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紫禁城,寿康宫。鎏金的香炉里燃着上好的安息香,烟气袅袅,却驱不散这深宫里浸入骨髓的寒意。已是太皇太后的甄嬛,手握天下权柄十年,鬓边也染了霜华。她微微阖眼,听着窗外风雪呼啸,这风雪,像极了她一生的写照。殿外,一个老宫女已经跪了半个时辰,额头紧贴着冰冷的金砖。掌事姑姑槿汐轻声道:“太后,那宫女说,若不见您,便长跪至死。她……她说,她知晓纯元皇后当年的隐情。”甄嬛的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语气淡漠如水:“纯元,一个死人罢了,能有什么隐情?不过是想攀附些赏赐。让她走。”槿汐正要退下,那老宫女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嘶哑的声音穿透殿门:“太后!纯元皇后,实非纯元!”甄嬛执着佛珠的手,骤然停住。
01章 寒宫夜跪
寿康宫的门,十年未曾为这等微末之人开过。
甄嬛,如今的圣母皇太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靠着几分巧智、几分容貌在刀尖上求存的莞嫔。她是大清最尊贵的女人,皇帝弘历的养母,亲子弘曕的生母。她的喜怒,牵动着朝堂风云;她的安康,是帝国的祥瑞。
此刻,她端坐于铺着明黄坐褥的紫檀木宝座上,指尖轻轻捻着一串东珠朝珠,每一颗都圆润饱满,泛着清冷的光。殿内温暖如春,地龙烧得极旺,熏香的气息混杂着上等贡茶的清香,营造出一种近乎凝固的静谧与威严。
然而,这静谧被殿外那个不知死活的老宫女打破了。
“太后,”槿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忧虑,“雪下得大了,那老宫女瞧着年岁不小,身子骨单薄得很,再跪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甄嬛缓缓睁开眼,那双曾令先帝痴迷、也曾令无数对手胆寒的眸子,如今只剩下古井无波的深沉。她望向窗外,飞雪如絮,将红墙金瓦的紫禁城装点成一片素白。
“叫什么名字?”她问,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回太后,奴婢问了,她说她叫莫愁,曾在……曾在景仁宫当差。”
景仁宫。
这三个字像一根细微的针,轻轻刺了一下甄嬛的心。那是宜修皇后的地方,是她前半生所有苦难与斗争的源头。景仁宫的人,大多随着宜修的倒台或死或散,竟还有人活到了今天。
“景仁宫的人……”甄嬛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胆子倒是不小。纯元皇后的隐情?这宫里关于纯元的隐情,还有谁比哀家更清楚?”
是啊,她太清楚了。那张酷似纯元的脸,是她入宫的敲门砖,也是她一生最大的枷锁。她曾因这张脸得宠,也曾因这句“宛宛类卿”心碎成灰。她与先帝的情感纠葛,与宜修的生死搏杀,哪一样不是围绕着那个从未谋面、却如影随形的“纯元皇后”?
如今,她早已跳出了那个影子,成为了她自己——钮祜禄·甄嬛。纯元,不过是史书上一个温婉的符号,是先帝心中一道凄美的白月光,更是她脚下通往权力之巅的一块垫脚石。
一个景仁宫的老宫女,能知道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无非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想借着由头,在太后面前讨个恩典,或是为旧主鸣几句不平罢了。
“不见。”甄嬛再次闭上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疲惫,“告诉她,哀家乏了。再敢喧哗,便按宫规处置。”
槿汐躬身应“是”,正欲转身,那殿外的声音却再次传来,这一次,带着一种濒死般的决绝,穿透了厚重的殿门和呼啸的风雪。
“太后!奴婢说的隐情,关乎乌拉那拉氏的弥天大谎!奴婢若有一句虚言,甘受凌迟之刑!”
紧接着,那句让甄嬛心神剧震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寂静的寿康宫内炸响。
“纯元皇后,实非纯元!”
“哐当”一声,甄uuid手边的白玉茶盏盖子滑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甄嬛猛地睁开双眼,眸中寒光迸射。
那不是试探,不是攀附,而是一种陈述。一种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疯狂的陈述。
纯元不是纯元?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那个被先帝爱了一生、念了一生,被宜修恨了一生、嫉妒了一生的女人,是个冒牌货?
这个念头荒谬至极,却像一株毒藤,瞬间缠绕住了甄嬛的心。她想到了宜修临死前那癫狂的眼神,想到了她那句“你以为你赢了?”,难道……难道这才是她真正的后手?
“槿汐。”甄嬛的声音有些发紧。
“奴婢在。”
“让她进来。”
寿康宫厚重的殿门缓缓打开,一股寒风夹杂着雪沫子卷了进来,吹得殿内的烛火一阵摇曳。那个叫莫愁的老宫女,被两个小太监架着,几乎是拖进了殿内。她的膝盖已经冻得僵直,嘴唇发紫,满脸皱纹深陷,唯独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吓人。
她被扔在地上,挣扎着再次跪好,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奴婢莫愁,叩见圣母皇太后,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甄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在看一只蝼蚁。
“抬起头来。”
莫愁缓缓抬头,露出一张被岁月和苦难刻满痕迹的脸。
“你刚才在殿外说的话,可敢在哀家面前再说一遍?”甄嬛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莫愁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回太后,奴婢敢。奴婢要说的是,当年入王府,被先帝一见倾心,后来追封为后的孝敬宪皇后,乌拉那拉·柔则……她,不是真正的乌拉那拉·柔则。”
02章 尘封秘语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连烛火爆开的轻微毕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槿汐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甄嬛,只见太后依旧面无表情,但那双紧紧攥住扶手、指节微微泛白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放肆!”甄嬛终于开口,声音如腊月的寒冰,“莫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等疯言疯语,足以让你株连九族!”
