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榜第一”的爆款回归：复仇成功的普通人，可以有多爽？

摘要：2021年，《模范出租车》横空出世，成为当年的黑马韩剧；2023年，第二季延续热度，收视一路飙升突破20%，是当年电视台的年冠作品；不久前，《模范出租车3》在万众期待中归来，开播即登顶收视榜单，话题度席卷社交网络，再次印证这个系列的强大号召力。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2021年，《模范出租车》横空出世，成为当年的黑马韩剧；2023年，第二季延续热度，收视一路飙升突破20%，是当年电视台的年冠作品；不久前，《模范出租车3》在万众期待中归来，开播即登顶收视榜单，话题度席卷社交网络，再次印证这个系列的强大号召力。

三季以来，剧集主线一以贯之——一群带着各自创伤的普通人，开展“代客复仇”的业务，为那些求助无门的受害者讨回公道。《模范出租车》系列将复仇的主体从“个人”转向“群体”，从“私怨”升级为“公义”，每一个单元案件都是一面映照社会现实的镜子，将被遮蔽的社会痛点、制度漏洞与弱势群体的困境一一揭露，议题极具现实感和时效性。

“代客复仇”让作恶者得到应有的惩罚，满足观众对于正义的朴素期待。与此同时，男主角几乎在每个单元案件中都会扮演不同的角色，“一人千面”带来了强烈的戏剧反差，让复仇过程充满智慧与趣味。对公共议题的精准捕捉与极致的爽感表达，构成《模范出租车》系列独特的魅力。

文｜曾于里

以下内容涉及剧透，请谨慎阅读

公共议题的捕捉

近些年来，以Netflix为代表的国际流媒体平台大举进入韩国市场，韩剧的复仇题材蔚为壮观。面对不公的愤怒、以牙还牙的痛快，以及弱者逆袭的共鸣，这是跨越文化与国界的共通情感。国际流媒体平台深谙此道，利用韩剧发达的娱乐工业体系，大力投资并全球分发复仇类剧集。

多数复仇韩剧聚焦于主角的“个人私怨”，比如《财阀家的小儿子》中主人公被财阀“用完即弃”，《黑暗荣耀》中主人公被财阀恶女霸凌，时下也很火的《操控游戏》中主人公被栽赃陷害成“杀人犯”，等等。复仇的起点与落点始终围绕个体命运展开，能快速建立观众与主角的情感联结，通过极致的个人悲剧，将社会结构性不公——如财阀垄断、校园暴力、司法腐败等，浓缩为一个清晰而尖锐的戏剧冲突。这一经典范式也天然带有叙事上的限制：单一的复仇动机贯穿始终，其社会批判的深广度难免受到约束。

《黑暗荣耀》剧照

《模范出租车》系列跳出了这一窠臼。剧集构建了一个名为“彩虹运输”的地下复仇组织，它由前特种兵、顶尖黑客、机械专家等几人组成，专门为那些在法律面前求助无门、陷入绝望的普通人，提供以暴制暴的“私人订制”服务。受害者发出委托，团队判断属实后便会接手案件，以流程化、专业化的方式代客复仇，帮受害者获得“正义补给”。

由此，《模范出租车》系列不被单一主角的复仇主线所束缚，平均每两集，观众就会跟随“彩虹运输”的出租车，驶入一个全新的社会案件之中。

第一季的单元案多改编自曾引发全国震动的具体恶性案件，比如第一个单元案的恶人原型是“素媛案”的主犯，第二个单元案件改编自震惊韩国的“新安郡盐田奴隶事件”。

第二季将镜头瞄准一些更具普遍性、与民众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社会问题。譬如独居老人金融诈骗案中，剧中的诈骗团伙以“温情陪伴”为诱饵，通过免费抽奖、代办信用卡等方式骗取老人钱财，甚至诱导被骗老人自杀……在老龄化日趋严重的社会中，子女离家独居的空巢老人，在情感孤独与社会脱节的双重夹击下，极易成为诈骗分子的目标。而越南海外求职诈骗一案，不法分子利用年轻人的就业焦虑，以高薪为诱饵将其诱骗至海外，实施囚禁、强迫劳动等恶行，这类案例在国内亦时有耳闻。

《模范出租车第二季》剧照

从青少年到老年人、从校园到职场、从本土犯罪到跨国犯罪，《模范出租车》系列所披露的公共议题覆盖范围不断拓展，始终保持着与时俱进的特质。《模范出租车3》在这一基础上实现了议题的进一步升级。

