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不是读书种子,也没写过一句惊世对联。幼时木讷、粗力气,长辈们都说“这孩子顶多当个长工”。可命运拐了个弯,家道中落、长兄流放、老母羸弱,他硬生生把自己磨成了家里最可靠的那根梁。那时是同治六年,徽州茶价连跌,租赋照收,山里人日子一日不如一日。白先生伸手救济母子俩
古家沉浮多年,真正翻盘的偏是那个寡言的二弟。
他不是读书种子,也没写过一句惊世对联。幼时木讷、粗力气,长辈们都说“这孩子顶多当个长工”。可命运拐了个弯,家道中落、长兄流放、老母羸弱,他硬生生把自己磨成了家里最可靠的那根梁。那时是同治六年,徽州茶价连跌,租赋照收,山里人日子一日不如一日。白先生伸手救济母子俩,米缸里还有余粮,火塘里还能点柴,古老二牢牢记着这份恩。
哥哥古平原带着风卷残云般的野心回乡,一进门就想重振茶园。看着发白的瓦片、被野草吞没的茶垄,他眼里是烈火,满脑子算盘珠子乱跳。可母亲瘦得只剩骨头,弟弟却像山里樟木,悄悄扎根,把残破的家撑在肩头。每天挑两担山泉,上午修枝,下午劈柴,夜深了还要磨豆子换米,只为让家人第二天有粥喝。
古老二的第一目标:先活下来。
与兄长相比,他少了锋芒,多了衡量。古平原嫌他慢,他偏要慢;慢得像老牛,却稳得像磐石。兄长吹牛说去山西能借到五六万两银子,他嘴上嘟囔“做梦”,脚下却实打实背着几包样茶北上。晋商向来不看文书,只认信誉。他把祖传的制茶图谱摊在院里,让老东家们现场喝茶、挑枝叶,足足试了一夜。天亮时,银票加码到二十万两。
那一张银票,救活了古家,也买来兄长的第二次冲锋。
可钱不是解药。徽州茶行早被古平原得罪透,苏家、李家、王家三股商帮互相掣肘,万茶大会的门槛高得像宫墙。古老二琢磨另一条路:绕过商帮,直抵权力核心。他请人抄了慈禧最爱的“雨前雀舌”炮制法,又把兰雪茶做成细若发丝的极细条,裹在锦囊里进京。朝阳门口,他扛茶篓、穿布衣,被守卫当小贩喝斥。可等慈禧端起那盏淡绿汤色,他低头一句:“此茶,万茶魁首。”
宫里静得针落可闻。慈禧放下盖碗,眯眼:好大的口气。古老二只补三字:“敢担责。”这句话替兰雪茶争来一线生机,也替六王爷抓住敛财借口。御笔“天下第一茶”几天后挂进徽州,兄长惊得半夜爬起来数遍,确信不是幻觉。
苏紫轩嘴上笑兄弟俩侥幸,私下却让票号开了两成备用金;李万堂欠古家一份人情,转身把最优质的山场租给了他们。古平原在前面使劲冲,搅乱的是一池春水;古老二守着后院,把原料、工人、资金都捆好,一根绳子拴住整个家业。
能冲的,是棋子;能稳的,才是棋盘。
创业路难免栽跟头。那次“麻绳挣快钱”,哥哥早早收手,古老二嫌可惜,拉队伍连做三批。结果行情崩盘,麻绳滞销,半仓积货。亏掉的是借来的本钱,他揪头发急得通宵。好在哥哥没骂人,只说一声:“记住,别贪心。”他没再争辩,背着竹篮重回茶山,把损失从一片片鲜叶里挣回来。
廖师傅的茶膏作坊在溪涧边,女儿廖青葳常来帮忙。古老二搬柴砍木时老抬头看她,又不敢多说话。姑娘心里好笑,偏偏一抬手就递过去一壶茶,让他先喘口气。五更出摊、黄昏收篓,两个人的影子被落日拉得老长。一年后,廖师傅拍桌子:“你若是真心,就上门提亲。”古老二脸红得像窑火,第二天就去典当铺押了发辫上的银簪子,换来三钱碎银,买了红糖和青布,给姑娘缝嫁衣。
婚书落墨那一刻,古家不仅多了媳妇,也多了半个掌柜。
有了家庭,他做事更缜密。茶园扩大到三百亩,采用梯田式水路,仿照四川自流灌溉法,把山泉分层引入。夜里他举着桐油灯,用竹签戳土层观察渗水速度,第二天拎着锄头修沟,十里茶山都知道有个傻大个子在“捣腾怪水路”。可第二年春茶,一场罕见早旱,旁人减产两成,古家增收一成。
兄长呢?依旧四处奔走。朝廷官道一日千里,他前脚抵天津谈盐引,后脚又掉头去沪上试办票号。每当外面风声鹤唳,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仍是家里那片青绿和默默撑着的二弟。信里只一句:茶山要紧。古老二点头,把信折好放进怀里,照常拂袖下田。
廖姑娘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本事,是把简单过到了极致。饭点准时回家,翻晒茶叶不差一分火候,遇到兄长的躁脾气就递一碗茶汤,热的。外人看是小节,古家人人心里却知道,那纲绳就在他手里,一松就散。
古老二不是天才,但他让天才有了家门钥匙。
多年以后,万茶大会再次开幕,六王爷早已被贬,但“天下第一茶”的匾额依旧高挂。诸商才明白,当年那个背着茶篓、说话带土味的青年,才是幕后推手。有记者求访,他摇头:“我只会种茶。”
细算下来,古家能熬过饥年、战乱、政局更迭,全靠一个最简单的方子:一人举火,一人守灶。兄长是火,旺则天地皆亮;二弟是灶,稳则百味可成。若灶塌了,火再旺,也只剩灰烬。
乱世里最稀缺的品质,从来不是聪明,而是可靠。
如今的茶山,晨雾像绸带缠绕。古老二抬头,看见太阳撞破云层。他想起初来乍到那年,野草比茶树高,他拔了一整月,膝盖都磨破。再难的日子也走过来了,剩下的路,他要牵着妻子的手慢慢走。
有人问,古老二的一生算不算传奇?如果传奇意味着龙争虎斗、日进斗金,那他算不上;可若说在风雨中守住亲人、守住产业、不负一亩山川,他就是最朴素也最耀眼的胜利者。
他证明了一件事:平凡的肩膀,也能挑起家国。
真正的英雄,往往沉默,却扛得起最重的天。
古家的故事到这儿没完。兄长的冒险仍在继续,新的风口也许转瞬即逝。但只要那座茶山还在,只要古老二每日清晨还能听见山泉声,家就站得稳,生意就做得久。
写到这里,才明白老徽州的那句俗语:“匠心是一碗饭,忠厚是一座仓。”古老二未必读过多少书,却把道理活成了日常。下回若有人问起古家谁最厉害,你不妨想想,那一双沾满尘土的草鞋,或许比锦袍更闪光。
来源:清闲的晚风ROb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