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别院上下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侍卫们因护卫不力而自请责罚,下人们行走间都屏息凝神,生怕触怒面色沉郁的郡主。
文/鼎客儿
蔺晨重伤昏迷的三日,对霓凰而言,是前所未有的煎熬。
别院上下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侍卫们因护卫不力而自请责罚,下人们行走间都屏息凝神,生怕触怒面色沉郁的郡主。
霓凰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蔺晨床边。军医开的汤药,她亲自试过温度,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喂进去,尽管大部分都沿着他苍白的嘴角流了出来,染湿了枕畔。她便不厌其烦地替他擦拭,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夜间,她支走侍婢,自己守在灯下。跳跃的烛火映照着蔺晨毫无血色的脸,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青影,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只有偶尔因伤口疼痛而发出的细微呻吟,才证明他还活着。
霓凰会在这时握住他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暖热他。她的手,惯常握的是冰冷的兵刃,是坚硬的弓弦,此刻却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她想起他扑过来时的决绝,想起他昏迷前那个试图安抚她的、破碎的笑容。一种尖锐的疼痛,混合着浓重的愧疚和后怕,日夜啃噬着她的心。
“你若有事……”她对着昏睡的人低语,声音沙哑,“我该如何自处?”
她自幼在军中长大,见惯了生死,心志早已被磨砺得坚硬。可这一次,不一样。这个看似文弱、却总在她需要时出现的书生,不知何时,已在她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那不仅仅是因他送回兄长遗物的感激,也不仅仅是对他才华的欣赏,而是一种更复杂、更难以割舍的情感。
第三日黎明,蔺晨的高热终于退了。他悠悠转醒,睫羽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星辰般的眸子,因虚弱而显得有些朦胧,却依旧清澈。
守了一夜,正靠在床沿小憩的霓凰立刻惊醒。
“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和如释重负,连忙俯身查看,“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喝水?”
一连串的问题透露出她的关切。她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确认热度是否真的退了。
蔺晨却微微偏头,避开了她的触碰。他的目光在她布满血丝的双眼和难掩疲惫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垂下,声音低弱而疏离:“劳郡主挂心……在下……无碍了。”
那刻意的回避和生分的称呼,让霓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头莫名一涩。
军医很快被请来,仔细诊脉后,确认蔺晨已脱离危险,只需好生静养,伤口不再恶化便可。
霓凰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她吩咐厨房准备清淡的饮食,又让人换了干净的床褥,事无巨细,亲自打点。
然而,自那日后,蔺晨似乎变了。
他依旧温和有礼,对她吩咐的一切照单全收,但那种若有似无的亲近感消失了。他不再与她谈论朝局趣闻,不再与她手谈对弈,甚至在她前来探视时,他也多是闭目养神,或是看着窗外发呆,言语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距离。
仿佛那道替他挡下的箭,不仅伤了他的身体,也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鸿沟。
霓凰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种变化。她试图打破这层隔膜,寻了些他或许会感兴趣的孤本典籍送来,或是提及他之前曾分析过的朝中动向,他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声“谢郡主”,便不再多言。
这种疏远,让霓凰心中憋闷,却又无从问起。难道是因为她连累他重伤,他在怨她?可当时,是他自己扑上来的……
这日午后,霓凰处理完公务,心中烦闷,信步走到蔺晨居住的小院。院中那株老梅树已结了小小的花苞,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她走进屋内,药味尚未散尽。蔺晨正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薄毯,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侧影单薄,带着一种易碎的孤寂感。
“今日天气尚可,可想出去走走?”霓凰放轻声音问道。
蔺晨回过神,见她进来,挣扎着想下榻行礼,被霓凰抬手制止了。
“谢郡主好意,只是在下还有些乏力,想在屋内静养。”他婉拒了,声音平静无波。
霓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蔺晨,你……可是在怪我?”
蔺晨微微一怔,抬眼看向她,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他轻轻摇头:“郡主何出此言?为郡主挡箭,是在下心甘情愿,岂有怪罪之理?”
