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浩月《煎饼人生》

西瓜影视 内地剧 2025-10-17 03:35 2

摘要:前段时间看《生万物》,这部电视剧是在我老家山东临沂拍摄的。剧中有演员吃煎饼的镜头,看时不由心头有点儿着急,他们往煎饼里“啪”的一声甩葱是对的,但其他方面,却差点意思,比如:煎饼卷得不够紧,松松垮垮的,这样容易掉渣、掉馅;吃煎饼的时候要用双手前后紧握,咬的时候不

前段时间看《生万物》,这部电视剧是在我老家山东临沂拍摄的。剧中有演员吃煎饼的镜头,看时不由心头有点儿着急,他们往煎饼里“啪”的一声甩葱是对的,但其他方面,却差点意思,比如:煎饼卷得不够紧,松松垮垮的,这样容易掉渣、掉馅;吃煎饼的时候要用双手前后紧握,咬的时候不是用门牙,而是用后槽牙斜咬,门牙怎么可能咬得动煎饼……

不少人误解了山东人吃煎饼,总觉得“煎饼卷大葱”是唯一选项。其实不然,山东人的煎饼可以卷“万物”。就算在物质比较匮乏的年代,煎饼里可以卷的,除了大葱之外也有不少可选内容,比如:卷辣椒炒鸡蛋,“煎饼卷鸡蛋,神仙也不换”;煎饼卷咸菜、盐豆子,为的是借那口咸味和辣味下饭;实在没别的可卷,一小块猪油抹进煎饼里,猪肉和葱的味道混搅后相互激发香味,怎一个妙字了得。

山东各地的煎饼吃法,也不完全一样,甚至区别很大。就算在临沂,各个区县也有一些差别。我们县的人,吃的主要是小麦煎饼,别的县有的吃玉米煎饼,有的吃杂粮煎饼。许多年前我到另外一个县,吃了一口酸味煎饼,完全没法接受,还是觉得小麦煎饼正宗。可能换作别人到了我们县,吃小麦煎饼也会觉得太粗糙、刺嗓子。人在童年时就培养出来的饮食习惯,真的是非常固执,出于这个认知,一般遇到有人说别的地方的煎饼更好吃,我也不反驳。

笼统地说煎饼好吃,未免有武断的嫌疑。煎饼在不同时代、不同环境(加工、保存),甚至不同心情下,会有不一样的吃法,不一样的味道。以我多年吃煎饼的经验,我可以这么说一句:煎饼如人生。两者太像了:煎饼是在鏊子上摊开、烙熟的,人生也像摊煎饼,只不过有时摊不开,糊成一团浆,有时又摊得过大,半厚不薄,半生不熟;从鏊子上新揭下来的煎饼薄脆喷香,放置一段的煎饼硌牙扎嘴难以下咽——人与美食的相遇,和人与人的相遇一样,时机很重要;金黄色的煎饼在视觉上呈半透明状态,光泽黯淡下来的煎饼黑黢黢,两相对比,让人感叹,同样的事物,会在时间的作用下,呈现出完全不一样的样貌……

我吃煎饼的记忆,大约从七八岁时开始。年龄再小一点,没法吃煎饼,一是因为咬不动,二是不好消化。可以吃煎饼了,在农村,就会被当成小大人看待了,是一种能力的表现。大人之间拌嘴,往往会使用这样的疑问句,“你才能吃几个煎饼?!”童年吃到的煎饼,是从鏊子上刚揭下来的,一整张肯定是吃不了,会把撕下来的一小角,像卷手绢那样细细卷起来,送进嘴里,满满都是粮食的味道,这个时候的煎饼,根本无需卷什么菜,就这么一口一口的“干噎”,也是觉得美味的。

