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我已历经四世轮回,魂归紫禁。
这一世,在这九龙夺嫡的漩涡中心,我只想做个哑巴,当个影子,卑微地活下去。
可我越是退缩,他们越是痴迷,将我这颗蒙尘的石子,捧成了他们眼中遥不可及的白月光。他们肯为我一掷千金,肯为我忤逆君父,却在我提及‘福晋’二字时,如见鬼魅,决绝地将我推开,这看似矛盾的一切,都指向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
直到那日,太医院首医为我诊脉,竟骇然失色,惊呼一声“天谴之脉”后,连滚带爬地冲向了乾清宫……
我叫马尔泰·若曦,但更准确地说,我是张晓。或者,我是一只被困在时间琥珀里的鬼,被迫一次又一次地,观看同一场名为《步步惊心》的、盛大而悲凉的戏剧。
这是第五次了。
我死过,在遵化那清冷孤寂的院落里,带着对四爷胤禛无尽的爱与恨,呕出最后一口血,魂归离恨天。我以为那是解脱,是终点。
可当我再次睁眼,撕裂般的头痛过后,看到的依旧是八贝勒府那熟悉的雕花床顶,和姐姐若兰那张写满担忧的脸。
那一刻,我没有惊慌,没有不解,甚至没有了悲伤。我只是平静地闭上眼,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麻木地跳动。
又回来了。
我疯过。在第三世,当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永无-止境的轮回时,我歇斯底里,我试图改变一切。我告诉八爷他会败,我劝四爷远离夺嫡,我拉着十三爷让他不要仗义执言。结果呢?他们只当我是失心疯,我的挣扎像个小丑的表演,不仅没有改变任何事,反而让他们更快地走向了各自的宿命。
我也曾放纵过。在第四世,我想,既然结局无法改变,不如及时行乐。我不再压抑自己的感情,肆意地享受着八爷的温柔和四爷的深情。那是一场绚烂至极的飞蛾扑火,最终,我被烧得比任何一世都更惨烈。
如今,是第五世了。
带着前四世累积的记忆和伤痛,我像一个苍老得快要风化的灵魂,被硬生生塞进这具年轻鲜活的身体里。我的心,早已是一片冰封的焦土。我知道御花园西北角那棵海棠树下埋着一只早夭的御猫,我知道康熙爷最爱喝的是雨前龙井配上三道滚水,我更知道眼前这些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阿哥们,每一个人最终的结局。
我知道八爷的温润儒雅,将在被圈禁的余生里,化为无尽的悔恨与不甘。
我知道四爷的冷若冰霜,将在坐拥天下后,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
我知道十爷的天真烂漫,会终于被皇权碾碎,与不爱的女人相伴一生。
我知道十三爷的潇洒不羁,换来的是养蜂夹道里十年的幽禁与风霜。
我知道十四爷的桀骜张扬,最终会化为遵化陵前,一抹孤独而落寞的守陵背影。
而我,马尔泰·若曦,是串起他们所有悲剧的那根线。
所以,这一世,我的目标清晰得可怕:活下去,但要像个影子一样活下去。不入局,不沾染任何因果,装傻,示弱,扮演一个最卑微、最怯懦、最不起眼的宫女,熬到二十五岁,求一个恩典出宫。然后,找一个山清水秀、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了此残生。
入宫后,我成了最“标准”的宫女。奉茶时,我的头永远低垂着,目光绝不会越过主子们的靴尖,那上面繁复的云纹和滚边,是我唯一敢于研究的图案。走路时,我永远贴着冰冷的宫墙根,恨不得能把自己嵌进墙壁里,感受那份石头的死寂。我从不多说一个字,从不多做一个表情。姐姐若兰来看我时,总是忧心忡忡地拉着我的手,她的掌心温暖而柔软,却暖不透我早已冰封的指尖。“若曦,你怎么变得这般胆小了?跟个木头人似的,姐姐看着心疼。”
十阿哥来找过我几次,他还是老样子,大大咧咧,想拉着我去玩投壶,去捉弄新来的小太监。我只是用一双空洞而惶恐的眼睛看着他,然后怯生生地跪下,说“奴婢不敢”。几次之后,他觉得我呆板无趣,像颗泡不开的豆子,便也渐渐失了兴致,只是偶尔见到时,会撇撇嘴,嘟囔一句“没劲”,然后不再缠着我。
我的“隐形”计划,似乎进行得非常顺利。
可我低估了命运的引力,或者说,是他们那该死的征服欲。我的刻意疏远和沉默,在他们眼中,没有成为我的保护色,反而化作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清冷和孤傲。就像一幅画,所有人都浓墨重彩,只有我,是那一片突兀而引人探究的留白。他们似乎觉得,撕开我这层怯懦的伪装,会发现什么有趣的灵魂。
那天,我去八爷府上给姐姐请安。凭着脑子里那张精确到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的地图,我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可能与八爷相遇的路线。可就在我准备离开,走到花园一处僻静的拐角时,那抹熟悉的身影,还是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暗纹长袍,腰间系着玉带,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眉宇间比我记忆中更多了几分深沉。他仿佛不是偶然路过,而是在此专程等我。
“给八爷请安。”我垂下头,行了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屈膝礼,脚跟甚至都没有一丝晃动,准备立刻告退。
“若曦。”他叫住我,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我离开的威严。
他缓步走到我面前,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书卷的清气。这个味道,曾让我迷恋了两世,如今却像一剂毒药,让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你这副样子,是想让谁心疼?”他忽然开口,话语如同一把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我所有的伪装,“在我面前,不必演戏。”
我心中大骇,猛地抬起头。他怎么会……他怎么会看穿了?前几世,他明明都只是觉得我与众不同,为何这一次,他的眼神竟如此锐利,仿佛能洞悉人心?难道我这五世轮回,也让他这只老狐狸进化了?
