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佳佳：谁说竖屏剧就没有表达？竖屏剧的表达正变得越来越高级，而且这个领域也越来越需要表达，用户同样越来越需要看到这样的表达。用户不是傻子。

凉子：借着红果创作者大会这个机会，我们特别邀请到了三位短剧行业的资深专家。三位都创作出了非常厉害的作品，都是十亿级以上的爆款作者。

拒绝自嗨式表达

清风逐月：我是编剧清风逐月，写出过的爆款作品包括去年比较火的《爱在黎明前降落》，还有今年大火的郭宇欣的《在八月盛夏》。

凉子：您在这个行业深耕了几年？入行之前是做什么的？

清风逐月：我之前是网文小说作者，也出版过几部小说，拥有十多年的网文从业经历。

李佳佳：我是刚刚好影视创始人，近期的代表作有《真千金她是学霸》《十年劫》《出笼》。我当初以为拍短剧能挣钱，就一头扎进来了。

做短剧之前，我既当过网文写手，也做过网文编辑。毕业之后我通过校招入职，后来觉得生活有点无趣，想找点新鲜感，就开始尝试写书。

没想到写书的头一两个月就赚了不少钱，于是我干脆辞掉工作，就此走上了创作这条路。

凉子：其实慎始老师您和前两位老师不太一样，您是科班出身，而他们算是半路出家。

慎始：我叫慎始，是一名导演，代表作品有《老千》系列。在做短剧之前，我是一名电视广告导演，专门拍广告，纯粹是服务于甲方的乙方。

凉子：所以在此之前，您一直是做乙方的？

慎始：对，就是纯粹的乙方，甲方让怎么干就怎么干。

凉子：当乙方的滋味怎么样？

慎始：不太好受。

凉子：您是学摄影出身的吧？看您的作品，能感觉到您对画质和制作的要求都很高，像《老千》系列，电影感就很强。

慎始：可以这么说。因为是电视广告出身，我们这类人最开始做短剧其实有个劣势，就是在剧本的掌控度上会稍逊一筹。毕竟拍广告的时候，不太需要太强的故事性，所以刚转型时，我们确实吃过一些亏。

凉子：其实最开始创作时，难免会陷入形式大于内容的误区。

慎始：确实有过这样一段时期。那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镜头拍得好看些，就像短视频的逻辑一样，觉得开篇第一个镜头足够吸睛，就能吸引更多人观看。但后来我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剧本才是真正支撑一部剧走下去的核心，也是调动观众情绪的关键所在。

凉子：这算是对您的一个挑战吧？很多摄影系、导演系出身的人，是不是都有一种执念，觉得短剧很低端，只有拍电影才算是高级的创作？

慎始：我倒不会这么觉得。

凉子：您看，您的同学们可能都去拍电影了。

慎始：我的同学们基本都已经转行，不干这行了。不过上学的时候，确实有过您说的那种想法。有一年过年，我妈非要拉着我去电影院看开心麻花的戏。

观影过程中，我妈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周围的观众也都沉浸其中。说实话，我平时看的电影不少，有时候很难被这类作品打动。

但那天看着身边的亲人和观众真切地释放情绪，我突然意识到，这类娱乐化的作品是有其存在价值的，它们能成为观众的情绪出口。

短剧其实也是如此，不管是让观众感到开心还是难过，只要能为他们提供一个情绪宣泄的渠道，就不算低端。这只是一种不同的创作和表达形式而已。

凉子：话虽如此，但作为科班出身的创作者，您难道不想创作一部真正能表达自我的作品吗？

慎始：人都是有梦想的，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如愿以偿地实现自己的终极梦想。对我而言，当下的理想就是把短剧做好，把我拍的短剧带给更多观众，让他们能在剧中感受到喜怒哀乐。

李佳佳：我来补充一下导演的逻辑，感觉您有点把导演带偏了。谁说竖屏剧就没有表达？不管是他的《老千》、我的《出笼》，还是他的《在八月盛夏》，这些作品都蕴含着我们的表达。

我们的表达，是在融入商业化技巧的基础上传递给用户的，绝非自嗨式的表达。我认为竖屏剧的表达正朝着更高级的方向发展，而且这个领域越来越需要这样的表达，用户也越来越渴望看到有深度、有思想、能引发共鸣的内容。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今年红果平台上不少兼具表达性和深度的作品，比如《盛夏芬德拉》等，都获得了用户的认可。

