摘要：当年劳工营的铁丝网，汤德远喊破了嗓子求肖铁林带他走，肖铁林真把他背出来了，可汤德远心里却结了个疙瘩——他觉得肖铁林本可以早点动手，害他在里头多吃了半个月鞭子。这口气憋了六年，像卡在喉咙里的碎骨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村口那棵老榆树底下，汤德远把行李往地上一扔，六年没见的爹娘扑上来，他却只盯着几步之外的肖铁林。空气像被谁掐住，连狗都不敢乱吠。

当年劳工营的铁丝网，汤德远喊破了嗓子求肖铁林带他走，肖铁林真把他背出来了，可汤德远心里却结了个疙瘩——他觉得肖铁林本可以早点动手，害他在里头多吃了半个月鞭子。这口气憋了六年，像卡在喉咙里的碎骨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汤家这些年过得像被诅咒。汤母哭儿子哭瞎了眼，汤父上山找口吃的被熊拍断了腿，肖铁林连夜背人下山，掏光家底请郎中，汤德远回来却只扔下一句“用不着他假好心”。汤父汤母心里明白，欠肖家的命不止一条——大儿子小时候溺水，是肖铁林死死拽住没沉下去，汤父跳下去救人，落下终身风湿。可汤德远只记得哥哥没回来，只记得肖铁林活蹦乱跳。

这回汤德远想走，爹娘慌了，拽着他去敲肖铁林的门，想把孩子拴在“救命恩人”身边。肖铁林却摇头：“他要是条想飞的鹰，剪了翅膀才是害他。”一句话把汤父噎得直哆嗦，汤德远站在旁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原来最懂他的，还是这个他最恨的人。

夜里，汤德远蹲在灶房门口，听见爹娘在里屋哭，肖铁林在院子里劈柴，斧头声一下一下，像敲在他脑壳上。他突然想起劳工营里，肖铁林偷偷塞给他的那半块饼，饼上还有肖铁林的牙印。那时候他饿疯了，三口吞下去，连句谢谢都没说。

第二天鸡叫头遍，汤德远把行李又扛上肩。汤母摸索着抓住他袖子，指甲掐进肉里：“你哥没了，你再走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汤德远没回头，只说：“娘，我得把账算清楚。”

他走到肖铁林跟前，把兜里攒了六年的几块大洋拍在桌上：“我哥的命，我爹的腿，我娘的瞎眼，还有劳工营那半个月——今天一笔笔算。”肖铁林没接钱，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汤德远当年丢在劳工营的破怀表，表针早就不走了，背面刻着汤家兄弟俩的小名。

“你哥走前塞给我的，说要是能出去，替他看你娶媳妇。”肖铁林把表扣在汤德远手腕上，“现在该你替他看咱把鬼子赶出去。”

汤德远盯着表，突然蹲下去，像小时候在河边摔了跟头那样，哭得整张脸皱成一团。肖铁林就蹲在旁边，递过去一块崭新的毛巾——毛巾角上绣着汤母瞎眼前最后绣的“平安”二字。

天快亮时，汤德远把大洋塞进肖铁林手里：“替我照看我爹娘。”这回肖铁林收了，揣进贴胸的口袋。汤德远转身往山那边走，影子被朝阳拉得老长，像要把这六年的恩怨都拖在身后。

老榆树下，汤父汤母互相搀扶着，看不见儿子，但能听见他靴子踏在冻土上的声音。肖铁林站在旁边，突然说了句：“叔，婶子，以后我给你们当儿子。”汤母的手在空中抓了抓，抓到肖铁林的棉袄角，终于哇地哭出声来。

风卷着雪沫子刮过，吹不散村口那团白气。汤德远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山脊线上一个黑点。肖铁林摸了摸怀里的钱，知道这账啊，这辈子都算不清了。

来源：仙人掌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