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先是六月里接连下了三场暴雨,秦淮河水涨得漫上岸来,淹了半条朱雀街。工部忙着筑堤抢险,景宣也跟着连熬了几宿,眼窝深陷下去,看人时目光都是虚的。好容易水退了,七月又逢大旱,整整二十天滴雨未落,京郊农田裂开龟纹,秧苗蔫得打了卷儿。钦天监日日观测天象,祭坛上的香火昼夜
文/鼎客儿
承平三十三年的夏天,像一锅渐渐煮沸的水。
先是六月里接连下了三场暴雨,秦淮河水涨得漫上岸来,淹了半条朱雀街。工部忙着筑堤抢险,景宣也跟着连熬了几宿,眼窝深陷下去,看人时目光都是虚的。好容易水退了,七月又逢大旱,整整二十天滴雨未落,京郊农田裂开龟纹,秧苗蔫得打了卷儿。钦天监日日观测天象,祭坛上的香火昼夜不息,可老天爷似乎闭了眼,连片云都不肯施舍。
景宣站在东宫阁楼上,看着宫墙外焦渴的天地。日头白晃晃的,晒得瓦片都起了烟。庭院里那株梨树彻底枯了,叶子一片片掉,露出光秃秃的枝杈,像伸向天空求救的手。
“殿下,礼部递了折子,问祈雨大典是否照常。”内侍捧着文书在身后小心问。
景宣没回头:“照常。告诉礼部,一切从简,省下的银子拿去赈灾。”
“可……可祁王殿下说,祈雨关乎国运,不宜简省。”
又是景禹。自江南春耕、科举整肃后,这位兄长在朝堂上的声音愈发响亮。如今管着户部工部,连礼部的事也要过问。
景宣转身:“那就让祁王殿下说说,是面子重要,还是百姓的肚子重要?”
内侍吓得低头:“奴才不敢……”
“原话传过去。”
“是。”
折子送走不到一个时辰,景禹就来了东宫。没穿朝服,一身天青色常衣,带着暑气进来,额上还有细汗。
“三弟好大的火气。”他笑着,自己倒了杯凉茶,“祈雨大典是祖制,简化了,恐惹非议。”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景宣没让他坐,“皇兄若觉得不妥,可去请父皇圣裁。”
景禹笑容淡了淡:“三弟这是要拿父皇压我?”
“本宫不敢。”景宣终于抬眼看他,“只是皇兄既知祈雨关乎国运,便该知道,民心才是最大的国运。如今京郊三千顷农田绝收,五万百姓等米下锅。与其花十万两银子做场法事,不如实实在在开仓放粮。”
景禹沉默片刻,放下茶杯:“好,依你。大典照常,但用度减半,省下的五万两拨给京兆府赈灾。不过——”他话锋一转,“此事由我督办。”
“为何?”
“因为三弟你最近……风头太盛了。”景禹走近两步,压低声音,“江南春耕、科举整肃,你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若再主持赈灾,那些人对你的恨,就要烧起来了。”
“本宫不怕。”
“我怕。”景禹看着他,眼神复杂,“三弟,咱们是兄弟。我不想看见你……出事。”
这话说得恳切。可景宣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你太急了,该收收了。
“那就依皇兄。”
景禹似乎松了口气:“还有一事。七弟从北境回来了,带了一百多名伤残老兵,安置在京郊。兵部那边的安置银子还没拨下来,这些人的吃住成了问题。我想从东宫私库里暂借三千两,应应急。”
三千两不算多,但……
“皇兄为何不用户部的银子?”
“户部……”景禹苦笑,“如今国库空虚,每一笔支出都要层层审核。等银子批下来,那些老兵怕是要饿死了。”
“那本宫让谢绮从东宫账上支。”景宣顿了顿,“不过皇兄,七弟带这些老兵回来,是什么意思?”
景禹神色微凝:“什么意思?三弟是觉得,七弟有异心?”
“本宫没这么说。只是兵部裁撤老兵,是皇兄的主意。七弟此举,难免让人多想。”
“他是在给我难堪。”景禹摇头,“罢了,随他吧。那些老兵也确实可怜,为国负伤,却落得这般下场。我……也有责任。”
这话说得自责,可景宣听不出多少真心。
送走景禹,谢绮从内室出来,脸色不太好。这些日子她总是恹恹的,太医说是心绪郁结,开了安神的方子,却不见起色。
“殿下真要借银子?”
