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闽州的海雾在惊蛰前后最浓,白茫茫一片从远洋滚来,吞没礁石、灯塔、渔船桅杆,最后连海岸线的轮廓也模糊了,仿佛陆地正在被大海一寸寸蚕食。
《琅琊榜》外传·《孤岛忠魂·守焰十二载》
文/鼎客儿
闽州的海雾在惊蛰前后最浓,白茫茫一片从远洋滚来,吞没礁石、灯塔、渔船桅杆,最后连海岸线的轮廓也模糊了,仿佛陆地正在被大海一寸寸蚕食。
霓凰郡主的官船在二月初二龙抬头那日抵达闽州港。
港内泊着数百艘渔船,桅杆如林,在雾中若隐若现。空气里弥漫着鱼腥、海藻腐烂的气息,还有一种闽州特有的潮湿——那种能渗进骨头缝里、让人关节隐隐作痛的潮湿。
穆青率先下船,踩上吱呀作响的木码头时,眉头皱成了疙瘩。
“阿姐,这地方连风都是咸的。”
霓凰没有接话。她披着银灰斗篷,兜帽边缘的风毛被海雾打湿,凝成细小的水珠。目光却越过码头杂乱的人群,投向更远处——那里有片被礁石环抱的海滩,几个渔妇正蹲在潮间带上挖蛤蜊,竹篮里的收获少得可怜。
闽州知府李庸早已率属官在码头等候,见霓凰下船,急趋上前欲行大礼,却被霓凰抬手制止:“李大人不必多礼。本宫此行奉旨巡边,一切从简。”
话虽如此,接风的宴席还是摆在了知府衙门后堂。八冷八热十六道菜,多是海味,盛在青瓷盘盏里,看着精致,入口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霓凰只略动了几筷,便搁下银箸:“听闻上月廿三,有贼船袭扰沿海三镇?”
李庸举杯的手僵在半空,酒水洒出少许。他偷眼去看陪坐一侧的水师统领邓愈,见邓愈微微点头,才小心翼翼答道:“回郡主,确有此事。不过都是些不成气候的海寇,邓将军已将其击退…”
“击退?”霓凰抬眸,目光如电,“本宫收到的战报上写,贼船用的是正规水师阵法。李大人,您管这叫‘不成气候的海寇’?”
堂内霎时寂静。只有窗外海风穿过回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远方亡魂的哭泣。
宴散已是亥时。霓凰谢绝了知府安排的馆驿,执意住进水师大营。营房设在临海的崖壁上,推开窗就能看见墨黑色的海面,以及海面上那层永不散尽的夜雾。
穆青端来安神茶时,见霓凰正对着一幅海图出神。图上用朱砂圈出的几个位置,正是贼船出没的海域。
“阿姐,”穆青将茶盏轻轻放在案上,“明日真要亲自出海巡查?”
“不出海,怎么看得清这雾里到底藏着什么。”霓凰指尖划过海图,停在一串岛屿的标记上,“你看这些岛,大梁舆图上统称‘琉球群岛’,可当地渔民却给它们起了别的名字——望乡礁、断肠屿、归不得…每一个名字,都像在诉说某个回不了家的故事。”
穆青似懂非懂。他今年刚满十八,是在云南明媚的阳光下长大的少年,不懂海雾的深沉,也不懂有些乡愁能跨越山海,在时光里发酵成执念。
夜半时分,雾更浓了。
霓凰在榻上辗转难眠,索性起身披衣,走出营房。崖边瞭望塔上,值夜的士兵正在低声哼唱一首小调。调子很奇怪,起承转合不像闽州本地的渔歌,反而带着某种…北地的苍凉。
她凝神细听,歌词断断续续飘来:
“…梅岭雪深埋铁衣,
东海月明照孤魂。
十二年间潮信误,
故园春风…吹不归…”
最后三个字唱得极轻,几乎被海潮声淹没。霓凰郡主却浑身一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词!这调!
她绝不会记错——这是赤焰军的军歌《梅岭谣》!当年林殊教她唱过,说这是林帅在边关写的,每逢除夕,七万将士会在梅岭大营齐声高唱,歌声能震落松枝上的积雪。
可赤焰军的军歌,怎么会从闽州一个普通水兵口中唱出来?
“你,”霓凰登上瞭望塔,声音因激动而微颤,“刚才唱的是什么歌?”
那士兵约莫三十岁年纪,黝黑的脸膛被海风磨出粗粝的质感。见郡主突然出现,他慌忙行礼:“回…回郡主,是小的家乡的小调,胡乱唱着解闷的…”
“家乡在哪儿?”
“就…就在闽州本地,临海县白石村。”
霓凰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躲闪着,不敢与她对视,眼底深处却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不是恐惧,不是慌张,倒像是…悲伤。
“歌跟谁学的?”
