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庭生刻意放慢了行程。不是畏惧前路,而是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梳理纷乱的思绪,需要时间筹谋可能的应对,更需要时间……与过去的自己告别。
文/鼎客儿
回京的路,走了整整一个月。
庭生刻意放慢了行程。不是畏惧前路,而是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梳理纷乱的思绪,需要时间筹谋可能的应对,更需要时间……与过去的自己告别。
他知道,踏进金陵城的那一刻,就不再是那个可以凭一腔热血在北境说一不二的萧庭生了。那里有看不见的罗网,有淬了蜜的刀剑,有比北境风雪更刺骨的人心。
马车行至黄河渡口时,庭生下了车,独自走到河岸边。时值腊月,河面尚未完全封冻,浊黄的河水裹挟着浮冰奔涌向东,发出沉闷的呜咽声,像一头被囚禁的巨兽在挣扎。对岸就是河南道,再往南,便是金陵。
“将军,风大。”亲兵队长韩诚递上一件大氅。这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兵,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疤,是当年在黑风岭为庭生挡刀留下的。
庭生接过,却没有披上,只是望着奔流的河水:“韩诚,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八年了。”韩诚声音粗哑,“从将军还是校尉时,末将就跟着您。”
“八年……”庭生喃喃,“若我此番回京,再也回不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韩诚单膝跪地,眼眶发红:“将军别说这样的话!末将……末将拼死也会护将军周全!”
庭生扶起他,拍了拍他肩上的雪:“你有家有口,不必为我拼命。若真到了那一步,你带着兄弟们回北境去。孙节度使虽不堪大用,但北境……总需要人守。”
“将军!”
“这是命令。”庭生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他转身望向北方。千里之外,雁门关的轮廓在想象中巍峨矗立。那里有他八年的心血,有他同生共死的兄弟,有他新婚却被迫分离的妻子。
还有林深。那孩子伤刚好,就要护送霓凰去云南,这一路山高水远,不知是否顺利。
“将军,”韩诚低声道,“林将军和郡主……应该快到云南了。”
庭生点头,心中稍安。穆王府在云南经营三代,根基深厚,莱阳王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那里去。霓云和林深在那里,是安全的。
至于路原……
庭生闭了眼。那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心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疼痛。他想起路原最后那封信——“身不由己,勿念”。四个字,写尽了无奈,也划清了界限。
身不由己?庭生不信。路原或许有苦衷,但选择背叛,终究是他自己的选择。就像当年在掖幽庭,他们可以选择麻木等死,也可以选择互相扶持活下去。路原选择了后者,所以他们成了兄弟。而现在,路原选择了另一条路。
“将军,有船来了。”韩诚提醒。
渡船缓缓靠岸,船夫是个沉默寡言的老汉,见庭生一行人戎装佩剑,也不多问,只收了船资便撑篙离岸。船至中流,风更大,浪头拍打着船舷,溅起冰冷的水花。
庭生忽然想起,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冬天,梅长苏带着他们三个孩子离开掖幽庭。那时他们挤在马车里,分食着热腾腾的包子,对未来充满惶恐,也充满希望。
先生若在,会怎么做?
先生一定会说:庭生,记住你的本心。
本心……他的本心是什么?是守护。守护北境,守护百姓,守护兄弟,守护这个千疮百孔却依然值得守护的国家。
即使要为此付出一切。
渡船靠岸,庭生踏上南岸的土地。从这里到金陵,还有三百里。三日后,他将面对未知的命运。
“走吧。”他翻身上马,再不回头。
腊月二十三,小年。
庭生抵达金陵城时,已是黄昏。城门即将关闭,守城士兵验过文书,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挥手放行。
街道上张灯结彩,年味渐浓。孩童在巷口放鞭炮,店家在门口挂起红灯笼,空气中飘着糖炒栗子和烤红薯的香气。一切都那么鲜活,那么温暖,与北境的苦寒恍如两个世界。
可庭生只觉得冷。那种冷从骨头缝里渗出来,任多少炭火也驱不散。
他没有回靖王府——那里已被查封,门口有兵士把守。也没有去苏宅——先生去世后,荀伯和飞流也不知所踪。他去了陛下赐的镇北侯府,一座三进的宅院,虽不奢华,但足够宽敞。
府中早有仆役候着,说是内务府安排的。庭生扫了一眼,那些人低眉顺眼,却掩不住眼中的精光。他心中冷笑:监视就监视吧,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安顿下来后,庭生第一件事是沐浴更衣。他要洗去一路风尘,以最体面的姿态,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浴桶里热气蒸腾,庭生靠在桶壁上,闭上眼睛。水很烫,烫得皮肤发红,但他需要这种热度,来对抗心中的寒意。
忽然,他听到极轻的脚步声。不是府中仆役那种刻意放轻的脚步,而是习武之人特有的、几乎无声的移动。
庭生没有动,只是缓缓睁开眼睛。
屏风后,一个人影悄然浮现。
“飞流?”庭生低声问。
人影走出来,果然是飞流。两年不见,他长高了些,面容更加清冷,眼神却依然清澈如初。他穿着一身夜行衣,像一道影子融在昏暗的光线里。
“先生。”飞流开口,声音还是那样没什么起伏,但庭生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你怎么来了?”庭生从浴桶中站起,随手扯过布巾裹住身体,“这里很危险。”
“来看你。”飞流言简意赅,“荀伯让我来的。”
“荀伯他……”
“在安全的地方。”飞流说,“先生临终前有安排。”
庭生心中一痛。先生总是这样,什么都想到了,什么都安排好了,连身后事都不让人操心。
“你冒险来,不只是为了看我吧?”庭生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常服。
飞流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荀伯给你的。”
庭生接过,信是荀伯的笔迹,内容不长,却字字惊心:
“庭生公子敬启:先生临终前留有手书,命老奴在公子回京遇险时交予公子。今朝局诡谲,莱阳王与太子争位,靖王殿下被软禁,公子身陷囹圄。先生料定有此一劫,故留此信。信在苏宅老梅树下三尺,掘之可得。公子务必小心,勿轻信他人。老奴与飞流会在暗中相助。珍重。荀伯手书。”
庭生看完,将信纸就着烛火烧了。灰烬飘落,像黑色的雪。
“先生还留了什么话吗?”他问飞流。
飞流想了想,说:“先生最后说:告诉庭生,心若向阳,无惧黑暗。”
心若向阳,无惧黑暗。
庭生眼眶一热。先生到死,都在教导他,鼓励他。
“我知道了。”他深吸一口气,“你回去吧,告诉荀伯,我会小心。你们也要保重,不要轻易露面。”
飞流点头,转身欲走,又停住,回头看了庭生一眼:“先生,活着。”
说完,他身形一闪,消失在窗外夜色中,像从未来过。
庭生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走到窗前。夜空无星无月,黑得像一块巨大的幕布,笼罩着这座繁华又危险的城市。
心若向阳,无惧黑暗。
可如果,连光都要熄灭了呢?