就在我惊疑不定,不知该如何应对时,几个跟随姐姐一起来的、不知是哪家王公府上的格格们嬉笑着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年纪尚小的,看见我们站在一起,便天真烂漫地开起了玩笑:“哎呀,瞧瞧八爷和若曦妹妹站在一起,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依我看呀,若曦妹妹将来,必定是八爷府上的福晋呢!”
这话一出,周围的几个格格都跟着笑了起来,气氛一派祥和。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下意识地看向八爷,预备着他像往常一样,温和地笑着,用一句“小丫头胡说什么”来岔开这个话题。
可这一次,我看到了一副我从未见过的景象。
在他听到“福晋”那两个字的瞬间,他脸上那温润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一抹极快、却无比清晰的阴冷与惊惧,从他的眼底一闪而过。那速度快到仿佛是我的错觉,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却真实地让我打了个哆嗦。他的手,在袖中不自觉地握紧了。
他几乎是立刻就恢复了那副完美的笑容,语气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僵硬,他转向那个说话的格格,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会说笑。今日天气不错,前头的池塘里新开了几株并蒂莲,你们不去瞧瞧?”
他生硬地转换了话题,那份刻意和不自然,让周围的气氛都为之一凝。几个格格面面相觑,也不敢再多言,讪讪地行礼告退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
那个“福晋”的词,像是一个被下了咒的禁忌开关。它触碰到的,绝不仅仅是家世门第的考量,而是他内心深处某个更可怕、更不可言说的恐惧。这个恐惧,甚至能让他完美的伪装都出现一丝裂痕。
回到宫里,我心神不宁。这件事让我意识到,我的重生,或许并没有改变故事的主线,却在某些我看不到的地方,改变了这些主角的心境。他们变得比我记忆中,更敏锐,也更危险。
我的“隐形”策略,宣告彻底失败。
我的躲避,非但没有让他们放过我,反而激起了他们更强烈的征服欲和探究心。八爷的示好,不再是前几世那般润物细无声,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我拒绝的压迫感。他会直接派人送来我可能会喜欢的书籍、点心,甚至是一些西域来的新奇玩意儿,那架势不像是追求,更像是投喂和宣告所有权。
而四爷的关注,也愈发直接和露骨。
终于,在一个寻常的午后,我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我在乾清宫当值,正要给批阅奏折的皇上换一盏新茶。一抬头,我看到八爷正从偏殿走出来,准备向皇上回话。我心里一紧,想也不想,端着茶盘转身就走,只想立刻消失。
我走得太急,在门口差点撞上一个正要进来的人。
一只手,稳而有力地扶住了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托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茶盘。茶水晃了晃,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我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冷如寒潭的眸子里。
是四爷。
他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常服,面无表情,眼神却像X光,能把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我连忙挣开他的手,退后一步,屈膝行礼:“奴婢该死,请四爷恕罪。”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漠然地走开。他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将我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他忽然俯下身,凑近了我的脖颈。我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停滞了。我能感觉到他冰冷的鼻息,喷在我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他在……闻我身上的味道。
这个动作,充满了侵略性和掌控感,让我恐惧到了极点。
然后,他用一种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冰冷刺骨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你身上的味道不对。不属于这里。”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说的是什么味道?是姐姐偷偷给我熏染的一点、带着现代香水影子的西域香料?还是……还是他那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察觉到了我这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所散发出的“异样”气息?!
没等我从这巨大的惊骇中回过神来,他又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问出了一个更让我魂飞魄散的问题。
“前日,在毓庆宫,你‘无意’中打翻了茶水,弄湿了太子爷给皇上的请安折子,让他因此晚去了一个时辰,恰好错过了与索额图家的人在宫门口的碰面。”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隐藏最深的心思,“说,为什么?”
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我只是想……我只是想凭着记忆里的一点微不足道的信息,稍微改变一点无关紧要的细节,希望能像扇动翅膀的蝴蝶一样,让我自己的命运轨迹,偏离那么一丝丝。我做得那么隐蔽,那么天衣无缝!他怎么可能知道?!他怎么可能把这两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他不是人,他是个魔鬼!
