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年关摘要：孙奶奶家的那点暖意和半块烤地瓜，像是给保国冻僵的身子骨里注进了一小股温吞水。他没那么怕了，也没那么委屈了，但另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了心上——孙奶奶说的那些关于爹、关于磨盘的话，他似懂非懂，却知道那都是真的。
孙奶奶家的那点暖意和半块烤地瓜，像是给保国冻僵的身子骨里注进了一小股温吞水。他没那么怕了，也没那么委屈了，但另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了心上——孙奶奶说的那些关于爹、关于磨盘的话，他似懂非懂，却知道那都是真的。
当孙奶奶牵着他，把他送到他家那扇低矮的院门外时，保国又踌躇了。院子里黑漆漆的，堂屋的油灯还亮着，映出娘坐在桌旁纳鞋底的剪影，一动不动。爹呢？
他不敢进去，脚像生了根。
孙奶奶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朝屋里喊了一嗓子：“保国他娘，孩儿我送回来了！”
娘的身影立刻动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手里还拿着没放下的鞋底。她看见保国，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却没说什么责备的话，只是伸出手，把他拉进屋里。她的手很凉，却攥得他紧紧的。
“麻烦你了，他孙奶奶。”娘的声音有些沙哑。
“麻烦啥，孩子冻坏了，赶紧给暖和暖和。”孙奶奶摆摆手，又看了保国一眼，那眼神温和而了然，然后便提着马灯，颤巍巍地消失在夜色里。
屋里，只有娘和他。爹不在。
娘拉着他坐到灶膛前，那里添了新柴，火旺了些。她打来一盆温水，不是滚烫的，温温的。她脱下保国那双糊满泥污、冻得冰凉的破棉鞋，又脱下他那双冻得通红的袜子。当看到他脚底被冻土硌出的红痕和两个水泡时，娘的手抖了一下。
她把他的脚轻轻按进温水里。温暖包裹住刺痛的脚，保国忍不住舒服地叹了口气。娘蹲着，就着火光，用手撩着水，慢慢给他搓洗脚上的泥垢，动作轻柔得让他想哭。
“你爹……”娘低着头，声音很低，“去村口找了你两趟。”
保国鼻子一酸。
“你爹他……脾气是犟，心不坏。”娘继续说，像是在说给他听，也像是在说服自己，“那白面馍，是他跟你娘我，省了多少口粮才攒出来的面……他是怕，怕对祖宗不敬，怕来年……更难。”
正说着，院门响了，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是爹回来了。
爹带着一身寒气进屋，额前的头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上面似乎还沾着点枯草屑。他看到坐在灶前泡脚的保国，脚步顿了一下，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他没说话，径直走到水缸边，舀了半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然后用袖子抹了把嘴。
屋里静得只有柴火噼啪的轻响。
爹转过身，走到他们跟前。保国紧张地缩了缩脚趾。爹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娘，然后，干了一件让保国和娘都愣住的事——
他弯下腰，伸出那双推磨的、布满厚茧和老裂的大手，试了试盆里的水温。
“水凉了，再兑点热的。”爹对娘说，声音有些粗哑，却没了白天的火气。
娘连忙“哎”了一声，起身去拿热水壶。爹就站在那里，低着头，看着保国泡在水里的、瘦小的脚丫。
热水加进去，雾气蒸腾起来，模糊了爹的脸。
“明天，”爹忽然开口，还是没看保国，像是对着空气说，“明天你娘给你改褂子。”
保国没反应过来。
娘在一旁轻声解释：“用你爹一件旧褂子，给你改件新的，过年穿。”
过年……新褂子……
保国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爹的背影。爹已经走开了，走到方桌边，拿起那个被他“玷污”的白面馍。保国的心又提了起来。
只见爹用手，仔细地、一点点地把馍上那几个灰扑扑的手指印抠掉，又用嘴轻轻吹了吹。然后，他把馍重新端正地放回原处，对着那馍，静静站了一会儿。
他没有扔掉它。
保国把脚从温水里拿出来，娘用破布巾仔细擦干。脚暖和了，身上也渐渐回暖。他看着爹沉默的背影，看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再看看那个被爹“修整”过的白面馍。
孙奶奶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个年关，或许还是很冷，碗里或许还是地瓜秧。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第六集 完）
下一集预告： 旧褂子如何变新衣？一针一线里，缝进了母亲多少期盼？请看第七集：《新褂子》。
来源：予你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