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站在梨花树下,看着那些稀落的花朵。月光洒在花瓣上,像覆了一层霜。
文/鼎客儿
那一夜,景宣又失眠了。
他站在梨花树下,看着那些稀落的花朵。月光洒在花瓣上,像覆了一层霜。
谢绮拿了披风出来,为他披上。
“殿下有心事?”
“绮儿,你说,本宫该怎么做才对?”
谢绮靠在他肩上:“臣妾不懂朝政。但臣妾知道,殿下心里有杆秤。该怎么做,秤知道。”
“可那杆秤,如今称不出轻重了。”
“那就问问初心。”谢绮轻声说,“殿下最初想当太子时,想的是什么?”
最初……
景宣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穿上杏黄袍服,站在东宫正殿前。那时他想:我要当个好太子,让百姓安居,让朝堂清明,让父皇欣慰。
可如今呢?百姓还在受苦,朝堂依旧浑浊,父皇……父皇的心思,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初心……”他喃喃,“本宫的初心,早就丢了。”
“没丢。”谢绮握住他的手,“只是被太多东西盖住了。殿下,把它找回来,就好了。”
找回来。谈何容易。
三日后,景宣做了决定。
那三名言阙门生,免去官职,罚没家产,但保留功名,发往北境军中效力,戴罪立功。其余涉案官员,按律严办。
旨意下达时,言阙亲自来东宫道谢。
“殿下宽仁,老臣感激不尽。”
“侯爷不必谢本宫。”景宣扶他起来,“只希望他们真能戴罪立功,不负侯爷一番苦心。”
“一定,一定。”
言阙走后,夏秋来报:那三人离京前,去了言府。言阙给了他们每人一封信,让他们到北境后,交给靖王殿下。
“信的内容?”
“属下不知。但言侯说……让他们跟着靖王,好好打仗,将功赎罪。”
景宣心中一暖。言阙此举,是在帮他——把人送到景琰那里,既是给他们一条生路,也是帮他与景琰缓和关系。
或许,这朝堂上,不全是敌人。
五月末,科举在即。
礼部忙得团团转。作为总理礼部的太子,景宣每日要看无数卷宗,从考官选派到考场布置,从试题拟定到阅卷章程,事无巨细。
这是第一次独立主持大事,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熬到深夜,眼都熬红了。
谢绮心疼,劝他注意身体。他只是笑笑:“这是本宫的机会。做好了,才能证明,本宫不只是个摆设。”
科举是大梁选拔人才的根本,也是各方势力角逐的战场。考官人选,尤为关键。
礼部拟的名单上,主考官是大学士李纲,副考官四人,其中两个是祁王举荐,两个是言阙门生。看起来平衡,实则祁王占了上风——李纲虽中立,但一向敬重祁王才干。
景宣提笔,在副考官中加了一个名字:周玄清。
他的太傅,那个教他“慎言慎行慎独”的老夫子。周玄清清流领袖,德高望重,且从未涉入党争。有他在,可镇场子。
名单呈给梁帝,梁帝只批了一个字:准。
六月初六,科举开考。
景宣亲临贡院巡视。考场肃静,只闻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他看着那些埋头疾书的学子,有的年轻,有的已生华发,但眼中都有光——那是改变命运的希望。
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进上书房时,也有那样的光。可如今,那光还在吗?
巡视到西号舍时,他看见一个考生。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穿洗得发白的布衣,但坐姿笔直,下笔从容。卷面干净,字迹工整,如刻如印。
景宣驻足看了片刻。题目是《论吏治疏》,那考生写的是:“吏治之弊,不在法疏,而在人心。人心若正,虽疏犹密;人心若邪,虽密犹疏……”
观点不新,但文笔老辣,论证严密。
“此人是谁?”他问随行的礼部官员。
官员翻看名册:“回殿下,是江左考生,姓梅,名长苏。”
梅长苏。名字很雅。
景宣记下了。
三场考毕,阅卷开始。周玄清亲自坐镇,李纲从旁协助。十位阅卷官封闭在贡院,不得与外界联系。
景宣每日派人去问进展,回话都是“一切顺利”。
可第七日,出了变故。
一个阅卷官暴毙,死在房中。死因是心悸,但在他枕下发现了一封信,信上列了二十个名字,都是此次参考的学子。旁边标注:取。
这是舞弊。
消息传到东宫时,景宣正在陪永宁玩。闻言,手一抖,棋子洒了一地。
“查!”他霍然起身,“封锁贡院,所有阅卷官不得出入,所有试卷封存待查!”