就在我吓得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时候,旁边一个刚来的、不懂事的小太监,为了讨好,谄媚地笑着插了一句嘴:“四爷和若曦姑娘可真是有缘分,瞧着就般配,将来……”
那个“福晋”的词,还没来得及从他嘴里溜出来。
四爷猛地一回头。
他甚至没有说话,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淡淡地瞥了那个小太监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情绪,只有一片绝对的、能将人的灵魂都冻成冰雕的死寂。
那个小太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变得惨白如纸,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嘴里发出“呃呃”的声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那眼神所传递出的信息,明确无比:有些话,连提,都不能提。
这个反应,比八爷那瞬间的失态,更让我感到彻骨的恐惧。
如果说八爷对“福晋”二字的反应是惊惧和回避,那四爷的反应,就是绝对的、不容触碰的禁绝。仿佛这个词本身,就是一个会引发天谴的诅咒。
我终于迟钝地意识到,关于“福晋”之位的这个秘密,它的层级,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它绝不仅仅是家世门第那么简单。它是一个连四爷这样心思深沉、未来将君临天下的人物,都讳莫如深的、更高层级的禁忌。
这个禁忌,到底是什么?
02自那日之后,阿哥们对我那点若有若无的心思,彻底摆上了台面。不再是含情脉脉的试探,而是一场无声无息,却又步步紧逼的“冷战”。他们不再是简单地对我好,而是用各自的方式,试图渗透我的思想,掌控我的意志,仿佛要将我这个人,从里到外都打上他们的烙印。
八爷的攻势,是温柔的。
一日,他府上的何太监,恭恭敬敬地给我送来一个精致的锦盒。我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触手生温,玉质细腻得仿佛能沁出水来。玉上雕着简单的祥云纹,看得出是常年贴身佩戴之物,边角都已被摩挲得圆润光滑。
“我们主子说,”何太监低着头,语气恭敬,“这块玉,是他自幼就戴在身上的,最是能安神定魂。主子瞧姑娘近来总是心事重重,睡不安稳,特让奴才将此玉送来,望姑娘能贴身戴着,夜里或能睡个好觉。”
我握着那块玉,玉上还残留着八爷的体温,那股温热仿佛能透过我的皮肤,一直暖到心底去。我记得,在第二世,他也曾送过我一枚玉佩,但那是在我们感情渐深之后。这一世,他送得这样早,这样郑重,送的还是他贴身了十几年的“魂玉”。
这份情意,太过沉重。
当天晚上,他亲自来了。那时我刚被调到乾清宫不久,他寻了个由头,在殿外与我“偶遇”。他屏退了左右,月光洒在他月白色的长袍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一块会发光的暖玉。
他握住我的手,将那块玉重新放回我的掌心,用他那特有的、能让人沉溺的温柔嗓音说:“若曦,我知道你心里藏着很多事,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谁都不信。别怕,有我在。”
我低着头,看着掌心里的玉,只觉得那不是一块玉,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想要立刻扔掉。他的温柔,是这世上最甜蜜的毒药,我早已尝过它的滋-味,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爷的厚爱,若曦愧不敢当。”我试图将玉还给他。
他却不由分说地合上了我的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怜惜,有势在必得,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深沉的悲伤。他说:“戴着它,就当是为了我。”
八爷的暖玉还没在我身上焐热,不出两日,四爷的人也来了。
来的是小太监,他不像何太监那般外露,只是沉默地递给我一个长条形的紫檀木盒,然后便退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我打开盒子,里面没有珠宝玉器,也不是什么名贵的首饰。盒子里铺着明黄色的锦缎,上面静静地躺着三支颜色灰败、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线香。一股清冷奇异的香气,从盒中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这是什么?”我问。
小太监这才上前一步,低声回道:“回姑娘的话,这是我们主子费了很大功夫,才从一位西域苦行僧手中寻来的奇香,名为‘忘忧’。”
“忘忧?”
“是。”小太监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主子说,此香清冷入骨,点燃后,能断绝七情六欲,摒除心中杂念,让人心如明镜,神台清明。主子看姑娘似乎……思虑过甚,心神不宁,或许此香能对姑娘有所助益。”
我怔怔地看着那盒香。
断绝七情六欲,摒除心中杂念。
好一个“忘忧”!