莫愁的身子猛地一颤,但她没有求饶,只是惨然一笑,露出一口枯黄的牙齿:“奴婢烂命一条,无家无亲,孑然一身,何来九族?奴婢今日敢来,便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奴婢只求在临死前,将这桩压在心底五十年的天大秘密,说给太后听。”
她的目光直视着甄嬛,那份坦然,不似作伪。
甄嬛的心沉了下去。她挥了挥手,对槿汐和殿内所有伺候的宫人道:“你们都退下,没有哀家的吩咐,谁也不准靠近。”
“太后……”槿汐担忧地看着她。
“退下。”甄嬛的语气不容置喙。
槿汐只得带着满心疑虑,领着众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亲自守在了殿门外,将一切窥探的目光隔绝。
偌大的正殿,只剩下甄嬛和莫愁两个人。
“说吧。”甄嬛身体微微前倾,一双凤目锐利如刀,仿佛要将莫愁的灵魂看穿,“哀家给你一个机会。若你所言为真,哀家保你一个善终。若有半句虚假……寿康宫外的雪地里,多一具无名尸骨,也不是什么难事。”
莫愁再次叩首,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追忆的恍惚。
“太后,您可知,奴婢并非一开始就在景仁宫伺候,奴婢……是乌拉那拉府的老人。在宜修主子(她依旧用着旧时的称呼)入雍亲王府为侧福晋之前,奴婢就是她的贴身丫鬟。”
这个身份让甄嬛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宜修的心腹,话语的分量自然不同。
“那时候,府里有两位小姐。”莫愁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嫡出的大小姐,闺名柔则,便是后来的纯元皇后。庶出的二小姐,闺名柔婉,便是后来的宜修皇后。”
“这些,人尽皆知。”甄嬛冷冷打断她。
“不,太后,您知道的,和世人知道的,都只是表面。”莫愁摇了摇头,“世人皆知大小姐柔则美貌温婉,才情卓绝,是乌拉那拉家的骄傲。可他们不知道,大小姐真正的性子,其实是娴静有余,灵气不足。她善诗书,却不喜歌舞;她懂礼数,却不善交际。她就像一尊被精心雕琢的玉观音,端庄、慈悲,却少了些……人间烟火气。”
甄嬛的心猛地一跳。
她听过无数关于纯元的传说。先帝口中的纯元,是那个能在杏花微雨中惊鸿一舞,歌声如天籁,才思敏捷,灵动可人的女子。这与莫愁口中“娴静有余,灵气不足”的形象,截然相反。
“而二小姐……”莫愁的语气变得复杂起来,“二小姐自幼便活在长姐的光环之下,她聪明、要强,也同样精通诗书,甚至在心计谋略上,远胜于大小姐。可因为是庶出,她的一切努力,在旁人眼中都显得理所当然,甚至带了些钻营的刻意。她心中……一直是不平的。”
这倒是符合甄嬛对宜修的认知。一个被嫡庶之别压抑了一生的女人,其内心的嫉妒与不甘,足以焚毁一切。
“王府选侧福晋,选中了二小姐。那是二小姐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她以为自己终于挣脱了长姐的影子,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她有了身孕,王爷许诺她,若生下阿哥,便请封她为福晋。”莫愁的声音低了下去,“可就在这时,大小姐来王府探望待产的妹妹了。”
甄嬛的呼吸一滞。这是所有悲剧的开端。
“所有人都说是大小姐的一次无心探望,却被王爷一眼看中,从此夺走了妹妹的一切。可太后……您有没有想过,这其中,会不会有别的情由?”莫愁抬起眼,眼中精光一闪。
“什么情由?”
“那就是……那日,去王府探望二小姐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大小姐乌拉那拉·柔则!”
莫愁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甄嬛的心上。
“你说什么?”
“太后,您听奴婢说一个名字……一个您,乃至整个紫禁城,都从未听说过的名字。”莫愁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沉睡的鬼魅,“她叫……唐芷筠。”
03章 偷天换日
唐芷筠。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带着江南水乡的温软气息,与紫禁城的金戈铁马格格不入。
甄嬛在脑海中飞速地搜索着这个名字,无论是她扳倒的年氏一党,还是斗了一生的乌拉那拉氏,亦或是后来扶持的势力,没有任何一个关键人物与这个姓氏有关。
“她是谁?”甄嬛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但内心深处,一个巨大的谜团正在缓缓展开。
“她……”莫愁的脸上露出一丝极为复杂的神情,既有恐惧,又有怜悯,“她是乌拉那拉家一个远房旁支的孤女。她的父亲犯了事,家道中落,她被送到京城的乌拉那拉本家寄养。她比大小姐柔则小一岁,性子却截然不同。她活泼、灵动,尤其擅长歌舞,一曲惊鸿舞,学得比谁都像。更要命的是……”
莫愁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她与大小姐柔则,有着七八分的相像。”
甄嬛的瞳孔骤然收缩。
相似的容貌!又是相似的容貌!