赶到贡院时,周玄清和李纲已在等。两位老臣脸色凝重,见了他,行礼道:“殿下,老臣失职……”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景宣打断,“死者是谁?信上名单核实了吗?”
李纲呈上信:“死者是阅卷官张潜,吏部郎中。名单上的二十人,老臣查了,都是江南富商子弟,其中三人……是钱万三的亲戚。”
钱万三。那个在江南威胁过他的米商。
景宣心头火起:“试卷呢?这二十人的试卷,可曾阅过?”
“阅过了,都在甲等之列。”周玄清沉声道,“但老臣对比过,这二十人的文章,与他们在府试、乡试时的文风差异极大。恐怕……是请了枪手。”
科举舞弊,是动摇国本的大罪。
“张潜死前,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李纲摇头,“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晨起就没动静了。仵作验过,确实是心悸猝死。但枕下有这封信……太巧了。”
太巧了。就像那批消失的弩箭,就像王俭的病故。
“夏秋。”景宣唤道。
“在。”
“你带悬镜司的人,彻查张潜近日所有行踪,见过谁,收过什么,一字不漏。”
“是。”
又对周玄清和李纲:“二位大人,科举还要继续。剩下的试卷,请二位亲自把关,务必公正。”
“老臣遵命。”
回到东宫,已是深夜。谢绮还在等他,灯下脸色苍白。
“殿下,出什么事了?”
“科举舞弊。”景宣揉着眉心,“有人想毁了这场科举。”
“那怎么办?”
“查到底。”景宣眼中寒光一闪,“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
三日后,夏秋回报:张潜死前三日,曾秘密见过一个人——钱万三的管家。两人在城西茶楼密谈一个时辰,张潜离开时,手里多了个包袱。
“包袱里是什么?”
“属下查了茶楼伙计,说是……一方砚台。”
“砚台呢?”
“在张潜家中找到了,是端溪老坑,价值不菲。但里面……是空的。”
“空的?”
“是。属下仔细检查过,砚台底部有夹层,但已被清空。应该是放过东西,但被人取走了。”
夹层里放的是什么?银票?还是别的?
景宣想起那封信。信上只有名单,没有其他。若只是贿赂,何必灭口?除非……张潜手里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钱万三现在何处?”
“在金陵,住在他城南别院。属下派人盯着,他这几日闭门不出。”
“把他‘请’到悬镜司。”景宣冷冷道,“就说,本宫请他喝茶。”
钱万三是被抬进悬镜司的——吓的。这个在江南呼风唤雨的大商人,进了悬镜司地牢,腿都软了。
景宣没见他,让夏秋去审。
只一个时辰,钱万三就全招了。
他确实贿赂了张潜,想让自家子侄中举。但只给了五千两,没想杀人。张潜死的那晚,他还在别院宴客,有十几个人能作证。
“那他枕下那封信,怎么回事?”
“小人不知道啊!”钱万三哭号,“小人只求他帮忙,没留什么信!那名单……名单上的二十人,小人只认识三个亲戚,其他十七个,听都没听过!”
不是他。
景宣看着供词,眉头紧皱。若钱万三没说谎,那封信就是别人放的。目的是什么?搅乱科举?还是……冲着他来?
“殿下,”夏秋低声说,“那二十人里,有五个是言阙门生的子侄,三个是……祁王府属官的后代。”
言阙。景禹。
景宣心头一沉。
难道……是有人想一石三鸟?既毁了科举,又打击言阙和祁王,还让他这个主考的太子担责?
好毒的计。
“继续查。查那二十个学子的背景,查他们最近接触过谁,查张潜还和什么人来往。”
“是。”
又过两日,线索指向一个人:国子监司业,赵元。
此人是张潜同乡,又是科举同榜,关系密切。张潜死前最后见的,就是他。
赵元被带到悬镜司时,倒很镇定。
“下官与张潜是同乡,见他一面,有何不可?”