八爷送我暖玉,是想用他的温度来融化我,让我依赖他,安抚我。
四爷送我寒香,却是想用极致的冷静来冰冻我,让我清醒,让我看透。
一个想让我沉溺,一个想让我清醒。
一暖一冷,一柔一刚。
他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向我宣告:你的心,我要了。你心里的那些秘密和挣扎,我不管是什么,但最终,都必须为我所掌控。
我将那盒“忘忧香”收了起来,一次也没有点过。我怕,我怕那清冷入骨的香气,真的会把我心里仅存的那一点点属于“张晓”的温度,都给彻底冰封掉。
就在我被这两股强大的力量拉扯得快要精神分裂的时候,八福晋郭络罗·明慧,召见了我。
我以为,我会再次面对一场充满了羞辱和嫉恨的鸿门宴。可出乎我的意料,这一次,明慧没有给我任何难堪。她只是让我坐在她下首的绣墩上,平静地喝着茶,仿佛我们不是情敌,而只是寻常的妯娌在聊家常。
她穿着一身华贵的绛紫色旗装,头上的点翠烧蓝凤凰簪,在光下熠熠生辉。她依旧是那么明艳,那么高傲,像一朵永远不会凋谢的牡丹。
“若曦,”她放下茶杯,茶杯与杯托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我知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有些话,不必说得太透。”
我低着头,轻声应道:“福晋请讲。”
“爷对你的那点心思,现在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爷是把你当成了宝贝,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我,那双美丽的凤眼里,没有了前几世那种赤裸裸的嫉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点的、仿佛在看待一件物品的审视。
“可你也要明白,以你的家世,你的出身,你这样的存在,对爷来说,不是助力,是祸水。”她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字字如刀,“你搅乱了他的心,让他分神,让他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你若真有那么一点心,是为他好,就该自己主动离他远一点。”
我抬起头,看着她。
她嘴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在跟你争风吃醋。我是在告诉你一个事实。”
她向前倾了倾身子,目光如刀子般锐利,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个位置,你永远也坐不上去。你非但坐不上去,你这辈子,连个名正言顺的侧福晋都别想。你只会像个见不得光的玩意儿一样,被爷藏着掖着。到头来,不仅毁了你自己的名声,更会把他,把我们整个八贝勒府,都拖下水!”
她的话,不像是一个善妒的妻子在发泄怒火。
那更像是一个家族的当家主母,一个冷静的政治同盟,在对我这个“不稳定因素”,发出最冰冷、最理智的警告和驱逐令。
她甚至懒得恨我。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会影响她丈夫夺嫡大业的“麻烦”,一个必须被清除的障碍。
我从她的院子里走出来,只觉得浑身发冷。明慧的话,再次印证了我的猜测。连她都知道,我永远不可能有“名分”。这已经不是秘密,而是他们那个圈子里,一个心照不宣的事实。
这个事实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我走在王府抄手游廊下,手里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里的那块暖玉。玉是温的,可我的心,却是一片冰凉。
03在八王府那座华丽的牢笼里,八爷的深情和明慧的冷眼,像两面巨大的墙壁,将我挤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而在紫禁城,四爷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更是让我时刻如芒在背。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五世积累的疲惫和绝望,在这一刻,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幸好,在这座巨大的、冰冷的牢笼里,我还剩下最后一点慰藉。那就是十三阿哥,胤祥。
他是这群皇子中最特殊的一个。他对皇位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为人洒脱不羁,重情重义。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一种超越这个时代的通透和灵气。在我这几世的轮回里,他始终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卸下些许防备,说几句真心话的“同类”。
我借口要出宫为姐姐采买些东西,偷偷托人给他递了话。我们在京城外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见了面。
酒馆很破旧,桌椅都泛着油光,但酒很烈,是那种最粗糙的烧刀子。
我几乎是抢过他手中的酒碗,一碗接一碗地往下灌。辛辣的酒液烧灼着我的喉咙和食道,那种火辣辣的痛感,反而让我混沌的头脑有了一丝清明。
“喂,你慢点喝!”十三哥抢下我的酒碗,皱着眉说,“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告诉我,哥给你出气去!”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关切的脸,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这些日子以来积压的所有委屈、恐惧、不甘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我喝得酩酊大醉,抓着他的袖子,语无伦次地哭喊。我几乎就要把那个藏了五世的秘密喊出来:“我不是马尔泰·若曦!我叫张晓!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想回家!”
可话到嘴边,理智的弦还是死死地勒住了我。我说不出口。我怕他会把我当成妖孽,我怕这最后一点温暖,也会离我而去。
最终,我只是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哭着一遍遍地问他那个让我备受折磨的问题。
“十三哥……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啊?!”我泣不成声,“我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他们都说喜欢我,都说对我好,可为什么……为什么‘福晋’之位对我来说,就好像天上的月亮,看得到,却永远也摸不着?!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名分,一个能让我堂堂正正活着的身份,为什么就这么难?!”
酒馆里嘈杂的人声,似乎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十三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复杂而深沉的怜悯。
他从我手中拿过酒碗,替我重新满上了一杯,然后端起自己的碗,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碗,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严肃到极点的语气,压低了声音,对我说:
“若曦,别再问了,也别再试了。”
他的声音很低,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我的心上。
“有些门,不是我们不想给你开。”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是皇上……他亲手关上的。”
“谁也别想去撞。”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细不可闻,“撞了,不是头破血流,是……粉身碎骨。”
皇上亲手关上的门!
粉身碎骨!
这十二个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脑中所有的迷雾。
我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可怕的印证。问题的根源,不在八爷,不在四爷,不在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而在那个高高在上的、手握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我的皇上!