她的一生,似乎都与这四个字纠缠不休。她因为像纯元而得宠,安陵容因为声音像纯元而获怜,如今,又冒出一个与纯元容貌相似的唐芷筠。
一个可怕的、疯狂的计划轮廓,在甄嬛的脑海中渐渐清晰。
“是宜修,对不对?”甄嬛几乎是脱口而出。
莫愁浑身一震,眼中流露出钦佩与惊惧交织的神色:“太后圣明……正是当时的二小姐,后来的宜修皇后,一手策划了这桩偷天换日的阴谋。”
莫愁的叙述,将一桩尘封了半个世纪的宫闱秘辛,血淋淋地展现在甄嬛面前。
宜修在嫁入王府后,并没有因为一时的得宠而放松警惕。她深知自己庶出的地位不稳,更明白那位爷(先帝)对女子的喜好——他喜欢的,不仅仅是美貌,更是那份才情与灵气。而她的姐姐柔则,虽然端庄,却恰恰缺少了这份能让男人痴迷的灵动。
宜修怕的,从来不是真正的柔则。她怕的是“乌拉那拉家嫡女”这个身份。万一哪天家族为了更大的荣宠,将姐姐送入王府,她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于是,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她要创造一个“完美”的姐姐,一个能彻底锁死王爷的心,但又完全由她掌控的“姐姐”。
那个叫唐芷筠的孤女,就成了她最好的棋子。
“二小姐将唐芷筠秘密接到自己陪嫁的别院,找了最好的师傅,教她诗词歌赋,教她模仿大小姐柔则的笔迹,更重要的是,让她将那曲《惊鸿舞》练得出神入化。她将王爷的喜好、趣闻,一点一滴地灌输给唐芷筠,把她从一个普通的少女,打造成了一个完美的‘梦中情人’。”
“她告诉唐芷筠,只要事成,她就能以‘纯元皇后’的身份活下去,享尽荣华富贵。对于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女来说,这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甄嬛听得遍体生寒。她一直以为宜修的恶,是在入宫后,在丧子之痛和嫉妒的火焰中才被点燃的。却没想到,在那么早之前,在她还是一个怀着孕的侧福晋时,就已经布下了如此深沉、如此歹毒的棋局。
这个女人,天生就是权谋的鬼魅。
“那……真正的柔则呢?”甄嬛的声音有些干涩。
“就在唐芷筠学成的那一天,二小姐以探病为由,将真正的大小姐柔则骗到了别院。她……她在柔则的安神茶里,下了一味无色无味的迷药。那药不会致命,却能让人神思恍惚,记忆混乱。”
莫愁的眼中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奴婢……奴婢当时就在场。奴婢亲眼看到,二小姐是如何亲手为唐芷筠换上大小姐的衣裳,戴上大小姐的首饰。她对着镜子里的唐芷筠,一遍遍地叮嘱:‘从今天起,你就是乌拉那拉·柔则,是我唯一的姐姐。你要记住,你爱杏花,你擅歌舞,你对王爷一见倾心。’而真正的大小姐,则被她们用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连夜送出了京城……”
“送去了哪里?”
“京郊,一座名为‘甘露寺’的尼姑庵。”
甘露寺!
甄嬛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甘露寺……那是她人生中最落魄、最绝望的地方,也是她涅槃重生的起点。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她住了几年的地方,竟然还囚禁着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
那个被她错认为“莫言师太”的疯癫女子,那个总是抱着一块写着“则”字的破布喃喃自语的女人……难道……
一个又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在甄嬛脑海中疯狂地串联起来。
“宜修为什么这么做?”甄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扶持一个假纯元,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她不怕那个唐芷筠反过来压制她吗?”
莫愁惨笑道:“太后,这才是二小姐最高明的地方。第一,唐芷筠的身份是她唯一的秘密,只要她敢不听话,二小姐随时可以揭穿她,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二小姐在唐芷筠的饮食里,长年累月地添加了两种东西。”
“是什么?”
“桃仁,还有……芭蕉。”
甄嬛的血,一瞬间凉透了。
04章 致命柔情
桃仁活血化瘀,芭蕉性寒伤胎。
这两样东西,分开来看,不过是寻常之物。但对于一个女子,长年累月地服用,其后果只有一个——难以有孕,即便有孕,也极易滑胎。
甄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终于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传说中备受先帝宠爱的纯元皇后,身子会那般孱弱。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纯元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会胎死腹中。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纯... ...不,是那个叫唐芷筠的女人,会在生下二阿哥后血崩而亡。
那不是意外,也不是宜修后来才动的手脚。那是一场从她踏入王府之前,就已经注定了的、漫长的谋杀!
宜修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让“纯元”活着。她要的,是一个被她操控的、完美的、并且注定会早夭的“纯元”。
她要用这个“纯元”的惊才绝艳,彻底俘获先帝的心,让他此后再也看不上任何别的女人。然后,她再让这个“纯元”在最美好的年华里“意外”逝去,成为先帝心中永远的朱砂痣、白月光。
而她,乌拉那拉·宜修,作为“纯元”的亲妹妹,作为那个唯一能勾起先帝对“纯元”回忆的人,将顺理成章地登上后位,稳坐中宫。
更可怕的是,“纯元”死后,她还可以将“纯元之死”嫁祸给任何人,比如当时同样受宠的年世兰。一石数鸟,一箭数雕!
好狠的心计!好毒的手段!
甄嬛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斗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到头来,她所面对的一切,都源于一个巨大的谎言。
先帝对“纯元”的爱,是假的,他爱上的,只是宜修精心打造的一个木偶。
宜修对“纯元”的恨,也是扭曲的,她恨的不是那个被她囚禁的亲姐姐,而是那个她亲手扶持起来、却夺走了所有光环的替代品。
而她自己,钮祜禄·甄嬛,那个凭借“宛宛类卿”上位的莞贵人,她所替代的,甚至都不是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而是一个影子的影子!
这是何等的荒谬!何等的讽刺!
