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永和十四年的蝉声特别聒噪。蔺晨盘腿坐在琅琊阁最高的飞檐上,看云海在脚下翻涌。手里拈着片薄如蝉翼的青玉,正对日光细看其中脉络——这是昨日及冠礼上,昆仑剑派送来的贺仪。
文/鼎客儿
永和十四年的蝉声特别聒噪。蔺晨盘腿坐在琅琊阁最高的飞檐上,看云海在脚下翻涌。手里拈着片薄如蝉翼的青玉,正对日光细看其中脉络——这是昨日及冠礼上,昆仑剑派送来的贺仪。
“少阁主。”暗卫如影子般落在丈外,“北燕使团已过雁门关。”
孩子将青玉收入袖中,眸子里闪过与年龄不符的锐利:“带队的是哪位皇子?”
“三皇子拓跋昊,带着三十六名金刀卫。”
蔺晨轻笑。金刀卫是北燕帝君的贴身近侍,如今竟随使团南下,其中深意耐人寻味。他起身拍了拍衣摆的灰尘,檐角铜铃忽然齐鸣——有贵客临门。
来客是位蒙着面纱的妇人。她在琅琊阁前庭跪了三个时辰,直到夕阳西斜,才被请进内室。蔺晨奉茶时嗅到她袖间淡淡的龙涎香——这是大梁宫中才有的熏香。
“求阁主救救我的孩儿。”妇人褪下面纱,露出眼角细密的纹路。她从怀中取出个紫檀木盒,推开盒盖,里面躺着支枯败的九叶灵芝。
老阁主拈起灵芝在鼻端轻嗅:“南海贡品,可惜采摘时伤了根脉。”
妇人肩头微颤:“可能续命?”
“若在三月前,尚有五成把握。”蔺苍叹息,“如今灵芝灵气已散,纵有仙丹亦难回天。”
茶盏坠地的脆响惊醒了恍惚的妇人。她俯身去拾碎片,一滴泪砸在青砖上,洇开深色的痕。蔺晨默默递过新的茶盏,指尖不经意触到妇人腕脉。
“姨娘,”他忽然开口,“您每至子时便心口剧痛,对吗?”
妇人愕然抬头。
“痛时如烈火焚心,伴有耳鸣目眩。”孩子继续道,“太医院开的安神汤,只能暂缓症状。”
“你如何得知……”
蔺晨转向父亲:“爹爹,这位姨娘的病,或许不必用灵芝。”
老阁主凝神切脉,脸色渐沉:“竟是‘相思引’。”
此毒传自南楚,中毒者初时如患相思,日渐憔悴,终会心血枯竭而亡。更可怕的是,下毒者需连续三月在饮食中做手脚,必是贴身亲近之人。
妇人踉跄后退,面白如纸。她名唤秦湘仪,原是梁帝宠妃,因皇子夭折失宠,迁居京郊行宫。若真中毒,凶手只能是随行宫人。
“少阁主既识得此毒,可能解?”她抓住蔺晨衣袖,如溺者逢舟。
孩子却不答,只望着窗外渐起的暮色:“姨娘可愿在琅琊阁小住三日?”
当夜,蔺晨独自进了药房。他取九蒸九晒的何首乌,配以晨露煎煮,又加入三片带霜的桑叶。药成时天已破晓,墨色汤药里竟有点点金芒,如星河倒映。
秦湘仪饮下汤药,沉沉睡去。再醒时,腕间浮现淡青纹路,正是毒素外显之兆。
“此药名为‘星见’,”蔺晨扶她坐起,“可引潜伏的毒性现形。”
老阁主在门外静静看着。这“星见”之方早失传百年,连他都只在残卷中见过名目,不知儿子从何处习得。
第三日黄昏,秦湘仪启程返京。临行前,她将一枚蟠龙玉佩塞进蔺晨手中:“他日若到金陵,凭此物可入宫见我。”
马车消失在暮色里,蔺晨把玩着玉佩,忽然道:“爹爹,那位姨娘活不过明年桃花开时。”
蔺苍蹙眉:“你既已为她解毒……”
“毒能解,命难改。”孩子望向北方,“有人不想她回宫。”
秋深时,琅琊阁来了一位特别的病人。
那是个浑身浴血的少年,被暗卫抬进来时,手中仍紧握着半截断剑。剑身刻着“赤焰”二字,在烛火下泛着暗红的光。
蔺晨正在翻阅《九州矿产志》,听见动静抬起头。少年腰间的伤口深可见骨,血水混着泥泞,滴在青石板上开出凄艳的花。
“林燮。”老阁主查验伤势后轻叹,“赤焰军少帅,怎会伤得这般重?”