是他,亲自给我下了这道关于“名分”的绝命符!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手脚冰凉,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为什么?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小宫女,我到底哪里碍着他了?
这个疑问,成了我心中一个新的、更深的恐惧。
而十四阿哥的反应,则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十三爷的话。
那年的木兰秋狝,我和敏敏格格在山坡上赛马。不知怎的,我骑的那匹马突然受了惊,嘶鸣着朝一处悬崖边冲去。
那一刻,我几乎以为我这一世又要提前结束了。我吓得闭上了眼睛,只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和敏敏的尖叫。
就在我即将连人带马坠下悬崖的瞬间,一抹火红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从斜刺里冲了过来。是十四阿哥!
他冒着自己也会被带下去的危险,在两匹马交错的瞬间,伸出长臂,一把将我从马背上拽了下来,紧紧地抱在怀里。我们两人一起滚落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而我的那匹马,则嘶鸣着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我惊魂未定地趴在他的怀里,浑身发抖。
他却一把推开我,翻身而起,对着我就是一阵怒吼:“马尔泰·若曦!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你是不是非要折腾死自己才甘心?!”
他的眼睛通红,不是气的,是怕的。我知道。
那天晚上,他偷偷地找到了我的帐篷。草原的月亮又大又圆,照得他年轻英俊的脸庞上,满是挣扎和痛苦。
“若曦,”他看着我,声音沙哑,“今天……我真的怕了。”
他说:“我不管了。我不管八哥怎么想,也不管四哥怎么看。我这就去求皇上,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他的话,像一团火,炙热而真诚。我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我求皇上把你指给我。我……我许你一个……”
那句“许你一个名分”的话,就在他的嘴边,可他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决绝,变成了困惑,然后是痛苦,最后是无尽的绝望。
他想说,但是他不敢。他不能。那道来自皇上的禁令,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地锁住了他的嘴。
“砰!”
他狠狠一拳砸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手背上立刻渗出了血。
“该死!”他低声怒吼,那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撕心裂肺的无力感,“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
他转过身,不再看我,近乎是落荒而逃。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他的那句“为什么偏偏是你”,和十三爷那句“皇上亲手关上的门”,在我脑海里反复回响。
我终于彻底明白了。
这不是他们不愿意,是他们不敢。
在他们的世界里,有一种力量,凌驾于所有的爱情、亲情和个人意志之上。那就是皇权。
而我,马尔泰·若曦,不知为何,竟成了皇权之下,一道专门为他们所有人设立的、不可逾越的天堑。
04木兰秋狝回来后,宫里的气氛似乎更加诡谲。阿哥们看我的眼神,变得愈发复杂。有爱慕,有渴望,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的、想要触碰却又不敢伸手的无奈。
而我,则像是那只被关在透明笼子里的鸟,所有人都看得到我的存在,我却永远也飞不出去。十三爷和十四爷的话,像两座大山,压在我的心上,让我对康熙帝,产生了一种源于未知的、巨大的恐惧。
我开始更加小心翼翼地避着他,当值的时候,恨不得能化作一缕空气。
可有些事,是躲不掉的。
初夏,为了款待前来朝拜的蒙古王公,康熙帝在御花园的瀛台设宴。亭台楼阁,水榭歌舞,丝竹悦耳,酒香浮动。在座的除了蒙古的王爷贝勒,还有京中所有成年的皇子。
我作为随侍的奉茶宫女,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垂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宴会的气氛很好,皇上也多喝了几杯,脸上带着笑意,比往常要随和许多。众人也都放松了警惕,言笑晏晏。
灾难,就是在这种时候降临的。
酒过三巡,太子胤礽许是喝高了,一双带着酒气的、色眯眯的眼睛,就没从我身上离开过。在第二世和第三世,他都曾对我动过心思,都被我巧妙地化解了。可这一次,他借着酒劲,竟变得毫无顾忌。
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竟直直地朝着我走了过来。
“好个俊俏的小宫女,”他一身酒气,说话口齿不清,“来,给孤倒酒。”
我吓得心头一跳,连忙跪下,从旁边的太监手中接过酒壶,手抖得不成样子,给他满上了一杯。
他却没有接,反而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我纤细的手腕。他的手滚烫,力气又大,像一把铁钳,我怎么也挣脱不开。
“陪孤喝一杯!”他把酒杯凑到我嘴边,言语轻浮,“喝了这杯,晚上就跟孤回毓庆宫!”
“轰”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周围的丝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们身上。有震惊,有愤怒,有幸灾乐祸。
我看到八爷“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的温润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铁青。
我看到四爷握着酒杯的手,指节已经捏得发白,眼中寒光四射。
我看到十三爷和十四爷,也都一脸怒容,几乎要冲上前来。
可他们谁都没有动。因为,他们还没有动,另一个更具权威的人,已经动了。
“太子。”
一个威严却异常平静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瀛台。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不知何时,康熙帝已经离开了他的宝座,手里还端着一杯酒,就站在离我们不远处的石桥上。他逆着光,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却让整个空气都凝固了。
太子吓得酒瞬间醒了一半。他触电般地松开了我的手,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皇阿玛恕罪!儿臣……儿臣喝多了,酒后失言,请皇阿玛恕罪!”