“那你为何……”霓凰话语一顿,后面“如此疏远”几个字,终究没有问出口。她身为郡主,自有她的骄傲。
蔺晨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放在毯子上、骨节分明却略显苍白的手,低声道:“郡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在下不过一介布衣,蒙郡主收留,已是天大的恩典。此前是伤重糊涂,言行多有僭越,如今既已清醒,自当谨守本分,不敢再……逾越。”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无可指摘。却像一盆冷水,浇在霓凰心头。
原来,是“谨守本分”。
原来,之前的亲近、那些看似逾越规矩的关怀和笑语,都只是他“伤重糊涂”下的非常之举。
一股莫名的失落和委屈涌上心头,让她喉间发紧。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难道要她一个郡主,去质问一个“谨守本分”的幕僚,为何不对她像以前那样“逾越”吗?
她霍然起身,衣袖带倒了旁边小几上的一个空药碗。瓷碗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两人皆是一静。
“……你好好休息。”霓凰丢下这句话,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离开了。背影依旧挺直,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狼狈。
听着脚步声远去,直至消失,软榻上的蔺晨才缓缓抬起眼,望向那扇被她甩上的门。他深邃的眸中,哪里还有方才的疏离与平静?只剩下翻涌的、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情绪。
他伸出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毯子上细腻的纹理,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方才留下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
“逾越……”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苦涩的自嘲弧度。
他何尝不想“逾越”?想看着她笑,想听她不再拘谨地唤他“蔺晨”,想如同之前那般,在深夜的回廊下,为她披上带着自己体温的衣裳。
可是,不能。
那支冷箭,是他计算好的苦肉计,旨在进一步获取她的信任,拉近彼此的距离。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她抱着他时,那双凤眸里毫不掩饰的惊慌与心疼。那眼神,像最炽热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精心构筑的冰封心防彻底融化。
但也正是这过好的效果,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低估了她。低估了这位霓凰郡主刚硬外表下,那颗同样柔软而重情的心。也高估了自己。高估了自己在局中保持清醒、片叶不沾身的能力。
他是琅琊阁的少主人,是从小便在错综复杂的阴谋诡计中浸淫长大的暗夜行者。他的世界充斥着算计、利用和背叛。接近她,本就是为了查清一桩牵扯到琅琊阁内部叛徒、甚至可能与三年前南境之战有关的隐秘。兄长的玉玦,是他精心选择的、最能引起她注意的敲门砖。
这一切,都是一场局。
可当她真的将他纳入羽翼之下,当他感受到她那不带任何目的的、纯粹的关怀与保护时,当他看到她因他“遇险”而急得眼眶发红时……他发现,自己那颗早已习惯了冰冷计算的心,竟不受控制地生出了不该有的贪恋。
这贪恋,是穿肠毒药,是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软肋。
他必须拉开距离。必须在一切失控之前,重新筑起防线。否则,他怕自己会沉溺在这份虚假的温暖里,忘了初衷,也……伤她更深。
“对不起,霓凰……”他闭上眼,将翻腾的情绪狠狠压回心底最深处。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一片深潭般的平静,只有紧握得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陷入了一种微妙而僵持的状态。
霓凰不再像之前那样频繁地去小院探视,但每日都会询问他的伤势和饮食。她送来的东西,从药材补品到书籍玩物,蔺晨都一一收下,恭敬道谢,却再无更多回应。
别院里的气氛,也因此显得有些沉闷。
这日,宫中传来消息,因年关将近,陛下设宫宴犒劳群臣及家眷,特旨霓凰郡主出席。
赴宫宴前,霓凰需回城中的郡主府准备。临行前,她鬼使神差地绕到了蔺晨的小院。
他正在院中慢慢踱步,活动筋骨。天气寒冷,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青衫,外面随意披了件她之前送来的银狐裘,身形显得愈发清瘦。见到她,他停下脚步,依礼躬身:“郡主。”
“我要回城几日,参加宫宴。”霓凰看着他,语气平淡地交代,“你在此好生养伤,若有任何需要,吩咐管家即可。”
“是。谢郡主。”蔺晨垂眸应道。
霓凰顿了顿,看着他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的鼻尖,终究还是没忍住,加了一句:“天冷,多穿些,伤口不易愈合。”
