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顾厚泽,心理医生,无论是咨询室外还是咨询室内,都爱当别人的救星,八年前救风尘女出火坑,八年后遇见富豪有盗窃癖的情人,又殷殷问她:“你为什么失眠?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
《人浮于爱》播到高潮,热搜话题已经预备好了——这男人到底哪里好?
顾厚泽,心理医生,无论是咨询室外还是咨询室内,都爱当别人的救星,八年前救风尘女出火坑,八年后遇见富豪有盗窃癖的情人,又殷殷问她:“你为什么失眠?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
在现实世界里,是顾医生自己有病,不去与势均力敌的温柔共枕同眠,偏爱在弱小无助间当英雄,这是大病,得治。但在爱情世界,又加上杨祐宁内向的英俊,闷雷勾起轰烈地火,燃烧得汹涌澎湃。
毕竟,太多人都把爱情当作拯救,在糟糕的现实里、无聊的生活里、无助的情绪里,就指望有这么一个人对你说:别怕,我在。
哪怕你半夜被抓进警局,他也来帮你说瞎话;哪怕你落入风尘,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他却靠近,说“我是认真的”。
但这就是爱吗?
这是《人浮于爱》能带来的最好问题。
台剧这几年,学会了用严肃社会剧的深意去说偶像剧时期的标签化故事,于是,流量和观感都上佳。苦中有回甘,绵中有嚼劲。如此做法,即便选题不刁钻不奇情,都可做出耐嚼的故事。去年《不够善良的我们》把主妇经念出深度,今年的这部也如此。
《人浮于爱》翻拍于小说,几段在台北交错发生的爱情故事,每一个都可以用社媒热衷的标签写出狗血八卦感:霸总让年轻女孩生孩子、偷盗癖女孩爱上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被控制狂女友胁迫、被血脉压制的富二代爱上可怜的孤女。典型中又投射着大众对爱情的普遍期待:救赎、控制、占有、理解、背叛……
最大的亮点是性张力拉满。
邵雨薇扮演的周晓琪,从事艺术品买卖,被年长许多的詹董包养。她从小受尽欺辱和贫穷,有偷盗癖和严重失眠,表面轻佻,内心激烈。
两年前,詹董的太太和儿子意外去世,于是詹董希望她替他“重新把儿子生回来”。到底要不要为了钱,把自己出卖得这么彻底,她在拉扯中遇见了顾厚泽。
一个应该对她保持专业边界的心理咨询师,却在她的诱惑下,露出了自己的伤口和拯救欲。俩人迅速成了互相追逐、互相拉扯、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
他们在戏中有很多场激情戏,从导演到演员,都将性张力拍得极好。午夜街头的追逐、眉梢眼底燃烧的火花、在车里撕扯推拉的激情,把迷恋、迷茫、疯狂、占有都拍得入骨。
生理性喜欢,最热烈的表现大概就是这样了。
但这真的是能带来救赎的爱情?
对习惯用幻觉抵抗痛苦的人来说,是的。
两个各有严重疾患的人,都无法好好面对自己的病灶,却都在拼命演着自己能救他人于水火,顾厚泽想救周晓琪于童年创伤和老男人,周晓琪要救顾厚泽于禁锢他的前女友。他们都在制造一种名叫“我很强大”的幻觉,来抵御内心的无力。
仿佛只要帮助了对方一点点,自己背后的阴影就会缩小。他们无法坦荡拥抱自己内心那个被碾碎、被轻蔑、被忽视的影子,只好奔赴、撕扯对方。
所以,有一类男人爱救风尘美人,也有一类女人爱救落难书生。
但幻觉难敌现实。这种爱情最好的结局,就是趁彼此还没有梦醒之前,被现实拉开,留一个美好印记。不然就会像顾厚泽和前女友一样,变成狼狈的伦理剧,一个含着泪举着刀追,一个百口莫辩貌若无辜地逃。
其实哪有什么辜负与无辜,只是拯救对方于水火的梦醒了,发现自己无法再演下去的恐惧与迷茫。
这些年,台湾的影视剧(甚至文学)很喜欢塑造顾厚泽这样性格的男主角,看上去温厚、善意、温吞。顾厚泽更破碎,《不够善良的我们》里的何瑞之更无力。对比故事里对女性的剖析和刻画,主创对这些男主角往往都很留情,总会在细节中强调出他们的温柔与无力。
创作者似乎是在用这样的男性角色塑造一种反父权的两性世界——当男性不再咄咄逼人,露出脆弱温柔的一面,就是女性的救赎或依靠了吗?
这也是《人浮于爱》提出的另一个潜在问题。也许原著作者和影视剧主创都没有明确地意识到在他们的塑造之下,其实隐隐浮动着对所谓反父权一代男性的巨大不信任。
他们塑造了能够救赎自己的女性,无论是晓琪还是孤女,都隐含着同一个时代背景:女性无需再“被男人拯救”。她们可以工作、搞钱、自己疗伤、自己撑住、自己决定要不要进入关系,甚至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生孩子、要不要被包养、要不要玩一段关系。
女性的主体性已经在客观上变强,但她们倘若还将救赎之光付诸外界,玩拯救与被拯救的老剧本,最终只会是一场镜花水月,旧伤口上会长出新伤口。
虽然对台湾影视剧中的两性观念不以为然,但不可否认,这些年成长很快的台剧很擅长把阶级问题、性别问题、亲密关系问题糅合在一个故事里,呈现出一个真实锐利的社会切片。
《人浮于爱》里有拿两性关系当买卖的富人、被包养的女孩、被压制的富二代、控制欲爆棚的前风尘女、都市孤女。
这些人物看似是很类型化的角色,却都各自承担着自己的阶层焦虑、性别焦虑和亲密关系焦虑,各自代表着自己的同类,自然能最大化引发观众的共情,总有个角色让你或同情或偏爱或痛恨吧?
于是,每一段关系都不是简单的吸引与被吸引,往往是阶层与性别的交叉冲突。周晓琪和潘心彤来自羞辱与匮乏,男主角们来自破损与压抑,女性需要被看见,男性渴望被需要。
他们讲述的其实并不是爱情问题,而是一种社会观察:
这个时代最喧嚣的爱情,往往与两性无关,是一种阶层与情感资源分配缺陷的展示。
所以在《人浮于爱》中,并没有爱。它只是在当代社会切了一个角。正如原著作者所说,它的价值,不在于提供了答案,而是提供了问题。
但,在爱情片下行的当下,还真的期待有一部真正健康、能展示情感意义的作品啊。
陈陌
责编 柴颖瑞
来源:南方周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