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记:阿珂为何最终选择认命韦小宝成年后才明白阿珂的几番抗拒

西瓜影视 内地剧 2025-12-26 05:03 2

摘要:他不再是宫中的桂公公,也不是朝堂上的鹿鼎公,只是一个咋咋呼呼的富家翁。满院的欢声笑语,却未能拂去她眉间一丝幽微的迷惘。

《鹿鼎记》:阿珂为何最终选择认命韦小宝?成年后才明白,阿珂的几番抗拒,实际上是对郑克塽最无声的唾弃

康熙二十三年,扬州瘦西湖畔,韦府别院。已怀胎六月的阿珂,正临窗看着院中那个与孩子们嬉闹的男人。

他不再是宫中的桂公公,也不是朝堂上的鹿鼎公,只是一个咋咋呼呼的富家翁。满院的欢声笑语,却未能拂去她眉间一丝幽微的迷惘。

外人只道,天下第一美人阿珂,终究是被韦小宝的死缠烂打磨平了棱角,委身认命。

可他们不懂,那一次次决绝的抗拒,那一遍遍刻骨的“我死也不会跟你”,并非说给韦小宝听。那每一个字,都是她对自己曾深信不疑的那个“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幻影,最无声、最彻底的唾弃。

1

京城,郑克塽的临时府邸,一处三进的院落,虽不算奢华,却也雅致。这是他“延平郡王三子”身份所能享受的极限。

初春的料峭寒意,尚未被午后的阳光驱散。阿珂坐在窗边,指尖抚过一件刚送来的蜀锦。料子是上好的,流光溢彩,触手温润,一如郑克塽这个人。他总是这样,温文尔雅,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帖周到。

“阿珂,喜欢吗?”郑克塽含笑走入,一身月白长衫,腰间悬着一枚上好的羊脂玉佩,风度翩翩。他身后跟着的,是台湾来的老仆刘三。

阿珂站起身,盈盈一拜,脸上泛起真切的红晕:“多谢公子。”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郑克塽扶起她,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略显陈旧的素色长裙上,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温声道:“这料子正好为你做几件春衫。京城不比台湾,你是我的门面,断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门面”二字,像一根极细的针,轻轻刺了阿珂一下。她垂下眼帘,掩去那丝异样,柔顺地点点头:“全凭公子做主。”

郑克塽满意地笑了,正要再说些什么,门外却传来一阵喧哗。

“哎哟,郑公子,您这门槛可真高啊!咱家求见一面,比见皇上还难!”一个尖细又带着几分市井无赖腔调的声音由远及近。

话音未落,韦小宝已经摇摇晃晃地跨了进来。他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绸缎衣裳,帽子歪戴着,手里还提着一个油纸包,满脸堆笑,眼神却像钩子一样直往阿珂身上瞟。

郑克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旋即又被完美的礼节掩盖。“原来是韦爵爷。不知爵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他的语气客气,却透着疏离,仿佛在驱赶一只扰人清净的苍蝇。

“嘿嘿,无事不登三宝殿嘛。”韦小宝毫不在意,径直走到桌边,将油纸包“啪”地一声放下,油渍瞬间渗了出来,“听说阿珂姑娘住在这儿,我寻思着,这京城天干物燥的,姑娘家皮肤容易皴裂。这可是宫里头贵妃娘娘们用的方子,我托御膳房做的驴皮胶枣糕,补气养颜,比什么蜀锦实在多了!”

他这番话,明着是关心阿珂,暗里却是在讥讽郑克塽送的蜀锦华而不实。

郑克塽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修养极好的脸上几乎挂不住笑意。他看了一眼那油腻腻的纸包,像是看到了什么污秽之物,淡淡道:“韦爵爷有心了。只是阿珂身子娇贵,外头的东西,不敢让她轻易入口。”

这话的潜台词是:你韦小宝的东西,来路不明,配不上我的阿珂。

“哎呀,郑公子这就见外了不是?”韦小宝一屁股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咂摸着嘴,“这可是皇上都夸过的手艺。怎么,郑公子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皇上?”

一句话,就把康熙抬了出来。郑克塽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僵硬。他一个前明遗脉,客居京城,最忌讳的就是被人扣上“对皇上不敬”的帽子。他深吸一口气,强笑道:“韦爵爷说笑了。只是……阿珂的饮食,一向由我亲自照料,不敢有丝毫马虎。”

“哦——”韦小宝拖长了音调,目光在郑克塽和阿珂之间来回扫视,那眼神促狭而又洞悉一切,“亲自照料?那敢问郑公子,可知阿珂姑娘不喜甜腻,唯独对这胶枣糕里的淡淡苦杏仁味情有独钟?可知她幼时在吴三桂府上,每逢入秋,手上便会起倒刺,非得用秋梨膏润着不可?你送她蜀锦,是让她穿给外人看的。我送她吃的,是让她自己舒坦的。你说,哪个更实在?”

