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壽康宮的暮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大周朝最尊貴的女人,聖母皇太后甄嬛,正親手為病榻上的槿汐掖好錦被。
金絲軟枕上,那張曾溫婉靈秀的臉,此刻已枯槁如秋葉。彌留之際,槿汐的呼吸輕如遊絲,浑浊的眼却死死锁住甄嬛。
她用盡最後氣力,吐出一句石破天驚的遺言:「娘娘……那年桐花台,皇上賜下的毒酒,其實……不止兩杯。」甄嬛指尖一顫,扶住床沿。
槿汐的聲音微弱却清晰:「蘇培盛手裡……還有太后當年……賜下的……第三杯……」话音未落,槿汐眼中最后的光,灭了。
01
壽康宮內,檀香裊裊,混雜著濃重的藥氣,壓得人喘不過氣。
甄嬛端坐榻邊,身著一襲石青色常服,髮髻間僅一支素銀扁簪,褪去了所有母儀天下的威嚴,只餘下一位送別故人的哀戚。她的手指冰涼,輕輕撫過槿汐額前散落的白髮。方才那句遺言,如同一根淬了冰的鋼針,扎進她早已百孔千瘡的心。
第三杯酒。
這三個字,在甄Д腦中轟然炸開。
桐花台上的那一夜,是她一生都無法醒來的噩夢。弘曆的猜忌,允禮的决绝,那兩杯擺在面前的毒酒,一杯生,一杯死,是她與允禮之間最殘酷的訣別。她以為自己飲下了毒酒,卻未料允禮早已調換,用他的性命,換了她和孩子的周全。
這是她心中永恆的痛,也是她後來一步步走上權力之巔,為允禮復仇的全部動力。她以為自己洞悉了那場殺局的全部真相,算計了所有人的心思,最終成為了勝利者。
可槿汐臨終前的這句話,卻將她所有的認知徹底顛覆。
若有第三杯酒,它為誰而備?又是誰,有如此通天的本事,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布下這樣一個局中之局?
太后。槿汐說,是“太后當年”賜下。
指的是先帝的皇后,自己的婆母,那個在景仁宮被自己親手擊垮,最終老死宮中的女人?不,槿...汐追隨自己多年,她口中的“太后”,只會是那一位——長居壽康宮,看似不問世事,實則掌控後宮數十年的烏雅氏。
那個曾對她說「你想要的,哀家全都能給你」的先帝生母。
甄嬛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寒意從脊背升起,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缓缓站起身,殿內伺候的宮人見狀,皆垂首屏息,連呼吸都放輕了。
「都退下吧。」她的聲音平靜得没有一丝波澜,但熟悉她的人都知,这平静之下,是滔天巨浪。
「太后……」剪秋上前一步,低聲道,「槿汐姑姑的後事……」
「按宮中掌事姑姑的最高規制去辦。」甄嬛摆了摆手,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眼神幽深,「讓蘇培盛來見我。」
剪秋心頭一凜,不敢多問,躬身退下。
偌大的寢殿,只剩下甄嬛一人。她走到窗前,推開一扇雕花木窗,冷風裹挾著寒意灌入,吹得她衣袂飄飄。她看著庭院中那棵枯寂的老樹,彷彿看到了多年前,同樣站在窗前,滿心絕望的自己。
她一直以為,是自己赢了。赢了皇帝,赢了皇后,赢了這深宮里所有的敵人。
可直到今日才發覺,自己或许,從始至終都只是一枚棋子。一枚被更高明的棋手,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棋子。
而那位棋手,早已化作一抔黃土。她留下的謎局,卻在此刻,給了甄嬛最致命的一擊。
遠處傳來細碎的脚步聲,由遠及近。甄嬛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蘇培盛來了。那個滿頭銀霜,腰背却依舊挺直的老太監,那個曾與槿汐結為對食,相伴餘生的男人。
他手裡,竟藏着那段往事最核心的秘密?
02
蘇培盛進殿時,殿內未燃燭火,唯有月光透過窗格,在地上灑下一片清冷的銀霜。甄嬛背對着他,身影融入一片巨大的陰影之中,顯得孤寂而蕭索。
「老奴,給聖母皇太后請安。」蘇培盛跪在地上,聲音一如既往地沉穩恭敬,聽不出任何情緒。在這座紫禁城裡,他侍奉了三代帝王,見證了無數風雲變幻,早已將自己修煉成了一尊不動聲色的玉佛。
「起來吧。」甄嬛轉過身,月光照亮她半邊臉頰,蒼白如紙。「槿汐,去了。」
蘇培盛「嗯」了一聲,蒼老的臉上,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他缓缓叩首,額頭觸及冰冷的金磚地面,動作極慢,卻重如千鈞。「老奴,恭送她。」
沒有悲慟的哭嚎,沒有激烈的情緒,只有這五個字,沉甸甸地落在空曠的殿宇中。甄嬛靜靜地看着他,看着這個與槿汐相濡以沫半生的男人,試圖從他那張溝壑纵横的脸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
然而,没有。蘇培盛的表情平靜得像一口古井。
「她臨終前,與我說了句話。」甄嬛的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蘇培盛的身子,依旧伏在地上,没有動。
「她說,桐花台之局,有第三杯酒。」甄嬛一字一顿,目光如炬,死死釘在蘇培盛的背影上,「是先太后烏雅氏所賜,在你手裡。」
空氣,在這一刻凝固了。殿外的風聲,殿內的呼吸聲,似乎都消失了。時間仿佛靜止,只剩下两人之間無聲的對峙。
良久,蘇培盛才缓缓抬起頭。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瀾不驚的神情,只是眼神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碎了。
「太后娘娘,您是從何處聽來的無稽之談?」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桐花台之事,乃先帝親自督辦,兩杯御酒,天下皆知。何來第三杯?」
「蘇培盛。」甄嬛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我相識數十載,我的為人,你清楚。我的手段,你也清楚。今日,我不想動用任何手段。我只想你,告訴我實話。」
她的聲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威压。那是歷經血雨腥風,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勝利者,才有的氣場。
蘇培盛的眼皮,終於垂了下去,避開了甄嬛的目光。他的雙手攏在袖中,指尖微微蜷曲,这是一个極其細微的動作,若非甄嬛此刻心神高度集中,根本無法察覺。
他在緊張。
這個發現,讓甄嬛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果然知道些什麼。
「太后娘娘,往事如煙,早已散了。」蘇培盛低声道,「先帝、果郡王皆已作古,您如今貴為聖母皇太后,坐擁四海,何必再執着于一件陳年舊案?」
「因為那不是舊案,是懸案!」甄嬛的聲音陡然拔高,情緒第一次出現了裂痕,「那關係到允禮的死,關係到我的後半生!更關係到,我所以為的勝利,究竟是一場堂堂正正的博弈,還是一場被人操控的笑話!」