说完,不待他回应,便转身带着侍从离开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蔺晨才缓缓直起身。他拢了拢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银狐裘,柔软的皮毛似乎还残留着她来时的气息。他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眸色深沉如夜。
宫宴一如既往的繁华喧嚣,丝竹管弦,觥筹交错。霓凰坐在属于自己的席位上,应付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寒暄与试探。她身份特殊,既是功勋卓著的郡主,又是已故霓云将军唯一的妹妹,在朝中地位超然,却也备受关注。
席间,几位皇子也纷纷前来与她叙话。太子温和,靖王沉稳,誉王热情……每个人都话里有话,试图拉拢这位手握部分兵权、在军中和民间都极具声望的郡主。
霓凰游刃有余地周旋其间,言辞得体,不卑不亢。但她的心思,却有些飘远。看着这满殿的虚伪客套、暗流涌动,她忽然想起了别院里那个清寂的小院,和那个总是带着疏离笑容的青色身影。
比起这里的喧嚣,她竟觉得,与他安静地对弈一局,或是听他煮茶时娓娓道来些江湖趣闻,更令人心安。
“霓凰姐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一个娇俏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是誉王府的千金,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霓凰回神,淡然一笑:“只是有些疲累罢了。”
“可是在担心府上那位受伤的幕僚先生?”誉王千金掩口轻笑,眼神却带着几分探究,“听说那位蔺先生才华出众,深得姐姐信赖,此次更是为救姐姐身受重伤,当真令人敬佩。”
霓凰心中警铃微作。蔺晨的存在,竟已传到了这些皇子皇女的耳中?她面上不动声色:“蔺先生确实有才,此次也多亏了他。不过信赖二字,言重了。我霓凰府上,幕僚宾客众多,皆是各有所长罢了。”
她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过,心中却蒙上了一层阴影。蔺晨……他似乎比她想象的,要更引人注目。
宫宴结束后,已是深夜。霓凰回到郡主府,卸下一身繁重的头面服饰,只觉得身心俱疲。
贴身侍女一边为她梳理长发,一边低声道:“郡主,今日您不在时,别院那边传来消息,说蔺公子下午时分,独自一人出了趟门,约莫一个时辰后才回来。”
霓凰梳理长发的手微微一顿:“去了何处?”
“下面的人跟丢了……”侍女的声音带着惶恐,“蔺公子似乎……很擅长摆脱跟踪。”
霓凰看着铜镜中自己微蹙的眉头,心中的疑虑再次升腾起来。一个“游学书生”,会有如此高的反追踪能力?
她挥退侍女,独自走到窗边。夜空无星无月,只有浓厚的乌云低压着,预示着一场大雪将至。
寒风穿过窗棂,带来刺骨的冷意。霓凰不由自主地拢紧了衣襟,脑海中却浮现出蔺晨穿着单薄青衫,在寒风中踱步的样子。
“天冷,多穿些……”她低声重复着自己白天说过的话,心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烦闷与担忧。
她发现,即使他刻意疏远,即使疑点重重,她依然无法控制地去关注他,去……心疼他。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感到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而此刻,远在城郊别院的蔺晨,正站在书案前。案上铺着一张细密的京城舆图,上面用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符号,标记着几个地点。
他指尖点着其中一处,正是白日里他去过的地方——一处看似普通的茶楼,实则是琅琊阁在京城的一个秘密联络点。
他从暗格中取出一枚小小的蜡丸,捏碎,里面是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叛徒踪迹已现,与南境旧案有关。小心宫宴。”
看着最后三个字,蔺晨的眸色骤然转冷,如同窗外即将落下的冰雪。
宫宴……她今日,就在那漩涡中心。
他收起纸条,置于烛火之上,瞬间化为灰烬。然后,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冰冷的寒风灌入室内,吹动他单薄的衣袍。
他望着郡主府的方向,目光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与夜色。
霓凰,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都要深,都要浑。
而你我,都已身在局中。
【第二章 完】【未完待续】
本文为《琅琊榜》同人衍生作品,人物设定取自原著,故事情节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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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鼎客thin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