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甄嬛晚年卧病,让槿汐陪在身边,良久后低语:“其实我早已察觉你是皇后安插的眼线,这18年来我一直等着你主动坦白。”
甄嬛晚年卧病,让槿汐陪在身边,良久后低语:“其实我早已察觉你是皇后安插的眼线,这18年来我一直等着你主动坦白。”
紫禁城大雪封宫,寿康宫的药香压过了檀香。
缠绵病榻的甄嬛枯瘦如柴,却死死攥着槿汐的手。
这个陪她从甘露寺苦雨走到权倾朝野的女人,是她最信任的臂膀,也是最妥帖的依靠。
滴血验亲时的安胎方泄密,扳倒安陵容时的香料反击,桩桩件件都透着诡异。
18年朝夕相伴,甄嬛早已察觉不对劲,却始终没点破。
直到油尽灯枯之际,她附在槿汐耳边,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其实我早知道,你是皇后安插的眼线。”
槿汐浑身一僵,眼底的平静瞬间碎裂……
01
紫禁城的飞雪,已经连着下了四日。
寿康宫内,暖炉烧得正旺,金丝楠木的窗棂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将殿外的肃杀隔绝开来。
龙榻之上,曾经权倾朝野的圣母皇太后——甄嬛,正陷于一场旷日持久的病痛中。
她的呼吸轻浅,犹如风中残烛。
满宫的太医束手无策,只能用最名贵的药材为她吊着最后一口气。
昏沉之间,她缓缓睁开浑浊的眼,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细若游丝:“水……槿汐……”
守在榻边的宫女连忙要去端水,却被她一个虚弱的手势止住。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望向了那个侍立在角落,身形依旧沉静如水的妇人。
“让槿汐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
这个名字,伴随了她一生,从甘露寺的苦雨,到凌云峰的霜雪,再到这深宫的无边寂寥。
02
“太后,您醒了。”
槿汐快步上前,从宫女手中接过温热的白玉杯,用银匙舀起一勺,小心翼翼地送到甄嬛嘴边。
她的动作是那么熟练,仿佛重复了千遍万遍,手腕稳得没有一丝颤抖,眼神中满是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恭敬。
甄嬛贪婪地吮吸着那一点点水分,干涸的喉咙得到片刻的舒缓。
她抬起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
岁月的刻刀终究没有放过任何人,槿汐的眼角也爬上了细密的皱纹,鬓边有了银丝,可那份从容与沉稳,却一如初见。
“你们都下去吧。”
甄嬛的声音恢复了一丝气力,她挥了挥手,示意满屋子的奴才退下。
偌大的寝殿,很快便只剩下她们二人。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和淡淡的檀香,混杂成一种属于衰老和权力的味道。
03
“槿汐,”甄嬛轻唤了一声,拍了拍床沿的位置,“坐。”
槿汐微微一怔,迟疑道:“太后,奴婢……”
“坐吧,”甄嬛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疲惫,“这么多年,你也站累了。
陪我说说话。”
槿汐这才敛衽一礼,在床沿边小心地坐下,身子只占了小半个绣墩,依旧是恭谨的姿态。
甄嬛的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宫墙,望向了遥远的过去。
“我时常在想,这一生,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她喃喃自语,像是在问槿汐,又像是在问自己。
“太后一生荣耀,自然都是真的。”
槿汐柔声回答,语气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
“荣耀?”
甄嬛扯出一个无声的笑,牵动了脸上的皱纹,“这满城的荣耀,不过是踩着枯骨搭起来的台子,风一吹,就散了。
我倒是时常怀念,在甘露寺的日子。”
04
提起甘露寺,槿汐的眼神也变得悠远起来。
那是她们人生中最苦的一段时光,也是最纯粹的一段时光。
没有绫罗绸缎,没有山珍海味,只有粗布麻衣和清汤寡水,还有那永远也干不完的活计。
“那时候,我总觉得天是灰的,日子是没有尽头的。”
甄嬛的声音染上了一层回忆的温度,“静岸师太的刁难,众人的白眼,还有那刺骨的寒风。
若不是有你和浣碧在,我恐怕真的撑不下来。”
“是太后您自己心志坚定,才有后来的重返宫闱。”
槿汐谦恭地说道。
“不,”甄嬛摇了摇头,她的手在锦被上摸索着,似乎想抓住什么,“是你。
是你告诉我,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是你告诉我,忍,是为了更好地争。
也是你,为了我能回宫,甘愿牺牲自己,去求肯苏培盛。”
槿汐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那都是奴婢分内之事。
太后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便是万死,也难报万一。”
05
“分内之事……”
甄嬛重复着这四个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她的目光终于重新落回到槿汐的脸上,那双曾经清亮如水的眸子,此刻虽然浑浊,却锐利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能轻易剖开人心最深处的伪装。
这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一幕幕在甄嬛眼前闪过。
她还记得初入宫时,自己那份不谙世事的娇憨与天真。
那时的她,只盼着“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对这深宫里的诡谲人心毫无防备。
是槿汐,像一位沉默的导师,不动声色地教她看懂了眉庄的大气、陵容的敏感,也教会了她如何应对夏冬春的刁蛮和华妃的跋扈。
第一次小产,她万念俱灰,沉浸在失子和失宠的双重打击中无法自拔。
是槿汐跪在雪地里,用一盆盆冰水,泼醒了她的混沌。
“娘子若不自己振作,旁人便更要看轻了我们碎玉轩!”
