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景宣跟在夏江身后,沿着石阶一级级往下走。石壁渗出冰冷的水珠,在火把映照下像凝固的泪。越往下,霉味越重,混着血和药的气味,直往人鼻子里钻。阶梯尽头是条长甬道,两侧铁栏后关着人,大多蜷在角落,听见脚步声也不抬头,像已没了魂。
文/鼎客儿
悬镜司的地牢没有窗。
景宣跟在夏江身后,沿着石阶一级级往下走。石壁渗出冰冷的水珠,在火把映照下像凝固的泪。越往下,霉味越重,混着血和药的气味,直往人鼻子里钻。阶梯尽头是条长甬道,两侧铁栏后关着人,大多蜷在角落,听见脚步声也不抬头,像已没了魂。
“殿下小心脚下。”夏江的声音在甬道里回荡,有些空,“这里潮湿,石板滑。”
他穿一身深紫官服,左臂吊在胸前——北境那箭伤未愈,夹板外缠着的白布还透着药渍。可步子很稳,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
景宣没说话。他在想昨日母亲抓着他手腕说的话,想她眼中那种近乎疯狂的恐惧。也想父皇把案子交给他时那深不见底的眼神。更想此刻关在这地牢某处的谢玉——那位权倾朝野的宁国侯,如今成了阶下囚。
“谢侯爷关在甲字三号。”夏江在一扇铁门前停下,取出钥匙,“按陛下旨意,单独关押,未用刑。”
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门开了,里面比甬道亮些,墙上插着火把,照见一方石室。谢玉坐在石床上,穿着囚衣,但干净整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听见门响,他抬头,脸上竟还带着惯常那种温和的笑。
“太子殿下。”他起身行礼,镣铐哗啦作响,“劳动殿下亲至,臣愧不敢当。”
景宣站在门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眼前的谢玉,与他记忆中那个在朝堂上挥斥方遒、在昭阳宫里运筹帷幄的宁国侯,判若两人。可那笑容,那眼神,又分明还是同一个人。
“侯爷……受苦了。”
“不敢言苦。”谢玉直起身,“倒是殿下,脸色不大好。可是近来劳累?”
到了这般境地,还能关心他的脸色。景宣心中五味杂陈。
夏江退到门外:“臣在外守着,殿下若有吩咐,唤一声便是。”
铁门虚掩,留下一条缝。光从缝里漏进来,在地上划出一道细线。
景宣在石室中央的木凳上坐下。凳子是刚搬进来的,还带着上面的潮气。
“侯爷可知,言阙弹劾你什么?”
“通敌,贻误军机,克扣军饷。”谢玉在石床边坐下,镣铐又响,“臣都听说了。”
“那些证据……”
“是假的。”谢玉打断他,语气平静,“密信上的私印,臣去年就丢了,报过官,刑部有案底。至于那批冬衣——”他笑了笑,“臣那远房亲戚,十年前就与臣断了往来,他做什么,与臣无关。”
“可有人证看见你与大渝使者密会。”
“时间,地点?”
“腊月初七,京郊十里亭。”
谢玉沉默了。火把的光在他脸上跳动,明明暗暗。许久,他才开口:“腊月初七,臣在府中宴客,宾客七人,皆可作证。席间臣醉酒,歇在书房,一夜未出。”
“宾客名单?”
“吏部侍郎王勉、光禄寺少卿李崇、还有……”他一口气报了七个名字,“殿下可一一去问。”
景宣记下。这些名字里,有三个是谢玉的门生,四个是中立官员。若真能作证,时间上便对不上。
“那军饷账目呢?户部查出,去年拨往北境的三十万两,有八万两对不上。”
“对不上,未必是臣贪了。”谢玉抬眼看他,“殿下可知道,军饷从户部拨出,到兵部,再到北境大营,要经多少道手?每一道手都要‘火耗’,都要‘折损’。三十万两,能到将士手里的,能有二十万两就不错了。”
这话景宣听过。父皇也曾说,水至清则无鱼。
“可这次查出来的,是八万两。”
“是,因为有人想让它对不上。”谢玉的声音冷下来,“殿下,臣掌禁军多年,又协理北境军务,手里握着多少人的把柄?挡了多少人的路?如今北境战事胶着,朝中正需要替罪羊。臣,是最合适的那只。”
这话直白得残忍。景宣看着眼前这个人,忽然想起多年前,谢玉第一次来东宫教他兵法,那时他说:“为将者,当知进退。有时退一步,是为了进十步。”
如今谢玉退了,退到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可还能进吗?