“见面做什么?”
“喝茶,叙旧。”
“叙旧需要送他一方名砚?”
赵元脸色微变:“下官……下官不知什么砚台。”
“那这封信呢?”景宣将信推到他面前,“上面的笔迹,经鉴定,是你的。”
赵元扑通跪下:“殿下饶命!是……是有人逼下官写的!”
“谁?”
“下官不知道!”赵元哭道,“那人蒙着脸,给了下官五百两金子,让下官模仿张潜笔迹写这封信,趁他喝醉时塞在他枕下。下官……下官一时贪心,就……”
“那人什么特征?”
“身高七尺左右,北方口音,右手缺了一根小指。”
右手缺小指。
景宣脑中闪过一个人——北境军中,有个老兵,因伤退役,右手缺了小指。那人后来去了哪儿?好像是被祁王府收留了。
又是祁王。
“殿下,”夏秋提醒,“缺指的人很多,未必就是祁王府那个。”
“本宫知道。”景宣闭了闭眼,“先把赵元收押。科举放榜,照常进行。但那二十人,全部除名,终身禁考。”
“那言侯和祁王那边……”
“本宫自会解释。”
放榜那日,贡院外人山人海。榜单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被除名的二十家自然闹事,但悬镜司的人一出面,就安静了。
景宣在东宫接见了言阙和景禹。
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言阙先开口:“殿下,老臣那三个门生的子侄,确有才学。若因旁人舞弊而被牵连,是否……不公?”
“侯爷,他们若真有才学,来年可再考。”景宣平静道,“但此次科举舞弊,证据确凿。为保科举清白,只能如此。请侯爷体谅。”
言阙还想说什么,景禹拦住他。
“三弟做得对。”景禹看着他,“科举乃国本,不容玷污。只是……我那三个属官的后代也被除名,他们父母哭到府上,求我给个说法。三弟可否告知,他们究竟涉案多深?”
“目前证据,只显示他们在名单上。但既在名单上,就不能取。”景宣顿了顿,“皇兄若觉得委屈,可让他们明年再考。本宫保证,只要真有才学,定不埋没。”
话说到这份上,景禹也无话可说。
“那就依三弟所言。”
两人走后,景宣靠在椅背上,只觉得精疲力尽。
这场科举,他赢了——维护了公正,树立了威信。可也输了——得罪了言阙,疑了景禹。
这朝堂,真是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七月初,北境传来消息:靖王景琰大破大渝,斩敌三万,俘虏其主帅。大渝遣使求和。
捷报传遍朝野,梁帝大喜,下旨犒赏三军,封景琰为镇北王,赐九锡。
九锡,是人臣至高荣誉。大梁开国百年来,得此殊荣者,不过三人。
景宣在东宫听到消息时,正在教永宁写字。小丫头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写“安宁”二字。听到内侍禀报,她的手一抖,最后一笔歪了。
“爹爹,‘镇北王’是什么?比太子大吗?”
景宣抱起女儿:“镇北王是很大的官,但……没有太子大。”
“那爹爹为什么不高兴?”
“爹爹没有不高兴。”他亲了亲女儿的脸,“爹爹只是……有点累。”
累。心累。
景琰立下不世之功,声望达到顶点。而他这个太子,还在朝堂上苦苦周旋,如履薄冰。
差距越来越大了。
夜里,谢绮偎在他怀里,轻声说:“殿下,七弟立了大功,是好事。您……别多想。”
“本宫没多想。”景宣抚着她的头发,“只是觉得,他这个弟弟,如今比兄长有出息了。”
“殿下也有殿下的好。”谢绮仰脸看他,“殿下仁厚,体恤百姓,整顿吏治,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功劳。只是……不像军功那样显眼罢了。”
仁厚。这个词如今听来,像讽刺。
“绮儿,若有一天,本宫不是太子了,你还会跟着本宫吗?”
谢绮捂住他的嘴:“别说这种话。殿下永远是太子,将来……还会是皇帝。”
可这话,她自己信吗?
