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雪下得正紧,落在鼎庆楼的木招牌上,把那三个字盖得模糊不清。 姥爷躺在牌匾上,胸口微微起伏,手里攥着老伴的画像。 梦里鼎庆楼又热闹起来了,跑堂的吆喝声、后厨的炒菜声、一家子围坐的笑声,吵得人心里踏实。
雪下得正紧,落在鼎庆楼的木招牌上,把那三个字盖得模糊不清。 姥爷躺在牌匾上,胸口微微起伏,手里攥着老伴的画像。 梦里鼎庆楼又热闹起来了,跑堂的吆喝声、后厨的炒菜声、一家子围坐的笑声,吵得人心里踏实。
他看见死去的老伴端着醋鱼走过来,看见张老爷子拄着拐杖冲他点头,可眼睛扫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找不到那个穿白棉袄的姑娘,他的小红啊。
门外脚步声响得急,崔小红裹着一身寒气冲进来。 她这回是从东京转了两趟飞机,一路攥着手机看时间,指甲掐进手心都没觉着疼。 可还是晚了。 牌匾上的老人身子已经凉透,画像贴在心口,像护着最后一点热乎气。 二十五年来,这是她第二次回国,上次是送母亲,这次是送父亲。 两次都是黑白照片等着她。
壹|牌匾上的诺言与辣椒罐
鼎庆楼的老师傅们总说,招牌是酒楼的魂。 姥爷当了几十年总经理,每天开门头件事就是擦牌匾。 有回下大雪,他踩着梯子非要亲手扫雪,结果滑下来摔了腿。 张老爷子骂他倔,他龇牙咧嘴地笑:"答应过您要做百年老字号,牌匾垮了可不行。 "
后来他把酒楼交给汤总,自己退了休。 谁知汤总把二楼改成"红玫瑰歌舞厅",老师傅们气得摔勺子走人。 姥爷蹲在厨房门槛上,看着辣椒罐发愣,那罐子还是李小珍腌酱菜用的,她说鼎庆楼的辣子得用冰糖煨,不然呛嗓子。
李小珍死前拉着崔国明的手说,最念想的就是鼎庆楼全家吃饭的日子。 那时候崔小红还没走,霍东风还会偷偷从后厨顺块枣糕给她。 现在枣糕凉了,跳舞的人踩烂了厨房的青砖地。
贰|雪地里的刀与越洋汇款单
1985年冬天,崔小红到鼎庆楼买汤给母亲暖身子。 两个流氓堵着她要"交个朋友",穿军绿大衣的霍东风冲过来,三拳两脚把人揍跑。 没成想流氓揣着刀子折回来,照着他后背就是两刀。 血渗进雪地里,他倒下时还死死拽着崔小红的袖口。
崔小红拦了辆马车送他去医院,在手术单上签了"妻子"俩字。 霍东风醒来看见她哭花的眼妆,浪子心突然就落了地。 后来他带她看《庐山恋》,用煤炉炖酸菜锅,说"以后天天给你做"。 可锅气还没散透,严打来了,霍东风成了通缉犯。
崔小红抱着刚满月的二胖追囚车,嘶喊着"看看你儿子"。霍东风趴在卡车栏杆上流泪,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再后来,崔小红把二胖塞给弟弟崔国明,留张纸条就去了东京。 每月往家寄钱,金额从五千到三万,汇款单附言栏永远空白。
叁|歌舞厅的霓虹与肺癌诊断书
鼎庆楼改成歌舞厅那天,姥爷把自己关在存放牌匾的阁楼里。 底下传来邓丽君的《甜蜜蜜》,霓虹灯透过窗缝在他脸上投下红绿绿的光斑。 崔国明蹲在门外说:"爸,李小珍为了保住工作,让侯经理摸了下手,第二天还是被开除了。 "
其实崔国明本来能救鼎庆楼。 他凑够了承包的钱,可兄弟郭大炮的父亲急病做手术,他掏出一万块救命。 钱没了,楼也没了。 后来他倒腾邮票欠一屁股债,李小珍出车祸那天,手里还攥着要退给服装厂的押金单。
在韩国矿洞打工的第五年,崔国明咳出的痰带着煤灰。 查出肺癌晚期那天,他给二胖打电话:"你妈又寄钱了,你拿去娶媳妇吧,别学你舅折腾。 "电话那头沉默很久,二胖说:"舅,鼎庆楼的地址我搞到手了。 "
肆|未织完的毛线袜与见义勇为证书
霍东风这辈子大部分时间在牢里度过。 第一次出狱时,二美安排他在鱼市收保护费;第二次出狱他开了"又一村酒楼",被地头蛇大涛砸场子时没还手,直到对方打到李小珍他才动了杀招;第三次出狱后,他在广场看人跳广场舞,为救个姑娘被捅死。
抢救他的还是那个碎嘴子医生。 二十年前给霍东风治刀伤时,他调侃"英雄救美上瘾啊";二十年后他摇头:"这次真不行了。"二胖拿到见义勇为证书时,蹲在医院走廊哭了半小时——他当了二十多年"犯人儿子",父亲最后用命洗掉了这个标签。
崔小红在东京接到电话时,正给日本丈夫的儿子织毛衣。 她赶回国直奔龙山寺,对着霍东风的骨灰盒说了一下午话。 管理员后来发现,骨灰盒旁边搁着个火柴盒,是当年鼎庆楼外卖汤品送的,上面印着"百年老字号"。
伍|重新点火的灶台与摸不到的团圆
二胖骗整形医院老板冯娟,假装在门口摔断腿,硬是把鼎庆楼原址讨了回来。 重新开业那天鞭炮放了一上午,崔国明把股份分给二胖和女儿崔梦,笑着说:"小珍要是在,肯定高兴。 "
只有姥爷没看到这场面。 他临终前叮嘱崔国明把牌匾烧了,一半陪自己下葬,一半还给张老爷子。 可崔国明没照做,他把牌匾挂回原处,底下搁着个搪瓷缸——那是崔小红小时候吃炸酱面专用的,缸沿磕掉的漆皮像岁月结的痂。
崔小红站在新开的鼎庆楼里,听见跑堂吆喝"醋鱼来咯"。 那声音穿过二十五年的风雪,撞得她眼眶发酸。 窗外又下雪了,和霍东风倒下的那场雪一样大,只是再没有人会为她攥住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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