一连串的问话,像一把把小刀,精准地扎在郑克ᕠ的痛处。他确实不知。他只知道阿珂是天下第一美人,带出去能让他脸上有光。至于她的喜好,她的过往,他从未费心去了解。

阿珂站在一旁,心头巨震。韦小宝说的这些,都是她深埋心底的琐事,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这个无赖又是如何得知的?她下意识地看向郑克塽,只见他俊朗的面容上,那份从容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戳穿的狼狈和恼怒。

他没有反驳,只是冷冷地对阿珂说:“阿珂,时辰不早了,回房歇息吧。这里有我应付。”

这句“应付”,充满了高高在上的轻蔑,既是对韦小宝,也仿佛……是对这场关乎她喜好的对话。

阿珂的心,凉了半截。她默默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在与韦小宝擦身而过时,她听到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他拿你当画儿挂在墙上,我拿你当心尖儿上的人疼。傻姑娘,你分不清吗?”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快步走进了内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她靠在门上,指尖冰凉。窗外,那匹华美的蜀锦在阳光下依旧流光溢彩,此刻却显得无比刺眼。

2

流言,是京城里最快的马车,尤其是牵涉到宫中红人韦小宝和延平郡王后人郑克塽,以及那位传说中的绝色美人阿珂时。

几天后,郑克塽受邀参加了一场由几位明朝遗老暗中举办的诗会。地点选在城南的一处隐秘园林,名为“寄思园”。名为诗会,实则是联络感情,试探各方对“反清复明”大业的态度。

郑克塽特意带上了阿珂。临行前,他亲自为她挑选了一件新制的鹅黄色长裙,正是那匹蜀锦所裁。裙裾飘飘,衬得她肤若凝脂,容色绝代。

“阿珂,今日来的都是我大明忠良之后,你在席间,务必端庄,少言慎行。”郑克塽一边为她整理鬓边的碎发,一边温声叮嘱,语气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阿珂心中微涩,低声应下:“是,公子。”她明白,自己又一次成了他装点门面的“珍宝”。

寄思园内,假山流水,曲径通幽。参与诗会的,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读书人,言谈间总带着一股怀念前朝的酸腐气。郑克塽作为台湾郑家的代表,一出现便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而他身边的阿珂,则引来了更多惊艳与探究的目光。

“早就听闻克塽公子身边有位绝色佳人,今日一见,方知‘倾国倾城’四字所言非虚啊!”一位姓钱的老翰林抚着胡须,赞叹道。

郑克塽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拱手道:“钱老谬赞了。这位是阿珂姑娘,家母故人之女,暂居在下府上。”他轻描淡写地将阿珂的身份模糊过去,既显得自己重情重义,又保留了一份暧昧的想象空间。

阿珂垂首侍立一旁,像一尊精美的瓷器,任由那些目光在她身上逡巡、评判。她听到他们在谈论天下大势,谈论吴三桂的败亡,谈论台湾的未来。郑克塽口若悬河,引经据典,将郑家坚守孤岛的忠义渲染得淋漓尽致,引来一片赞叹之声。

席间,有人提到了阿珂的身世,隐晦地指向了她的母亲,那位引得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陈圆圆。

“说起来,阿珂姑娘的容貌,颇有其母当年的风采啊。想当年,陈大家一曲《圆圆曲》,名动江南……”一个不知轻重的年轻士子开口道。

这话一出,席间气氛顿时有些尴尬。陈圆圆虽美,但其“祸水”之名,在这些自诩忠义的遗老心中,终究是一根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郑克塽身上,看他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冒犯。

阿珂的心瞬间揪紧,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她不怕别人议论自己,却怕这议论会玷污了她心目中光风霁月的郑公子。她抬眼望向他,满怀期待。

然而,郑克塽只是愣了一下,随即举起酒杯,哈哈一笑:“诸位,陈年旧事,何足挂齿。今日我等在此,当为匡扶大明之业共饮一杯,莫要因女儿家的小事,乱了雅兴。”

他轻轻巧巧地将话题揭了过去,既没有为阿珂辩解一言,也没有斥责那出言不逊的士子。他甚至没有看阿珂一眼,仿佛她真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女儿家的小事”。

为了他的“大业”,为了不得罪任何一个可能的盟友,阿珂的尊严,可以被轻易牺牲。

阿珂的血,一点点冷了下去。那颗期待他回护的心,像是被投入了冰窟。

就在这时,园林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七分戏谑三分蛮横:“哟,好热闹啊!背着皇上开小会,这是要造反呐?”

韦小宝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侍卫,赫然是宫中侍卫的打扮。

满座皆惊,那些遗老们个个面如土色,手足无措。

郑克塽也是脸色一变,但还是强自镇定地站起身:“韦爵爷,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韦小宝翻了个白眼,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脸色苍白的阿珂身上。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皇上听说有一帮前明的老学究在这儿吟诗作对,怀念故国,心里头感动得不得了。特意派我来送赏赐,顺便听听大家伙儿都念了些什么好诗,回头也好跟皇上学学。”

他嘴上说着“赏赐”,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得那些遗老们坐立不安。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敲打和警告!

郑克塽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次密会算是彻底暴露了。他硬着头皮,正想说几句场面话,却见韦小宝径直走到了阿珂面前。

“阿珂姑娘,你站着干嘛?他们这帮穷酸,自己有座位,倒让你一个姑娘家站着伺候,懂不懂规矩?”韦小宝说着,不由分说地拉过一张椅子,按着阿珂的肩膀让她坐下。

然后,他转身对着那个出言不逊的年轻士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位公子,刚才你说什么《圆圆曲》?我韦小宝是个粗人,不懂诗词。但我知道,英雄不问出处,美人不问过往。阿珂姑娘的娘是谁,碍着你什么事了?你娘难道是天上的王母娘娘不成?当着人家的面,嚼舌根子,算什么读书人?我看你读的都是狗屁!”