她胸口剧烈起伏,當年桐花台上,允禮倒在她懷中,口吐鮮血的畫面,再一次清晰地浮現在眼前。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即便過去了這麼多年,依舊能讓她在一瞬間失控。
蘇培盛沉默了。他只是跪在那裡,像一尊石像。
甄嬛深吸一口氣,强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知道,對付蘇培盛這樣的“人精”,逼迫是没有用的。他若不想說,就是用盡酷刑,也撬不開他的嘴。
她需要找到他的軟肋。
而他唯一的軟肋,剛剛才停止了呼吸。
「槿汐……」甄嬛缓缓开口,聲音恢復了平靜,却多了一絲幽冷的意味,「她走得很不安詳。她至死,都在為這件事耿耿於懷。她怕你因為這個秘密,日後不得善終。」
蘇培盛的身軀,猛地一震。
「她说,她這一生,了無遺憾,唯一的牽掛,就是你。」甄嬛的目光,像一把溫柔的刀,一寸寸剖開蘇培盛堅硬的外殼,「蘇培盛,你忍心讓她,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寧嗎?」
蘇培盛缓缓抬起頭,浑浊的老泪,終於從眼角滑落。他看着甄嬛,嘴唇哆嗦着,像是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甄嬛知道,她赌對了。
就在她以为蘇培盛即將开口的瞬間,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脚步聲。
「報——!聖母皇太后!」一个小太監連滾帶爬地跑進來,声音裡滿是驚惶,「六宫都总管,江福海,在慎刑司……懸梁自盡了!」
03
江福海,自盡了。
這個消息像一盆冰水,從甄嬛頭頂澆下,让她瞬间清醒。
江福海是誰?他是皇后宜修昔日的貼身太監,是剪秋的師父,更是當年宮中僅次於蘇培盛的權監。宜修倒台後,他被罰往慎刑司服苦役,苟延殘喘至今。
甄嬛一直留着他,是因為他知道太多秘密。他是個活的卷宗,關鍵時刻,能派上大用場。
可他偏偏在這個時候死了。在自己剛剛得知「第三杯酒」的秘密,正要從蘇培盛口中撬出真相的節骨眼上,他死了。
這絕非巧合。
甄嬛的目光,缓缓从那个惊慌失措的小太监身上,移回到蘇培盛脸上。蘇培盛臉上的淚痕未乾,但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
甄嬛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她明白了。江福海的死,是一記封口令。有人不想讓蘇培盛開口,所以用一條人命,來提醒他,警告他。
是誰?宮中还有誰,知道這桩陳年秘辛?還有誰,有能力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讓慎刑司的要犯「自盡」?
「传旨。」甄嬛的聲音冷得像冰,「封鎖慎刑司,彻查江福海死因。任何出入过慎刑司的人,一律收押審问。」
「嗻。」小太監領命,慌忙退下。
殿內,再次恢復了死一樣的寂靜。
蘇培盛依旧跪在地上,頭垂得更低了,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地面的阴影裡。
「蘇培盛。」甄嬛缓缓踱步,走到他身後,「你看到了。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阻止我查清真相。你以為,你閉上嘴,就能保全自己,保全你和槿汐的名聲嗎?你錯了。當秘密的分量,重到可以壓死人的時候,知道秘密本身,就是一種罪。」
她頓了頓,声音裡带着一絲悲悯:「今日死的是江福海,明日……又会是誰?你和我,都可能是下一個。唯一的生路,就是把這只手,從黑暗裡揪出來。」
蘇培盛的肩膀,開始無法抑制地顫抖。那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種深沉的、被壓抑了數十年的痛苦。
「太后娘娘……」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您放過老奴吧。有些事,烂在肚子里,才是对所有人都好。」
「对所有人都好?」甄嬛冷笑一聲,「包括死不瞑目的允禮嗎?包括被蒙在鼓裡,當了一輩子棋子的我嗎?還是包括……那個藏在幕後,至今仍在操控一切的鬼魂?」
她俯下身,凑到蘇培盛耳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蘇培盛,你侍奉先帝一生,最懂他多疑的性子。桐花台那夜,他既要殺允禮,又怎會不防着我?他给了我選擇,是让我選,还是在替別人選?」
蘇培盛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駭然。他没想到,甄嬛竟然已经猜到了這一層。
甄嬛直起身子,冷冷地看着他:「那两杯酒,一杯给允禮,一杯给我。可萬一,我们两人都没選呢?萬一,我们选择玉石俱焚,反抗皇權呢?先帝,难道没有后手吗?」
「那第三杯酒,」甄嬛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仿佛能穿透蘇培盛的靈魂,「根本不是為我们准备的。對不對?」
蘇培盛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如紙。他嘴唇翕動,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你……」他看着甄嬛,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實的恐懼,「您……您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甄嬛接口道,「因為我也是一個母親。為了我的孩子,我可以做任何事。先太后……也是一樣。」
這句話,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蘇培盛最后的心理防線。
他終於明白,自己面对的,早已不是當年那个需要他提点扶持的莞嬪,而是一個和他曾经的主子——先太后烏雅氏一样,心思縝密、手段狠辣的女人。
他藏不住了。
「太后娘娘……」蘇培盛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葉,「這件事,牽連太大……一旦揭開,會動搖國本……」
「國本?」甄嬛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这个國,这個天下,如今,是我兒子的。誰想動摇它,我便先要了誰的命。」
她的話,斬釘截鐵。
蘇培盛闭上了眼,两行老泪,再次無声滑落。他知道,自己没有選擇了。
「是……」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确实有第三杯酒。」
甄嬛的心,猛地一揪。
「那杯酒……」蘇培盛的声音,轻得像梦呓,「是為……」
就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清脆而威严的聲音响起:「皇額娘!兒臣聽闻槿汐姑姑仙逝,特來探望。您没事吧?」
是新帝弘曆。
蘇培盛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04