慎始：我也补充一点，短剧其实可以和商业电影相提并论。商业电影有其固定的创作框架，短剧也是如此。

凉子：而且传播范围最广的往往还是商业电影。这类作品既要让普通观众看得懂，又要蕴含自身的价值观和核心表达，这和短剧的创作逻辑其实是相通的。所以说，我们之前觉得短剧门槛低，好像随便凑点钱就能拍一部剧，这种想法其实是不准确的。

李佳佳：确实不一样。一部顶级爆款短剧，如果创作团队没有敬畏之心，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从剧本创作到拍摄制作，每个环节都必须有着严苛到近乎变态的要求，秉持着敬畏之心去打磨，这绝非单纯靠砸钱就能实现的。

爆款不靠抓马

凉子：那么三位认为，想要打造爆款短剧，有什么核心心法吗？

清风逐月：我觉得短剧的精髓，更多在于情绪的密集输出和剧情的紧凑推进。

凉子：您提到了两个核心关键词，一个是情绪，另一个是故事。但这样会不会陷入另一个极端，即为了刻意吸引观众，一味地去迎合和抓取观众的情绪？

慎始：短剧行业发展初期，确实存在您说的这种套路化、公式化的创作模式，我也是那个时候入行的，对此深有体会。当时有些创作者为了调动观众情绪，会刻意设计一些夸张、出格的情节。

但现在的行业环境已经不同了，大家逐渐意识到，必须将情绪融入到故事的剧情走向中，这样才能引导观众一步步沉浸到剧情里。

凉子：这么说来，那些播放量达到十亿、二十亿级别的爆款短剧，反而不一定需要靠狗血抓马的情绪和故事来吸引观众？

李佳佳：恰恰相反，这类爆款短剧反而不需要刻意制造抓马情节。如果一味追求抓马，大概率是无法突破十亿、二十亿播放量的。

因为用户不是傻子，他们可能会被抓马的剧情吸引点开看一眼，但如果想让他们持续追更，并且让作品的播放量达到如此高的量级，就必须在整体质量上做到极致。

抓马的剧情，首先会让用户产生抵触心理，他们不仅不会留下好评，甚至可能连评论都懒得发；其次，这类剧情很难让用户长时间停留。红果平台的推荐机制是，作品的完播率越高，获得的流量推荐就越多。

这就要求我们必须把内容打磨好，让用户能够代入剧情，沉浸式感受主角的人生经历，或是主角在某个特殊时刻的心境，让他们在短短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跟着主角走完一段人生旅程，这才是我们创作的核心目标。

慎始：如果靠博眼球就能成功，那成功的人未免也太多了。

短剧精品化

凉子：这样说来，三位在短剧行业摸爬滚打的过程中，肯定都遭遇过不少挫折。现在回想起来，这段经历中最难熬的时刻是什么？

慎始：我来讲一个关于《老千2》的故事吧。《老千1》的反响其实很不错，但到了《老千2》，网络上出现了很多质疑的声音。

我觉得在场的两位应该也能体会这种压力，就是创作系列剧的压力。很多观众都评价《老千2》远远不如《老千1》。那段时间，主创团队聚在一起复盘，想找出问题所在。

其实当时大家都想着做出改变，把更好的东西呈现给观众，但可能用力的方向不太对。后期制作时，我们总想秀一下技术，剪辑得花哨一些。

拍摄的时候，也想着把拍摄技巧展现出来，镜头拍得更炫酷一些；写台词的时候，又想卖弄一下文字功底，把台词写得稍长一些。

凉子：当时您没有把控好方向吗？

慎始：对，我觉得自己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其实很多问题我当时已经发现了，但没有及时提出来解决。而且有些项目启动得比较仓促，拿到剧本的时间很紧张，中间留给我们调整的时间非常有限。

那段时间，我内心其实很煎熬。大家都急于求成，想做出更出色的作品，但正是因为太心急，没有冷静下来分析问题的本质，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可谓是欲速则不达。

李佳佳：我们近期要上映的《学霸2》，在开机当天还在修改剧本。开机前三天，我们甚至把定好的剧本全部推翻了，因为实在不满意。

《学霸1》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而我又要求项目尽快推进，在这样的压力下，整个创作团队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我们的总编是98年的，主编是01年的，执笔编剧是02年的，团队里很多都是年轻的小伙伴，那个阶段大家的创作压力真的很大。演员和主创人员都已经敲定，开机日期也不能更改。系列剧的压力就在于，你必须超越前一部作品。

凉子：那万一《学霸2》没能达到预期效果呢？

李佳佳：那就认赔。演员的档期、工作人员的档期，所有损失我都承担，大不了延期拍摄。

凉子：您为什么敢这么做？

李佳佳：做片子，就是要对自己有高要求。有两百多万人在期待这部作品，他们希望看到一部精彩的续集，我不能随便应付了事。我们不会刻意去增加成本，但如果让我为了节省成本而降低作品品质，那我宁愿多花一些钱。