一番话说得又俗又狠,那个士子顿时涨红了脸,却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韦小宝又转向郑克塽,啧啧两声:“郑公子,你可是口口声声说要照顾阿珂姑娘的。怎么着,人家当着你的面欺负她,你屁都不放一个?你的‘照顾’,就是让她站着给你当摆设,听别人说三道四?这就是你们延平郡王的家风?”

字字诛心。

郑克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他想发作,却又忌惮韦小宝的身份和身后的侍卫。他想辩解,却发现韦小宝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巴掌,狠狠地扇在他脸上。

阿珂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无赖,为她挡住了所有的明枪暗箭。她再回头看看那个俊雅无双、此刻却窘迫不堪的郑公子,心中那个完美的形象,又裂开了一道更深的缝隙。

一个是将她的尊严视若无物,随时可以为了“大局”牺牲的“君子”。

一个是看似粗鄙无礼,却在关键时刻,用最直接的方式维护她的“流氓”。

到底谁是君子,谁是流氓?她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3

诗会不欢而散。郑克塽带着阿珂回到府邸,一路无话。马车的每一次颠簸,都像是敲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一进门,郑克塽便挥退了所有下人。他背对着阿珂,声音冷得像冰:“今天的事,你很得意吧?”

阿珂愕然抬头:“公子,我……”

“你什么?”郑克塽猛地转身,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嫉妒,“看到韦小宝为你出头,把我驳得体无完肤,你是不是觉得很痛快?觉得他比我更像个男人?”

“我没有!”阿珂急切地辩解,“我只是……只是不明白,为何在那时,公子不愿为我说一句话?”

“一句话?”郑克塽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阿珂,你太天真了!你以为那是简单的口舌之争吗?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我们未来复明大业的助力!为了你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话,去得罪一个潜在的盟友,值得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点委屈,你就受不得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俊朗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不拘小节”、“这点委屈”,这些词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阿珂的心上。原来在她的“君子”眼中,她的名节,她的感受,都只是可以被牺牲的“小节”。

“所以,我的委屈,就是公子口中的‘小节’?”阿珂的声音在颤抖,眼中蓄满了泪水。

“不然呢?”郑克塽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和失望,“我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女子,能明白我的苦心和抱负。没想到,你和那些只知情情爱爱的庸脂俗粉,毫无分别!韦小宝那种市井无赖,用几句粗鄙的维护,就把你的心给收买了吗?”

“我没有被他收买!”阿珂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我只是想不通,为何他一个外人,都懂得维护我的尊严,而你……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却将我的尊严弃之如敝履!”

“够了!”郑克塽厉声喝道,他似乎被“弃之如敝履”这个词刺痛了。他烦躁地来回踱步,最终停在她面前,放缓了语气,试图用他一贯的温柔来安抚她。

他伸手想去抚摸她的脸颊,却被阿珂下意识地避开。

郑克塽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收回手,语气中充满了失望和一丝威胁:“阿珂,你要想清楚。你是我的人,你的荣辱,都系于我一身。离开了我,你什么都不是。韦小宝今日能为你出头,不过是一时兴起。他那样的权阉走狗,身边美女如云,对你又能有几分真心?只有我,才能给你名分,给你一个光明的未来!”

他口中的“名分”和“未来”,此刻听在阿珂耳中,却像是一种交易。她是他郑克塽的附属品,她的价值,在于能为他带来多少荣耀。

就在这时,老仆刘三在门外低声禀报:“公子,韦爵爷又来了。他说……奉了皇上口谕,要带阿珂姑娘进宫一趟,说是宫里的太后想见见她。”

“什么?”郑克塽脸色大变。太后召见?这借口拙劣无比,但“奉皇上口谕”六个字,却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分明是韦小宝的报复,是要当着他的面,把人抢走。

他看向阿珂,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化为决绝。他沉声道:“你去告诉韦小宝,阿珂身体不适,不能见客。”

“可是公子,他说是皇上的口谕……”刘三为难道。

“皇上的口谕又如何?”郑克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难道他还能硬闯我延平郡王府不成?我郑家三代忠良,岂容他一个阉党如此欺辱!”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仿佛真的是在维护郑家的尊严。

可阿珂站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她看到他慷慨陈词时,紧握的拳头在微微颤抖。他不是不怕,他只是在赌,赌韦小宝不敢真的撕破脸。而他用来赌的筹码,是她。将她藏在身后,用“身体不适”这种借口来推脱,这算什么担当?

门外,韦小宝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传了进来:“郑公子,别给脸不要脸啊。皇上的面子你敢不给,我可不敢。你要是不让阿珂姑娘出来,我就只能进去‘请’了。到时候刀剑无眼,伤了你郑公子的金枝玉叶,那可就不好了。”

赤裸裸的威胁。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郑克塽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知道,韦小宝这个滚刀肉,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硬闯郡王府?他真的敢。

他死死地盯着阿珂,眼神复杂,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恳求。他在用眼神告诉她:拒绝他,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你一定要拒绝他。

阿珂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让她去面对韦小宝的威逼,而自己,却躲在“忠良”的牌坊后面,连一句“我的人,谁也别想带走”的狠话都不敢说。

这就是她爱慕的英雄?这就是她托付终身的良人?