在第一个单元案件中，女高中生小尹为给奶奶凑手术费，被同学推荐的手机游戏吸引，初期的小额收益让她误以为找到了赚钱捷径，却不知这是“游戏化赌博+校园贷”的新型陷阱，只要借钱，就会迅速利滚利至天价，无力还债的小尹被诱骗至日本，沦为黑帮“商品”，在人口竞拍市场被“拍卖”……

这一案例勾勒出一条“线上游戏引流—线上高利放贷—线下暴力催收—跨国贩卖变现”的完整犯罪链条，将网络赌博、线上高利贷与跨国人口贩卖这三条原本相对独立的犯罪链条紧密结合。虽然“高薪诱骗至XX”或“网络赌博致负巨债”的骗局已不新鲜，但新型骗局正呈现出更加危险的复杂化、复合化以及跨国化特征，环环相扣，迷惑性、隐蔽性和诱导性更强。受害者一旦被诱骗至海外，便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语言不通、身份非法、求救渠道被切断，营救难度与成本远高于本土案件。

第二个单元案件将矛头指向那些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带、利用专业知识和制度漏洞实施的新型诈骗。案件中，一家由前律师经营的黑心中介公司，通过精心设计的合同陷阱，实施泡水车翻新等诈骗。他们深谙法律条文，在交易流程上刻意保持“程序合法”，使受害者在维权时陷入证据齐全却求助无门的困境，暴露了监管体系在面对高智商犯罪时的空白与滞后。

正是《模范出租车》系列这种始终走在时代前沿的议题设置，在韩国社会催生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年轻人会主动把剧集推荐给父母，提醒他们警惕针对老年人的诈骗，父母也会把剧集安利给子女，希望他们能从校园霸凌、求职陷阱和新型互联网诈骗等案件中汲取教训……“双向安利”从侧面上也印证了《模范出租车》系列超越年龄与圈层的强大穿透力，它具有老少皆宜的“实用性”，总有一款公共议题与你相关。

值得一提的是，《模范出租车》系列的单元剧模式不仅丰富了公共议题的表现空间，也极大降低了观众的观剧门槛。平均每两集一个完整的故事，从受害者求助、团队调查、执行复仇到最终解决，情节闭环完整，节奏明快，不拖沓。观众无需为理解剧情而费力追溯数十集的前因后果，也不必因错过某集而担心跟不上故事发展，可以随时随地“上车”。友好的观剧门槛，极大助推了剧集的广泛传播与持续走红。

极致的爽感表达

作为一种成熟的类型剧，复仇爽剧的核心吸引力在于为观众提供情绪宣泄的出口。当现实中的正义可能迟到、缺位时，剧集通过“以暴制暴”的叙事，让作恶者得到应有的惩罚，满足观众对“恶有恶报”的朴素期待。

但也不必讳言，随着同类作品的扎堆涌现，复仇爽剧也面临着新的挑战与瓶颈。一个是，复仇的可信度问题日益凸显。单纯的暴力宣泄已难以满足观众日益提升的审美需求，复仇过程需要展现出足够的智力含量与精巧设计，否则便失去了应有的戏剧张力与说服力。其次，叙事的新鲜感亟待突破。当“以暴制暴”成为千篇一律的解决方案，观众难免产生审美疲劳，如何不断创新复仇模式与叙事视角，是创作者必须面对的课题。再则是复仇行为的边界问题。以私刑实现正义本质上是对法治的挑战，如何满足观众惩恶扬善期待，又不让复仇者沦为新的施暴者，这需要创作者在剧情设计中保持审慎的平衡。

从2022年第一季到今年的《模范出租车3》，这个系列一直保持着高口碑、高收视率、高热度的特征，就源于它很好地规避了复仇爽剧所面临的上述三个普遍困境。它以“组团复仇”替代“孤胆英雄”，以“角色扮演”丰富叙事层次，赋予“代客复仇”以“侠以武犯禁”的侠义色彩，实现了复仇爽剧极致的爽感表达。

现如今，天眼无处不在，“孤胆英雄”式的复仇叙事已愈发显得单薄而不可信。即便是《财阀家的小儿子》中拥有“重生”金手指的主角，也需要借助盟友与专业团队才能完成复仇。正因如此，当下的韩国复仇爽剧几乎不约而同地转向了“组团作战”的模式，比如《黑暗荣耀》中文东恩与医生、保姆组成的复仇者联盟。唯有凝聚不同领域的专业力量，才能构建起足以对抗系统性不公的复仇网络。

《财阀家的小儿子》剧照

虽然“组团复仇”不算新鲜，但《模范出租车》系列的彩虹运输团队的配置，还是很有看点。每个成员都有着不可替代的核心职能，且其技能与过往经历深度绑定，让团队协作极具可信度。