“侯爷要本宫怎么做?”
“查。”谢玉一字一顿,“查那七位宾客,查刑部丢印的案底,查那批冬衣真正的来路。还有——”他顿了顿,“查言阙手里那些证据,是从哪儿来的。”
“侯爷怀疑……”
“臣谁都不信。”谢玉笑了,那笑容里有种看透一切的疲惫,“殿下,这朝堂上,每个人都戴着面具。你永远不知道,面具底下是谁的脸。”
石室静下来。火把噼啪作响,爆出几点火星。
“若查到最后,”景宣缓缓问,“证据确凿呢?”
谢玉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那臣认。”他说,“但请殿下答应臣一件事——无论如何,保贵妃娘娘和太子妃平安。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像锤子,砸在景宣心上。他想说什么,喉咙却哽住了。
门外传来夏江的咳嗽声。
景宣起身:“本宫会查清楚。”
“谢殿下。”谢玉起身行礼,镣铐声在石室里回荡,“还有一事——悬镜司影卫折损二十三人,是为救靖王。这份情,臣记着。请殿下转告夏首尊,来日若有机会,臣定当报答。”
这话是说给门外听的。景宣明白。
走出地牢时,天已擦黑。雪还在下,细细密密的,落在脸上化开,冰凉。
夏江送他到门口:“殿下,谢侯爷的话,您信几分?”
“不知道。”景宣实话实说,“所以才要查。”
“那臣派人去查那七位宾客?”
“不。”景宣摇头,“本宫亲自去。”
他要知道,那些人在谢玉落难时,会说什么,做什么。
回东宫的路上,景宣一直在想谢玉最后那个眼神——平静,却深不见底。像口古井,表面平静,底下不知藏着什么。
谢绮在宫门口等他,披着斗篷,怀里抱着手炉。见他回来,快步上前:“殿下……”
“外面冷,进去说。”
进了暖阁,宫人端上热茶。景宣捧着茶盏,指尖渐渐回暖。
“谢侯爷……怎么样了?”
“还好。”景宣看着妻子苍白的脸,“绮儿,有件事本宫要问你——你可知你那位远房叔父,在城西有仓库?”
谢绮手一抖,茶水洒出来:“臣妾……臣妾不知。自嫁入东宫,便与娘家亲戚少有往来。那位叔父,更是多年未见。”
“那腊月初七,侯爷在府中宴客,你可知道?”
“知道。”谢绮点头,“那日臣妾还命人送了醒酒汤去书房。侯爷喝多了,歇在书房,一夜未出。”
时间对得上。可这证词出自谢玉的女儿,有多少分量?
景宣握住她的手:“本宫信你。但朝堂上的事,不是信不信那么简单。”
谢绮眼中浮起泪光:“殿下,父亲他……不会通敌的。臣妾虽不知朝政,但知道父亲为人。他或许……或许有别的过错,但通敌叛国,绝不会。”
这话说得坚定。景宣想起谢玉在地牢里那番话——每个人戴着面具,你永远不知道面具底下是谁的脸。
可谢绮的脸,应该是真的吧?
第二日,景宣先去吏部找王勉。
王勉五十出头,瘦高个子,见太子亲至,吓得脸都白了,连连作揖:“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
“王大人不必多礼。”景宣在堂中坐下,“本宫来,是想问问腊月初七那日,宁国侯府夜宴的事。”
王勉脸色更白:“那日……那日下官确实在。侯爷宴请,下官不敢不至。”
“宴上都有谁?侯爷可曾离席?”
“有李崇李大人、赵宣赵大人……”王勉报的名单与谢玉说的一致,“侯爷兴致很高,喝了不少酒。戌时三刻左右,说头晕,由下人扶着去了书房。之后……之后就没见出来了。”
“你可亲眼看见他进书房?”