那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醒了她的求生本能。
06
她被废出宫,前往甘露寺修行。
那是她人生的谷底,所有人都以为她完了,连曾经的姐妹也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只有槿汐,毅然决然地选择跟随,没有半句怨言。
在那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槿汐是她唯一的光。
槿汐会偷偷藏起一个馒头,在她饿得头晕眼花时塞给她;会在她被罚跪的深夜,悄悄为她送来厚实的披风;会用最平静的语气,给她讲述宫中局势的变幻,让她始终没有与那个世界彻底断了联系。
这份恩情,甄嬛一直以为,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直到她设计重返宫中,一步步走上权力的巅峰,她的心,也随着地位的攀升,变得越来越硬,越来越冷,越来越容不得一粒沙子。
她开始变得多疑。
她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那些曾与她共患难的姐妹。
陵容的背叛,让她痛彻心扉;浣碧的私心,让她时时警惕。
她像一只刺猬,用坚硬的外壳包裹着自己柔软的内心。
07
可唯独对槿汐,她保留着最后一份信任。
槿汐是她的臂膀,是她的定心丸,是她在这深不见底的宫里,唯一可以全然信赖的人。
槿汐为她打理宫中事务,滴水不漏;为她出谋划策,屡建奇功;甚至为了帮她巩固地位,不惜与苏培盛结为“对食”,将自己的终身幸福都押了上去。
甄嬛感动于这份忠诚,也愈发倚重她。
她将掌事姑姑的权力下放,将宫中最核心的秘密与她共享,她以为,她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主仆,是生死相依的伙伴。
那份深藏心底的怀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萌芽的呢?
甄嬛费力地回想着。
或许,是扳倒祺贵人瓜尔佳氏的那一次。
当时,祺贵人联合家族诬告她与温实初有染,是为“滴血验亲”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戏。
当时局势万分危急,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事先做了诸多准备,但皇后——宜修,那个她一生最大的敌人,却仿佛对她的每一步都了如指掌,总能精准地找到她的破绽,将她逼入绝境。
08
当时,她只当是皇后心机深沉,老谋深算。
可事后复盘,她却发现,皇后似乎对她身边的一些极为私密的事情都知晓一二。
比如,她私下里曾让温实初为腹中胎儿调配的安胎药方,那药方只有她、流朱(当时已逝)、浣碧和槿汐四人知晓。
而皇后竟然能提前拿到相似的药方,试图以此作为攻击她的突破口。
流朱已死,浣碧虽然有私心,但事关身家性命,断然不敢在这种大事上背叛。
温实初更是绝无可能。
那么,泄密的人,还能有谁?
这个念头只在甄嬛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被她自己掐灭了。
她不敢想,也不能想。
槿汐若是有问题,那她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在这吃人的宫里,再无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她宁愿相信,是自己多心了,是宫中人多口杂,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
真正让她心中警铃大作的,是在对付安陵容的最后阶段。
安陵容凭借“鹂妃”的身份,一度盛宠。
她心思缜密,行事狠毒,是皇后最得力的一枚棋子。
为了彻底拔除这个毒瘤,甄嬛暗中策划了许久。
她利用陵容多疑的性格,故意泄露了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引诱她一步步走入陷阱。
其中最关键的一步,是她佯装因思念果郡王而心神不宁,夜夜需要燃点特制的“暖情香”才能入睡。
这暖情香实则含有微量的催情药物,能令人情思涌动,但与陵容常用的迷情香混合,便会产生一种能损伤男子龙体的毒素。
这是她计划中最隐秘的一环,除了她自己,只对槿汐一人提及过,连浣碧和苏培盛都不知道内情。
她想以此为饵,引诱安陵容对皇帝下手,从而一举将其歼灭。
她对槿汐说:“此香名为‘绕梁’,是我从古方中寻得,有安神静心之效。
只是此事切不可外传,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槿汐当时点头应是,神色并无异样。
可就在计划实施的前几天,皇后突然以探病为由,派人送来了一批名贵的香料,其中就有好几种是专门克制“暖情香”药性的。
不仅如此,皇后还旁敲侧击地提醒皇帝,说龙体为重,宫中嫔妃所用香料繁杂,还需内务府多多查验,切莫被人钻了空子。
这一下,甄嬛的计划差点全盘落空。
皇帝起了疑心,停了她宫里的香。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另一套说辞和计谋,最终还是让安陵容自食恶果。
但那一次,甄嬛的心彻底凉了。
“绕梁”香的秘密,只有槿汐知道。
皇后如此精准的反应,绝非巧合。
除非,有人将这个秘密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她。
那天夜里,甄嬛彻夜未眠。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脑海里却像走马灯一样,回放着与槿汐相处的点点滴滴。
从初入宫时的提点,到甘露寺的不离不弃,再到回宫后的殚精竭虑。
每一幕,槿汐的脸上都写满了忠诚和关切。
那份关切是真的吗?
