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寿宴的喧嚣终是散了,如同潮水退去,留下满殿空洞的寂静和萦绕不散的、混合着酒气与脂粉的甜腻余味。芷萝宫内,灯花偶尔噼啪一声轻响,爆开一朵小小的、转瞬即逝的光晕,更显得夜色深沉,万籁俱寂。瑾汐已被屏退,偌大的寝殿内,只余静妃一人,以及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庞大而无言
《琅琊榜》外传之《芷萝药香沉·静妃传》
文/鼎客儿
寿宴的喧嚣终是散了,如同潮水退去,留下满殿空洞的寂静和萦绕不散的、混合着酒气与脂粉的甜腻余味。芷萝宫内,灯花偶尔噼啪一声轻响,爆开一朵小小的、转瞬即逝的光晕,更显得夜色深沉,万籁俱寂。瑾汐已被屏退,偌大的寝殿内,只余静妃一人,以及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庞大而无言的惊悸与悲恸。
她卸去了繁复的钗环礼服,那些沉重的珠翠金饰被一件件取下,仿佛也卸下了一层在众人面前强撑的、名为“静贵妃”的坚硬外壳。只着一件素白的中衣,墨黑的长发如瀑般披散下来,未经任何修饰,衬得她脸色是一种褪尽血色的、近乎透明的苍白,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剧烈情绪冲击后的疲惫与恍惚。
白日里强自压下的惊涛骇浪,此刻在无人窥见的静默中,终于汹涌地拍打上岸,那力量是如此巨大,几乎要摧毁她十二年来赖以生存的、所有的冷静与克制。
她步履有些虚浮地走到梳妆台前,那面光可鉴人的铜镜,模糊地映出一张依旧能看出清丽轮廓,却早已被深宫岁月刻上细密纹路、浸染了无尽哀愁的脸。十二年,整整十二年!她以为她早已习惯了失去,习惯了在回忆里凭吊那些鲜活的生命,习惯了将那份对林家、对那个孩子的疼惜与思念,深深埋藏,只在无人时悄然舔舐伤口。
可原来,有些伤口,从未愈合。只是结了一层薄薄的、自欺欺人的痂。
而今日,那无声的一瞥,那确认的眼神,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而残忍地划开了那层痂,露出了底下依旧鲜血淋漓、从未停止疼痛的血肉。
她拉开妆台下那个隐藏得极好的小小暗格,动作轻缓得近乎颤抖,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虔诚与巨大的恐惧。里面没有耀眼的珠宝,只有几件她视若性命、却从不轻易触碰的旧物:那枚早已褪色、边缘被摩挲得光滑的护身符,装着干枯梅瓣和那缕用红线缠好的墨色发丝的锦囊,以及……白日里靖王转交的那一小块冰凉而沉重的金石药珀。
指尖先触到的是护身符粗糙的布料,那里面曾寄托着她对一个耀眼将军平安的祈愿,如今只剩讽刺;然后是锦囊柔软的丝绸,那里面珍藏着一个明媚少年短暂的童年痕迹和她未曾说出口的、如同静水深流般的疼爱;最后,是那药珀冰凉而坚硬的触感,带着梅岭的寒意与死亡的阴影,却又诡异地带来了一丝……生的确认。
三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却串联起一段横跨十数年的、血与泪交织的、与她生命紧密缠绕的过往。而如今,这过往,以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如此残酷的方式,重新撕开了她的世界。
白日里苏哲那短暂得几乎像是错觉的一瞥,此刻在她脑海中无比清晰地回放、放大。那不是看一个陌生妃嫔的眼神,那里面没有好奇,没有敬畏,甚至没有寻常男子见到后宫妃嫔时应有的回避与距离感。那是一种极深的、沉淀了太多无法言说的痛苦、挣扎、或许还有一丝……一丝看到她依旧安好后的、极其微弱的慰藉的注视。是确认,是跨越了尸山血海与漫长时光、艰难递过来的一丝微光,那光,却比最深的黑暗还要让人心痛。
“小殊……”她无声地翕动嘴唇,这个在心底呼唤过千万次、却从未敢宣之于口的名字,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气息和冰锥刺骨般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哽在喉间,堵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她冰凉的脸颊,滴落在她素白的中衣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他竟真的还活着。
可活着,为何是这般模样?那清癯见骨、仿佛只剩下一副骨架撑着衣衫的身形,那苍白如纸、透着死气的脸色,那需要人搀扶才能站稳、连咳嗽都仿佛会震碎五脏六腑的虚弱……梅岭那场大火,那“叛国”的滔天罪名,那失去所有至亲的巨恸,这十二年来不见天日的蛰伏与谋划……究竟将她记忆中那个会笑会闹、神采飞扬、如同最灿烂的星辰般的少年,摧残成了什么样子?他拖着这样一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残躯,一步步重新走入这吃人的金陵城,每一步,该是何等的艰难?何等的……痛不欲生?