可康熙,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越过了跪在地上的太子,越过了惊魂未定的我,越过了在场所有各怀心思的儿子们,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是一道极其漫长、极其安静,也极其锐利的注视。
他的眼神里,没有责备,没有愤怒,没有身为父亲,看到女儿被轻薄时的那种保护欲。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仿佛在审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物品的、绝对的冰冷。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我能感觉到,在场的所有皇子,都在那道目光之下,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那股无形的、君临天下的压力,像一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跪在地上,浑身冰冷,仿佛被他那道目光剥光了所有的衣服,所有的伪装,连同灵魂深处那个属于“张晓”的秘密,都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我几乎要窒息的时候,康熙才缓缓地移开了他的目光。
他扫了一眼自己那些脸色各异的儿子们,然后,用一种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音量,淡淡地说道:
“你们都长大了,也都开府建衙,是大人了。”
他顿了顿,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才慢悠悠地,说出了后半句话:
“就该知道,这世上的东西,什么……是碰得的。什么,是只能看的。”
说完,他便转过身,在一众太监宫女的簇拥下,缓步离去。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可他的那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只能看的”。
这三个字,如同一盆从西伯利亚运来的冰水,从我的头顶,瞬间浇下,将我从里到外,浇了个透心凉。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给马尔泰·若曦,下了最终的、最残忍的定义。
我不是一个人。
我不是一个值得被爱的女人。
我甚至不是一个能被他们争夺的战利品。
我是一件陈列在博物馆里的、精美而脆弱的瓷器。
我是一轮高高挂在天上的、遥不可及的“白月光”。
可以欣赏,可以赞美,可以成为他们心中求而不得的朱砂痣。
但,绝不可以触碰。
更不可以,拥有。
这是来自这个帝国最高统治者的,最直接、最无情的警告。警告的,是他所有的儿子。而我,就是那个用来警告他们的、活生生的道具。
05御苑风波之后,我彻底成了一个透明人,或者说,一个活的禁忌。阿哥们见到我,眼神躲闪,欲言又止。宫里的奴才们看我,则像是看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古怪玩意儿,敬而远之。
这种被孤立的、悬置在半空中的状态,比任何羞辱和打骂都更折磨人。我的精神,终于被这根弦,彻底绷断了。
加上入秋后天气转凉,我偶感风寒,竟就此一病不起。
我开始高烧不退,整日整夜地陷入昏迷。在那些混沌的梦境里,五世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像一团乱麻。我一会儿看见八爷的温柔笑脸,一会儿又看见四爷的冰冷眼神;我一会儿在现代的街头奔跑,一会儿又在紫禁城的红墙下哭泣。
“回家……我要回家……”我喃喃地说着胡话,眼角不断地流下滚烫的泪。
姐姐若兰日夜守着我,宫里的太医换了一波又一波,全都束手无策。
最后,还是皇上,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竟派了整个太医院医术最高明、也最是年迈的张首医,亲自来为我诊病。
张首医来的时候,我正处于半昏半醒之间。我能感觉到房间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老山参和药草的味道。
我费力地睁开一条眼缝,看到一个须发皆白、面容古板严肃的老者,在李德全公公的亲自陪同下,走到了我的床边。
若兰颤抖着手,将我的手腕从锦被中拿出,放在了脉枕上。
张首医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神情本是凝重而平静的。他伸出那三根枯瘦得如同鹰爪,却又异常平稳的手指,缓缓地,搭上了我的手腕。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诊断。
一息,两息,三息……
张首医的眉头,开始微微皱起。
随即,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神情忽然凝固了。
紧接着,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恐,如同潮水般涌上了他的脸。他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急剧收缩,仿佛他指下摸到的不是一个人的脉搏,而是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
“啊!”
他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地推了一把,惊叫一声,整个身体猛地向后一仰,连人带凳子“哐当”一声向后滑开,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手中的脉枕“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他却毫无察-觉。他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指着床上的我,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响,像是看到了什么鬼神之物。
“这……这……这不可能……”
他惊恐地瞪大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失声叫了出来:
“此乃……此乃‘天谴之脉’!脉象倒悬,气血逆行!非人力可为,非……非凡尘之人!”
“天谴之脉”!
这四个字,像一道黑色的炸雷,在寂静的房间里轰然响起!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见多识广的李德全公公和姐姐若兰,全都吓傻了,一个个脸色惨白,呆立当场。
张首医没再多说一个字,他仿佛多看我一眼都会折寿十年,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帽子歪了都来不及扶,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房间,嘴里还念念有词:“妖孽……非人……大凶之兆……”
他没有回太医院,而是直奔乾清宫。
他被立刻召见,在暖阁里与皇上密谈了整整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两道紧急的谕令从宫中发出:八贝勒胤禩,四贝勒胤禛,立刻进宫面圣。
那天夜里,我奇迹般地悠悠转醒。烧退了些,神智也清明了许多。
我一睁眼,就看到八爷坐在我的床边。
他的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惨白。那不是生病的白,也不是疲惫的白,而是一种混杂着绝望、恐惧和巨大悲恸的死灰色。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颓然地坐在那里。
看到我醒来,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被更深的悲哀所取代。
我伸出手,抓住了他冰冷得像冰块一样的手。我的声音,因为久病而沙哑得厉害。
“王爷……”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看着他,问,“皇上……他到底,说了什么?”