那份忠诚,又是对谁的?
她想起了槿汐的来历。
槿汐是宫里的老人,在伺候她之前,曾在太妃宫里当差,也曾在宫中各处行走,人脉极广。
她总说自己是无根的浮萍,只一心一意侍奉主子。
可皇后宜修,当年不正是从潜邸的侧福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吗?
她在宫中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安插几个眼线到各个宫里,再正常不过。
而槿汐,是多么完美的眼线人选啊。
她沉稳、内敛、办事老道,看上去无欲无求,最容易获取主子的信任。
她能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施以援手,让你感恩戴德,将她引为心腹。
然后,在你最不设防的时候,将你最核心的秘密,传递给她真正的主子。
这世上最厉害的背叛,不是明面上的刀光剑影,而是这种温柔的、日复一日的渗透。
它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所有软肋都暴露在敌人面前。
想通了这一点,甄嬛只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那种感觉,比知道安陵容背叛她时还要痛苦。
安陵容的背叛,源于嫉妒和自卑;而槿汐的背叛,却是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骗局。
她这一生,竟是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
那一刻,甄嬛动了杀心。
她想立刻就下令,将槿汐拖出去,乱棍打死,挫骨扬灰。
可她终究没有那么做。
杀了槿汐,太容易了。
但杀了她,谁来替代她的位置?
宫中事务繁杂,人心叵测,再培养一个如此得力的心腹,需要多少时间和精力?
更何况,杀了她,也等于向皇后宣告: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底牌。
这无异于打草惊蛇,让皇后对自己加倍防范。
不,不能杀。
非但不能杀,还要像从前一样,倚重她,信任她,让她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甄嬛做出了一个在当时看来无比艰难,事后却被证明无比正确的决定:她要将计就计。
既然你知道了我是如何布局的,那我就故意让你知道一些我想让你知道的“布局”。
既然你是皇后的眼睛,那我就通过你这双眼睛,让皇后看到一出由我亲自导演的大戏。
从那天起,甄嬛对槿汐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甚至比以前更加亲厚。
她会有意无意地在槿汐面前,透露一些“机密”。
比如,她会“无意中”让槿汐看到一封来自家中的“密信”,信中暗示她的父亲甄远道正在联合朝中某位大臣,准备弹劾皇后母族乌拉那拉氏的罪证。
槿汐果然将这个消息传递了出去。
于是,皇后立刻开始布局反击,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那位被“点名”的大臣身上,对他百般打压,甚至不惜动用酷刑,制造冤案。
而甄嬛真正的盟友,却在皇后的视野之外,悄无声息地收集到了乌拉那拉氏真正的罪证。
当证据呈上御前时,皇后措手不及,输得一败涂地。
再比如,她会“烦恼”地对槿汐倾诉,说自己担心六阿哥弘曕体弱,恐怕难承大统,反而更看好四阿哥弘历。
这番话通过槿汐传到皇后耳朵里,皇后便以为甄嬛已经放弃了争夺储君之位,对弘曕放松了警惕。
暗地里,甄嬛却用尽心血培养弘曕,为他铺平了所有的道路。
而当皇后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三阿哥身上,试图与甄嬛支持的“弘历”对抗时,却发现自己早已被架空,三阿哥也因行事鲁莽而彻底失了圣心。
这十八年,甄嬛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而槿汐,就是她安放在敌人阵营里,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她利用槿汐传递假情报,误导皇后的判断;她利用槿汐观察皇后的反应,从而调整自己的策略。
她们主仆二人,上演了一场长达十八年的“无间道”。
槿汐以为自己是潜伏者,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甄嬛手中的提线木偶。
只是,这场戏演得太久,连甄嬛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槿汐对她的好,是假的吗?