那个幻影,在这一刻,碎得无声无息。

4

门外的空气仿佛凝结成冰,韦小宝的耐心正在一点点耗尽。

“郑公子,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开门,我手下这帮兄弟可就认门不认人了!”韦小宝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杀气。门外传来侍卫们兵刃出鞘的轻微摩擦声,细碎而致命。

郑克塽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他看向阿珂,嘴唇翕动,却终究没有说出让她去面对的话。他不能,那会让他最后的体面也荡然无存。但他眼中的祈求,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

阿珂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失望与悲凉。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她仰慕的男人,此刻却显得如此可悲。他的骄傲、他的抱负,在真正的权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没有再看他,缓缓走到门前,伸手,拉开了门栓。

门外的阳光涌了进来,有些刺眼。韦小宝就站在台阶下,身后是十几个神情肃杀的宫中侍卫。他看到阿珂,脸上的不耐烦立刻变成了灿烂的笑容。

“阿珂姑娘,你可算出来了。我还以为郑公子要把你金屋藏娇,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了呢。”他轻佻地说道。

阿珂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问道:“韦爵爷,当真……是太后要见我?”

韦小宝嘿嘿一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太后日理万机,哪有空见你。是我要见你。怎么,非得扯张虎皮,你才肯跟我走一趟?”

他承认得如此坦率,反倒让阿珂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屋内的郑克塽听到这话,脸上血色尽失。这是何等的羞辱!韦小宝不仅要抢他的人,还要让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就是仗势欺人,而你郑克塽,毫无办法。

他猛地跨前一步,色厉内荏地喝道:“韦小宝!你……你欺人太甚!”

韦小宝回头瞥了他一眼,眼神轻蔑得像在看一只蚂蚁。“欺你又怎么了?你不服?去跟皇上告状啊。你看皇上是信你这个前朝余孽,还是信我这个心腹大臣?”

他顿了顿,又慢悠悠地补充道:“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前几天寄思园诗会的事,皇上都知道了。皇上说,念在延平郡王有功于社稷的份上,就不追究了。不过嘛,郑公子你最好还是安分一点,别总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不然,这京城虽大,怕也容不下一个心怀二志的人。”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熄了郑克塽所有的怒火,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恐惧。

原来,他自以为隐秘的举动,早已在别人的掌控之中。他的雄心壮志,在人家眼里,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捏死的笑话。他最后的倚仗——“延平郡王后人”的身份,也成了对方用来敲打他的工具。

郑克塽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看着韦小宝,眼中充满了屈辱和恐惧,再也说不出一句硬气的话来。

阿珂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看到郑克塽的溃败,那种从精神到气势的全面崩塌。她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随之破灭。

她转过身,对着韦小宝,平静地说道:“我跟你走。”

这四个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韦小宝先是一怔,随即大喜过望:“好!好!阿珂姑娘果然是爽快人!”

郑克塽则是如遭雷击,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阿珂的背影,嘶声道:“阿珂!你……你说什么?你不能跟他走!”

阿珂没有回头,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公子,你连自己的尊严都护不住,又如何能护得住我?”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彻底击碎了郑克塽所有的骄傲。

“韦爵爷虽然无赖,但他至少敢说,‘我的人,我看谁敢动’。而你,只会把我推到前面,让我替你受过。公子,我累了。”

说完,她迈步走下台阶,走到了韦小宝的身边。

郑克塽呆立在原地,面如死灰。阿珂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剖开了他所有用“大义”、“抱负”包裹起来的怯懦与自私,让他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之下,无所遁形。

他眼睁睁地看着韦小宝得意洋洋地带着阿珂离开,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没有一丝留恋。他张了张嘴,想要呼喊,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新发的嫩芽在风中摇曳,仿佛在嘲笑着这满院的狼藉和一个男人的溃败。

5

阿珂被韦小宝带进了一处他名下的宅院,而非皇宫。这让她更加确定,所谓的“太后召见”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戏。

这处宅院比郑克塽的府邸要奢华得多,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显然是韦小宝搜刮来的民脂民膏。阿珂被安排在一个雅致的跨院里,丫鬟仆妇一应俱全,对她恭恭敬敬,却也寸步不离,形同软禁。

韦小宝没有立刻来见她,仿佛把她这个“战利品”丢在这里就忘了。这让阿珂的心情愈发复杂。她逃离了郑克塽带给她的窒息,却又落入了另一个不可预知的深渊。

一连三日,韦小宝都没有出现。送来的饭菜极尽精致,衣物首饰流水般地送来,全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品。可这些,都无法安抚阿珂内心的惶恐。

她不知道韦小宝究竟想做什么。这个男人,心思诡诈,行事毫无章法,让她完全无法揣度。

第四日傍晚,天空飘起了细雨。阿珂正坐在窗前发呆,韦小宝终于来了。他换下了一身官服,穿着件寻常的家常便袍,手里还拎着个食盒,脸上带着惯有的嬉皮笑脸。

“阿珂姑娘,这几天住得还习惯吗?”他将食盒放在桌上,自顾自地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壶温好的酒。

阿珂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韦小宝也不在意,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哈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恨我拆散了你和你的郑公子,恨我强迫你。”

他顿了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水晶肴肉,放到阿珂面前的碟子里。“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姓郑的,到底值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阿珂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依旧沉默。

“我知道他长得比我好看,比我有学问,说话还好听。”韦小宝自嘲地笑了笑,“他是天上的白玉,我是地上的烂泥。可是阿珂,白玉是冷的,是硬的,摔在地上,碎了也就碎了。烂泥虽然脏,却能长出庄稼,能养活人。”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他能给你什么?一个虚无缥缈的‘王妃’名头?让你跟着他去台湾那个小岛上,担惊受怕,看他为了那个什么‘复明大业’,今天巴结这个,明天出卖那个?他连在京城里护你周全都做不到,你还指望他能给你一个安稳的家?”