心口一阵剧烈的、如同被生生撕裂般的抽痛,让她不得不弯下腰,用手紧紧按住,指甲几乎要掐入皮肉之中。那不是单纯的悲伤,那是一种混合着巨大庆幸与更深切、更无助的痛楚的、几乎要将人彻底摧毁的情绪。庆幸他还活着,感谢上苍终究留下了一丝林家血脉,哪怕已面目全非。可痛楚他活着,却已是这般破碎支离,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与压力,行走在刀尖之上。
她想起他当年穿着簇新的锦袍,在林府梅树下追着她要糖吃的憨态;想起他第一次挽弓射中靶心时,那亮晶晶、满是得意求表扬的眼神;想起他窝在她身边,听她讲草药故事时,那专注又好奇的模样……那是何等鲜活,何等美好的一切。可如今……镜中映出的,是她泪流满面、痛苦蜷缩的身影,而脑海中所见,却是寿宴上那个青衫病骨、眼神沉静如古井的谋士苏哲。
泪水流得更凶,她却死死咬住下唇,不让一丝呜咽声逸出喉咙,只有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在这深宫之中,连痛哭,都需要隐忍。
良久,直到那股尖锐的痛楚稍稍平复,她才直起身,用袖角用力地、几乎是粗暴地拭去满脸的泪痕。镜中的人,眼圈红肿,面容憔悴,但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却在最初的巨大冲击过后,重新变得清明,而那清明之中,燃烧起一种近乎决绝的坚定火焰。
现在不是沉溺于悲伤和震惊的时候。绝对不能。
他还活着,这便是黑夜中唯一的光,是上苍给予她、给予景琰、给予所有未曾忘却林家冤屈的人,最大的恩赐与希望。而他既然回来了,以这样一种隐忍到极致的方式,带着那名叫“苏哲”的假面,便意味着,他要做的事情,远未结束。他要为赤焰军昭雪,要为林氏满门、为晋阳长公主、为宸妃姐姐讨还公道,要在这看似铁板一块的朝堂之上,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而她的琰儿,靖王景琰,显然已不可避免地、甚至是懵懂地被卷入了他“苏哥哥”亲手布下的这场风暴之中。她想起景琰提及苏哲时的困惑与戒备,心中更是揪紧。那孩子,尚且不知他身边那个病弱的谋士,就是他小时候曾无比崇拜、追随着的……那个天之骄子。
前路艰险,步步杀机,深渊万丈。梁帝的多疑与刻薄,誉王的势大与狠辣,夏江的诡谲与毒辣……还有那隐藏在暗处、当年构陷赤焰军的真正黑手。他们如同盘踞在阴影中的毒蛇,随时可能暴起伤人,将这点微弱的、刚刚重新燃起的星火,再次扑灭,甚至……让他承受比梅岭更惨烈的结局。
她绝不允许。
她拿起那块金石药珀,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凉的、坚硬的触感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保持清醒。指甲因用力而泛白。
“无论如何,”她对着镜中那个眼神坚定的自己,也对着那冥冥中或许能感知到的、正在另一处深渊中挣扎的孩子,低声起誓,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一次,我绝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们被污蔑,被牺牲,独自承受这一切。乐瑶姐姐,晋阳公主,林燮哥哥……你们未走完的路,未完成的愿,你们放在心尖上的这个孩子……我会护着他,陪着景琰,一起……走下去。哪怕拼尽所有,哪怕燃尽此身。”
声音很轻,却带着金石般的决绝,在这寂静的寝殿中,清晰地回荡,然后沉入心底,成为她新的、不可动摇的信念。
她将药珀重新放回暗格,轻轻合上,如同合上一个时代的伤痛,也开启了一场无声的战役。然后,她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夜风带着深秋的凉意涌入,吹动她额前被泪水沾湿的碎发,带来一丝清醒。天际,一弯残月清冷地挂着,周围是稀疏的、顽强闪烁的星子。
长夜漫漫,寒风刺骨。但黎明,总会到来。而在此之前,她必须成为那暗夜里最坚韧的守护者,为了那失而复得的、饱经摧残的星辰。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像一株在冰雪中重新扎根、誓要破开冻土的兰草,在无人看见的夜色里,默默积蓄着迎接更猛烈风雨的力量。直到东方既白,第一缕熹微的、带着希望的晨光,悄然染亮了雕花的窗棂,也照亮了她眼中那不容摧折的坚毅。
【第六章完】
本文为《琅琊榜》同人衍生作品,人物设定取自原著,故事情节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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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鼎客thin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