当她在雨夜生病,高烧不退时,是槿汐不眠不休地守了她三天三夜,亲手为她熬药,用温水一遍遍擦拭她的身体。
那份焦急和担忧,不似作伪。
当她为了弘曕的前程,与皇帝发生争执,被皇帝斥责后心灰意冷时,是槿汐默默地为她端上一碗她最爱喝的莲子羹,轻声说:“娘娘,无论如何,保重凤体要紧。
小主子们,还都指望着您呢。”
那份温言软语的劝慰,发自肺腑。
当皇帝驾崩,新帝登基,她成为圣母皇太后,坐拥无上尊荣时,宫里所有人都对她敬畏有加,唯唯诺诺。
只有槿汐,还敢在她因为朝政烦心而发脾气时,递上一杯热茶,低声提醒她:“太后,莫气坏了身子,为那些不相干的人生气,不值得。”
这十八年的朝夕相伴,点点滴滴,难道全都是演出来的吗?
一个人,真的可以伪装得这么好,十八年如一日,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吗?
甄嬛不信。
她更愿意相信另一种可能:槿汐最初的确是皇后的人,带着任务接近她。
但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在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生死考验后,槿汐的心,已经慢慢偏向了自己。
她或许依旧会向皇后传递情报,但那更多是出于一种无法摆脱的旧日恩情和胁迫。
而在内心深处,她真正效忠的人,早已变成了自己。
她一定也很痛苦,很矛盾吧。
夹在两个权势滔天的女人之间,每日如履薄冰,不知如何抉择。
所以,甄嬛决定等。
她在等一个机会,等槿汐主动向她坦白一切。
她不需要槿汐的背叛,她要的是她的“投诚”。
她想听到槿汐亲口对她说:“太后,奴婢错了。
奴婢从前是皇后的人,但现在,奴婢只想一心一意地跟着您。”
如果槿汐说了,她会选择原谅。
她们可以抛开过去所有的猜忌和试探,真正地成为彼此的依靠。
可是,她等了一年,两年,十年,十八年……
从一个风华正茂的贵妃,等到现在白发苍苍、缠绵病榻的太后,她都没有等到槿汐的这句话。
槿汐依旧是那个最妥帖、最忠心的掌事姑姑,将她的生活和宫殿打理得井井有条,却始终对那个最核心的秘密,缄口不提。
是她不敢说?
还是不愿说?
又或者,在她心里,对皇后的那份忠诚,始终没有磨灭?
甄嬛不知道。
这个疑问,像一根毒刺,扎在她心里十八年,让她在无数个深夜里辗转反侧。
而现在,她快要死了。
她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
她必须知道答案。
这不仅仅是为了解开自己心中长久以来的一个疙瘩,更是为了她死后的布局。
她要确保,自己离世之后,她所珍视的弘曕和灵犀,不会受到任何来自过去的威胁。
槿汐,知道她太多的秘密,如果她的心最终还是向着乌拉那拉氏,那将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所以,今天,她要亲手揭开这道长达十八年的伤疤。
寝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甄嬛的目光,像两道寒光,牢牢地锁在槿汐的脸上,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她看到槿汐的身体依旧坐得笔直,垂着眼睑,脸上是一贯的平静。
似乎,她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早已有了预感,又或者,是她漫长的人生早已教会她,无论面对何种风浪,都要保持不动声色。
甄嬛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的声音很轻,很慢,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这死寂的深潭,激起了滔天的涟浪。
“槿汐,”甄嬛的声音沙哑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气力,在这寂静的宫殿里,回荡着令人心悸的余音,“你扶我坐了这么多年,也该累了。
其实我早已察觉你是皇后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算一算,从我知道的那天起,到今天,也快十八年了。”
她静静地看着槿汐,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悲哀。
“这十八年,我一直在等着你主动向我坦白。
我等得好辛苦。”
槿汐的身子猛地一颤,手中端着的参汤“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瓷片四溅,温热的汤水浸湿了她的裙摆。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脊背佝偻得像被抽走了所有筋骨,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娘娘……”
甄嬛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花白的鬓角上。十八年的光阴,将这个曾经伶俐干练的宫女,磨成了如今鬓发霜白的模样。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槿汐脸上的皱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旧事:“那年我刚从甘露寺回宫,身子虚得很,夜里总咳得睡不着。你守在床边,替我掖被角时,袖中掉出了一枚银簪,那簪子的样式,是皇后宫里独有的。”
她顿了顿,看着槿汐瞬间惨白的脸,继续道:“我那时便该拆穿你,可我没有。我想,你跟着我这么久,总该有几分真心。我甚至告诉自己,或许是我看错了。”
槿汐伏在地上,肩膀剧烈地抽动着,泪水混着地上的参汤,濡湿了一片青砖:“娘娘,奴婢错了……奴婢罪该万死……当年皇后拿奴婢的家人要挟,奴婢若是不从,爹娘弟弟……都得填了护城河啊……”
“我知道。”甄嬛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叹息,“后来我查到了,你爹娘在江南过得安稳,是你每月托人送银子回去,谎称是宫里的赏钱。你替皇后递过几次消息,却每次都巧妙地留了破绽,让我能及时应对。你劝我协理六宫时收敛锋芒,劝我提防祺贵人的麝香,劝我在滴血验亲时护住弘曕……那些话,哪一句不是真心为我?”