“嗯。那些老兵……不容易。”景宣扶她坐下,“你身子不好,别操心这些。”
“臣妾不是操心银子。”谢绮靠在他肩上,“是觉得……祁王殿下今日,话里有话。”
连她都听出来了。
景宣搂紧她:“不怕,有本宫在。”
可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空。
七月初七,祈雨大典。
仪仗从皇宫排到南郊祭坛,绵延十里。景宣穿着杏黄太子礼服,走在梁帝銮驾后头,只觉得那身衣裳重得很,压得肩膀发酸。日头毒辣,晒得石板路发烫,热气透过靴底直往上窜。
祭坛上,梁帝亲自主祭。苍老的声音念着祷文,在寂静中传得很远:“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朕承天命,抚育万民……今岁亢旱,禾稼枯焦,民有饥色……伏望天慈,普降甘霖,以解倒悬……”
百官跪了一地,鸦雀无声。
景宣抬头,看着祭坛上那抹明黄身影。父皇的背有些佝偻了,念祷文时手在微微发抖。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君王,终究也老了。
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的祭典,他躲在母亲身后,偷看父皇祭祀。那时觉得父皇像山一样高大,仿佛一抬手就能碰到天。
如今山还是山,却有了裂缝。
祷文念完,献牲,焚香,叩拜。一套流程走完,已近午时。日头更毒了,几个年老的大臣受不住,晕了过去。内侍手忙脚乱地抬人,队伍里起了小小的骚动。
梁帝皱眉,却没说什么。
正要起驾回宫时,天边忽然滚过一声闷雷。
所有人都愣住了,仰头看天。不知什么时候,西北角堆起了乌云,黑压压的,像要压下来。
又一声雷。接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砸在干燥的尘土上,激起一片烟。
雨来了。
人群沸腾了,百姓跪地高呼“万岁”,官员们也激动得面红耳赤。梁帝站在祭坛上,任由雨水打湿龙袍,仰天大笑:“天佑大梁!天佑大梁!”
景宣跪在雨里,感受着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温热的,不知是雨还是泪。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早朝,梁帝精神焕发,当庭褒奖祁王“督办有力,感天动地”,赏黄金五百两。又命户部立即拨银二十万两,赈济京郊灾民。
景宣站在殿下,听着那些赞誉,心中却一片平静。他知道,这场雨是凑巧,功劳是景禹的,民心也是景禹的。而他这个太子,不过是陪衬。
退朝后,景琰在殿外等他。
“三哥。”
景宣回头。这个七弟黑了,瘦了,但眼睛亮得很,像北境的星星。
“七弟什么时候回京的?”
“前日。”景琰咧嘴笑,“赶上下雨,运气好。”
“那些老兵……安置得如何?”
“托三哥的福,有了住处,饭也吃得上了。”景琰笑容淡了些,“只是兵部那边……还在扯皮。说裁撤的名单已经定了,这些人不能再算军籍。”
“那你怎么打算?”
“我不知道。”景琰摇头,“三哥,你说……咱们打仗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百姓安居,让将士有家?可现在,仗打完了,那些断胳膊断腿的兄弟,连口饭都吃不上。我这心里……难受。”
景宣拍拍他的肩:“本宫再拨些银子,你先稳住他们。兵部那边,本宫去说。”
“谢三哥。”景琰眼圈红了,“我就知道,三哥会帮我的。”
这话说得孩子气。景宣心中柔软:“傻话,咱们是兄弟。”
可兄弟二字,在这宫里,有多重?
两日后,景宣去了兵部。
兵部尚书是景禹的人,姓徐,是个老滑头。见太子亲至,满脸堆笑,话却说得很死:“殿下,不是下官不通融,实在是章程如此。裁撤老兵是陛下的旨意,祁王殿下督办的差事,下官……不敢擅专。”
“那些老兵是为国负伤,怎能说裁就裁?”