“小时候…听村里老人唱的。”士兵低下头,“说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都会唱,能…能辟邪。”
海风突然变向,将浓雾吹开一道缝隙。月光漏下来,照在士兵挽起袖管的手臂上。霓凰眼尖,看见他小臂内侧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形状像半片梅花瓣。
她的呼吸停了半拍。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陈石头。”
很普通的名字,普通到不会引起任何怀疑。霓凰却记住了那张脸,那道疤,还有那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梅岭谣》。
回到营房后,她连夜给梅长苏写信。笔尖在信笺上沙沙作响,写下的却不只是军情:
“苏兄:见字如晤。
闽州确有古怪。今闻守夜兵士唱《梅岭谣》,其臂有梅花旧疤。
此兵自称本地渔民,然观其行止气度,似曾行伍。
海雾深重,人心亦深重。
望兄保重,待雾散时,或可见故人踪。
霓凰手书。”
信写完,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海雾在晨光中翻涌,像煮沸的牛乳,又像某种巨大生物吞吐的气息。霓凰推开窗,深深吸了一口咸腥的空气。
她知道,这雾里藏着的,或许不仅仅是海寇,不仅仅是谜团。
而是整整两万个,被遗忘了十二年的魂灵。
梅长苏决定南下的那日,金陵城下了一场桃花雪。
本该是早春时节,枝头刚萌出嫩芽,却被突如其来的寒流裹挟着雪花,冻成晶莹的冰挂。苏宅的湖面重新结了一层薄冰,飞流好奇地扔了颗石子,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却没破。
“苏哥哥,冷。”少年缩回手,哈出一团白气。
梅长苏坐在廊下,身上裹着三层锦裘,膝上还盖着狐皮褥子,却依然觉得寒意从脚底往上钻。他望着纷扬的雪花,轻轻咳嗽:“飞流,想不想去看海?”
飞流眼睛一亮:“海?”
“很大的水,望不到边。水里有很多鱼,沙滩上有贝壳,早晨太阳从海平面升起来,会把整片天空染成金红色。”梅长苏描述着,眼中浮现出些许向往——那是林殊记忆里的海,是多年前随父亲巡视东海防务时见过的景象。
晏大夫端着药碗过来时,听见这话,手一抖,汤药差点洒出来:“宗主!您这身子怎么能去海边?海风阴寒,潮气入骨,是…”
“是大忌。我知道。”梅长苏接过药碗,平静地饮尽,“可晏大夫,你有没有算过,我还剩多少日子?”
老大夫沉默了。
“蔺晨上个月的信里说,最多三个月。”梅长苏笑了笑,笑容苍白如纸,“三个月,够我从金陵到闽州,再从闽州到…到那些岛上看一眼。够了。”
“可是宗主,那些岛是否真有赤焰旧部,尚未可知!万一只是秦般若设下的陷阱…”
“那就更该去了。”梅长苏望向东南方向,目光变得悠远,“如果真是陷阱,说明她手里确实握着我们不知道的筹码。如果真是旧部…那我更该去,在他们被利用、被伤害之前,去见他们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他说得那样自然,仿佛在说明日天气。
晏大夫老泪纵横。这个伺候了梅长苏七年的老医者,比任何人都清楚,宗主这些年是靠怎样惊人的意志力在撑着一口气。那口气吊着他的命,也折磨着他的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每一次心跳都像敲响丧钟。
“至少…至少等到春暖花开。”晏大夫哀求道,“等天气暖和些,路上也好受点。”
梅长苏摇头:“等不了了。秦般若不会等,海上的雾不会等,那些在岛上等了十二年的人…更不会等。”
他起身,狐皮褥子滑落在地。飞流赶紧捡起来,却见苏哥哥已走进屋内,打开那只从不离身的紫檀木箱。箱子里没什么贵重物件,只有几件旧衣、几卷书,以及…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狭长木盒。
解开红布,掀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柄剑。
剑鞘是普通的乌木所制,漆面斑驳,铜饰氧化发黑。但梅长苏握住剑柄缓缓抽出时,一道寒光乍现,映亮了他消瘦的脸颊。剑身刻着两个小字——“殊归”。
这是林殊的佩剑。梅岭一役前夜,他将剑交给副将聂锋,笑着说:“如果我回不来,这把剑就归你了。”没想到一语成谶。
剑是三个月前,江左盟的暗桩在夜秦边境一家当铺里偶然发现的。当铺老板说,是个脸上有刀疤的老者当的,死当,只要了十两银子。而剑鞘内侧,用血迹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岛,等,救”。
从那一刻起,梅长苏就知道,自己必须去东南。必须去海上,去雾里,去那些被遗忘的岛屿之间,寻找答案,或者…终结。
“黎纲,备车。”他收剑入鞘,声音平静得可怕,“轻车简从,只带你和甄平。飞流…也去。”
“宗主!”黎纲和甄平同时跪倒,“您的身体经不起舟车劳顿啊!”
“正因为我身体经不起,”梅长苏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咳得眼角泛红,“才要在还能动的时候,去完成该完成的事。”
他喘匀气息,目光扫过跪地的二人:“你们若不愿,我不强求。”
黎纲和甄平对视一眼,重重叩首:“属下誓死相随!”
马车在桃花雪中驶离金陵时,晨钟刚好敲响。钟声穿过雪幕,悠长而哀伤,像送别,更像挽歌。梅长苏掀开车帘一角,回望渐渐远去的城门。城楼上“金陵”二字在雪中模糊,如同他记忆里许多已经淡去的面容。
“苏哥哥,冷。”飞流钻进车厢,挨着他坐下,将狐皮褥子盖在两人膝上。
梅长苏摸摸少年的头,轻声说:“飞流,等到了海边,苏哥哥教你堆沙堡。用沙子堆一座城,有城门,有街道,有房子…还有梅花树。”
“苏哥哥喜欢梅花?”
“嗯。”梅长苏望向窗外飞雪,眼神温柔起来,“因为梅花开在冬天最冷的时候。它不怕冷,不怕雪,只要根还活着,春天一到,就会开出花来。”
就像有些人,只要信念不死,哪怕埋骨十二载,也会等来昭雪的那一天。
马车碾过积雪,留下深深的车辙。车辙很快被新雪覆盖,仿佛从未有人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药香,证明着曾有一个病骨支离的人,在这早春的雪日,踏上了南下寻踪的不归路。
【第四章(一)完】【未完待续】
本文为《琅琊榜》同人衍生作品,人物设定取自原著,故事情节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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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鼎客thin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