“证据。”甄嬛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死寂,所有的震惊和骇然都被压制在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下,“你说的这些,骇人听闻。没有证据,就是诬蔑先皇后,动摇国本。”
她需要冷静,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绝对的冷静。她不能被这个故事冲昏头脑。
莫愁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她颤抖着从怀里,贴身处,取出了一个用层层油布包裹着的小方块。她将油布一层层打开,露出的,并非什么价值连城的珠宝玉器,而是一枚……极其朴素的黄杨木簪。
簪子已经很旧了,木质的颜色因为常年的摩挲而变得深沉油亮。簪头雕刻着一朵小小的、未曾开放的兰花花苞,形态极为写实,甚至能看到花苞上细微的脉络。
“这是什么?”甄嬛问道。
“这是……真正的大小姐柔则,亲手为自己雕刻的及笄礼。”莫愁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大小姐不喜奢华,她的母亲,也就是老夫人,便送了她一块上好的黄杨木,让她自己雕个喜欢的样式。大小E姐雕了这枚‘待放兰’,她说,女子之德,如兰之幽,不求闻达,只待君知。这枚簪子,她一直贴身戴着,从未离身。”
莫愁抬起头,看着甄嬛:“太后,您想想,以‘纯元皇后’(唐芷筠)那般喜爱奢华、追求完美的性子,她会看得上这样一枚朴素的木簪吗?宜修皇后模仿得再像,也模仿不出这簪子背后的心境。所以,在送走大小姐的那晚,二小姐亲手从大小姐的发髻上取下了这枚木簪,随手丢给了奴婢,她说,‘晦气的东西,赏你了’。”
甄嬛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枚木簪上。
她想起了自己刚入宫时,先帝曾赏赐她一双蜀锦鞋,上面绣着的,正是盛放的兰花。他说,纯元也极爱兰花。
可他不知道,他爱的那个“纯元”,爱的是盛放的、引人注目的兰花。而真正的柔则,爱的却是这枚含苞待放的、幽静内敛的兰花。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这簪子,奴婢藏了五十年。”莫愁老泪纵横,“宜修皇后倒台后,奴婢被罚去辛者库做苦役,九死一生才活下来。奴婢老了,快死了,奴婢不想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奴婢对不起大小姐,也对不起那个枉死的唐芷筠……奴婢知道,这世上,只有太后您,能为这件事做主,也只有您,能听懂这件事。”
甄嬛缓缓伸出手,却没有去碰那枚木簪。
“单凭一枚簪子,还不够。”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人证呢?那个被你们送去甘露寺的……真正的柔则,她还活着吗?”
莫愁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奴婢……奴婢不知。当年之事,皆由二小姐的心腹张姑姑一手操办,奴婢只知送去了甘露寺,后来……后来张姑姑暴毙,线索就彻底断了。奴婢也曾想过去寻,可甘露寺那么大,尼姑庵里又都是些避世之人,如何能寻得到……”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是底气不足。
甄嬛的心沉了下去。如果找不到人证,那这一切,终究只是一个无法证实的故事。她可以相信,但无法让天下人相信。而一个无法证实的秘密,就没有价值,反而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隐患。
宜修,你真是算无遗策。连最后的知情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甄嬛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疲惫。或许,这件事,就该永远地烂在土里。
她正准备让莫愁退下,再做处置,却忽然想到了什么。
甘露寺……疯癫的“莫言师太”……那块写着“则”字的破布……
当年她离宫修行,被静白百般刁难,是莫言屡次出手相助。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出家人的慈悲,如今想来,那疯癫的言语之下,似乎藏着别样的关切。
难道……真的是她?
甄嬛的心跳漏了一拍。
“莫愁,”她缓缓开口,“你可知,真正的柔则小姐,身上可有什么外人不知的印记?”
莫愁努力地回想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有!有的!大小姐的左肩胛骨下方,有一颗红色的、形似泪滴的小痣。这是她出生时便带的,只有老夫人和我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才知道!”
甄嬛的脑海中“轰”的一声。
她想起来了。有一次,她去给莫言送御寒的衣物,莫言在换衣服的时候,她无意中瞥到过,那干瘦的、苍老的肩膀上,正是有那么一颗红痣!
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甄嬛,欠了真正的纯元皇后一条命!
就在甄嬛心神激荡,准备下令立刻派人去甘露寺将人秘密接来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太后!太后!不好了!”
是她派去伺候六王爷弘曕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
甄嬛眉头一皱:“何事如此惊慌?”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声音都变了调:“太后!六……六王爷他……他不知道从哪里听了消息,竟……竟私自出宫,去了甘露寺!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快说!”槿汐在殿外厉声喝道。
小太监颤抖着说完了后半句话:
“而且,他已经带着一个老尼姑,回宫了!此刻正在永和宫,说……说要带她来见您,为您贺寿!”
甄嬛猛地从宝座上站了起来。
弘曕!他怎么会知道?还抢在了她的前头!
莫愁听到这话,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喃喃道:“我……我怕太后不信,所以……所以也托人给六王爷递了话……”
一切都晚了。
一个被隐藏了五十年的秘密,一个只能在暗夜里剖白的真相,此刻,正被她的亲生儿子,用一种最张扬、最鲁莽的方式,直接推到了紫禁城的风口浪尖之上。
甄嬛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看着殿外漫天的风雪,那张她看了十年的、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寿康宫牌匾,在这一刻,竟显得摇摇欲坠。她的儿子,她最疼爱的弘曕,竟将一把足以颠覆前朝、动摇国本的利剑,亲手递到了所有人的面前。她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无边的寒意。她没有理会瘫软在地的莫愁,也没有看惊慌失措的小太监,只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说道:“摆驾,永和宫。”
06章 永和宫对峙
寿康宫到永和宫的路,甄嬛走了无数遍。有时是去探望年幼的弘曕,有时是去追忆早逝的胧月。这条路,承载了她为数不多的温情。然而今夜,这条铺着青石板的宫道,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漫长、格外冰冷,仿佛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险径。
凤辇在风雪中疾行,八个健壮的太监抬得稳稳当当,四周的宫灯将雪地照得一片通明。甄嬛端坐在辇中,面沉如水,唯有袖中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她内心的万丈波澜。
弘曕……我的孩儿……你究竟做了什么?
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弘曕自幼在果郡王府长大,性子不像他哥哥弘历那般深沉内敛,反而更像他的生父允礼,带着几分文人的理想主义和江湖侠气。他嫉恶如仇,爱打抱不平,这份性情在寻常人家是美德,但在天家,却是最致命的武器。
莫愁这个老妇,好深的心机!她不仅找到了自己,还给自己上了一道“双保险”。她算准了自己身为太后,凡事会以大局为重,未必会立刻为“纯元”翻案。所以她将消息同时递给了弘曕,利用弘曕的赤子之心,将这件事彻底闹大,让她甄嬛再无退路!