十八年的隐忍,十八年的周旋,在这一刻尽数摊开在阳光之下。槿汐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甄嬛:“娘娘早就知道,却从未点破……”
“我在等。”甄嬛看着窗外飘零的落叶,眼中漫起一层薄雾,“等你亲口告诉我,等你放下皇后的钳制,等你真正只做我甄嬛的槿汐。可我等了十八年,终究是没等到。”
她的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苏培盛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走了进来,神色凝重:“启禀太后,皇上请您去承乾宫一趟,皇后娘娘……薨了。”
槿汐的身子又是一震,脸色白得像纸。
皇后薨了。那个挟制了她十八年的人,终于不在了。
甄嬛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站起身。槿汐连忙想要起身搀扶,却被她轻轻推开。她走到殿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槿汐,声音平静无波:“皇后死了,你的枷锁也解了。这些年你护我周全,我欠你的,都还清了。你走吧,回江南去,守着你的爹娘弟弟,往后不必再踏入紫禁城半步。”
槿汐猛地磕了一个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奴婢不走!奴婢愿意一辈子留在娘娘身边,做牛做马……”
“不必了。”甄嬛打断她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疏离,“十八年的猜忌与试探,我累了。你也累了。往后,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结局。”
说罢,她转身,踩着夕阳的余晖,一步步走向承乾宫。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孤寂。
承乾宫里,皇后的尸身躺在冰冷的床榻上,脸上还带着一丝不甘的怨毒。皇上站在床边,神色复杂地看着甄嬛:“母后,皇后她……临终前说,她这一生,最悔的便是与你为敌。”
甄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皇后的遗容。这个与她斗了半生的女人,终究还是败了。可她赢了吗?她赢了后位,赢了权势,赢了天下人的敬畏,却输了少年时的情窦初开,输了凌云峰的岁月静好,输了身边最亲近之人的坦诚相待。
她忽然觉得,这深宫之中,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赢家。
数日后,皇后以贵妃之礼下葬,不祔太庙。
又过了数月,甄嬛下了一道懿旨,准槿汐出宫还乡,赏黄金百两,良田千亩。
槿汐离宫那日,天刚蒙蒙亮。她站在宫门口,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紫禁城,最后深深叩了一个头,才转身,毅然决然地走向晨光熹微的远方。
甄嬛站在景仁宫的高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宫墙尽头,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苏培盛轻声道:“太后,天冷了,回宫吧。”
甄嬛缓缓收回目光,轻声道:“苏培盛,你说,这宫里的人,是不是都像槿汐一样,戴着面具过了一辈子?”
苏培盛沉默片刻,道:“奴才不知。奴才只知道,太后您,是真的。”
甄嬛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底。
这紫禁城的雪,年年都下。下白了宫墙,下白了鬓发,也下白了那些深埋在岁月里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后来,甄嬛辅佐新帝,励精图治,开创了一段太平盛世。她一生未再嫁,也未再爱过谁。只是每逢雪落之日,她总会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飞雪,一看便是大半天。
直到垂暮之年,她躺在病榻上,弥留之际,眼前闪过许多人影。有眉庄的笑靥,有果郡王的笛声,有皇上的温声软语,还有……槿汐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模样。
她轻轻呢喃了一句:“槿汐,这一世,终究是我负了你……”
话音落下,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窗外,大雪纷飞,覆盖了整个紫禁城,也覆盖了那些尘封的过往。
结局:甄嬛寿终正寝,谥号孝圣宪皇后,与先帝合葬泰陵,名垂青史。她的一生,波澜壮阔,却也孤寂一生。而槿汐在江南安度晚年,再也没有踏足过京城半步,只在每年的清明,会朝着紫禁城的方向,默默敬上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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