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小镇上,倪德宝的手艺是给人生画句号的。他办了一辈子白事,见过太多生离死别,自以为早就练就了一颗铁打的心。可当他接到喻老太太这单活儿时,才发现有些事,比死亡本身更让人揪心。
在小镇上,倪德宝的手艺是给人生画句号的。他办了一辈子白事,见过太多生离死别,自以为早就练就了一颗铁打的心。可当他接到喻老太太这单活儿时,才发现有些事,比死亡本身更让人揪心。
喻老太太一百岁了,活成了一本小镇活字典。她的离去,本该是风风光光、安安静静的百年谢幕。倪德宝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从寿衣的料子到送葬的路线,没一丝纰漏。可就在万事俱备,只等老太太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这出戏,突然改了剧本。
老太太不肯走了。
不是不想走,是走得不踏实。她拉着儿子的手,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泪,嘴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我对不住你们……我对不住……”
家里人以为老糊涂了,可倪德宝看出了不对劲。这不像糊涂,更像心里压着块磨盘,压了一辈子,临了,背不动了。他把老太太的儿子拉到一边,递了根烟,闷声问:“老太太是不是有啥心事未了?人要走了,别让她带着疙瘩上路。”
这一问,就像捅了马蜂窝。
在倪德宝的再三开导下,喻老太太终于抖落了心底那层厚厚的灰。原来,几十年前,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眼瞅着刚出生的外孙女要跟着挨饿。喻老太太一咬牙,一狠心,趁儿子儿媳下地干活,把孩子送给了城里一户有钱人家。她以为这是给孩子一条活路,却没想到,这个决定像一把钝刀子,在儿子儿媳的心上,也在她自己的心上,割了一辈子。
这些年,她看着儿子儿媳因为“丢失”女儿而日渐憔悴,看着他们每年在那张唯一的、模糊的婴儿照片前偷偷抹泪,她心里的苦,比黄连还涩。她不敢说,怕这个家散了,怕儿子儿媳恨她一辈子。可如今,阎王爷在门口敲门了,她怕再不说,就真没机会了。
秘密一揭开,家里瞬间炸了锅。
儿子的脸憋得通红,指着母亲的鼻子,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妈!那是我的亲闺女啊!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儿媳更是当场就瘫了下去,哭得撕心裂肺,几十年的思念和痛苦,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对婆婆的怨恨。
亲情的小船,在真相的惊涛骇浪里,眼看就要翻了。
倪德宝站在一旁,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老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喻老太太这本经,不是难念,是拿血和泪写的。当年的那个决定,你说她自私吧,她是想让外孙女活;你说她伟大吧,她确实剥夺了儿子做父亲的资格。这人呐,有时候就像个矛盾的集合体,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他走上前,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扶到椅子上,沉声说:“兄弟,你恨,我懂。可你换个角度想想,你妈她……这几十年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她看着你们哭,她心里在滴血。她不是不疼孙女,她是太疼了,疼到宁愿自己背着骂名,也要给孩子找个好人家。这事儿,搁谁身上,能不难?”
倪德宝的话像一把钥匙,虽然生锈,却慢慢撬开了儿子心中那把生锈的锁。他看着床上那个瘦小干枯、奄奄一息的母亲,那个曾经为他遮风挡雨的女人,如今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满眼都是乞求和悔恨。愤怒,终究还是没能抵得过血脉相连的那一丝心疼。
他走到床前,握住母亲冰冷的手,哽咽着说:“妈,我们不怪你了……我们都懂了。”
那一刻,一家人抱头痛哭。哭声里有怨恨,有委屈,但更多的,是迟到了几十年的释然。喻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安详的笑意。她等到了这句话,可以安心地走了。
这场丧事,办得比任何一场都沉重,也比任何一场都温暖。倪德宝最后给喻老太太整理遗容时,心里想,人这一辈子,谁能不犯错呢?重要的不是永不犯错,而是在生命的终点,有没有勇气去面对它,去弥补它。
喻老太太用她最后的一口气,给家人上了一堂关于“宽恕”的课。原来,真正的亲情,不是从未有过裂痕,而是在裂痕出现后,依然选择用爱去拥抱彼此。这,或许就是比生命本身,更值得传承下去的东西。
来源:执度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