这一番话,像尖刀一样,再次剖开阿珂血淋淋的伤口。她无法反驳,因为韦小宝说的,全都是事实。

她的眼圈红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那你呢?你又能给我什么?把我囚禁在这里,当成你的玩物吗?”

“玩物?”韦小宝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却带着一丝苦涩,“阿珂,你太小看我韦小宝了。我韦小宝的女人,哪个不是我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我贪财好色,满嘴谎话。但我对自己人,从不含糊。”

他收起笑容,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今天来,不是要逼你就范。我是来给你一个选择。”

“选择?”阿珂疑惑地看着他。

“对,选择。”韦小宝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迷蒙的雨丝,缓缓说道:“郑克塽这几天,日子不好过。寄思园的事,让他在京城里的同党都对他避之不及。他又失了你这个‘天下第一美人’给他撑门面,如今就像一只丧家之犬。”

他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得到消息,他已经山穷水尽,准备向一个人求助。一个……能让他翻本,也能让他万劫不复的人。他为了达成目的,准备付出一个巨大的代价。”

阿珂的心猛地一沉:“什么代价?”

韦小宝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他走到阿珂面前,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他想把你,当成礼物,送给那个人。”

“不可能!”阿珂失声尖叫,脸色瞬间煞白,“他……他不会这么对我!”

“不会?”韦小宝冷笑一声,“为了他的‘大业’,牺牲你的名节算什么‘小节’?现在为了他的前途,把你当成礼物送出去,又有什么不可能?你信他,还是信我?”

阿珂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郑克塽那张在权力面前卑微、怯懦的脸,又浮现在她眼前。她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韦小宝看着她崩溃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狠下心,抛出了最后的重磅炸弹。

“今晚,子时,城西破庙。他会和那个人见面。交易的筹码,就是你。”韦小宝直起身子,淡淡地说道,“我带你去。让你亲眼看看,你爱的那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看完之后,你是要回去继续做他的‘王妃’梦,还是要留在我韦小宝身边,你自己选。”

他的话音刚落,阿珂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那个她曾以为能托付一生的男人,那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竟然……竟然要把她当成货物一样,送给别人?

这比任何刀剑都更能诛心。

韦小宝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眼神里没有得意,只有一种复杂的怜悯。他缓缓说道:“阿珂,别急着晕。好戏,还在后头。郑克塽想卖你,也得看买家是谁。今晚,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价值’。”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在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让她浑身冰冷的话。

“对了,忘了告诉你。他要把你送的那个人……是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

子时,城西破庙,风雨交加。阿珂裹着斗篷,藏在韦小宝身后,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她看见了,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郑克塽撑着伞,在庙门口焦急地等待,那张俊美的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片刻后,一顶轿子落下,走出来的,赫然是平西王世子,吴应熊!

吴应熊瞥了郑克塽一眼,傲慢地问:“人呢?本世子可没工夫跟你耗。”

郑克塽连忙躬身,陪笑道:“世子息怒,人……人被韦小宝那阉贼抢走了!但请世子放心,只要您助我,我必将她完璧归赵,献给世子!”

躲在暗处的阿珂,听到“完璧归赵,献给世子”八个字,如遭五雷轰顶,眼前发黑。

就在这时,韦小宝突然拉着她走了出去,朗声大笑:“郑公子,卖人也得有货才行啊!你的人,现在可在我手上!”

郑克塽和吴应熊同时惊愕地望过来。

韦小宝将阿珂往前一推,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轻蔑地扔在郑克塽脚下,声音冰冷如铁:

“他想把你卖给吴应熊,换一个前程。我,花三万两,买下了郑克塽今晚的命。阿珂,现在,他才是商品。”

他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你来定价。”

6

破庙里,烛火摇曳,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歪斜扭曲,如同鬼魅。

郑克塽的脸,在烛光下比死人还要惨白。他看着脚下的银票和那把匕首,又看看一脸漠然的韦小宝,最后将目光投向阿珂,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哀求。他彻底明白了,今夜,他才是那个被摆上货架的猎物。

吴应熊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他看看韦小宝,又看看阿珂,脸色阴晴不定。韦小宝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他不敢轻易得罪。今夜之事,他本就是抱着玩弄的心态而来,没想到竟卷入了这样的漩涡。他冷哼一声,拂袖道:“你们的私事,本世子没兴趣。”说罢,竟是带着随从,头也不回地钻入轿子,迅速消失在雨夜里。

墙倒众人推。吴应熊的离去,抽走了郑克塽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阿珂,泣不成声:“阿珂,我错了!我是一时糊涂!我是被逼无奈啊!韦小宝他权势滔天,我斗不过他,我只是想……想用一个缓兵之计!我心里只有你啊!”