“这……”王勉擦汗,“下官当时也醉了,记不太清。但扶侯爷的是侯府管家谢忠,应该错不了。”
景宣又问了几个细节,王勉答得磕磕绊绊,但大差不差。
接着去找李崇。光禄寺少卿是个圆脸胖子,说话滴水不漏:“那日侯爷确实醉了,下官还劝他少饮。后来谢忠扶他回房,下官亲眼看见进了书房门。之后下官与王大人他们又饮了几杯,亥时方散。”
“散时,侯爷可曾出来送客?”
“没有。谢忠说侯爷睡下了,让我们自便。”
一连问了五人,说辞基本一致。剩下两个,一个外放去了江南,一个称病在家。
景宣坐在回宫的轿子里,闭目沉思。
证词太一致了,一致得可疑。就像事先串好的一样。
可若真是串供,谢玉在狱中如何与外界联系?除非……悬镜司里有他的人。
这个念头冒出来,景宣背脊一凉。
夏江。那个深不可测的悬镜司首尊。
父皇曾说,夏江是孤臣,只忠于皇帝一人。可谢玉却说,夏江与他“有些交情”。
该信谁?
轿子忽然停了。外面传来喧哗声。
景宣掀帘一看,是靖王府的马车挡了道。车夫正与对方争执,见太子轿驾,慌忙让开。
对面的马车帘子也掀开了,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是靖王太妃,景琰的生母。
景宣连忙下轿:“太妃。”
靖王太妃眼圈红肿,显然刚哭过。她颤巍巍要下车行礼,景宣快步上前扶住:“太妃不必多礼。您这是……”
“去宫里,求见陛下。”太妃声音哽咽,“琰儿在北境生死未卜,老身……老身实在放心不下。”
景宣心中愧疚。景琰被困狼牙谷的消息,至今瞒着太妃。只说战事吃紧,暂时无法通信。
“太妃放心,七弟吉人天相,定会平安归来。”
“谢殿下吉言。”太妃看着他,忽然抓住他的手,“殿下,老身知道,朝中近来多事。可琰儿他……他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只知道打仗,不懂那些弯弯绕。若有人要害他,求殿下……求殿下一定护着他。”
老人的手枯瘦冰凉,却攥得死紧。景宣感觉那力道透过皮肉,直直抓在心里。
“本宫答应您,一定护七弟周全。”
送走太妃,景宣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雪落满肩头,也浑然不觉。
护景琰周全。他答应了。可怎么护?若谢玉真的通敌,那害景琰被困的,可能就是谢玉。那他该护谁?
一边是妻父,是多年倚仗;一边是弟弟,是骨肉至亲。
这选择,太痛。
三日后,刑部送来了谢玉丢印的案底。记录显示,去年六月,谢玉府中遭窃,丢失私印一枚、玉佩一对。已报案,但未破获。
时间上,确实在那些密信日期之前。
可案底是真的,不代表密信上的印就是那枚丢的。私印可以仿刻,何况是谢玉这样的重臣,印样不难弄到。
景宣拿着案底去文德殿复命。
梁帝正在批折子,见他来了,放下朱笔。
“查得如何?”
“儿臣询问了五位那日赴宴的官员,证词一致,都说谢玉戌时三刻醉酒回房,之后未出。刑部案底也显示,谢玉私印去年便丢了。”景宣呈上记录,“只是……”
“只是什么?”
“证词太一致,儿臣觉得……有些蹊跷。”
梁帝接过案底,翻了翻:“你觉得他们串供?”
“儿臣不敢断言。但谢玉在狱中,若无人相助,如何与外界联系?”
这话意有所指。梁帝抬眼看他:“你怀疑夏江?”
“儿臣只是觉得,悬镜司地牢,外人难进。”
梁帝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宣儿,你长大了。”他起身,走到窗前,“知道怀疑了,这是好事。可你要记住,怀疑容易,求证难。尤其是怀疑夏江这样的人——他是朕的眼睛,朕的耳朵。若他不可信,这朝堂上就没人可信了。”
“那父皇觉得,谢玉可不可信?”
梁帝没有回头,只看着窗外雪景:“朕若信他,就不会把他关进悬镜司。朕若不信他,也不会让你去查。”他转身,“这案子,你继续查。但记住一点——无论查到谁,无论查到什么,都要有真凭实据。朝堂之上,最忌捕风捉影。”
“儿臣明白。”
【第七章完】【未完待续】
本文为《琅琊榜》同人衍生作品,人物设定取自原著,故事情节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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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鼎客thin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