“太后,到了。”槿汐在辇外轻声禀报。
甄嬛睁开眼,永和宫的灯火已经近在眼前。那温暖的光,在今夜却显得格外刺眼。她没有让宫人通传,深吸一口气,扶着槿汐的手,一步步踏入了永和宫的正殿。
殿内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紧。
她的儿子,已经长成挺拔青年的六王爷弘曕,正一脸倔强地站在殿中。他的身前,护着一个身穿陈旧尼姑袍、身形佝偻的老妇。那老妇低着头,浑身瑟缩,似乎被这宫殿的富丽堂皇吓得不轻。
殿内的宫人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
“母后。”弘曕见到甄嬛,快步迎了上来,眼神里既有见到母亲的孺慕,更有急于献宝般的激动,“母后,您看儿子给您带谁来了!儿子听闻一个惊天秘密,连夜赶去甘露寺,终于找到了她!她就是……”
“住口!”甄嬛一声厉喝,打断了弘曕。
弘曕愣住了。他从未见过母后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在他的记忆里,母后永远是温和的、慈爱的。
“弘曕,你可知罪?”甄嬛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那个老尼姑身上,声音冷得像冰,“没有哀家的懿旨,没有皇上的圣旨,你竟敢私自带宫外之人入宫,还是在这风雪之夜,闯入后妃居住的永和宫!你的王爷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一连串的质问,像鞭子一样抽在弘曕脸上。他年轻的脸庞涨得通红,不服地辩解道:“母后!事急从权!此事关系重大,关系到先帝,关系到乌拉那拉氏一族的欺君大罪!这位师太,她……她才是真正的纯元皇后啊!”
“混账!”甄嬛猛地一拍桌子,殿内众人吓得浑身一抖。
“纯元皇后薨逝多年,先帝亲定谥号,入享太庙,岂容你一个黄口小儿在此胡言乱语!”甄嬛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来人,六王爷言行无状,惊扰宫闱,即刻起,在永和宫禁足思过,没有哀家的命令,不许踏出宫门一步!”
“母后!”弘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为什么不信我?您看看她,您仔细看看她!莫愁姑姑说的,她左肩有红痣,她……”
“拖下去!”甄嬛眼中寒光一闪,不给他任何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立刻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上前,一边说着“王爷息怒”,一边半架半强地将弘曕往偏殿拖去。弘曕拼命挣扎,大喊着:“母后!您不能这样!这是真相啊!您忘了您在甘露寺受的苦了吗?您忘了宜修那个毒妇是怎么害人的吗?您……”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被厚重的殿门隔绝。
殿内恢复了死寂。甄嬛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强撑着没有倒下。她知道,她必须快刀斩乱麻。在事情没有查清楚,在她没有想好万全之策前,绝不能让这个秘密扩散出去。弘曕的做法太冲动了,这已经不是一个秘密,而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整个朝堂的炸药。
她缓缓转向那个从始至终都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老尼姑。
“抬起头来。”甄嬛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却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疲惫。
老尼姑的身体抖了一下,似乎极为害怕。她缓缓地、迟疑地抬起了头。
一张布满皱纹、干瘪枯槁的脸,出现在甄嬛面前。岁月在这张脸上刻下了太多的苦难,已经看不出年轻时的模样。但那眉眼间的轮廓,那与宜修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柔和无争的线条,依然顽强地保留着乌拉那拉氏的印记。
她的眼神是浑浊的,带着长久与世隔绝的茫然和胆怯,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甄嬛的心,被这双眼睛狠狠地刺痛了。
这就是……真正的纯元皇后?那个本该享尽世间荣宠,却在青灯古佛下了却残生的乌拉那拉·柔则?
“你叫什么名字?”甄嬛轻声问道,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老尼姑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罪……罪尼……法号……莫……莫言……”
“哀家问的,是你入寺之前的名字。”
老尼姑的眼神更加迷茫了,她似乎在努力地回想着什么,许久,才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吐出了两个字:
“柔……则……”
07章 红痣与兰簪
“柔则……”
当这两个字从老尼姑口中吐出时,即便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的甄嬛,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苍老、怯懦的女人,努力将她与传说中那个光芒万丈的“纯元皇后”形象重叠,却发现根本无法做到。眼前的她,没有惊鸿舞的灵动,没有冠绝六宫的才情,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她只是一个被时光和苦难磨平了所有棱角的可怜人。
这才是真实的吗?一个被过度神化的传说的背后,竟是这样一个朴素甚至平庸的真相。
甄"你真的是乌拉那拉·柔则?”甄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老尼姑,或者说柔则,似乎被“乌拉那拉”这个姓氏刺激到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身体又向后缩了缩,连连摆手:“不……不是……我不是……”
她的反应,在甄嬛看来,却更像是一种印证。长达五十年的囚禁和洗脑,足以让一个人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恐惧和排斥。宜修的手段,何其毒也!
“槿汐。”甄嬛唤道。
“奴婢在。”槿汐立刻上前。
“你亲自去,为这位……老师太更衣。仔细些,莫要惊着她。”甄嬛特意加重了“仔细些”三个字。
槿汐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刻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她温和地对柔则福了一福:“老师太,您一路风雪劳顿,衣裳都湿了,奴婢伺候您换一身干净的吧。”
柔则惊恐地看着她,双手紧紧抓着自己身上那件破旧的尼姑袍,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庇护。
甄嬛放缓了声音,用一种近乎哄劝的语气说:“别怕。这里是永和宫,是哀家的儿子的住处,没有人会伤害你。你当年在甘露寺,不也曾帮过哀家吗?哀家……记得你的恩情。”
听到“甘露寺”和“帮过”这几个字,柔则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她迟疑地看了看甄嬛,又看了看槿汐,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似乎消退了一些。最终,她还是被槿汐半扶半劝地带入了内室。
甄嬛端起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她纷乱的思绪稍微冷静了一些。
她在等。等一个最后的,决定性的证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烈火上煎熬。殿外风雪依旧,殿内却安静得可怕。
终于,内室的门帘被掀开,槿汐快步走了出来,她的脸色复杂,既有震惊,又有了然。她走到甄嬛身边,俯下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说道:
“太后……有。就在左边胛骨下面,一颗红色的泪滴痣,分毫不差!”