这番辩解,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阿珂没有看他,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把匕首。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冰冷的雨滴顺着脸颊滑落,与温热的泪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韦小宝站在一旁,双臂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干预。他给了她选择权,就要看她如何选择。这是对她的尊重,也是对郑克塽最残忍的审判。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只有风雨声和郑克塽压抑的哭泣声。

终于,阿珂动了。

她缓缓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捡起了那把匕首。

郑克塽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头:“阿珂,不要!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饶我一命!我发誓,我再也不会了!”

阿珂握着冰冷的匕首,一步步向他走去。她的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韦小宝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虽然恨不得郑克塽去死,但如果阿珂真的杀了他,只怕会成为她一生的梦魇。

就在匕首的寒光即将触及郑克塽的脖颈时,阿珂停住了。

她看着这个跪在地上,涕泪横流,丑态百出的男人,那个曾经在她心中如神祇一般的形象,彻底灰飞烟灭。

她忽然笑了,笑得凄楚而决绝。

“情分?”她轻声反问,声音沙哑,“从你把我当成‘门面’,当成可以牺牲的‘小节’,当成换取前程的‘礼物’时,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情分了。”

她没有刺下去。

她反转手腕,将匕首“当啷”一声扔在地上。

然后,她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给了郑克塽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在破庙里回荡。

“这一巴掌,是为我自己打的。”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打我瞎了眼,错信了你这么一个懦弱、自私的伪君子。”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怜悯。

“你不用韦爵爷杀你,也不用我杀你。因为你……已经死了。你的傲骨,你的尊严,你的英雄梦,都死在了你跪下的那一刻。”

她说完,不再看他一眼,转身,一步步走向韦小宝。

“我跟你走。”她对韦小宝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这一次,不是赌气,不是被逼无奈,而是她自己的选择。

韦小宝看着她苍白却坚毅的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郑克塽面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听见了吗?她选我了。”韦小宝蹲下身,拍了拍郑克ᕠ的脸,笑容里满是胜利者的姿态,“三万两,买你一条狗命,便宜你了。滚!滚出京城!以后再让我看到你,或者听到你打阿珂的主意,我保证,下一次,就不是一把匕首这么简单了。”

他站起身,走到阿珂身边,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因淋雨而冰冷的肩上。

“走,我们回家。”他说。

雨夜中,阿珂跟着韦小宝,走出了那座埋葬了她所有青春幻想的破庙。她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身后,只留下郑克塽如同败犬般的呜咽,很快便被风雨声吞没。

7

回到韦小宝的宅院,丫鬟们早已备好了姜汤和热水。

阿珂默默地沐浴更衣,换上干净的衣裳。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像一个精致的人偶。韦小宝知道,今夜之事对她的冲击太大,她需要时间来消化。

他没有去打扰她,只是吩咐厨房做了一碗热腾腾的鸡丝汤面,自己端了进去。

阿珂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张陌生而苍白的脸。她听见脚步声,从镜子里看到韦小宝的身影,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

“别怕。”韦小宝将面碗放在桌上,轻声道,“我不是郑克塽,不会趁人之危。”

他拉过一张凳子,在她身边坐下,将面碗推到她面前。“吃点东西吧。人是铁,饭是钢,天大的事,也得填饱肚子再说。”

浓郁的香气飘入鼻端,阿珂已经一天没有进食,胃里确实空得难受。她拿起筷子,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连一根面条都夹不起来。

韦小宝看在眼里,没有嘲笑她。他伸手,从她手中拿过筷子,夹起一撮面,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张嘴。”他的语气,是命令,却又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

阿珂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一滴,两滴,砸在面碗里,漾开小小的涟漪。

她想起和郑克塽在一起的日子。他会为她描眉,会为她吟诗,会送她华美的衣裳,却从未为她做过一顿饭,从未在她最脆弱的时候,递上一碗热汤。他给的,是镜花水月的浪漫;而眼前这个男人给的,却是最真实的人间烟火。

她一边哭,一边机械地张开嘴,吃下了那口面。

韦小宝一言不发,就那么一口一口地喂她。一碗面,喂了很久。

吃完面,阿珂的哭声也渐渐停了。她的身体暖和了起来,心中那块冻结的坚冰,似乎也融化了一角。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哑着嗓子问。从认识到现在,她对他从无好脸色,甚至屡次想杀他。她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执着。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韦小宝放下碗,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在少林寺外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像是天上的仙女。我韦小宝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我就想,这么好看的仙女,不能让她受委屈。”

这个理由,简单粗暴,却又无比真诚。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后来,我看你一门心思扑在郑克塽那个小白脸身上,我就来气。那家伙,除了长得好看点,会说几句酸话,还有什么?他心里装的是天下,是王图霸业,根本装不下你。可我韦小宝不一样。”

他看着阿珂的眼睛,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嬉皮笑脸,只剩下满满的认真。

“我心里没什么天下,也没什么大业。我心里就装着皇上,我师父,还有我的老婆们。地方不大,但每个人都放得稳稳当当的。”他咧嘴一笑,“现在,我想给你也留个位置。你愿不愿意?”