八爷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我的问题狠狠地刺痛了。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仿佛我的触碰会灼伤他。他不敢看我的眼睛,只是仓皇地摇着头,一遍又一遍地,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若曦,别问了,你什么都别问……你好生养病,把身子养好,什么都别想……”
他的躲闪,像一把刀,将我心中最后的侥幸,割得血肉模糊。
“你看着我!”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撑起身子,死死地盯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我永远也当不了福晋?!”
我的逼问,终于击垮了他那早已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回过头来,那双曾经永远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赤红一片,里面翻涌的不再是柔情,而是无尽的痛苦、崩溃和绝望!
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的:
“不是当不了……若曦,是不能!是永远不能!”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对着我凄厉地低声嘶吼,那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
“皇上说,谁敢再动这个念头……谁就是我大清的罪人!是大清的千古罪人!”
他痛苦地闭上眼,两行清泪从他眼角滑落,声音里的绝望足以将人溺毙:
“你……你不是人!张太医说你是天谴之命!皇上说……说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劫,也是我们所有人的白月光……只能看,不能碰……一碰,就是万劫不复!”
06万劫不复。
这四个字,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从我的天灵盖,直直地贯穿到了脚底。我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疑问,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刻,找到了那个最荒谬,也最残忍的答案。
天谴之命。
白月光之劫。
八爷嘶吼完那番话,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颓然倒地,被闻声而来的太监们手忙脚乱地扶了出去。而我,则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呆呆地坐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他那番话。
原来,我这穿越而来的灵魂,被他们用最迷信、最原始的方式,下了这样一个定义。
我成了妖孽,成了不祥之物。
之后许多年,风云变幻,九子夺嫡的惨烈厮杀,终以四爷的胜利而告终。八爷党覆灭,一个个熟悉的面孔走向了他们命中注定的悲剧。
而我,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心如死灰。最终,还是住进了这片红墙之内,住进了雍正皇帝为我一人建造的、名为“月华阁”的宫殿。
他给了我超越所有妃嫔的恩宠,他遣散了我宫里所有的太监,只留宫女伺候,给了我最大的自由和尊重。他会在深夜批完奏折后,悄悄来到我的寝殿,什么也不做,只是抱着我,汲取一丝温暖和安宁。
他给了我一切,唯独,没有名分。
我成了他后宫里,一个没有封号的、特殊的存在。一个所有人都知道,却谁也不敢提及的禁忌。
我的身体,早已在多年的忧思和那场大病中被掏空。在一个寒冷的冬夜,我咳得撕心裂肺,咳出了血。雍正抱着我,那双曾经冷若冰霜的眼睛里,此刻满是身为帝王的无力和男人的痛苦。
“胤禛,”我抓住他的龙袍,用尽我生命里最后的气力,再次逼问他,“你现在是皇帝了……你告诉我,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皇上……真的只是因为张太医那句‘天谴之命’吗?”
雍正的身体僵住了。他抱着我的手臂,在瞬间收紧。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永远不会开口。最终,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他终于,对我道出了那个被他父亲,那个伟大的康熙大帝,亲手设下的、最冷酷的,关于“爱”的真相。
“张太医的话,只是一个引子,一个由头。”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皇上……他从来不全信鬼神之说。他信的,只有权力和人心。”
我愣住了。
“那年,你病重,张太医诊出‘天谴之脉’后,去见了皇上。皇上听后,并没有立刻相信,而是问了张太医一句话。”
“他问,‘此女,可能为朕的儿子们所用?’”
雍正看着我,眼中满是痛苦:“张太医回答,‘此女命格奇特,心性非凡,若为知己,可慰平生。但其命格与皇家龙气相冲,绝不可为配偶,更不可诞育子嗣,否则,恐有国本动摇之危。’”
“皇上听完,沉默了许久。然后,他笑了。”雍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他说,‘好一个只能看,不能碰的白月光。好一个……能慰平生,却也能动摇国本的劫数。’”
“然后,他召见了我,和老八。”雍正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说出接下来的话,需要巨大的勇气。
“他没有跟我们提什么‘天谴之命’,他只对我们说了一句话。”
“他说:‘马尔泰·若曦,是朕为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儿子们,设下的一道考题。’”
我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皇上说,”雍正的声音,像是在遥远的天边传来,“‘朕看得出,你们一个个都为她着迷。好,朕就看看,你们谁能过得了这美人关。’”
“‘谁若是沉迷于她,为了她要死要活,甚至妄想给她名分,立她为福晋,就证明此人耽于儿女私情,优柔寡断,难堪大任,不堪为君!’”