殿門被推開,身着明黃色龍袍的皇帝弘曆,在一眾宮人的簇擁下,大步走了進來。他看到跪在地上的蘇培盛,又看了看臉色冰冷的甄嬛,眉頭微微一皺。
「皇額娘,這是怎麼了?蘇總管犯了什麼錯,惹您生氣了?」弘曆的語氣里帶着關切,但眼神卻在甄嬛和蘇培盛之間來回逡巡,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甄嬛在瞬間便收斂了所有外露的情緒,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慈和與端莊。她淡淡一笑,道:「皇帝多心了。槿汐跟了哀家一辈子,如今撒手西去,哀家心中悲痛,蘇總管也是一樣。他是在替槿汐,向哀家叩謝多年的恩典。」
這個解释,合情合理,天衣無縫。
弘曆点了点头,走上前扶起甄嬛,温声道:「皇額娘節哀。槿汐姑姑忠心耿耿,兒臣会下旨,厚加撫恤。只是您也要保重鳳體,切莫過于傷懷。」
「哀家知道。」甄嬛拍了拍他的手,目光转向蘇培盛,声音平缓却带着命令的口吻,「蘇總管,你先退下吧。槿汐的後事,就有勞你多費心了。」
「老奴……遵旨。」蘇培盛如蒙大赦,叩首之後,躬着身子,一步步退出了大殿。他從始至终,没有再抬头看甄嬛一眼。
弘曆的目光,追随着蘇培盛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門外,才收了回來。
「皇額娘,」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方才兒臣在殿外,似乎聽到您和蘇總管在說什麼『第三杯酒』?可是有什么典故?」
甄嬛的心,猛地一沉。
弘曆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她看着眼前這個自己親手扶上皇位的兒子,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絲陌生。他早已不是那個需要她庇護的四阿哥,他如今是手握天下權柄的君王,心思深沉,城府莫測。
「皇帝聽錯了。」甄嬛的脸上,笑容不變,「哀家是在和蘇總管说,槿汐這一去,以後逢年過節,怕是再也無人陪哀家喝杯團圓酒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恰到好处的哀愁。
弘曆凝視着她,半晌,才笑了笑,道:「是兒臣不孝,忽略了皇額娘的寂寞。往後,兒臣會常來壽康宮,陪皇額娘說說話。」
「你有這份心,哀家就很高興了。」甄嬛轉移了话题,「这么晚了,皇帝怎麼过来了?可是前朝有什麼煩心事?」
「國事再大,也大不過皇額娘的安康。」弘曆扶着甄嬛坐下,親手為她奉上一杯熱茶,「江福海在慎刑司自盡的事,兒臣也聽說了。一個罪奴而已,死了便死了,皇額娘不必為此動氣。」
甄嬛端着茶杯,指尖感受着杯壁的溫暖,心中卻是一片冰涼。
弘曆的话,看似在安慰,实则是在试探,更是在告诫。
他在告诉她:朕都知道。但朕不希望你再查下去。
那隻看不见的手,不僅殺了江福海,封了蘇培盛的口,甚至,已經伸到了皇帝的面前。
甄嬛突然意識到一個更為可怕的可能性。弘曆,他是不是……早就知道「第三杯酒」的存在?
桐花台事發時,他已是儲君,深受先帝倚重。以先帝多疑的性格,在布下如此重要的殺局時,有没有可能,对他这个繼承人,透露过隻言片语?
如果弘曆知道,那他這些年,眼睁睁看着自己为了允禮的死而痛苦,为了復仇而不擇手段,却始終保持沉默,又是為了什麼?
一個個疑問,像瘋長的藤蔓,瞬间纏住了甄嬛的心。她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張天羅地網之中,而织網的人,是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皇帝说的是。」甄嬛垂下眼簾,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一個奴才的死,確實不值得大動干戈。是哀家小題大做了。」
她選擇了暫時的退讓。
在没有摸清所有底牌之前,她不能輕舉妄動。尤其,當對手可能包括自己的親生兒子時。
弘曆見她不再追究,脸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他又陪着甄嬛说了一会儿话,无非是些宽慰之语,而后便以政務繁忙為由,起身告辭。
甄嬛親自將他送到殿門口,看着他的龍輦在夜色中遠去,臉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她转身,对侍立在旁的剪秋,低声下了一道命令。
「去,把敬事房所有关于先太后在世時的起居注、賞罰錄,還有内務府的陈年旧档,全都给哀家搬到壽康宮来。」
她顿了顿,补充道:「记住,要悄悄的,不要驚動任何人。」
剪秋心頭一凛,立刻明白了甄嬛的意图。
太后娘娘,這是要自己,從故紙堆裡,把當年的真相,挖出來。
05
壽康宮的偏殿,一夜之間,堆滿了落滿塵埃的卷宗。空氣中彌漫着陳舊紙張和墨迹的味道,混雜着淡淡的霉氣。
甄嬛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剪秋一人在旁磨墨。她一襲素衣,就着微弱的燭光,開始一卷一卷地翻閱那些泛黄的档案。
她要找的,是蛛絲馬跡。
先太后烏雅氏,是一個極其聰明且謹慎的女人。她若真布下了「第三杯酒」這樣的驚天之局,绝不会留下任何直接的證據。但任何決策,都必有其動因;任何佈局,都必有其脈絡。賞罰、用人、錢糧調動……這些看似不起眼的日常記錄,或许就隐藏着解開謎團的鑰匙。
時間,在一頁頁的翻動中,悄然流逝。
燭火燃盡了一支又一支,剪秋几次想劝甄嬛休息,都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甄嬛的眼中布滿血絲,脸色也因熬夜而显得愈發蒼白,但她的精神却高度亢奮。
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在甘露寺,在凌雲峰,為了生存而步步為營的日子。那種在絕境中尋找一線生機的敏銳和堅韌,早已刻進了她的骨子裡。
她先是翻阅了桐花台事發前後,先太后的起居注。記錄很平淡,無非是每日的飲食、請安、禮佛,看不出任何异常。她甚至還在事發的第二天,派人赏了當時的皇后宜修一些新贡的綢缎,以示撫慰。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正常得令人心慌。
甄嬛没有放弃,她转而开始查阅内務府的旧档。她查的,是蘇培盛。
蘇培盛是先帝的首席太監,但他的根,却在先太后宮中。他是先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甄嬛想知道,在桐花台事發前後,先太后是否通过蘇培盛,做了什麼不尋常的安排。
卷宗浩如烟海,甄嬛看得眼睛酸涩,却一无所获。蘇培盛的檔案乾乾淨淨,没有任何污点,也没有任何异常的調動記錄。
难道,是自己想錯了?
甄嬛揉了揉酸脹的眉心,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
槿汐不会骗她。蘇培盛的反应,也证明了确有其事。江福海的死,更是旁证。
线索一定存在,只是自己还没找到。
她重新梳理思路。先太后为什么要设下「第三杯酒」之局?她的目的是什么?