甄嬛紧握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
人证,物证(木簪),体貌特征,三者俱全。
铁案如山。
她缓缓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眼前闪过的,是先帝临终前,拉着她的手,一声声唤着“嬛嬛”的场景。他真的爱过她吗?还是直到死,他爱的都只是那个叫唐芷筠的赝品,以及与赝品有几分相似的自己?
还有宜修,那个与她斗了一生的女人。她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她的所有恶毒,却没想到,她最深的恶意,是构建了一个如此巨大的谎言,愚弄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她甚至想到了那个死去的唐芷筠。一个被当做棋子,在最灿烂的时候被牺牲掉的可怜女子。她得到了纯元的名字,得到了皇帝的爱情,却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和性命。她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深宫,就是一个巨大的、荒诞的舞台。每个人都在卖力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却不知道剧本早已被一个看不见的人写好。
“太后,她……换好衣服了。”槿汐的声音将甄嬛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甄嬛睁开眼,只见柔则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蓝色棉袍。虽然依旧朴素,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一些。她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甄嬛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
她没有再问任何问题,而是从袖中,取出了那枚黄杨木的“待放兰”发簪,轻轻地递到了柔则的面前。
“这个,你还认得吗?”
柔则的目光,在看到木簪的那一刻,瞬间凝固了。
那双一直浑浊、怯懦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又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她颤抖着伸出手,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枚木簪。
她的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簪头上那朵含苞待放的兰花。那动作,是如此的熟悉,仿佛已经练习了千百遍。
两行清泪,毫无预兆地从她干枯的眼眶中滚落。
她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神志不清的“莫言”,她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情感——那是无尽的悲伤、委屈和追忆。
她抬起头,看着甄嬛,嘴唇哆嗦着,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一句让甄嬛和槿汐都为之动容的话。
“额娘(母亲)……阿玛(父亲)……柔则……想家了……”
这一刻,所有的怀疑都烟消云散。
她就是她。那个被遗忘了五十年的,真正的,乌拉那拉·柔则。
08章 哀家来定
“想家了……”
这三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深深烙在了甄嬛的心上。一个本该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却用尽一生,只剩下这三个字的心愿。
甄嬛的眼眶也有些发热,但她很快便将这丝情绪压了下去。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一个活着的“纯元皇后”出现在宫里,这件事若处理不好,引起的风暴,足以将大清的江山掀翻。
她必须做出决断。
“槿汐,”甄嬛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传哀家懿旨。第一,永和宫即刻起戒严,所有宫人,不得擅离半步,不得与外界有任何言语交通,违者,杖毙。第二,将莫愁带到此处,哀家要亲自再问话。第三,去告诉弘曕,让他安分待在偏殿,哀家自有决断,若他再敢妄动,就不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一道道命令清晰地下达,槿汐躬身领命,迅速而去。方才还因六王爷闯宫而混乱不堪的永和宫,在太后驾临之后,迅速恢复了一种高压下的秩序。
甄嬛扶着柔则,让她在椅子上坐下。柔则依旧紧紧攥着那枚木簪,眼神时而清明,时而迷茫,口中还断断续续地念着“额娘”、“阿玛”之类的话。她的神智,显然因这巨大的刺激而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状态。
甄嬛静静地看着她,心中却在飞速地权衡利弊。
公开真相?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闪了一瞬,便被她立刻否决。
公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先帝爱了一生、追念一生的孝敬宪皇后是个赝品。这是对先帝最大的羞辱,是对皇家颜面的无情践踏。
意味着当今皇帝弘历,他那被视为天经地义的继位合法性,会受到潜在的质疑。因为他是由“假纯元”的妹妹宜修抚养长大,又因甄嬛与“假纯元”相似而得到先帝青睐。整个传承的链条,都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朝中那些蠢蠢欲动的宗室王爷、前朝旧臣,会如何利用这一点来大做文章?
意味着乌拉那拉一族,将从“出了两位皇后”的无上荣耀,瞬间沦为人人唾骂的欺君罪族。那些与乌拉那拉氏有姻亲关系的朝臣,又将如何自处?
这已经不是为一个人伸冤的问题,这是要动摇国本!
她甄嬛,好不容易才盼来了这十年的海晏河清,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儿子弘曕能安安稳稳地做一个富贵王爷,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来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平衡。
哪怕,这个“任何人”,是她的亲生儿子。哪怕,这个“任何事”,是所谓的真相。
那么,隐瞒真相?杀了柔则和莫愁,将这件事彻底掩盖下去?
这个念头更加让她不寒而栗。
先不说她欠着柔则的救命之恩,单是让她对这样一个受尽苦难的可怜人痛下杀手,她便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她斗了一辈子,手上沾满了鲜血,但她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柔则何其无辜?
