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宁学祥那边，上了年纪的地主，黄土埋半截的人，家里粮囤里有糁子、有地瓜干子，锁着不给人看。

银子这桩事，说白了，就是十斤地瓜干子一回事，人命当口粮使。

先把人扯清楚。

银子十八，瘦得跟竹竿似的，脸倒是干净利索。

家里呢，费大肚子两口子，加一窝娃，锅底常年见光。

宁学祥那边，上了年纪的地主，黄土埋半截的人，家里粮囤里有糁子、有地瓜干子，锁着不给人看。

时间大概就是灾年那几年，地里打不出啥收成，饿肚子是家常便饭。

早前银子还是铁头惦记的人。

铁头一个庄稼小伙，天天抢着去喂猪、去磨面，借口是干活，其实心里打得啥主意村里人都懂。

他背着娘从自家粮囤里掏出来几把粮，揣怀里，走到沟湾那边，拿破碗转手就塞银子，说自己路上捡的，鬼都不信。

铁头娘心里门儿清，嘴上骂得凶，说银子嫁进门等于领进来一群饿死鬼，说不准把他们家锅都吃穿。

宁郭氏死那天，宁家摆丧，院子里一排排大白馍，还有一大锅乱炖菜汤。

费大肚子领着一家人跑去帮哭。

那场景有点扎眼，几个孩子趴在灵棚外头，眼睛直勾勾盯着馍。

银子一开始跪在灵前，哭两声，眼睛看见自家娘拿袖子悄悄擦嘴角的口水，突然站起来往外走，自己蹲在门口台阶上掉眼泪，脸憋得通红。

宁学祥站堂屋门口，手里拎着旱烟锅，看了两眼，说了一句：“小闺女，你进去哭，回头给你们打一袋地瓜干子。”银子回头啐了一口，啥都没捞着，连半块馍都没拿。

转过年来，情况更紧。

铁头家十三亩地被费左氏一手收了回去，说要租给绣绣她们，话说得好听，村里背后都在讲这回仇结死了。

铁头失了地，心里一横，跑去扎觅汉，开始跟人学种新法子。

搞着搞着，又跟村里一个傻姐睡一块儿，连肚子都搞大了，这下银子连盼头都没了。

银子娘那次真饿急了，抱着两个小的，晃到铁头家门口讨口饭。

铁头娘站在门槛上，一手掀帘子，一手叉腰，说银子是个会勾人的狐狸精，进门就掏空粮仓。

银子娘当时脸涨得发紫，一口气没缓过来，软在地上。

银子从后头赶来，把娘背起来，鞋掉了一只，脚在土道上蹭得全是泥，嘴里只丢下一句：“这辈子不进你们封家的门。”

再往后，就是宁学祥那三百斤糁子的事。

那天大中午，太阳晒得人眼睛睁不开，费大肚子领着破麻袋去宁家，本来是想借点吃的，嘴还没张开，宁学祥说：“拿袋子来。”一会儿工夫，糁子从仓里哗啦啦往下倒，足足三百斤，费大肚子两条腿都发抖。

当天晚上，他家锅里咕嘟咕嘟，全村都能闻见那股糁子香味，小孩吃得满嘴都是白渣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几天后媒人就上门，说宁学祥想娶银子当填房。

费大肚子两口子嘴上说这事不合适，心里算账算得飞快，家里那口缸底马上又要见瓷了。

银子最后点头。

换言之，她是知道啥叫“吃饱”了。

新婚夜宁家点的是煤油灯，床上还铺着旧绿呢子军毯。

银子紧得像要上刑场，宁学祥鼓捣半天没弄成，就开始跟银子谈条件：“你让我成一回，回头给你娘家十斤地瓜干子。”十斤是啥概念？

一大麻袋，足够几个小孩啃半个月。

后来就成常态了，每同房一回，十斤地瓜干子，麻袋一袋一袋往费家走，村里人嘴上说不好听的话，肚里也盼着有人给自己送这种亲戚。

几年下来，费家靠银子的“地瓜干子钱”熬过了两三个荒年。

宁学祥有一天翻脸，不给了，说银子是窑姐，每次还要点现，嘴里一句句往外飚，家里丫鬟都低头装听不见。

银子后来生了儿子宁可玉，那天宁家杀了一只老母鸡，灶台烧得旺旺的，院子里摆了一堆麻袋，三百斤地瓜干子，三百斤糁子，又抬进了费家院子。

银子看得明白，生一个，顶原来睡多少回都划算。

第二年她又怀上，宁学祥直接让人带去城里，打掉。

再有一次，照样打掉。

理由也不复杂，地就那些，多生几个，到时候分家的时候每个人手里就剩几垄，老宁家的底子说不准就让费家的外孙分了，他不乐意。

后面土地斗争起来，宁学祥被拉出去，人被打倒在地，再也没起来。

宁家大门口挤满人，墙上的红漆字还没干，银子抱着宁可玉，站在院角落，不晓得往哪儿站才算对。

她从宁家被赶出来，回娘家那条路她翻来覆去走过几百趟，这次走到村口，费大肚子家门闩插得死死的，屋里一点响动都没有。

来源：无忧的星辰l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