凉子：这就是所谓短剧精品化的一种表现吧。

李佳佳：这是我们的底线。在遇到问题的时候，我们宁愿多投入一些成本，也绝不降低对作品的要求和品质。我认为，这才是真正的精品化。

心怀热爱

凉子：其实经过几轮行业迭代，短剧市场已经越来越规范了。就像您说的，刚开始的时候，可能有很多人觉得短剧门槛低，抱着捞一笔就走的心态闯进来，但经过市场的大浪淘沙，留下来的都是真正用心做内容的人。

竖屏短剧似乎更能突出演员的个人魅力。以前一部好剧可能会火一批演员，但短剧往往会让主角的光环格外突出，会产生这样的影响吗？

清风逐月：我觉得应该是互相成就的关系。一个好的故事，需要优秀的演员来演绎；而一个优秀的演员，遇到好的故事，才能充分展现自己的实力。只有两者相辅相成，才能打造出优质的作品。

凉子：有没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是短剧行业从原本的剧本中心制，逐渐转变为演员中心制？

李佳佳：短剧圈这几年一直都在讨论这个话题，比如剧本中心制、导演中心制、制片中心制等等。但自始至终，行业内都不存在绝对的某一种中心制。

一部剧的制作，任何一个环节出现短板，都不可能成为大爆款。编剧、导演、演员、制片，每个岗位都至关重要。当然，会存在某个人凭借在单一领域的超强沟通能力和影响力，带领整个团队向前推进的情况，但这属于个人能力的体现，并非行业的普遍现象。

慎始：我们所有人都是在演绎故事，只是在演绎的方式上，可能会存在些许差异。

凉子：三位如何评价自己的人生故事？如果把自己的人生写成剧本，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剧本？作为导演，慎始老师您来讲讲自己的人生剧本吧。拍广告的那段日子，是什么样的状态？

慎始：拍广告的时候，最让人头疼的就是提案环节。一个方案往往要反反复复地修改、提交，经常熬夜改方案，那段时间的努力，感觉很多都是无效的。

但现在做短剧不一样，每一份努力都能看到正向反馈。精心筹备一部片子，上线之后如果能取得好的数据，就是对我们最大的肯定。

李佳佳：我的人生就是一部折腾的剧本。2018到2019年，我尝试过做横屏短剧，结果失败了；2022年转型做竖屏短剧之前，我也尝试过很多不同的事情，但都以失败告终。

大家现在看到我在短剧领域取得了一点成绩，其实是因为我经历过太多次失败，在无数次碰壁之后，才终于抓住了一次成功的机会。

凉子：但这其中，应该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时刻吧。

李佳佳：人活一世，睁开眼就有很多身不由己。但关键在于，你是否在乎这些身不由己。人生本就是一场体验，酸甜苦辣咸都是必经的滋味，有身不由己的时刻也很正常。

可能现在我在做短剧，没准明年就去做游戏或者漫剧了；也可能过一段时间，我会消失两年，去山里隐居。一切都随心而定吧。

凉子：清风老师，您呢？

清风逐月：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部平凡人的剧本，没有太多跌宕起伏的情节。

凉子：这和大家想象中的创作者不太一样，大家总觉得编剧的生活应该充满波折，过得很苦。

清风逐月：其实并没有。我觉得能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去感受主角的人生，对我而言是一种别样的体验。虽然我自己的生活平淡又单一，但我可以通过笔下的文字，去体验不同的人生，感受不同的色彩。

这就是我热爱创作的原因。网上不是有句话说吗，“心怀热爱，奔赴山海”。我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能从事自己热爱的事业，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凉子：真的很羡慕您。我访谈过两千多个人，最希望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话，“我的人生普普通通，没什么大波浪，现在做的事情还挺喜欢的”。

李佳佳：确实很难得。

凉子：对，能说出这句话的人，其实才是人群中最幸福的。

凉子：三位对未来的创作有什么规划？想做什么样的作品？

清风逐月：未来应该会走多元化创作的路线，不会只局限于都市感情或者年代题材，会尝试丰富更多的戏路和剧情类型。

李佳佳：想做有表达、能触动人心、引人思考的作品，或者是能给人带来快乐的作品，始终坚持以用户为本。

慎始：想拍出更好的片子，让更多人喜欢上短剧，只要能为观众提供一点情绪价值，就足够了。

来源：北京青年x凉子访谈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