保護皇帝弘曆?不,當時弘曆的地位已穩如泰山。
對付自己和允禮?也不全对。若真要對付,直接赐死便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将自己的親生兒子——先帝,也算计进去。
甄嬛猛地睁开眼。
算计先帝!
一个大胆到让她自己都心惊肉跳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先太后,她最在意的,從来不是某個皇帝,而是愛新覺羅氏的江山。先帝晚年,沉迷丹药,性情越發暴虐多疑。他對允禮的猜忌,与其说是帝王心術,不如说是一种病態的偏執。
先太后,是不是早已對先帝的狀態,感到了憂慮和……不滿?
她布下此局,不是为了保弘曆,也不是为了杀允禮,而是为了掌控整個局势的走向!无论甄嬛和允禮如何選擇,甚至无论先帝如何決断,最终的結果,都必须在她的掌控之中!
這才是那位在深宮中蟄伏了一輩子的女人,真正的手腕!
想通了這一層,甄嬛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脚底直衝天靈蓋。
她立刻改变了查找的方向。不再局限于桐花台前後,而是將時間線拉長,开始查找先太后晚年,所有與「非常规」事件相关的记录。
终于,在一份已經封存了多年的,關於「欽天監夜觀天象」的奏報里,她發現了一絲端倪。
那份奏報上说:帝星晦暗,妖星犯紫微。
这是大凶之兆。通常,钦天监若上此類奏報,皇帝必会下罪己诏,或行大赦,以安天心。
但诡异的是,这份奏報的後續處理記錄,是空白的。既没有皇帝的朱批,也没有任何後續的祭祀或赦免儀式。它就像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而上奏這份奏報的日期,恰好,就在桐花台事發前一個月。
更讓甄嬛瞳孔紧缩的是,她在那份奏報的末尾,發現了一个極淡的,几乎快要消失的印记。那是一个小小的「壽」字圓印。
那是先太后烏雅氏的私人印章。
一份本该直達天聽的凶兆奏報,却被先太后,悄無聲息地,壓了下来。
她想做什么?
甄嬛死死盯着那个「壽」字印,脑中无数线索疯狂地串联起来。
就在这时,剪秋突然輕呼一聲,她在一堆废弃的赏罚录的夹缝中,找到了一張極薄的纸片。那纸片早已泛黄发脆,似乎是從某本册子上撕下来的。
上面只有一行字,是用极细的蠅頭小楷写成的。
「着蘇培盛,往暢春園,密取『续命汤』一份,不得有误。」
落款,是先太后的鳳印。
甄嬛看着那行字,只覺得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暢春園,是先帝晚年煉丹的地方。而「续命汤」,根本不是什麼汤药,而是宫中秘聞里,一种從西域傳来的,无色无味,却能让人在数个时辰内心脉崩裂而亡的……劇毒!
甄嬛的指尖,冰冷如鐵。她终于明白了。
帝星晦暗,妖星犯紫微……那妖星,指的根本不是允禮,也不是她。
而是龍椅上那位,沉迷丹藥、性情大變的君王!先太后早已洞悉一切,甚至,動了廢立之心!桐花台的殺局,是她對先D的最後一次试探。
若先帝執迷不悟,定要殺死允禮,那他便不再是合格的君主。而那第三杯為皇帝準備的毒酒,就是她清理门户,确保江山穩固的最後手段!
蘇培盛,就是她最鋒利,也最隱秘的刀!甄嬛抬起頭,目光穿透重重宫阙,仿佛看到了那个端坐在壽康宮深处,手持佛珠,面容慈悲,實則掌控着所有人命運的女人。
她用了一輩子,才看懂了她的婆母。此刻,她必須做出選擇。是將這個秘密永遠埋葬,維護皇室最後的尊嚴,還是……她缓缓站起身,對着門外,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語氣,开口道:「來人,備駕。哀家,要去見一個人。」
06
夜色如墨,一頂小小的軟轎,在數名提着風燈的太監引領下,悄無聲息地滑出壽康宮,沒有驚動任何人。轎子没有去往皇宮的任何一座殿宇,而是径直朝着神武門的方向,最终停在了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蘇培盛的居所。
這是一間位於宮牆邊緣的小院,樸素而潔淨,院中種着幾株槿花,此刻早已凋零。槿汐在世時,这里曾是蘇培盛在這座冰冷皇城中,唯一的温暖港灣。
甄嬛没有让任何人通報,她提着裙擺,獨自一人走進了院子。
正堂的門虛掩着,透出昏黄的燭光。蘇培盛獨自一人,坐在桌邊,桌上摆着两個酒杯,一壶清酒。他正對着空無一人的對面,低聲絮語着什么,神情是甄嬛從未見過的落寞與溫柔。
「槿汐,你总说宫裡的酒不好喝,太烈。这是我托人从宫外寻来的女兒紅,你嘗嘗,甜的。」他舉起酒杯,對着空氣,轻轻一碰,然后一飲而盡。
泪水,顺着他苍老的脸颊,滑入酒杯。
甄嬛在門外静静地站着,没有打扰这遲来的祭奠。直到蘇培盛喝完了整壶酒,她才轻轻叩了叩門。
蘇培盛的身子一僵,缓缓转过頭来,看到站在門口的甄嬛,他眼中没有惊訝,只有一片死灰般的平静。他仿佛早就料到,她一定会来。
「太后娘娘。」他没有起身,也没有行禮,只是沙哑地开口。
「哀家,都知道了。」甄嬛走進屋,将那张寫着「續命湯」的纸条,轻轻放在桌上。
蘇培盛的目光,落在纸条上,瞳孔猛地一缩。他伸出顫抖的手,想去触碰,却又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收了回来。
「您……您竟然找到了这个……」他的声音裡,充满了难以置信。
「若不想人知,除非己莫為。」甄嬛在他對面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现在,你可以告訴哀家全部的真相了。關於桐花台,關於先太后,關於……那第三杯酒。」
蘇培盛闭上眼,長長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吐出積壓了一生的沉重秘密。
「是。」他终于承認,「那第三杯酒,是為先帝準備的。」
即便是早已猜到,但親耳聽到證實,甄嬛的心,仍然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先太后,在桐花台事發前一個月,召見了老奴。」蘇培盛的思緒,仿佛回到了那個改变了所有人命運的夜晚,「她屏退了左右,只对老奴说了一句話。」
「她说:『蘇培盛,皇帝疯了。』」
甄嬛的呼吸,為之一滯。
「先太后说,先帝沉迷丹藥,早已心性大變。他猜忌果郡王,不僅僅是帝王心術,而是被丹藥放大了心中所有的陰暗與嫉妒。他不仅要殺果郡王,甚至在酒後,对先太后流露出,他覺得您所生的六阿哥,也就是當今的皇上,也……也非他親生。」
甄嬛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这件事,她一直以為只有自己和少数幾人知道,没想到,先太后竟然也洞若觀火。
「先太后认为,一个被嫉妒和猜疑沖昏頭腦的皇帝,不再是合格的江山之主。他若执意要殺死自己戰功赫赫的兄弟,冤殺前朝重臣的女儿,甚至懷疑自己的儲君,那他,就是在动摇大周的國本。」
蘇培盛的声音,低沉而凝重。
「所以,她给了老奴这杯『續命湯』。她给了老奴一道密旨。」
「密旨上说,桐花台那夜,让老奴在旁監視。若您和果郡王,任何一人飲酒身亡,则罷。若您二人,选择反抗,或者發生任何意料之外的變故,導致两人都活了下来……」
蘇培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恐惧。
「那老奴,就必须在十二個時辰之内,将這杯『續命湯』,想辦法,讓先帝……服下。」
甄嬛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殺君!