“殿下有所不知。”徐尚书压低声音,“这些年军费吃紧,养一个老兵的钱,能养三个新兵。北境战事虽歇,但边防不能松。钱就这么多,总要有个取舍。”
“取舍?”景宣盯着他,“徐尚书也是行伍出身,说这种话,不亏心吗?”
徐尚书脸色变了变:“殿下教训的是。但……下官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自然是祁王殿下。”徐尚书挺直腰板,“祁王殿下总理兵部改革,这裁撤名单,是他亲笔圈定的。”
景禹。
景宣闭了闭眼:“名单拿来,本宫看看。”
名单很长,足有三千人。景宣一页页翻,看得心惊——上面多是四十岁以上的老兵,有的参加过三次北境大战,有的身上伤痕累累。而裁撤理由千篇一律:年迈体衰,不堪再用。
“这些人裁了,如何安置?”
“每人发二十两银子,遣返原籍。”
二十两。一条命的价钱。
景宣合上册子:“这名单,本宫拿走了。”
“殿下!”徐尚书急了,“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景宣起身,“徐尚书,本宫给你三天时间,重新拟一份名单。该裁的裁,该留的留。那些伤残老兵,必须妥善安置。否则——”他顿了顿,“本宫就请父皇圣裁。”
从兵部出来,景宣直接去了祁王府。
景禹正在书房看地图,见他来,似乎并不意外。
“三弟是为老兵的事?”
“是。”景宣将名单放在案上,“皇兄,三千老兵,每人二十两银子就打发了。你觉得,合适吗?”
景禹放下手中的笔:“不合适。但没办法。”
“怎么没办法?户部再紧,也不差这十几万两银子。”
“不是银子的问题。”景禹走到窗边,“是军制的问题。三弟,大梁的军队,老了。将领暮气沉沉,士兵缺乏训练,装备陈旧不堪。若再不改革,下次大渝打来,我们挡得住吗?”
“改革可以,但不能寒了将士的心。”
“那你说怎么办?”景禹转身,“养着这三千老兵,每年要多花三十万两。这三十万两,可以造一百架弩车,可以装备五千新兵,可以加固三百里边防。三弟,你是太子,该算这笔账。”
这话在理。可景宣想起景琰红了的眼圈,想起那些老兵残缺的身体。
“皇兄,账要算,但人心也要算。今日我们抛弃这些老兵,明日还有谁肯为国效死?”
景禹沉默良久。
“好,我退一步。”他走回案前,“三千人里,伤残者留,年迈者去。留的,转入屯田,授田自养;去的,加发十两银子,共三十两。三弟觉得如何?”
这已是让步。景宣知道,再争下去也无益。
“谢皇兄。”
“不必谢我。”景禹看着他,“三弟,你要记住,为君者,不能太心软。有时候,为了大局,必须牺牲少数人。”
又是这句话。景宣忽然觉得很累。
“皇兄,若有一天,你我也成了那‘少数人’,当如何?”
景禹一怔,随即笑了:“那便认命。”
认命。
景宣也笑了,笑容苦涩。
离开祁王府时,天已黄昏。夕阳把云彩烧成一片血红,像极了北境战场上的颜色。
夏秋在府外等着,见他出来,上前低声道:“殿下,钱万三那边有动静了。”
“什么动静?”
“他这几日频繁出入……悬镜司。”
悬镜司?夏江?
景宣心头一紧:“去悬镜司。”
悬镜司值房里,夏江正在看书。见景宣来了,起身行礼:“殿下怎么来了?”
“本宫听说,钱万三来过?”
夏江神色不变:“是。来交代江南案的一些细节。”
“什么细节需要他亲自来?而且来了不止一次。”
夏江放下书,看着他:“殿下是在审问臣?”
“本宫在问你。”
两人对视,空气凝固。
许久,夏江先移开目光:“钱万三说,江南案背后,还有人。”
“谁?”
“他没说。只说……那人位高权重,他不敢说。”
“那你还问出什么?”
“他给了臣一份名单。”夏江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上面是江南官员历年‘孝敬’京中大人的记录。虽然没写名字,但有官职,有时间,有数额。”
景宣接过。纸上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第十三章完】【未完待续】
本文为《琅琊榜》同人衍生作品,人物设定取自原著,故事情节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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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鼎客thin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