阿珂的心,被这句朴实无华的话狠狠地撞了一下。

郑克塽给她的是一个“王妃”的许诺,一个需要她付出尊严、委曲求全才能换来的虚名。

而韦小宝给她的,是他心里一个“稳稳当当”的位置。

她没有立刻回答。她知道,一旦点头,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但她也知道,她已经无路可退。

韦小宝见她不说话,也不逼她,只是站起身道:“你好好休息。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告诉我。这个院子,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你就算一辈子不答应,我也养着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阿珂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良久,她将脸埋在掌心,无声地哭了。这一次,不是因为伤心,也不是因为绝望,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那个她曾经最唾弃的人,却在她最狼狈的时候,给了她最后的尊严和庇护。

8

接下来的日子,阿珂过得平静,却又不平静。

韦小宝果然没有再来逼她,只是每日三餐,都会派人送来可口的饭菜,嘘寒问暖,却从不踏入她的院子半步。这种刻意的疏离,反而让阿珂感到了一种被尊重的踏实。

她开始有机会,从旁人的口中,去了解一个更真实的韦小宝。

给她送饭的丫鬟是个多嘴的小姑娘,名叫春桃。春桃告诉她,韦爵爷府上虽然有七位夫人,但从不厚此薄彼。哪位夫人生病了,爵爷比谁都急;谁想家了,爵爷就想方设法把她们的亲人接到京城。

“我们爵爷啊,虽然在外面威风八面,可回到家里,就是个老婆迷。夫人们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春桃说起韦小宝,满脸都是崇拜,“他还特别护短。上次有个管事,对双儿姑娘说话不敬,被爵爷知道了,当场就打断了腿,扔出府去。爵爷说,他的人,只有他自己能欺负,别人碰一下都不行!”

这些话,像一颗颗小石子,投进阿珂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她想起了郑克塽。他永远都是那么温文尔雅,从未对下人说过一句重话。可他的温柔,像一层精致的壳,包裹着冰冷的算计和自私。而韦小宝的粗鲁和蛮横,却只对外人,对自己人,他有着最原始、最真挚的守护。

有一天,阿珂在花园里散步,无意中走到了前院。她看到韦小宝正在和几个一看就是市井之徒的人喝酒划拳,大声说笑,毫无官架子。其中一个人,似乎是遇到了难处,韦小宝听了,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银票塞给他,拍着胸脯说:“拿着!有事跟哥说,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没我韦小宝摆不平的事!”

那一刻的韦小宝,身上有一种江湖草莽的豪气和义气。这种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气息,是阿珂在郑克塽身上从未见过的。郑克塽永远端着,像一尊供在庙堂里的神像,看似完美,却毫无温度。

更让阿珂感到震撼的,是一次她无意中撞见韦小宝和康熙皇帝的相处。

那天,康熙微服私访,来了韦小宝的府邸。阿珂隔着一道月亮门,远远地看着。她看到那个九五之尊的年轻帝王,在韦小宝面前,竟然会脱下龙袍,换上便服,与他勾肩搭背,笑骂打闹,像一对最要好的兄弟。

他们谈论国事,康熙的每一句话,韦小宝都听得认真,时而还能提出一些看似荒唐却直指核心的鬼点子,引得康熙龙颜大悦。

阿珂这才明白,韦小宝的权势,并非浪得虚名。他不仅仅是皇帝的宠臣,更是皇帝的朋友,是那个高处不胜寒的帝王,在偌大皇宫里,唯一可以放下戒备、坦诚相待的人。

他周旋于朝堂、江湖、皇宫之间,看似左右逢源,实则步步惊心。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各种势力的夹缝中,为自己和他看重的人,撑起了一片天。

相比之下,郑克塽的“复明大业”,显得那么可笑和虚幻。他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连自己的尊严都保不全,还谈什么匡扶天下?

看清了这一点,阿珂心中最后的一丝执念,也悄然冰释。

她不再纠结于过去,不再为那个破碎的幻影而神伤。她开始真正地思考自己的未来。

9

改变,是在一个深夜悄然发生的。

韦小宝奉命去剿灭神龙教,离京已近一月。这一月里,阿珂的生活平静如水,但她的心,却因为那个男人的缺席,而泛起了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牵挂。

她会从丫鬟的口中,打听前线的消息。听到他大获全胜,她会悄悄松一口气;听到他身陷险境,她的心会不由自主地揪紧。

这天夜里,京城又下起了雨,与那晚破庙的雨一样大。阿珂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全是韦小宝的身影。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子,他严肃认真的样子,他笨拙喂她吃面的样子……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快!快去请太医!爵爷受伤了!”

阿珂的心猛地一跳,也顾不得穿外衣,披着一件单衣就冲了出去。

院子里灯火通明,韦小宝被几个侍卫搀扶着,脸色苍白,左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鲜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渗。他看到了冲出来的阿珂,先是一愣,随即咧嘴一笑,想说句俏皮话,却因为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小……小场面,别怕。”他强撑着对阿珂说。

阿珂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冲到他面前,看着他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声音颤抖地问:“怎么……怎么会这样?”

一旁的双儿双眼通红,解释道:“爵爷为了救我们,中了神龙教主的暗算。”

原来,在最后关头,神龙教主洪安通挟持了双儿和建宁公主,韦小宝为了救人,硬生生用手臂挡下了致命一击。

“他……他就是个傻子!”建宁公主在一旁哭骂道,“我都说了让他别管我了,他非要逞英雄!”