先太后,竟然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殺死自己親生兒子的準備!
「這……這就是『妖星犯紫微』的真正含義。」甄嬛喃喃自语。那份被壓下的奏報,不是迷信,而是先太后為自己弑君之舉,所準備的「天意」。一旦事成,她便可拿出這份奏報,宣稱皇帝是應了天譴,暴斃而亡。如此,既能穩定朝局,又能讓弘曆順理成章地登基。
好狠的心,好深沉的算計!
「先太后说,愛新覺羅家的皇位,不能交到一個疯子手裡。」蘇培盛的声音裡,带着一絲顫抖,「她说,这是她作為乌雅氏的女人,作為大清的太后,必須履行的職責。她还说……」
「她还说什么?」甄嬛追問。
蘇培盛抬起頭,目光复杂地看着甄嬛:「她还说,若真到了那一步,她希望您,能輔佐新君,做一個像她一樣的太后。她说,只有經歷过最深的痛,才能生出最硬的殼。只有您,才能守住這份江山。」
原來如此。
原來,從那個時候起,先太后就已經選定了自己,作為她的繼承人。不是權力的繼承,而是……這份守護江山的,孤獨而殘酷的宿命的繼承。
桐花台,不是对甄嬛和允禮的考驗,而是对先帝的最後通牒。
而蘇培盛,就是那把懸在先帝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甄嬛突然笑了,笑得凄涼。她窮盡一生,與天鬥,與人鬥,自以为是最终的赢家。到头来才發现,自己不過是在别人早已画好的棋盤上,奋力起舞的棋子。而那个执棋之人,早已含笑九泉,看透了一切。
「槿汐……她知道多少?」甄嬛问道。
「她什麼都不知道。」蘇培盛摇了摇头,「老奴不敢让她知道。这个秘密,太沉重了,老奴一個人背就够了。只是没想到,臨終前,她竟然……猜到了。她太了解我了……」
甄嬛沉默了。她看着眼前这个滿頭白髮,為了一个秘密而备受煎熬一生的老人,心中五味雜陳。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蘇培盛。」她缓缓开口,「哀家,准你告老还乡。」
蘇培盛猛地抬頭,满脸的不可置信。
「把这个秘密,带出宫去,带到棺材裡。」甄嬛没有回头,「你和槿汐,都自由了。」
這,是她对這对苦命人,最後的仁慈。也是她,作為新的执棋人,下的第一步棋。
这个秘密,绝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蘇培盛看着甄嬛孤高的背影,老泪縱横。他重重地,朝着她的方向,叩了三个响頭。
「老奴……謝太后娘娘,天恩。」
07
蘇培盛以一種极其低调的方式,离开了紫禁城。对外宣称的,是年老體衰,聖母皇太后恩准其出宫颐养天年。没有人知道,这位侍奉了三朝天子的大太监,带走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秘密。
壽康宮恢復了往日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發生过。江福海的死,被定性为畏罪自盡,很快便被人淡忘。那些被连夜搬来的故紙堆,又被悄無聲息地送回了庫房,落滿新的塵埃。
只有甄嬛自己知道,她的世界,已经彻底不同了。
她常常獨自一人,坐在先太后烏雅氏曾经最喜歡的临窗軟榻上,一坐就是一下午。她手中捻着一串蜜蠟佛珠,那是烏雅氏的遺物,珠子已被盤得温潤通透,仿佛还残留着前主人的體温。
她不再去想允禮的死。或者说,她开始用一种全新的,也更為殘酷的視角,去看待那場悲劇。
那不是一場簡單的情殺或政治謀殺。那是一場「獻祭」。
先太后,用允禮的命,獻祭了先帝心中最後的理智,从而拿到了执行「天譴」的權柄。她用允禮的血,為新君的登基,鋪平了道路。
在這场宏大而冷酷的政治精算中,愛情、親情、個人的悲歡離合,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甄嬛曾恨透了先帝的無情,也曾為允禮的犧牲而肝腸寸斷。但现在,當她站在先太后的高度,再去看那一切時,她竟然……有些理解了。
理解了那種為了守護至高無上的皇權,可以犧牲一切的冰冷理智。
「只有經歷过最深的痛,才能生出最硬的殼。」
先太后的话,猶在耳邊。甄嬛抚摸着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早已空了。允禮死的時候,她的心,就跟着一起死了。剩下的,只是一具承载着仇恨與權欲的軀殼。
而现在,她發現,就连仇恨,都變得有些可笑。她真正的敵人,那个一手策劃了她所有痛苦的幕後黑手,竟然是最希望她活下来,并且活得最好的人。
這是一種何等的諷刺。
「娘娘,您已经一个时辰没动了。喝口參湯吧。」剪秋端着湯碗,轻声劝道。她担忧地看着甄嬛,总覺得自從槿汐姑姑去世後,太后娘娘就變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像一個人。
像先太后。
甄嬛回过神,接过參湯,却没有喝,只是用湯匙慢慢搅動着。
「剪秋,」她忽然开口,「你説,人活這一輩子,图的是什麼?」
剪秋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甄嬛自嘲地笑了笑:「以前,我以为我图的是『恩寵』,是『情愛』。後來,我以为我图的是『復仇』,是『權力』。现在我才明白,当我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我什麼都不能图了。」
她能图的,只有這座江山。只有弘曆的皇位。
這就是先太后傳给她的,最沉重的枷鎖。
「太后娘娘……」剪秋看着甄嬛眼中的疲憊與蒼涼,心中一痛。
甄嬛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她站起身,走到殿中的一面巨大的水銀鏡前。鏡中的女人,鳳冠霞帔,容顏依舊,眼神却已深不見底,仿佛藏着一片沒有星辰的夜空。
她不再是鈕祜祿·甄嬛。
她只是,大周的,聖母皇太后。
就在此时,殿外傳来通報,说是新帝身邊的李玉公公求見。
甄嬛理了理衣襟,臉上瞬間恢復了母儀天下的端莊與威儀。「傳。」