治疗持续了整夜。蔺晨在旁递针送药,看父亲如何用金针封住心脉,又如何以桑皮线缝合伤口。天明时分,少年终于睁开眼。
“我的兵……”他嘶声问。
“全军覆没。”老阁主声音平静,“只有你一人活着到了琅琊阁。”
林燮眼底的光暗了下去。他年方十六,奉命护送粮草至北境,却遭伏击。三百赤焰精锐,尽数葬身黑风谷。
养伤的日子里,蔺晨常来陪他。有时带一壶新酿的梅子酒,有时是刚烤好的山芋。林燮寡言,多是在听孩子说——说星象轨迹,说草药性情,说昨日有只翠鸟在窗台做了窝。
某夜暴雨如注,林燮旧伤发作,疼得浑身冷汗。蔺晨抱来自己的锦被给他,又坐在榻前吹笛。笛声清越,竟压过了屋外风雨。
“少阁主这曲子很特别。”林燮渐渐平静。
“是《破阵乐》。”孩子收起竹笛,“但我改了几个音。”
他改掉了杀伐之气,添进塞外风沙的苍凉。林燮怔怔听着,忽然泪流满面——这分明是他黑风谷苦战的心境。
伤愈那日,林燮在院中练剑。断剑舞出凛冽的寒光,惊落满树黄叶。蔺晨坐在石凳上翻书,偶尔抬头看一眼。
“少阁主觉得我的剑法如何?”
“刚猛有余,灵动不足。”孩子合上书册,“而且——你总是在该回护心口时偏下半寸。”
林燮愣住。这个破绽是林家剑法的命门,历代传人拼死隐瞒,竟被个八岁孩童看破。
蔺晨起身折了根树枝:“看好了。”
树枝破空,竟使出了林氏剑法的起手式。但见青光流转,招招皆在林燮意料之外,却又隐隐契合剑理精髓。最奇的是,那处处命门都被巧妙遮掩,仿佛这套剑法本该如此。
“这是……”
“我昨夜刚想的。”孩子扔了树枝,“既然要藏,不如藏得彻底些。”
林燮立在满地秋阳里,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总爱笑的少阁主。良久,他深深一揖:“林燮受教。”
永和十六年春,琅琊阁接到一桩奇怪的委托。
江南首富沈百万愿以半数家产,求阁主卜算失踪爱女的下落。随信附来的,还有女孩贴身的长命锁,银锁上刻着“平安”二字。
老阁主将银锁递给儿子:“晨儿可能推演?”
蔺晨摩挲着银锁上的纹路,指尖忽然顿在“安”字的某处笔画上。他取来磁石轻触,银锁竟应声裂开,露出中空的夹层。里面藏着一小撮泥土,色作赭红,带着淡淡的腥气。
“朱砂土。”蔺晨捻起泥土,“产自西南矿脉,多用于陶器烧制。”
“所以沈小姐在西南?”
