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屏幕上,《长河落月》的预告片刚刚播完最后一秒,我的心脏还在跟着那雄浑的配乐狂跳不止。四大卫视的台标轮番闪过,预示着这部五十六集古装大剧的强势来袭,我几乎能闻到空气中弥漫开的,那种叫做“爆款”的味道。我激动得在小小的出租屋里来回踱步,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
手机屏幕上,《长河落月》的预告片刚刚播完最后一秒,我的心脏还在跟着那雄浑的配乐狂跳不止。四大卫视的台标轮番闪过,预示着这部五十六集古装大剧的强势来袭,我几乎能闻到空气中弥漫开的,那种叫做“爆款”的味道。我激动得在小小的出租屋里来回踱步,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把那段短短两分钟的预告片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遍。
这种激动,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它像一根被深埋在记忆里的引线,被这部剧的画面和音乐瞬间点燃。我甚至等不及,立刻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跃:“妈!你看到没?《长河落月》要播了!就在下周!我请年假回去,我们跟外婆一起看,就像小时候一样!”
电话那头,妈妈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用一种我听不太懂的,混合着欣慰和犹豫的语气说:“好啊,你回来……挺好的。”
我没多想,沉浸在自己一手策划的温情计划里。我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一幅无比清晰的画面:夏夜,老屋的院子里,晚风习习,外婆搬出她那张吱呀作响的竹躺椅,我和妈妈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面前的老式电视机里,正放着荡气回肠的江湖恩怨,儿女情长。外婆会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用她那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点评着:“这个皇帝,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这个女娃子,命苦哦。”而我,就会把头靠在她的膝盖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觉得那就是全世界最安稳的角落。
从我记事起,陪外婆看古装剧,就是我童年和少年时期最重要的娱乐活动。我们那个小县城,生活节奏慢得像河里缓缓漂流的浮萍。外婆不识字,一辈子没出过远门,那些飞檐走壁的侠客,那些金碧辉煌的宫殿,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就是她认识这个世界的另一扇窗。她看不懂复杂的权谋,却能最精准地分辨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她也记不住那些拗口的名字,总是用“那个穿红衣服的”或者“那个皇帝的老婆”来代替。
我曾经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我考上大学,去了千里之外的大城市。高楼大厦取代了青瓦白墙,地铁的呼啸声取代了巷子口的叫卖声。我的生活被学业、工作、社交填满,忙得像一个停不下来的陀螺。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从一年两次,到两年一次。每次回去,也总是来去匆匆。陪外婆看电视的时间,更是被压缩成了一种奢侈。
我们会通电话,但电话里的交流总是显得苍白。我跟她讲我公司的项目,她听不懂。她跟我讲邻居家嫁女儿,我插不上话。渐渐地,我们之间的话题只剩下“吃了吗”“身体好吗”“天冷了多穿衣服”这些干巴巴的问候。我以为我们只是被距离和时间隔开了,却从未想过,有些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流逝。
这次,《长河落月》的出现,像一个契机,一个让我可以名正言顺地逃离眼前的苟且,回去寻找旧日温情的完美借口。我迅速地请好了年假,订了最早一班回家的车票。出发前一晚,我兴奋地再次给妈妈打电话,商量着要买些什么外婆爱吃的零食回去,像小时候那样,摆满一桌子,守着电视机开播。
“别买太多硬的,”妈妈在电话那头轻声说,“你外婆……牙口不行了。”
“哦哦,好,那我买点软糯的糕点。”
“也别买太甜的,她血糖有点高。”
“行,那我买无糖的。”
“还有,那个电视……你回来看看,是不是坏了,屏幕好像有点模糊。”妈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安慰道:“没事,老电视了,可能就是显像管老化了。不行我回来直接买个新的,现在电视便宜。”
挂了电话,我心里那股火热的激动,像是被浇上了一盆冷水,慢慢冷却下来。我意识到,我脑海里那幅温馨的画面,或许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美好想象。我离开的这些年,家乡在变,亲人也在变,而我,却固执地以为一切都停留在原地,等着我随时回去拾取。
第二天,我拖着行李箱,踏上了回家的路。小县城还是老样子,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街道上,空气里有种安逸的味道。推开家门,外婆正坐在院子里的那张旧藤椅上打盹,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外婆,我回来了!”我轻声喊道。
她缓缓地睁开眼,眼神有些迷茫,她朝我的方向侧了侧头,似乎在努力分辨声音的来源。“是……是小远回来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握住她干枯的手:“是我,外婆,我回来看你了。”
她浑浊的眼睛慢慢聚焦,脸上绽开一个慈祥的笑容,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用另一只手覆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球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白翳。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来。我这才明白,妈妈说的“屏幕有点模糊”,到底是什么意思。
晚上,吃过饭,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视,调到那个即将播出《长河落月》的卫视。电视还是那台老式的大屁股彩电,屏幕确实有些昏暗发黄,但还不至于看不清。我拉着外婆坐在沙发上,兴奋地说:“外婆,我们看电视!有个新片子,可好看了,讲古代大将军的故事!”
