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地瓜秧摘要:那磨盘真大,真沉,像个耍赖的怪物,死死趴在地上,非得爹用上全身的力气,才肯“咕噜”一声,挪动一点点。磨缝里挤出来的,不是他想了一夜的白面,是黄不拉几的豆粉,掺着切得碎碎的地瓜秧子,一股子生涩的草腥气。
保国蹲在磨道边,眼睛跟着爹的脚后跟转。
那磨盘真大,真沉,像个耍赖的怪物,死死趴在地上,非得爹用上全身的力气,才肯“咕噜”一声,挪动一点点。磨缝里挤出来的,不是他想了一夜的白面,是黄不拉几的豆粉,掺着切得碎碎的地瓜秧子,一股子生涩的草腥气。
娘的活儿也没停。她把磨下来的混合粉末收到簸箕里,用她那满是裂口的手,一遍遍地揉、搓,把稍微大点的地瓜秧梗子挑出来。那些碎末子,就是他们一家今天,也许还有明天的口粮。
爹推完最后一圈,直起腰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筋骨,扶着磨棍,大口喘着气,胸膛拉风箱一样响。汗珠子顺着他黝黑的腮帮子往下滚,他也顾不上擦,就那么愣愣地看着磨台上的那点“粮食”,眼神空空的。
娘端来一个瓦盆,里面是早就烧开的滚水。她把簸箕里的粉末倒进去,用筷子飞快地搅和。粉末遇到热水,立刻抱成了团,颜色变得更深,像一团湿漉漉的黄土。
“吃吧。”娘把瓦盆放在磨盘边上,又拿出三个碗。没有菜,没有粥,就只有这一盆糊糊。
保国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赶紧凑过去。娘给他盛了半碗,又给爹盛了满满一碗,最后才给自己盛了小半碗。
他学着爹的样子,用手去抓那糊糊。烫!他嘶嘶地吹着气,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那味道……真说不上好。豆子的腥气混着地瓜秧的草涩,喇得嗓子眼疼。糊糊很粗,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没能完全磨碎的地瓜秧纤维在牙齿间纠缠。他囫囵吞下去,肚子里像落下个沉甸甸的土疙瘩,不暖和,反而更觉得空了。
他抬头看爹。爹蹲在门槛上,背对着他,把头埋进碗里,吃得飞快,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好像那不是食物,是仇人。
保国又去看娘。娘端着碗,却没急着吃,正用筷子小心翼翼地把粘在碗壁上的最后一点糊糊刮下来,聚到碗底,那动作,像是在收集什么金贵的宝贝。
“娘,咱啥时候能吃个不掺菜的馍?”保国咽下嘴里拉嗓子的糊糊,小声问。他记得去年,好像吃过一次,虽然也只是掺了很少白面的窝窝头,但那味道,是甜的,是软的。
娘的手顿了一下,没抬头,只是低声说:“快了吧……等开了春,地里有出产了……”
爹这时却突然回过头,碗已经空了。他瞪着保国,声音因为刚才吃得太急而有些沙哑:“吃你的!哪那么多穷讲究!这年月,能吃上这个就不孬!”
保国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问,低下头,努力地把碗里剩下的糊糊往嘴里扒拉。糊糊已经有些凉了,那股子草涩味更重。
他偷偷瞄了一眼那盘巨大的石磨。就是这个大家伙,把豆子、地瓜秧,还有他心里那点对白面馍的念想,全都碾得粉碎。
肚子里的那个土疙瘩,好像更沉了。他小小的心里模模糊糊地觉得,这磨盘碾碎的,不只是粮食。
娘把他碗里最后一点糊糊刮干净,倒进自己碗里,默默吃了。然后她起身,开始刷洗那口空了的瓦盆,水声哗啦,像是在叹气。
保国舔了舔嘴角,那里还残留着地瓜秧的味道。他望着门外依旧阴沉沉的天,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像灶膛里将熄未熄的火星,忽明忽暗——
过年,到底还有多远呢?
(第二集 完)
下一集预告: 祭祖的白面馍,闪着诱人的光。保国的眼睛挪不开了,肚子里像有只小手在抓……请看第三集:《偷馍》。
来源:予你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