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渔都甬江头边,常有人议论起一个孤独的身影。不是谁家的小老板、也不是码头老把头,而是镇上出了名的“瞎马叔”。说来你或许听过,有一年中秋夜闹集,赶巧风雨大作,瞎马叔本也在摊边干着唱曲卖艺的老本行。谁曾想,女儿一不小心在人群中被冲散,从此无音讯。打那之后,日头一晒
在渔都甬江头边,常有人议论起一个孤独的身影。不是谁家的小老板、也不是码头老把头,而是镇上出了名的“瞎马叔”。说来你或许听过,有一年中秋夜闹集,赶巧风雨大作,瞎马叔本也在摊边干着唱曲卖艺的老本行。谁曾想,女儿一不小心在人群中被冲散,从此无音讯。打那之后,日头一晒,瞎马叔脸上多了道深壑;夜里油灯微弱,炕头上只剩他一个喘气。老婆自此一蹶不振,半年后撒手走人。只剩下他,盲着眼,却偏要横穿南来北往、问遍大江小巷去寻女儿。
话说回来,瞎马叔的性子真是轴,也不知是因这份不服气,还是心里的那口气始终咽不下去。过去这些年,他在各路火车、长途汽车上晃荡,靠着一把破二胡和口里头的旧曲子混吃混喝,但打听女儿的事一天不拉。人有时候就是奇怪,眼睛看不见的越多,心里看得反倒越清楚。有人问他,为啥这么执拗?他只摇头,不说话。有天黄昏,他在站台边摸着墙根坐下,我当时也在人群里,只听到他喃喃一句:这世界能怕什么,就怕再也碰不上一个喊我爹的人。
说起有缘人,得提马魁。马魁是铁道线上跑货的,温厚心软,和谁说话都带着笑腔。起初见瞎马叔,是因为有回查票,瞎马叔票弄丢了,急得扒着马魁胳膊不撒手。按规矩说,马魁该强硬点,但他摸摸瞎马叔的肩膀,笑道:“别急,慢慢找不急。”忙活半天,票没找回,反倒帮瞎马叔歇稳神,还偷偷掏了自个儿工资给他补上。后来,两人在火车上碰见次数渐多,有时候一块蹲着喝包茶,马魁也听他唠唠女儿的事。那种朋友,不是酒桌上喊出来的,是真正在落魄里头递碗水的人。
说来缘分就是古怪,许多人一辈子也遇不到愿意听自己言语的知己;可瞎马叔遇到马魁,两人话越聊越深。马魁不光是搀扶、帮找票这么点事。因为他认识在交通口工作的汪新,三人加起来,恰好能织出一张网,时不时从不同渠道掏一掏、问一问。大概一年冬天,汪新家来个老人,拎着麻袋卖杂货,说是年轻时候在东北打过工,看到过一个模样特殊的小女孩,左耳后有颗痣。马魁觉得“不对劲”,回来赶紧和瞎马叔对上信息。瞎马叔听到这描述,整个人直哆嗦。就是点破这层纸,寻女的线索穿起来了。
从南到北,火车咣当咣当。马魁跟着瞎马叔在几个城镇转悠,遇见风就钻人堆打听。常常一无所获,有时又险些受骗。但说也奇怪,人在绝望的时候,只凭一星半点的希望就能撑着活下去。直到有一回,小卖铺老板娘指回车站说,这几天常有个年轻姑娘在站台边徘徊,样子和瞎马叔描述的别无二致。要不是反复确认,大家都不敢相信这事会有转机。
那天火车站人声嘈杂,马魁搀着瞎马叔慢慢摸去。姑娘正背着身低着头哭,手里攥着点旧照片。瞎马叔一开口叫她乳名,姑娘的肩膀就哆嗦一下,转身扑到瞎马叔怀里。那一刻,好像全世界的火车都停了,没人催没人喊。他们俩抱在那儿,一时谁也说不出话来。只有马魁在一旁使劲揉眼,似乎怕自己看错。旁边过路的旅客见了也纷纷停步,嘘声不语。
再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这“瞎马叔”并不穷。女儿北上流浪这些年,他靠着老本行帮人写字、端茶传话,挣来的钱一直没花,反倒托付给老邻居帮忙理着。邻居为人实在,钱居然越积越多,成了渔都附近小有名气的富户。本地人说他傻,明明能过体面日子,非得扔下铺子、四处奔波找女儿。可瞎马叔心里清明,觉得少了家人,盖再大的屋子都睡不踏实。现在女儿终于找到了,他也不犹豫,一股脑儿把钱全给了马燕。
马燕起初还发懵——这些年吃苦受累惯了,哪敢想自家竟会有这么多钱。她低头哭得抽噎,倒是瞎马叔反过来拍拍她手背:“只要你叫一声爹,这钱值了。”别说旁人,这番父女情深,连马魁都觉得热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他私下跟汪新说:“世道再难,也挡不住人心里那点惦记。”
说到底,人这一辈子最舍不得的,不过是亲人牵挂罢了。瞎马叔的事让渔都老少茶余饭后都说起。大家有的佩服,有的感慨,也有人疑惑为啥要为个失踪的女儿折腾大半辈子。但再想深一层,人活着,要的到底是什么?是家和人,还是手里头攒的那点银钱?
后来有一次,我又在车站遇见马魁。他远远望见我,冲我憨厚地笑了笑,说起瞎马叔如今一家团圆,日子终于踏实了。“这苦都吃过了,剩下的都是晴天。”他说。可话说起来容易,真挨过去的那些年,每一天都是漫长的熬煎。那些没有亲人做伴的日子,他是怎么过下来的?谁又能说清。
故事就说到这里吧。有时候命运像一趟慢悠悠的绿皮车,绕了好几个湾才停在你的站台上。我们谁也不是神仙,不过是赶路的人,手里揣着几分惦念罢了。也许贴心的人就在某个转角,也许多年后才姗姗来迟。那时候,你还会不会像瞎马叔一样,鼓起勇气,再叫一声“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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