外婆顺从地坐下,眼睛望着电视屏幕的方向,脸上带着惯常的微笑。
电视剧的片头曲响起,气势恢宏。我指着屏幕,开始给她介绍:“外婆你看,这个男主角,是不是很英俊?他就是那个大将军!这个女主角,是公主,你看她穿的衣服多漂亮!”
外婆“嗯嗯”地应着,身体却微微前倾,头也侧着,像是在努力倾听。
正片开始,剧情紧凑,画面精美。我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转头想跟外婆讨论两句。可我发现,她只是安静地坐着,眼睛虽然看着屏幕,但眼神却没有焦点。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剧情发表任何评论,只是在我说话的时候,微笑着点点头。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一个可怕的猜测在我心中成形。
“外婆,”我试探着问,“你看得清吗?是不是电视太旧了?”
外婆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笑道:“看得清,看得清。这电视好着呢。”
她的回答,像一根针,刺破了我最后的幻想。我知道,她只是不想让我担心。她根本就看不太清了。那些鲜活的人物,那些壮丽的山河,在她眼里,或许只是一团团模糊的、移动的色块。她之所以还坐在这里,陪着我,只是因为,这是我们之间沿袭了十几年的习惯,是她表达爱的一种方式。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激动和期待都化为了巨大的酸楚和愧疚。我以为我带回来的是一场视听盛宴,是一次温情的怀旧之旅,可对她而言,这或许是一种无声的煎熬。我滔滔不绝地描述着我眼中的精彩,却忽略了她早已无法分享这份精彩。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把她当成了一个满足我情感需求的背景板。
我关掉了电视的声音,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我转过身,面对着外婆,轻声说:“外婆,我们不看了吧。”
她有些意外:“怎么不看了?不是才刚开始吗?”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有些哽咽:“外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眼睛……”
外婆沉默了。她伸出粗糙的手,摸索着找到了我的脸,轻轻地帮我擦掉滑落的泪水。她的指尖干燥而温暖,带着岁月的印记。
“傻孩子,哭什么。”她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人老了,机器零件总要坏的嘛。眼睛花了,耳朵还好使。你刚刚讲得热闹,我听着呢,听着就跟看到了一样。”
她的话,让我哭得更厉害了。我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像小时候受了委屈一样放声大哭。我哭自己这些年的疏忽,哭时间的残忍,哭我自以为是的孝顺。我以为回家陪她看一部她喜欢的电视剧就是最好的陪伴,却不知道,她真正需要的,早已不是电视里的悲欢离合,而是我的声音,我的存在。
那一晚,我们没有再打开电视。我给她讲我在大城市的生活,讲我工作中的趣事,讲我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人。她听得格外认真,时不时地问上一两句。我们聊了很久很久,直到夜深。我发现,原来我们之间,除了“吃了吗”“身体好吗”,还有这么多话可以说。
第二天,我没有急着去买新电视。我带着外婆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和我预想的差不多,是白内障,年纪大了,很常见的。医生说可以做手术,成功率很高。我当即就决定,等这部剧播完,我就带外婆去做手术。
《长河落月》开播的那个晚上,我们依然准时坐在了电视机前。只是这一次,方式完全变了。
电视开着很小的音量,作为背景。我坐在外婆身边,不再是指着屏幕让她“看”,而是绘声绘色地,把我看的画面,用语言描述给她听。
“外婆,现在那个大将军出场了!他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穿着一身银色的铠甲,可威风了!他从城门进来,街道两边的老百姓都在欢呼!”