阿珂怔怔地看着韦小宝。这个男人,在朝堂上狡猾如狐,在江湖上油滑如鱼,可在面对危险时,他却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去为他在乎的人筑起一道墙。

这种担当,是郑克塽永远也学不会的。

太医很快赶来,为韦小宝处理伤口。剪开绷带,那伤口深可见骨,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处理伤口的过程痛苦无比,韦小宝疼得满头大汗,却一声不吭,只是咬紧了牙关。

他看到阿珂站在一旁,泪流满面,还在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安慰她:“别哭,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我韦小宝命硬,阎王爷不敢收。”

那一刻,阿珂的心,彻底融化了。

她不再犹豫,不再彷徨。她走上前,从丫鬟手中接过温热的毛巾,亲手为他擦去额上的冷汗。

她的动作轻柔而坚定。

韦小宝愣住了,府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阿珂抬起头,迎着韦小宝惊讶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韦小宝,我以前,是瞎了眼。从今以后,我阿珂,就是你的人了。你若不嫌弃,我便……跟着你。”

这番话,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

韦小宝的眼睛瞬间亮了,仿佛所有的伤痛都消失了。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洪亮,震得整个屋子都在嗡嗡作响。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我韦小宝……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天下,这辈子才能娶到你这么好的老婆!哈哈哈哈……”他笑着笑着,又牵动了伤口,疼得嗷嗷直叫,场面一时既感人又滑稽。

府中的女人们,看着这一幕,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她们知道,这个家里,又多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姐妹。而这个曾经冷若冰霜的天下第一美人,也终于找到了她真正的归宿。

10

康熙二十三年,扬州。

在经历了朝堂的风风雨雨后,韦小宝最终选择了“功成身退”,带着他的七个老婆和一大笔财富,回到了故乡扬州,过上了逍遥快活的日子。

瘦西湖畔的韦府,终日欢声笑语。

阿珂已经怀胎六月,昔日的清冷孤傲,早已被眉宇间的温柔恬静所取代。她常常坐在廊下,看着韦小宝带着一大群孩子,在院子里疯跑打闹。

他会教男孩子们耍赖皮的赌术,教女孩子们怎么用眼泪对付不听话的哥哥;他会在捉迷藏的时候公然作弊,然后被孩子们发现,追得满院子跑。他一点也没有一家之主的威严,更像个孩子王。

每当这时,阿珂都会忍不住笑起来。

她想起了郑克塽。她可以想象,如果她跟着郑克塽去了台湾,等待她的,将是森严的等级,是无尽的政治算计,是作为一个“王妃”所必须承受的孤独和压抑。她或许会得到尊贵的地位,但永远不会有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

郑克塽给她的,是一个华丽的牢笼。

而韦小宝给她的,是一个吵闹、混乱,却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家。

这天下午,韦小宝又在教最小的儿子韦虎头摇骰子,被阿珂抓了个正着。

“你又教孩子这些!”阿珂嗔怪道,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韦小宝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搂住她的腰,在她隆起的腹部亲了一下:“老婆大人教训的是。这不是……提前培养嘛,省得以后出门被人骗了。”

他油腔滑调的样子,逗得阿珂又好气又好笑。

“对了,老婆,我今天听到一个消息。”韦小宝忽然正色道。

“什么消息?”

“台湾……被大清水师攻破了。郑克塽……投降了。”韦小宝看着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道。

阿珂的身体,微微一僵。

那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了。再次听到,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哦,是吗。”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那也是他的命数。”

是的,命数。他汲汲营营追求了一生的王图霸业,终究是南柯一梦。而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包括他的人格,他的尊严,以及……她的爱情。

韦小宝见她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嘿嘿一笑:“我就知道我老婆最明事理了!那种小白脸,有什么好想的。来,咱们不想他了,想想晚上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炖了燕窝,好不好?”

“好。”阿珂笑着点头,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夕阳的余晖,洒在院子里,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不远处,是孩子们的嬉闹声,厨房里,飘来饭菜的香气。

这,就是她选择的人生。

她曾经一次次地抗拒韦小宝,每一次抗拒,都是在说服自己,郑克塽才是她唯一的良人。她用对韦小宝的恨,来维持着对郑克塽的爱。

直到那座破庙,那个雨夜,当她亲眼看到自己坚守的爱情,被那个人当作商品廉价出卖时,她才幡然醒悟。

她对韦小宝的每一次抗拒,都成了对郑克塽虚伪面具的一次次无声唾弃。

当幻想彻底破灭,她才明白,成年人的世界里,选择一个人,不是因为他有多完美,而是因为他有多真实。

韦小宝不完美,他浑身都是缺点,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但他的内核,是温暖的,是可靠的。

而郑克塽,他是一件精美的瓷器,华丽,却没有一丝温度。一旦碎了,便只剩一地狼藉。

她最终选择的,不是认命,而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

清圣祖康熙二十二年,水师提督施琅率军攻克台湾,延平郡王郑克塽出降。清廷封其为“汉军公”,隶属正黄旗,举家迁居京师。史载其人“无远识,非人主之才”,后于京师郁郁而终,其延平王室一脉,自此泯然于众。而鹿鼎公韦小宝,其人其事,正史不详,然野史笔记、民间说书,传闻甚广。后人言,郑氏之败,败于时也,亦败于德。其失阿珂,非关强权,实乃人心之向背。史家不书儿女情长,然天下兴亡,有时,恰在一念之间,一人之选。故曰:得人心者,未必得天下,然失人心者,必失所有。

来源:利玉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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