更何况,弘曕已经知道了。以他的性子,如果自己真的杀了柔则,母子之间,将出现一道永不弥合的裂痕。
不能公开,也不能灭口。
那就只剩下第三条路了。
一条由她甄嬛,来亲手缔造的“真相”。
这时,槿汐已经带着莫愁来到了殿内。莫愁看到安然坐在椅子上的柔则,顿时老泪纵横,跪在地上爬了过去,拉着柔则的手,一声声地喊着“大小姐”。
甄嬛没有阻止她们。她需要让柔则的情绪稳定下来,也需要从莫愁口中,得到更多关于柔则早年的信息。
她与柔则进行了一场漫长而艰难的交谈。
与其说是交谈,不如说是甄嬛的引导和柔则的碎片式回忆。
甄嬛发现,柔则对王府、对先帝、对宜修,几乎没有任何清晰的记忆。她记得的,只有乌拉那拉府的童年,记得她的父母,记得她不喜歌舞、只爱静静地看书绣花。她的记忆,仿佛就断在了及笄之后的那一年。
当甄嬛试探着问她,是否还想回到过去的生活,是否想讨回“皇后”的名分时,柔则的眼中满是恐惧和抗拒。
“不……不……我不要……”她拼命摇头,“青灯……古佛……好……安静……”
甄嬛明白了。
五十年的隔绝,已经彻底摧毁了她对那个繁华世界的向往。对她而言,最可怕的不是清贫,而是回到那个让她失去一切的、纷乱的人世间。她想要的,不是身份,不是尊荣,而仅仅是“安宁”二字。
这个发现,让甄嬛心中那块最重的石头,落了地。
她要给的,正是柔则想要的。
她将弘曕叫到了面前。
“母后。”弘曕的脸上依旧带着不忿,但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弘曕,你可知,你今夜的所作所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甄嬛的语气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儿子知道,但真相就是真相!难道要让宜修那个毒妇的阴谋,永远得逞吗?要让这位真正的……受害者,一辈子含冤吗?”弘曕激动地反驳。
“真相?”甄嬛冷笑一声,“什么是真相?是你口中的真相,还是哀家给出的真相?你以为你是在伸张正义,实际上,你是在将你皇兄推上火山口,是在将整个大清的江山当做你泄愤的筹码!你父王(果郡王)当年教你的,就是这样的意气用事吗?”
提到允礼,弘曕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甄嬛走到他身边,放缓了声音:“弘曕,你要记住。在这个世上,有时候,比真相更重要的,是秩序。哀家不会让真正的罪人逍遥法外,也绝不会让无辜者继续受苦。但这件事,必须由哀家来定,用哀家的方式来定。你,明白吗?”
弘曕看着母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有权谋,有威严,但更有他所熟悉的、深深的疲惫。他沉默了许久,终于低下了头。
“儿子……明白了。”
甄嬛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她转向莫愁,目光重新变得冰冷。
“莫愁,你很好。你算计了哀家,也算计了六王爷。你的目的,达到了。”
莫愁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头:“太后饶命!奴婢……奴婢只是想为大小姐讨个公道啊!”
“公道?”甄嬛淡淡道,“哀家会给你,也会给她。但从今往后,你的嘴,要永远地闭上。关于‘纯元’、‘唐芷筠’的每一个字,都必须烂在你的肚子里。若有半个字泄露出去,哀家保证,你会比死在景仁宫里,痛苦一万倍。”
莫愁的身体抖如筛糠,迭声道:“奴婢不敢!奴婢绝不敢!”
甄嬛看着眼前这三个因为一个谎言而命运交织的人——一个冲动的儿子,一个惊恐的罪奴,一个破碎的故人。
她的心中,一个周密而大胆的计划,已然成型。
09章 惊鸿一瞥
第二日,一则懿旨从寿康宫发出,以一种看似不经意的方式,在紫禁城的高层中流传开来。
懿旨的内容很简单:圣母皇太后梦感先人,念及早年曾在甘露寺修行,受佛法庇佑,感念至今。听闻甘露寺中有一位名为“莫言”的老师太,德行高深,常年为国祈福,遂将其接入宫中,赐居于西山皇家别苑静心清修,并追封其早已故去的父母为一品诰命,以彰其德。
这道懿旨写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老尼姑的来历(甘露寺德高望重的师太),又给予了她极高的荣誉(接入皇家别苑,追封父母),还将这一切都归因于太后自己的“感念佛恩”,合情合理,不容置喙。
皇帝弘历在接到懿旨后,亲自来向甄嬛请安。
“皇额娘,听闻您将甘露寺的师太接入宫中?”弘历恭敬地问道。他对这位养母,向来是敬畏有加。
“是啊。”甄嬛正在修剪一盆兰花,头也不抬地说道,“哀家在甘露寺时,多亏了那位老师太的照拂。如今想来,也该报答一二。况且,她常年为我大清祈福,也是功德一件。皇帝,仁孝治国,我们不能忘了这些在背后默默付出的人。”
弘历立刻躬身道:“皇额娘说的是。儿子这就下旨,命内务府好生操办,务必让老师太在静心苑住得舒心。”
“嗯。”甄嬛剪下一片枯叶,淡淡道,“对了,这位老师太,说来也巧,竟是乌拉那拉氏的远房族人。早年看破红尘,自愿出家。哀家想着,也算是为孝敬宪皇后积福了。”
她轻描淡写地,将柔则的身份,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植入了弘历的认知中。
弘历闻言,果然肃然起敬:“竟有此事?那更是要好生赡养了。乌拉那拉家能出孝敬宪皇后那般完美的女子,又能出这般甘于清贫、为国祈福的族人,可见门风不凡。”
甄嬛看着弘历眼中那熟悉的、对“纯元”的崇敬之情,心中暗叹一声。孩子,你所崇敬的,不过是一个幻影。但为了你的江山,这个幻影,必须继续完美下去。
处理完柔则的身份,接下来便是莫愁。
甄嬛将莫愁召到面前,赐了她一杯茶。
“这杯茶喝了,前尘旧事,一笔勾销。”甄嬛看着她,“哀家会送你出宫,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给你一座小宅子,一笔足够你安度晚年的银子。你想要的公道,哀家已经给了柔则。你想要的安宁,哀家现在也给你。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宫女莫愁。”
莫愁端着茶杯,双手颤抖。她知道,这杯茶里,或许有药,能让她忘却前尘,或许,只是太后的一种恩典和警告。但她没有选择。她叩首谢恩,一饮而尽。
最后,是弘曕。
甄嬛在永和宫,亲自为弘曕解了禁足。
“母后……”弘曕的脸上带着愧色。
“弘曕,你随哀家去一个地方。”
甄嬛带着弘曕,来到了西山脚下的静心苑。这里环境清幽,远离尘嚣。她们到的时候,柔则正坐在庭院的石凳上,手里拿着那枚黄杨木簪,安静地看着池塘里的锦鲤,脸上带着一丝安详的、孩童般的微笑。
看到甄嬛和弘曕,她没有惊慌,只是友好地点了点头。
“你看。”甄嬛对弘曕说,“这才是她想要的。不是皇后的凤冠,不是紫禁城的红墙,只是这一方小小的、安宁的天地。”
弘曕看着阳光下柔则安详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做一件正确的事,却从未问过当事人,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母后,儿子错了。”他低声说道。