李玉躬着身子,快步走進来,臉上帶着一絲焦急。「奴才給聖母皇太后請安。皇上让奴才来向您禀報一件事。方才,軍機處接到八百里加急軍報,準噶爾部,再次于西北邊境,集結重兵,似有南下之意。」
甄嬛的眉頭,微微蹙起。
準噶爾,又是準噶爾。允禮,就是為了平定準噶爾叛亂,才立下赫赫戰功,也因此,招來了先帝的猜忌。
歷史,總是在以惊人的方式,重演。
「皇帝是什麼意思?」甄嬛问道。
李玉低声道:「皇上的意思是,主戰。他想效仿先帝,御駕親征,以立軍威。但朝中幾位老臣,都以國庫空虛、新君不宜輕動為由,堅決反對。双方在養心殿,已经争执了两个时辰了。」
甄嬛的目光,瞬间變得銳利起來。
御駕親征?弘曆太年轻了,他渴望证明自己,渴望走出父輩的陰影,建立不世之功。这种心情,她理解。
但她,不能讓他去。
西北戰場,兇險莫測。他若有任何閃失,這大周的江山,便会再次陷入動盪。先太后和她自己,付出的一切,都将付諸東流。
「備駕,去養心殿。」甄嬛的声音,不容置疑。
她知道,她作為「太后」的第一次真正考驗,來了。這一次,她要用的,不再是后宮的陰謀詭計,而是真正的,帝王之術。
08
養心殿內,氣氛凝重如鐵。
弘曆端坐龍椅之上,臉色鐵青。階下,以大學士張廷玉為首的一眾老臣,跪了一地,人人面色凝重,苦苦勸諫。
「皇上,萬萬不可啊!您是萬金之軀,国之根本,豈能輕易涉險?西北之事,派遣一員得力大將前往,足矣!」張廷玉叩首道,声音嘶啞。
「得力大將?」弘曆冷笑一聲,目光掃過殿內幾位武將,「朕看來看去,滿朝文武,竟無一人有当年果郡王之勇!難道要朕,眼睁睁看着準噶爾的鐵蹄,踏破我大周的河山嗎?」
他故意提起「果郡王」,不僅是為了激勵将士,更是为了刺痛這些老臣。言下之意,你們當年逼死了朕的叔父,如今,却无人能為國分憂。
老臣們聞言,皆是臉色一白,伏地不敢言語。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際,殿外傳来太監高亢的唱喏:「聖母皇太后駕到——!」
殿內所有人皆是一驚。弘曆也從龍椅上站了起来,脸上闪过一絲複雜的神色。他没想到,這件事,竟然驚動了甄嬛。
甄嬛在剪秋的攙扶下,缓步走入大殿。她目不斜視,径直走到弘曆面前,微微屈膝:「臣妾,見過皇上。」
「皇額娘快快請起!」弘曆连忙上前扶住她,語氣中帶着一絲埋怨,「这点小事,怎敢勞動您親自前來。」
「國事,無小事。」甄嬛站直身子,目光平静地掃過跪在地上的群臣,最后落在弘曆脸上,「哀家聽闻,皇上要御駕親征?」
「正是。」弘曆挺直了胸膛,「兒臣身为天子,當為天下表率。区区準噶爾,兒臣有信心,一戰可定!」
「好志氣。」甄嬛点了点头,非但没有反對,反而露出了一絲赞許的微笑,「哀家仿佛看到了先帝年轻時的影子。」
弘曆一愣,他本以為甄嬛是来劝阻的,却没想到她会是这个態度。群臣們也面面相覷,摸不准太后的心思。
甄嬛缓缓走到龍椅旁,輕輕抚摸着那雕龍的扶手,幽幽道:「想當年,先帝也曾數次御駕親征,平三藩,定漠北,打下了這片大好江山。男人,确實該有这样的雄心壯志。」
她话锋一轉:「不過,哀家记得,先帝每次親征前,都会做两件事。」
「哦?哪兩件事?」弘曆好奇地问道。
「第一,清點國庫,核算錢糧。兵马未動,粮草先行。没有足够的银子,仗,是打不起来的。」甄嬛的目光,看向戶部尚書。
戶部尚書连忙叩首,顫声道:「回太后娘娘,回皇上。近幾年天灾不斷,國庫……國庫早已入不敷出。若再興大戰,恐怕……」
弘曆的臉色,沉了下去。
甄嬛仿佛没有看到,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則是安定後方。先帝出征在外,必會任命一位德高望重的宗室親王,監國理政,以防朝局動盪。」
她顿了顿,目光環視一周,輕聲问道:「不知皇上,心中可有合適的監國人選?」
殿内,一片死寂。
先帝的兄弟,死的死,囚的囚。弘曆自己的兄弟,弘時已廢,弘晝又是个荒唐性子,難堪大任。滿朝宗室,竟找不出一個能压得住场子的監國親王。
這兩件事,如两座大山,瞬间压在了弘曆的雄心壯志之上。他这才意識到,自己把戰爭,想得太簡單了。
他沉默了。
甄嬛走到他身邊,声音放缓,带上了一絲慈母的温情:「皇帝,哀家知道你想建功立業的心。但為君者,不僅要有『勇』,更要有『謀』。有時候,不上戰場的勝利,才是真正的勝利。」
她看着弘曆不甘的眼神,缓缓道:「你以為,哀家会像這些老臣一樣,攔着你,不让你去嗎?」
她摇了摇头:「不。哀家支持你去。」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張廷玉等人,更是急得要再次开口。
甄嬛却抬手,制止了他们。她看着弘曆,一字一句地说道:「但你要答應哀家一个條件。你此去,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議和』。」
「議和?」弘曆的眉頭,拧成了一个疙瘩,「皇額娘,我軍尚未戰敗,為何要主動議和?這岂不是向蠻夷示弱?」
「示弱?」甄嬛笑了,那笑容裡,带着一絲洞悉一切的智慧,「不。這是『捧殺』。」
她凑到弘曆耳邊,用只有两人能聽到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計策。
「準噶爾為何來犯?無非是覺得我大周新君初立,國力空虚,想来捞些好處。你若气勢汹洶地御駕親征,正中他们下懷,他们必定死戰。可你若反其道而行之,摆出議和的姿態,亲赴邊境,以天子之尊,屈尊與他谈判,你説,準噶爾的可汗,会怎麼想?」
弘曆的眼睛,亮了。
「他会觉得,我们怕了。他会狮子大开口,提出极其苛刻的條件。」
「没错。」甄嬛点头,「他越是傲慢,就越会放松警惕。而你,则可以利用議和的这段時間,暗中調兵遣将,摸清他们的虚實。同时,你还可以派人,带着重金,去收买準噶爾内部那些本就對可汗不滿的部落首領。」
「等到时机成熟,你在谈判桌上,故意與他撕破臉。他必定恼羞成怒,倉促出兵。而那时,我軍早已以逸待勞,内外夾攻……」
甄嬛没有再说下去,但弘曆已经全明白了。
这,就是一場没有硝烟的戰爭!用最小的代價,换取最大的勝利!