武力担当金道奇出身特种部队，拥有超强的格斗能力和应变能力，对受害者的痛苦有着深刻共情，在执行复仇时既果断狠辣，又不失底线；技术担当安高恩是顶尖黑客，能快速锁定目标的身份背景、财务状况甚至隐私信息，为复仇提供关键情报支持；后勤担当崔庆久和朴镇彦，分别来自汽车企业新车开发组和航空公司飞机维修部，他们能将普通出租车改造成具备防御、追踪功能的“复仇利器”，为团队提供坚实的后勤保障；统筹担当张省哲则是整个团队的“大脑”，为团队规划复仇策略、规避风险……

专业化分工，让复仇行动展现出严谨性，每个环节的衔接都经过精心设计，团队成员的专长在恰当时机得到充分发挥。比如《模范出租车3》的跨国人口贩卖案中，安高恩伪装成欠债者获取“赴日工作”的邀约，请君入瓮；金道奇伪装成有钱公子哥潜入日本黑帮，贡献了华丽精彩的打戏；张代表则伪装成没落黑帮组长，配合道奇上演“苦肉计”……作为爽剧，《模范出租车》系列难免有“金手指”设定，但团队各司其职、相互配合的行动逻辑，让看似戏剧化的复仇都建立在相对扎实的基础上，不至于让观众觉得“太假”。

而“角色扮演”，赋予《模范出租车》系列难以取代的新鲜感。

相较其他复仇剧中角色形象基本固定、缺乏变化的设定，《模范出租车》系列让彩虹运输团队，特别是金道奇，在每个单元几乎都以全新身份登场——时而是油嘴滑舌的二手手机贩子，时而是懦弱可欺的代课老师，时而是举止浮夸头脑简单的“富二代”，以便深入不同的敌营。比如第一个单元，为了接近日本黑帮老大松田，他伪装成浮夸炫富的有钱公子哥，在黑帮聚集地故意挑衅，几个回合就秒杀帮派的相扑力士，逼老大主动找他，随后又编造被帮派背叛的经历，在老大面前刺死张省哲扮演的头目，赢得松田的信任……金道奇既要在刀光剑影中冲锋陷阵，也得在人情世故中灵活周旋，还得与黑帮老大上演兄弟情深的戏码，心理博弈的层次提升至全新高度。

金道奇不同的“角色扮演”，贴合案件场景与目标人物特质，与他本身高冷寡言、身手凌厉的前军人底色形成鲜明反差。“一人千面”的设定，为每个案件注入了截然不同的戏剧风格，也在强烈的角色反差中制造出源源不断的观赏趣味，有效避免了同类剧集容易产生的审美疲劳。观众还会隐隐期待，下一次金道奇将以怎样的新面貌登场？

复仇爽剧的“私刑正义”满足了观众的爽感，却也始终伴随着伦理争议。当复仇者以正义之名行暴力之实时，他们是否也在重复施暴者的逻辑？一旦私刑的尺度失去控制，正义的天平再次倾斜，又该如何收场？“度”的把握，直接影响着观众观剧时的心理负担和投入感。

《模范出租车》系列的“代客复仇”的设定，将复仇的主体从“个人”转向“他人”。受害者的困境折射出现实中很多人可能面临的绝境，而法律往往因证据不足、程序臃肿、公权力腐败等原因无法为他们提供保护。这一背景下，彩虹运输团队的行事作风，颇有几分古代侠客的风范——他们“以武犯禁”，游离于法律体系之外，但他们的行动始终秉持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初心。这种“替天行道”的侠义精神，让他们的“犯禁”在观众眼中具有了相当的正当性——复仇行为摆脱了“个人泄愤”的标签，变成“行侠仗义”，观众的爽感不再源于暴力本身，而是源于对弱势群体的救助与对正义的伸张。因此，很多观众非但不会因为他们的“以暴制暴”感到不安，反而因其填补了现实中的正义缺位而令人拍手称快。

只是，无论剧中的“侠以武犯禁”多么大快人心，我们都清楚地知道，现实中并不存在这样一个彩虹运输团队，纯粹的私刑正义在现实社会中既不可行，也不值得提倡。所以，《模范出租车3》也在剧情中融入了对这一问题的反思。在首个跨国案件中，金道奇与国际刑警达成了策略性合作，标志着团队的行动模式正在发生微妙转变，从过去完全游离于体制之外，尝试与官方力量建立某种互动。第二个单元案件中，面对精通法律程序、利用合同陷阱作案的前律师，金道奇选择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步步为营地将诈骗团伙引入精心布置的法律陷阱，用“程序正义”打败“程序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