孩子摇头:“送信来的管家,靴底沾着同样的泥土。”
真相很快水落石出。原是管家勾结山匪,掳走小姐藏于邻县陶窑,意图勒索后撕票。琅琊阁暗卫救出人质时,女孩正安静地坐在窑厂里,用朱砂土捏小兔子。
事后沈百万亲自登门致谢。这个精明的商人见到蔺晨,竟怔了半晌,而后取出块龟甲:“此物放在沈家三代,无人能解,今日便赠予少阁主。”
龟甲上刻着古老的星图,其中七颗主星以银线相连,状如斗勺。当夜,蔺晨在观星台比对星图,发现这竟是失传已久的“七星曜世”阵图。
据载,此阵可改山河气运,但布阵者必遭天谴。
便在这年盛夏,蔺晨正式开始修习琅琊阁最高心法——《天地书》。
传功那日,蔺苍带着儿子登上后山禁地。瀑布如银河倒泻,水帘后藏着处石洞。洞壁刻满经文,字字隐现流光。
“历代阁主均在此悟道。”蔺苍声音肃穆,“但你要记住——看得透天下事,是智慧;装得下天下事,是胸怀;而放得下天下事,才是境界。”
蔺晨盘膝坐在洞中。初时只觉得气海翻腾,似有暖流游走奇经八脉。三日后,他已能看见天地间流动的“气”——山岚是青的,流水是蓝的,而每个人的气息各有颜色。
第十日,他看见父亲周身笼罩着淡金光芒,唯有心口处缠着缕黑气。
“爹爹早年受过内伤。”孩子指出。
老阁主欣慰又怅然:“是二十年前与魔教宗主一战所致。”
“我能治。”蔺晨伸手按在父亲心口。
暖流如春水漫过,那缕黑气竟真的渐渐消散。蔺苍望着儿子专注的侧脸,忽然明白:这个孩子成长的速度,早已超出他的预料。
永和十七年冬,北燕使团终究还是上了琅琊阁。
拓跋昊穿着貂裘,金刀在雪地里映着冷光。他提出要借阅《山河兵防图》——那是琅琊阁世代珍藏的至宝,标注着各国关隘要塞。
“三皇子说笑了。”老阁主温言拒绝,“此图关系天下苍生,岂能轻易示人。”
拓跋昊冷笑:“若本王非要看呢?”
三十六名金刀卫同时踏前一步,杀气惊得檐角积雪簌簌落下。
便在剑拔弩张之际,偏厅传来清越的童声:“《山河兵防图》分三卷,上卷记水道,中卷载山势,下卷述城防。三皇子想借哪卷?”
蔺晨捧着个食盒走进来,仿佛没看见满堂刀光。他打开食盒,里面是刚出炉的栗子糕。
“听闻北燕苦寒,少产甜食。”孩子将糕点推给拓跋昊,“尝尝我们江南的点心。”
拓跋昊怔了怔,竟真的拈起一块。甜香在舌尖化开时,他听见那孩子继续说:
“上卷在三年前沉入东海,中卷被西厉火焚,下卷……”蔺晨微微一笑,“此刻正在大梁皇帝的书案上。”
满堂寂然。这话半真半假,却堵死了所有讨要的可能。
拓跋昊眯起眼:“少阁主如何得知?”
“自然是因为——”孩子拖长语调,忽然指向窗外,“要下雪了。”
众人望去,果然见天色阴沉,朔风卷着雪沫扑进厅来。便在此时,拓跋昊突然拔刀!刀光如匹练直劈蔺晨面门——他要试试这孩子的深浅。
栗子糕的碎屑还在空中飞舞,金刀已至眉睫。蔺晨甚至没有移动,只抬手指向梁间:“皇子小心。”
拓跋昊只觉腕间一麻,金刀险些脱手。定睛看去,却是缕极细的银丝缠住了他的手腕。银丝另一端系着个小巧的银铃,正叮当作响。
“这是琅琊阁的迎客铃。”孩子拾起落地的栗子糕,吹了吹灰,“皇子若喜欢,送你了。”
拓跋昊盯着腕间银丝。这手法、这劲道,绝不可能出自孩童。他忽然想起北燕国师的预言:“琅琊阁有子降世,当乱四国风云。”
收刀入鞘,他深深看了蔺晨一眼:“少阁主好手段。”
那日使团离去时,雪下得正紧。蔺晨站在山门前相送,忽然扬声道:“三皇子,此去路过黑风岭,不妨改走西边小道。”
三日后消息传来,黑风岭发生雪崩,埋了官道。而西边小道因绕远,无人行走,反倒平安无事。
腊月二十三,琅琊阁照例清扫尘除。蔺晨在书库顶层发现个铁匣,匣中装着卷帛书。展开一看,竟是百年前某代阁主的手札:
“余观天象,破军耀世,当有异人出。其智近妖,其心如月,然情深不寿,强极则辱……”
他正读到关键处,窗外忽然传来鹤唳。推窗望去,见白鹤掠空,爪间落下个竹筒。筒中短信只有六字:“江南有变,速来。”
字迹潦草,却带着熟悉的药草气息——是三个月前下山游历的莫先生。
蔺晨攥着纸条,望向南方。暮云低垂,天地间最后的光正沉入山峦。他想起昨日卜得的卦象: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或许,是该下山看看了。
【第二章完】
本文为《琅琊榜》同人衍生作品,人物设定取自原著,故事情节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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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鼎客thin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