他看着自己的母親,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發自內心的敬畏。他一直以為,自己的皇額娘,只是擅長后宮争鬥,却没想到,在治國方略和軍事謀劃上,她竟有如此深遠的眼光。
「皇額娘……」他喃喃道,「您……」
「哀家,只是一个深宮婦人。」甄嬛打断了他,声音恢复了平静,「哀家不懂什麼軍國大事。哀家只知道,我大周的江山,不能再經受大的戰亂了。我大周的百姓,需要休養生息。」
她轉身,面向群臣,声音雖不高,却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皇上此去,名為議和,实為巡邊。張廷玉,你草擬一份旨意,就说皇上感念邊關将士疾苦,亲往撫慰。戶部,即刻撥款三十萬两,作為撫恤之用。兵部,挑选一萬精兵,護駕随行。」
一套组合拳,打得行雲流水。既给了皇帝台阶下,又安撫了主戰派和主和派,更重要的是,兵不血刃地,化解了一場可能動搖國本的危機。
滿朝文武,看着眼前這位身形並不高大,却散發着無比威嚴的太后,心中皆是震撼无比。
他们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位垂簾聽政,以一己之力穩定朝綱的,孝莊文皇后的影子。
弘曆对着甄嬛,深深地,鞠了一躬。
「兒臣,謹遵皇額娘教诲。」
這一拜,是兒子对母親的孝順,更是君主,对一位卓越政治家的,心悦誠服。
甄嬛坦然受了这一拜。她知道,从這一刻起,她才真正坐穩了「聖母皇太后」這個位置。
她,終於活成了先太后烏雅氏,希望她成為的樣子。
09
弘曆往西北巡邊的数月里,京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湧。
皇帝不在,一些蠢蠢欲動的心思,便开始浮出水面。其中,最為扎眼的,便是新晋的祺貴人。
祺貴人,是平定年羹堯之亂的功臣之女,家世顯赫,年輕貌美,又颇得弘曆的喜愛,在宫中一时风頭無兩。她仗着娘家的势力和皇帝的寵愛,素来骄纵,不将任何人放在眼裡,甚至隐隐有与皇后分庭抗礼之势。
弘曆離京後,她更是變本加厉。先是藉故责罰了皇后宫中的掌事宮女,后又在自己的生辰宴上,穿了只有皇后和太后才能使用的,明黄色衣衫。
這已不是简单的争寵,而是赤裸裸的政治挑衅。她是在试探,试探皇帝不在时,壽康宮的底线。
消息傳到甄嬛耳中時,她正在修剪一盆蘭花。她听完剪秋的禀報,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皇后是怎麼处置的?」
「回娘娘,皇后娘娘气得不轻,但顾及祺貴人母家的颜面,只是下旨申斥了幾句,罚了她半年的月例。」剪秋的声音裡,带着一絲不平。
「罰半年月例?」甄嬛放下手中的金剪,嗤笑一聲,「对她那样的家世来説,不痛不癢。」
「可不是麽!如今宫里都在傳,说皇后娘axg娘軟弱,連一個貴人都压不住。長此以往,这六宫,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剪秋愤愤道。
甄嬛拿起一方素帕,仔細擦拭着手指,动作不疾不徐。「皇后不是軟弱,她是顾全大局。她不想在皇帝出巡的關鍵時刻,因後宮之事,引得前朝動盪。這一點,她做得对。」
「可是,娘娘,就任由那祺貴人嚣張下去嗎?」
「嚣張?」甄嬛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小孩子不懂事,總得有大人来教教她,规矩,是怎麼写的。」
她沉吟片刻,對剪秋吩咐道:「你去,傳哀家的懿旨。就说,哀家近日夢到了先帝,心中思念,欲在宫中建一座小佛堂,為先帝祈福。此事,就交由祺貴人全權督辦。告诉她,哀家信佛心誠,此事办得好了,自有重賞。」
剪秋一愣,有些不解。建佛堂是桩苦差事,但也是个露臉的體面活兒,这……算是惩罚嗎?
甄嬛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一笑:「你只管去傳旨。另外,你去内务府,找一个叫王钦的管事太監。告诉他,哀家要的佛堂,一根木頭,都不能用次品;一尊佛像,都不能有瑕疵。工期嘛……一個月。若是误了工期,或是出了任何差错,哀家,唯祺貴人是問。」
剪秋心頭一凛,瞬間明白了。
這是一杯看不見的「毒酒」。
建佛堂,聽着风光,实则處處是坑。木料、工匠、佛像、彩繪……哪一樣不要花钱?哪一樣不得打点?祺貴人年輕,又素来眼高于顶,哪里懂得这里面的门道?
太后给的工期,只有一個月,要求又如此严苛。祺貴人要想按时完工,只有一条路:自己掏腰包,去填那些無底洞。
可她一个貴人,即便家底殷實,又能有多少私房錢,去填一个皇家工程的窟窿?
到时候,工程延誤,或是质量出了问题,太后便可名正言順地,以「办事不力,对先帝不敬」的罪名,拿下她。届时,她母家就算有天大的功勞,也说不出半個不字。
好一招釜底抽薪!