“哦……那他打了胜仗回来的吧?”外婆问道,脸上充满了好奇。
“对!他刚刚打跑了北边的敌人!你看,城楼上那个穿黄袍子的,就是皇帝。皇帝旁边站着一个穿粉色衣服的姑娘,就是公主。她呀,正偷偷看那个大将军呢,脸都红了!”
“哈哈,那她是喜欢上那个将军了。”外婆笑了起来,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害羞的公主。
我就像一个说书人,把每一帧画面,每一个角色的微表情,每一件华美的衣服,都用最生动的语言讲给她听。我描述宫殿的宏伟,也描述战场的惨烈;我模仿小宫女的俏皮,也学着老太监的阴阳怪气。外婆听得入了迷,时而紧张,时而大笑,时而跟着我一起叹气。
我发现,当我全身心地投入到“讲剧”这件事中时,我自己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观剧体验。为了能给外婆讲得更清楚,我必须看得比任何时候都仔细,去观察那些平时可能会忽略的细节。我开始理解每一处布景的用意,揣摩每一个演员眼神的含义。这部剧在我眼中,不再仅仅是娱乐,它成了一座桥梁,连接着我和外婆的心。
一连几天,每到晚上七点半,为外婆“讲剧”就成了我们之间雷打不动的仪式。妈妈也加入了进来,有时候我讲累了,她就接上。我们一家三口,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但又以一种全新的方式,重新建立起了亲密的连接。
邻居们都很奇怪,说我们家怎么天天看电视,声音还开那么小。他们不知道,在我们这间小小的客厅里,正在进行着一场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同步直播”。
半个月后,电视剧播到一半,我带着外婆去省城的医院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拆掉纱布的那一天,外婆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天呐,这世界怎么这么亮堂!”
回到家,我扶着她再次坐到电视机前。那天晚上,《长河落月》正好演到最精彩的部分。我打开电视,外婆看着清晰的屏幕,激动得像个孩子。
“哎呀!这个就是那个大将军啊!比你讲的还要俊俏!”
“这个就是那个坏蛋丞相吧?你看他那个三角眼,我一听你讲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她一边看,一边兴奋地发表着评论,仿佛要把这半个月“听”来的剧情,和眼前真实的画面一一对应起来。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
我的年假很快就结束了,我必须回到那个快节奏的城市。临走前,外婆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
“小远啊,以后别老想着给我们买什么东西了。你有空,就多跟外婆说说话,比什么都强。”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我的出租屋,我又看到了《长河落月》的海报,四大卫视的标志依然醒目。这部剧确实火了,成了名副其实的爆款,网络上到处都是关于它的讨论。但于我而言,它的意义,早已超越了一部电视剧本身。
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的傲慢与疏离;它也像一根红线,将我与家人几近断裂的情感重新缝合。它让我明白,所谓的陪伴,不是你以为的给予,而是真正地去看见对方的需要。有时候,我们拼命追逐远方的风景,却忘了身边的人,连眼前的世界都已模糊。
从那以后,我养成了每天和外婆视频通话的习惯。我们聊的,还是那部《长河落月》。她会跟我复述今天看到的剧情,我则会跟她分享网上有趣的热评。我们的交流,再也没有了障碍。
我依然难掩激动,但这份激动,不再只是为了一个虚构的故事,而是为了我重新找到的,那份真实而温暖的亲情。古装剧确实又有了新爆款,但对我来说,我和外婆之间找回的这种全新的相处模式,才是我生命里,最值得珍惜的,“年度爆款”。
来源:剧集追踪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