“你没错,你的心是好的。”甄嬛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但你要记住,善良,若没有与之匹配的智慧和手腕,只会变成一把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的刀。以后行事,多思,多看,少冲动。”
弘曕重重地点了点头。经此一事,他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然而,甄嬛知道,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她要为那个叫唐芷筠的女人,做一件事。
数日后,皇帝弘历在批阅前朝旧档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份关于孝敬宪皇后(纯元)生平的补充记述。这份记述由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槿汐亲自整理,里面详细记述了纯元皇后一些不为人知的“轶事”。
比如,她虽名为柔则,却有一个极喜爱的江南小字,叫“芷筠”。
比如,她虽出身名门,却对江南的风物人情极为向往,常常在诗词中流露。
弘历读罢,大为感动,叹道:“原来朕敬爱的纯元伯母,还有这般不为人知的心事。”他当即下令,将这些内容补入皇家史册,并命画师依照史册描述,重绘一幅纯元皇后的“江南采莲图”挂于宫中。
画上的女子,眉眼间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轮廓,但神情中,却多了一丝属于江南水乡的、自由而灵动的气息。
甄嬛站在那幅画前,久久凝视。
“唐芷筠,”她在心中默念,“这世间,总该有人,记得你真正的名字。”
她以自己的方式,给了这段横跨半个世纪的阴谋中,每一个受害者,一个最终的结局。
10章 寂静余晖
又是十年飞逝。
紫禁城的风雪,似乎一年比一年更冷。甄嬛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她不再需要任何权谋,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权力的象征。弘历皇帝治国有方,四海升平,弘曕也早已成家立业,儿孙绕膝。她这一生,似乎已经再无所求。
只是每到下雪天,她总会习惯性地望向西山的方向。
那个被她安置在静心苑的女人,乌拉那拉·柔则,已经在三年前的一个冬日,安详地睡去了。她走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黄杨木的兰花簪。
甄嬛亲自为她操办了后事,没有以皇后的规制,而是以一位受人尊敬的宗室长辈的身份,将她葬在了皇家陵园一处风水极佳的山坡上,远离纷扰。墓碑上,没有刻“孝敬宪皇后”,只刻了六个字——乌拉那拉·柔则。
而那个叫莫愁的老宫女,在江南的小院里,安度了五年晚年,无疾而终。
所有知晓那个惊天秘密的人,除了她自己,都已化作了尘土。
这秘密,终将由她一人,带进棺材。
这一日,雪下得极大,甄嬛披着厚厚的斗篷,罕见地没有待在温暖的寿康宫,而是让槿汐陪着,一步步登上了紫禁城最高的景山万春亭。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白雪皑皑的皇城。红墙金瓦在白雪的映衬下,像一幅壮丽而寂寥的画卷。
“槿汐,你说,人这一辈子,争来斗去,究竟是为了什么?”甄嬛看着远处,喃喃自语。
槿汐为她紧了紧斗篷,轻声道:“太后,您守护了这江山,守护了皇上和六王爷,您争来的,是这天下的安宁。”
甄嬛闻言,却是淡淡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沧桑。
“是啊,安宁。”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迅速融化,“可这安宁之下,埋葬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真相?先帝穷尽一生,爱上了一个幻影;宜修机关算尽,最终也只是为他人作嫁;柔则本该拥有一切,却在青灯古佛中了此残生;那个叫唐芷筠的姑娘,连同她的名字,都差点被彻底抹去……”
“还有我。”甄嬛的目光望向无尽的远方,“我赢了一辈子,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站在一个虚假的舞台上。我这一生,究竟是钮祜禄·甄嬛,还是那个‘宛宛类卿’的影子?”
这个问题,她问了自己十年,也终究没有答案。
或许,她既是甄嬛,也是那个影子。她们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那个叫“纯元”的符号,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风雪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张写着“纯元皇后实非纯元”的、决绝的脸。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彻底颠覆了她的后半生。它没有带来更多的仇恨和斗争,反而让她在权力的最顶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虚无和悲悯。
她终于明白,这深宫之中,没有真正的赢家。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不过是命运的棋子,被欲望和权力的洪流裹挟着,身不由己。
“回宫吧。”甄嬛转过身,声音平静,“雪太大了,哀家……也乏了。”
她扶着槿汐的手,一步步走下台阶。她的背影,在漫天风雪中,显得如此孤独,又如此挺拔。她不再是那个需要靠着心计和宠爱才能生存的莞嫔,也不再是那个权倾朝野、说一不二的圣母皇太后。
她只是甄嬛。一个看透了所有真相,并选择将真相永远埋葬的,历史的最终守护者。
【历史升华】
在历史的长河中,所谓的“真相”往往并非只有一个。官方史册记载的是一个真相,民间野史流传的是另一个真相,而当事人心中埋藏的,或许又是截然不同的版本。孝敬宪皇后乌拉那拉氏,在史书上是完美的、早逝的白月光,但在这副完美的面具之下,是否也曾有过不为人知的挣扎、替代与谎言?
本篇故事,借甄嬛的视角,探讨了历史叙事的脆弱性与权力的可塑性。当至高无上的权力,足以定义“真相”时,个人的爱恨情仇、是非对错,都显得微不足道。甄嬛最终的选择,不是揭露一个颠覆性的事实,而是构建一个新的、能够维持帝国稳定的“事实”。这既是她作为政治家的最终成熟,也是她作为一个女人的最大悲哀。她赢得了权力,却永远地失去了对纯粹情感的确认。这或许才是紫禁城中,最深刻、也最寂静的“爽”——那是一种超越了个人恩怨,与历史和解,与命运和解的,苍凉的快意。
来源:雪中畅爽玩雪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