剪秋心中暗暗佩服,领命而去。
事情的發展,果如甄嬛所料。祺貴人接到懿旨,起初还得意洋洋,以为是太后要重用自己。可一上手,才發現这是個烫手的山芋。内务府的那些老油條,阳奉阴违,處處掣肘。木料商坐地起价,工匠們怠工磨洋工。眼看工期一天天逼近,佛堂却连个地基都没打好。
祺貴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得不拿出自己的體己银子,四處打点,填補亏空。短短半個月,她多年的积蓄,便流水般地花了出去。
可那佛堂,依旧像个無底洞,怎么填都填不满。
最终,在离工期还剩三天的时候,祺貴人彻底撑不住了。她哭着跑到壽康宮,跪在甄嬛面前,请求太后宽限幾日。
甄嬛端坐榻上,喝着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辦不成?」她淡淡地问,「哀家让你建座佛堂,為先帝祈福,这麽简单的事,都办不成?」
「臣妾……臣妾愚鈍……」祺貴人泣不成声,「求太后娘娘,再给臣妾一次机会……」
「机会?」甄嬛放下茶杯,声音陡然转冷,「哀家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不中用。」
她站起身,走到祺貴人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你以为,哀家让你建的,是一座佛堂嗎?」
祺貴人茫然地抬起頭。
「哀家让你建的,是『规矩』!」甄嬛的聲音,如寒冰利刃,「在這座宫裡,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衣服能穿,什麼話能说,都是有规矩的。你不懂,哀家,就教你懂。」
她转身,对剪秋道:「傳哀家懿旨。祺貴人督造佛堂不力,心意不誠,着降為答應,遷出儲秀宮,移居冷宫,静心思過。没有哀家的旨意,不得出宫門半步。」
祺貴人如遭雷擊,瞬间瘫软在地。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穿错了一件衣服,说了幾句狂话,竟会落得如此下场的。
她被拖下去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太后,從始至终,就没想过让她把佛堂建成。那座佛堂,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座……墳墓。
此事过后,六宫震动。所有人都明白了,皇帝虽然不在,但这紫禁城,依舊是壽康宮裡的那位,说得算。再也无人敢生出半点不该有的心思。
甄嬛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那盆被她修剪得恰到好处的蘭花,神情古井無波。
她终于明白,先太后為何一生都手持佛珠。
因為,當你的手中,握着所有人的生殺大權時,你需要的,不是權力本身,而是……對權力的「克制」。
何時殺,何時放;何時恩,何時威。
這,才是帝王之術的最高境界。
10
秋去冬来,弘曆巡邊归来。
他帶回来的,不是战争,而是一份長达五十年的和平协议。
他用皇額娘教的「捧殺」之計,在谈判桌上,让驕傲的準噶爾可汗,簽下了一份看似占尽便宜,实则处處是陷阱的盟约。盟约规定,大周朝每年需向準噶爾“进贡”大量的茶葉、絲綢和瓷器,以换取邊境的安寧。
但弘曆在盟约的附加條款中,却夹带了允许大周商队在準噶爾境内自由通商的權力。
短短几年间,那些精美的,却并不实用的奢侈品,就彻底掏空了準噶爾部落的積蓄,消磨了他们彪悍的鬥志。而大周的商队,则带回了大量的战马和矿產。此消彼長之下,準噶爾再也無力南下,徹底淪為了大周的經濟附庸。
弘曆,用一场不流血的勝利,真正赢得了满朝文武的敬畏,也徹底坐穩了皇位。
他處理完政務,第一時間来到壽康宮。彼時,甄嬛正倚在榻上看書,窗外,是那年冬天第一场雪。
「兒臣,給皇額娘請安。」弘曆在她面前,行了大禮。
「起来吧。」甄嬛放下書卷,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看你氣色不錯,此行,收获頗丰吧。」
「若無皇額娘指点,兒臣险些铸成大錯。」弘曆由衷地说道,「皇額娘的『捧殺』之計,胜過十萬大軍。」
甄嬛笑了笑,為他倒上一杯熱茶。「哀家不过是纸上谈兵。能將計策化為现实的,是皇帝你的智慧和魄力。」
母子二人,相視一笑。彼此都明白,经过此事,他们之間,不僅僅是母子,更是最值得信賴的政治盟友。
「對了,皇額娘。」弘曆像是想起了什么,「兒臣在回京的路上,接到地方官呈报,说是蘇培盛……在一个月前,病逝了。」
甄嬛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走得还算安詳。」弘曆继续说道,「地方官在他房中,發現了一封他留给您的信。」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甄嬛接过信,没有立刻拆開。她看着信封上,蘇培盛那熟悉的,却略带顫抖的字迹,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在烛光下,對着空酒杯流泪的老人。
「他,都葬在哪裡了?」甄嬛轻声问道。
「按照他的遺願,葬在了城外的一座小山坡上。他的墓,正對着京城的方向。他说,他想看着……槿汐姑姑在的地方。」
甄嬛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她挥了挥手,示意弘曆先退下。
弘曆知她心绪,不再打扰,躬身告退。
殿內,又只剩下甄嬛一人。雪,越下越大了,整個紫禁城,都籠罩在一片潔白之中,显得安静而肃穆。
甄嬛缓缓拆開信封。
信纸上,只有短短幾行字。
「太后娘娘聖安。老奴此生,無憾了。能與槿汐相識一場,能得娘娘恩典,放我二人自由,乃老奴三生之幸。有一事,老奴思慮再三,仍覺应告知娘娘。先太后當年,除了那第三杯酒,还留下了第二道密旨。」
甄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道密旨上说,若新君登基後,您……您欲效仿呂后、武后之事,则老奴……需将一切,告知新君。届时,老奴这条命,便是您效仿前人,所需付出的,第一份代價。」
「然,老奴今日,自願将此密旨,带入塵土。只因老奴親眼所見,娘娘您,心中所系的,非是權力,而是天下。您與先太后,是同路人。」
「老奴,蘇培盛,叩别。」
信,从甄嬛的指尖,滑落。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漫天的大雪,许久,许久,才缓缓地,笑了。
那笑容,釋然,却也无比孤獨。
原来,先太后乌雅氏,给她准备的,從来不只是一条路。她既給了她至高無上的權力,也給了她懸于頭頂的利劍。
她赢了,又或者说,她通过了先太后設下的,最後一重,也是最凶險的考驗。
她證明了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守護者。
從此以后,这偌大的紫禁城,這萬里江山,便只剩下她一人,獨自守望。
窗外,風雪更盛。甄嬛拢了拢身上的披風,重新拿起那串蜜蠟佛珠,指尖轻捻。
她的目光,穿透風雪,望向遥远的天際。那里,空無一物。
一如她的人生。
【全文完】
来源:花儿影视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