煎饼也不是永远美味,也有难吃的时候。回忆了一下,我上中学那段时间,特别不爱吃煎饼。学校离家有二十公里,那时交通不便,为了省事儿,要背一包煎饼。住校,至少半个月回家一次,有时懒,会带上一个月的煎饼。煎饼由于在制作时,蒸发了水分,夏天的保质期能有十天左右,冬天放一个月也没事。所以,那时大概率我是夏天半个月回家一次,冬天一个月回家一次。夏天的煎饼,长毛(发霉)快,遇到湿气,绿莹莹的毛便若隐若现,刚开始,不在意,视若无睹,实在吃不下去时,就用手掌对着煎饼干搓,搓掉了那些霉斑,继续吃,吃到最后一两天,哪怕饿肚子也不敢吃了,毕竟那时已经知道,煎饼上的毛太长,容易让人中毒。

冬天的煎饼不长毛,但在冷空气作用下,会干硬如树皮,卷是没法卷了,掰碎了也扎嘴,难以通过食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干煎饼掰成小片,放进茶缸里,用开水冲泡,丢几块咸菜进去,这么吃煎饼,只能叫果腹,没有任何美味可言。

在偏远的学校,在寒风凛冽的冬天,吃着被开水泡得没滋没味的煎饼,少年的我在内心发誓,这个煎饼,我吃够了,长大了一定要离开这片只有煎饼可以吃的地方,要去很远很远,要吃除了煎饼之外所有的美食,要这辈子再也不碰煎饼,只要不吃煎饼,吃别的什么食物都好。

2000年之后,的确有那么十来年的时间,我很少吃煎饼。在外省,我逐渐习惯了米饭、面食,有时干脆不吃主食。春节返乡过年,每天晃荡在各种酒席间,煎饼太过普通,除非有人特意要求,也很少上桌了。偶尔想到,请服务员上一盘煎饼来,卷上香葱、馓子、黄瓜条、咸菜丝,久未磨炼的牙齿,对这曾经把我养大的主食,却开始不接受了,吃了一半,腮帮子已经累得发酸。朋友嘲笑我,出息了,连煎饼都咬不动了。我只有讪笑。

这几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爱上吃煎饼的呢?恐怕是不断从老家买大酱、咸菜、盐豆子开始。快递实在太发达,头天晚上下单,第二天傍晚就送到了。老家最为纯正的大酱,也是煎饼做的—发霉的煎饼,肉眼可见长毛长了一指头高,把一小堆散发着呛人气味的煎饼放进瓷盆,加水、盐、白酒、花椒、辣椒等配料后,反复搅拌成粥状,然后放在屋顶或阳台上晾晒,两三天后就会整体变黑了,再持续发酵一段时间,约一个月左右,发霉煎饼变废为宝,成为让人口腔生津的大酱,传说中的山东煎饼卷大葱配大酱,是绝配,当大酱卷进煎饼里的时候,其实就是“煎饼卷煎饼”啊,真神奇。

同样神奇的是,我那逐渐不再锐利的牙口,又爱上了吃煎饼。网购来的煎饼,比记忆里的煎饼进化了许多,它们都是机器做的,统称“机器煎饼”,和手工鏊子烙的煎饼不一样,它们剔除了麦皮,变得很是细腻,保留了水分,哪怕放时间久一些,也不会发干、变硬,放在冰箱冷冻箱里,想吃的时候拿一两张出来,接触空气的温度十来分钟后,就会恢复出厂时的绵软筋道。

我在外省层数很高的楼房里,用山东人标准的姿势吃煎饼,右手不断箍紧煎饼卷的头部,把煎饼送进嘴里,左手拖住煎饼的底部,不让里面卷的“馅料”撒出来,就这样,按部就班地把一个卷煎饼吃完。

吃煎饼的时候,不说话,默默地看着电视,或者听着窗外传来的高速公路的噪音,心中无所想,仿佛岁月不曾奔腾,生命缓缓流淌如河流……我在少年时期与煎饼告别,在中年又与煎饼重逢,这煎饼一样的人生,真是不舍不弃、百般况味、欲说无言。

来源:一品姑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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