次日清晨,圣旨到了。
宣旨的是莱阳王本人。他穿着一身紫色蟒袍,外罩玄狐大氅,笑容温和,眼神却锐利如刀。
“萧侯爷,别来无恙?”莱阳王笑道,“北境一别,已是两年。侯爷风采更胜往昔啊。”
庭生躬身行礼:“王爷谬赞。末将奉旨回京述职,不知陛下何时召见?”
“陛下龙体欠安,如今是太子监国。”莱阳王慢条斯理地说,“不过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暂由本王代为询问北境军务。侯爷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两人在花厅落座,侍女奉上茶点。莱阳王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却不喝,只是看着庭生:“侯爷在北境八年,劳苦功高。只是……本王听到一些传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爷但说无妨。”
“有人说,侯爷在北境拥兵自重,截留粮饷,私蓄甲兵。”莱阳王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还有人说,侯爷与云南穆王府联姻,意在勾结边镇,图谋不轨。这些传言,陛下和太子殿下自然是不信的,但人言可畏啊。”
庭生面色不变:“末将问心无愧。北境粮饷账簿,兵部皆有存档,可随时查验。至于与穆王府联姻,是陛下御赐的婚事,何来勾结之说?”
“账簿可以作假,婚事也可以别有用心。”莱阳王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侯爷,你我明人不说暗话。现在朝中局势,想必你也清楚。太子与本王,总要有一个做主的人。侯爷是聪明人,该知道如何选择。”
庭生抬眼看他:“末将是大梁的臣子,只知忠君报国,不知如何选择。”
莱阳王脸色一沉,随即又笑了:“好一个忠君报国。那若是君要臣死呢?”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庭生平静地说,“但死也要死得明白。末将有何罪,请王爷明示。”
“罪?”莱阳王站起身,踱步到窗前,“侯爷可知,你二弟林深,如今在何处?”
庭生心头一跳:“三弟护送霓云郡主回云南,此刻应在路上。”
“路上?”莱阳王转身,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十日前,林深在楚州遇袭,下落不明。而袭击他的人,穿着北境军的衣甲,用的是北境军的制式兵器。”
“什么?!”庭生霍然站起,眼前一黑。
林深遇袭?下落不明?穿着北境军的衣甲?
“不可能!”庭生咬牙,“北境军不会做这种事!”
“不会?”莱阳王从袖中取出一枚箭镞,扔在桌上,“这是从现场找到的,上面有北境军的标记。侯爷,你说,除了你,还有谁能调动北境军,去袭击朝廷的将领?”
庭生拿起箭镞。确实是北境军的制式箭镞,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北”字。他的手在颤抖,不是害怕,是愤怒。
这是栽赃。赤裸裸的栽赃。
“王爷想怎么样?”庭生放下箭镞,声音冷得像冰。
“不是本王想怎么样,是太子殿下想怎么样。”莱阳王走回座位,重新坐下,“太子殿下念你守边有功,不愿深究。只要你交出兵符,辞去官职,安心做个富贵侯爷,这件事……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庭生笑了,笑得很冷:“然后呢?等我交出兵符,辞去官职,再随便安个罪名,把我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莱阳王脸色一变:“萧庭生,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末将什么酒都不吃。”庭生直视着他,“王爷若要治末将的罪,请拿出真凭实据。仅凭一枚箭镞,几句谣言,就想让末将认罪?恕难从命!”
两人对视,空气仿佛凝固了。花厅里的炭火噼啪作响,窗外传来隐约的鞭炮声,更衬得室内死寂。
良久,莱阳王忽然笑了,笑得阴冷:“好,好。萧庭生,你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又臭又硬。不过……本王倒要看看,你能硬到几时。”
他起身,拂袖而去。走到门口时,又停住脚步,回头说:“忘了告诉你,路原路统领……如今是本王的人了。你想见他,随时可以。毕竟,你们是兄弟嘛。”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刀子,狠狠扎进庭生心里。
路原……果然。
庭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莱阳王的脚步声彻底消失。然后,他缓缓坐下,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茶很苦,苦得发涩。
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第五章(一)完】【未完待续】
本文为《琅琊榜》和《风起长林》同人衍生作品,人物设定取自原著,故事情节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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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鼎客thin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