“‘谁若是想利用她,借着朕对她的几分喜爱,来收买人心,博取贤名,更证明此人野心勃勃,城府深沉,意图不轨,当立即铲除!’”
“最后,皇上看着我和老八,一字一顿地说:‘她,就是朕放在你们面前的一块试金石,一块能照出你们所有人内心真实欲望的‘照妖镜’。朕要看看,面对这轮你们都想要的‘白月光’,你们,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你们的选择,将决定你们的未来。’”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我不是白月光,我是一道致命的考题。
我不是他们的劫数,我是康熙用来考验、筛选、甚至诛杀自己儿子的,最锋利的一把刀。
我的存在,我的爱情,我的痛苦,我求而不得的名分,从头到尾,都只是他皇权游戏中,一枚被精心计算过的、献祭给龙椅的祭品。
他不是怕我动摇国本,他是用我来考验,谁,才配坐上那个国本之位。
何其残忍!何其冷酷!
我趴在雍正的怀里,放声大笑,笑得眼泪直流,笑得肝肠寸断。我笑我这两世为人,自以为是主角,却原来,只是人家剧本里,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道具。
07命运的讽刺,远不止于此。
就在我得知这个残酷到极点的真相,彻底心死,准备在这月华阁中静待生命终结的时候,我发现,我怀孕了。
这个孩子的到来,像一个最荒诞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康熙皇帝那张早已深埋地下的脸上,也扇在了雍正皇帝如今这张布满挣扎的脸上。
它用最直接的方式,颠覆了“天谴之命,不宜子嗣”的断言。
它也用最致命的方式,证明了雍正,并没有完美地“通过”他父亲设下的那道“考题”。
雍正初闻喜讯时,是狂喜的,是扬眉吐气的。他抱着我,一遍遍地说:“若曦,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皇上他错了!他错了!”
他以为,这个孩子,是他爱情的胜利,是他打破父皇诅咒的证明。
可他忘了,他现在是皇帝。皇帝的字典里,没有“爱情的胜利”,只有“皇权的稳固”。
很快,朝野上下的压力,如潮水般涌来。那些知道或猜到当年“密旨”的老臣们,开始旁敲侧击地进谏。皇太后和皇后,更是日日以泪洗面,劝说他“以国本为重”。
这个孩子的存在,不再是祥瑞,而是他雍正皇帝“耽于儿女私情”的活生生的污点,是他当年没有完全“通关”的铁证。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最初的狂喜,变得沉默,变得挣扎,变得痛苦。他爱我,他也爱这个孩子。但是,他更爱他用半生心血和兄弟性命换来的皇位。
最终,他选择了做一个“合格”的皇帝,而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
他亲手,抹去了自己在这道“考题”上,唯一的“污点”。
当皇后端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带着“慈悲”的微笑,走到我面前时,我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身后,那个站在窗边,沉默地望着窗外红梅的明黄色身影。
他的沉默,就是他的答案。
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腹中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床单,也染红了我眼中,窗外那片皑皑的白雪和怒放的红梅。
我感觉,我的生命,也随着那个未成形的孩子,一同,流逝干净了。
08孩子没了,我的心,也彻底死了。
我如同一盏油尽的灯,迅速地衰败下去。我拒绝见他,拒绝喝药,我用我生命最后的方式,对他进行着无声的抗议。
最终,我求了被圈禁多年的十四阿哥,用那道康熙帝当年戏言般的指婚遗诏,换我出宫。
雍正看着我决绝的眼神,和那张早已脱了相的、衰败的容颜,终于明白,他永远地失去我了。他留不住我这抹他亲手染上鲜血的“白月光”了。
他放手了。
马车驶出紫禁城的那一刻,我回头望了一眼那高高的红墙金瓦。阳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辉煌,又那么不真实。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我躺在十四阿哥府邸那清冷的院子里,看着天上那轮亘古不变的、清冷的月亮。
我终于,彻底懂了。
因为,这轮“白月光”,从一开始,就是被精心设计出来的。
它的作用,不是用来爱的,是用来考验的。
它的价值,不在于被拥有,而在于求不得。
他们爱我吗?或许爱过。
可他们的爱,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在那个伟大父亲设下的、关乎他们生死的政治考验面前,渺小得,不堪一击。
我的悲剧,不是爱而不得。
而是我的爱,我的存在,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用来考验皇子心性、巩固至高皇权的阴谋。
我这轮“白月光”,之所以皎洁,之所以动人,恰恰是因为,它永远高悬于天,永远无法被任何人拥入怀中。
一旦它有任何落入凡尘的可能,比如我的怀孕,就会被那只看不见的、属于皇权的大手,毫不留情地,亲手击碎。
月光,终究会消失在黎明里。
而我,张晓,也终于可以,从这场持续了五世的、无尽轮回的噩梦中,醒来了。
我缓缓地,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来源:清风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