景宣没再问。只是搂紧她,像是搂住最后一根浮木。
七月中,景琰凯旋。
梁帝率文武百官出城十里相迎。那天阳光炽烈,景琰一身银甲,骑在马上,身后是猎猎旌旗、威武军容。百姓夹道欢呼,“镇北王千岁”之声响彻云霄。
景宣站在梁帝身侧,看着那个曾经跟在身后的小尾巴,如今成了万人敬仰的英雄。心中五味杂陈,有骄傲,有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
接风宴上,景琰来敬酒。
“三哥,臣弟敬你。江南春耕、科举整肃,三哥辛苦了。”
“七弟才是真英雄。”景宣举杯,“这一杯,敬我大梁将士,敬北境安宁。”
两人一饮而尽。
景琰看着他,忽然说:“三哥,你瘦了。”
“你也是。”景宣拍拍他的肩,“北境苦寒,回来好好歇歇。”
“歇不了。”景琰苦笑,“父皇让我去兵部,整顿军务。怕是又要忙了。”
兵部。那是景禹的地盘。
景宣心头一动:“七弟和皇兄……相处可好?”
景琰沉默片刻:“皇兄是能臣,臣弟敬重。只是……有些事,看法不同。”
“何事?”
“军制改革。”景琰压低声音,“皇兄想裁撤老兵,招募新军,说是为了节省军费。可那些老兵跟了臣弟多年,出生入死,怎能说裁就裁?”
又是改革。又是触动利益。
“七弟打算怎么办?”
“据理力争。”景琰眼神坚定,“大不了,这兵部尚书,我不当了。”
这话说得孩子气。景宣笑了:“别说傻话。好好跟皇兄商量,总有办法的。”
“嗯。”景琰点头,“三哥,你也要保重。朝堂上的事……别太较真。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好过些。”
连景琰都这么说。
景宣忽然觉得悲哀。这朝堂,究竟把人都变成了什么样子?
宴席散后,梁帝留下景宣和景禹。
“琰儿立了大功,该赏。但他年轻气盛,还需打磨。宣儿,你多带带他。”
“儿臣遵命。”
“禹儿,”梁帝看向景禹,“军制改革的事,朕准了。但琰儿那边,你要安抚好。那些老兵,该留的留,该裁的裁,把握好度。”
“儿臣明白。”
梁帝揉着眉心,显得疲惫:“你们三兄弟,要同心协力。这大梁江山,将来要靠你们撑着的。”
“是。”
走出文德殿,兄弟二人并肩而行。
“三弟,”景禹忽然说,“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在父皇面前,为七弟说话。”景禹看着他,“我知道,你其实可以反对军制改革的。毕竟……那会触动很多人。”
“本宫不是为了七弟,是为了大梁。”景宣淡淡道,“军制是该改了。只是……皇兄要把握好分寸,别寒了将士的心。”
“我会的。”景禹停下脚步,“三弟,其实我们……可以不必这么累的。”
“皇兄何意?”
“若你信我,我们可以联手。”景禹眼神诚恳,“你主内政,我主军政,七弟镇边疆。兄弟齐心,何愁大梁不兴?”
这话太美好,美好得不真实。
景宣看着他:“皇兄,你信本宫吗?”
“信。”
“那本宫也信你。”景宣伸出手,“从今往后,兄弟齐心。”
两只手相握。温热,却各有心思。
回到东宫,景宣在梨花树下站了很久。
谢绮出来寻他:“殿下,夜深了,进去吧。”
“绮儿,你说……这世上,真有兄弟齐心这种事吗?”
谢绮靠在他肩上:“臣妾不知道。臣妾只知道,殿下心里,是希望有的。”
是啊,他希望有。
可希望,往往是最容易破灭的东西。
就像这株梨树,今年稀稀落落开了几朵花,来年呢?还能开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东宫灯火,还要亮下去。
这储君之位,还要坐下去。
哪怕前路茫茫,哪怕身不由己。
这是他的命。
他得扛。
【第十二章完】【未完待续】
本文为《琅琊榜》同人衍生作品,人物设定取自原著,故事情节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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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鼎客thin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