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千多年前的大唐,有着一句广为流传的谚语——城南韦杜,去天尺五。距离天空只有一尺五寸,这既形象又夸张的说法,道出了韦杜两家的门第之高、权势之盛。
在《唐诡之长安》中,去天尺五是一个有典故的单元。
一千多年前的大唐,有着一句广为流传的谚语——城南韦杜,去天尺五。距离天空只有一尺五寸,这既形象又夸张的说法,道出了韦杜两家的门第之高、权势之盛。
在古代的话语体系中,天又象征天子,成年人的一臂恰巧也是一尺五寸,因此,去天尺五实则暗喻韦杜两家为皇帝的左膀右臂、股肱之臣。
韦家和杜家在唐代声名显赫,而去天尺五的故事,正是以韦杜两家为切口,讲述盛唐前夜下士族与商人之间的矛盾。
在富贵并列的今天,我们往往下意识地将富与贵视作同等的待遇,但在唐诡的宇宙里,富商与权贵之间,永远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在彼时的社会阶层中,士族位居士农工商的首位,而商人则处于鄙视链的底端。
士族出身好、门第高,长期以来把持着朝堂;商人空有财富,但缺乏社会地位和政治权利。当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严重不对等时,必然会出现阶层对立。因此,韦韬与杜玉的连环凶案,看似只是由于两家出土阀阅被破损而导致的偶发事件,但从五姓七望齐聚韦家、休戚与共的后续故事来看,士族与商人的冲突实属必然。
去天尺五的血案,与其说是士族对商人的打压,不如说是门阀对皇权的挑战。在崔卢郑王李的一众大佬中,最能代表士族利益诉求的人是——崔相。
在唐诡宇宙里,除了破案的六人小分队还有李家兄妹、姑侄属于常驻嘉宾外,崔相是少有的贯穿全剧的人物。
作为太平公主的心腹,崔相经常怀揣歪心思、小动作不断。他在公主面前看似毕恭毕敬,却又阳奉阴违,总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作为当朝的宰相、公主面前的红人,崔相的表现,着实让人感到有些费解。直到去天尺五这个单元,他终于卸下面具、彻底不装了。
在韦韬大办宴席之前,崔相曾经对卢凌风说过这样一段话,“现今的天子,当初和崔某做过邻居,如果我愿意,天子登基时,我便可以成为新贵,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不是世间所传的小人,更没有攀附公主为自己谋取权力。崔某心中的理想,是像北魏重臣崔浩那样,建立一个博学与高官合一的士族朝廷。当然,最后他失败了。但我仍在努力,一旦成功,天子只管做天子,政事则由我们士族来管。”
在彼时的大唐,天子与公主是朝堂上明争暗斗、水火不容的两股政治势力。崔相之所以要投靠太平公主,并不是因为他看中公主雄才大略、有天后风范,而是因为他单纯地反对天子,因为皇帝动了士族的蛋糕。
在剧中,崔相对于皇帝的不满溢于言表。他曾说过这样一段话,“前隋废九品官人法,开设科举考试,普通士族子弟为入仕途,不得不参加科考”。
在隋代以前,六朝时期的选官制度为九品中正制,也就是崔相口中的九品官人法。这种干部选拔任用制度,才能不重要、出身是王道。只要高门大户、士族门阀才能有晋升的机会。在东晋时期,一度有过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这看似夸张的故事背后,是门阀统治的黄金时代。
只是,到了隋代,随着科举制的创立,大量的寒门庶族可以通过科举的方式实现仕途,门阀统治不再是铁板一块,作为五姓七望的代表,崔相才会怀念东晋时期的朝堂格局。
事实上,在大唐创建的同时,正是关陇集团的高光时刻。但是,为了巩固皇权统治、顺应时代发展,从初唐迈向盛唐的过程中,正是科举盛行、士族落寞的阶段。
崔相这样的政治投机分子,从来都是屁股决定脑袋。在天子与公主之间,前者是扩大科举、后者重用士族,在截然不同的立场面前,崔相们自然会毫不犹豫地拥抱公主。
从第一季到第三季,公主与天子这对冤家姑侄明里暗里斗了好几年,看似是旗鼓相当、势均力敌,但是随着剧情的推进,帝党的势力也在光速扩大。
作为天生的政治动物,李隆基有权谋、有手段,他嘴里的姑姑叫得比谁都亲,心里的算计却比谁都狠。
为了能够牢牢地控制朝堂,他打出了御史巡察+选拔官员的组合拳。在第二季中,他先后安排谢念祖等人巡视地方、整顿吏治,又接连提拔了拾阳县令独孤暇叔、云鼎县令皇甫坛等一批新晋。这一套打法下来,既整肃了大唐官场,又清洗了公主势力,取得了业绩与口碑的双丰收。
和张口门第、闭口郡望的五姓七族不同,独孤暇叔等李隆基选拔任用的干部,大多是寒门出身、科举及第。
诚然,此时的科举考取难度大、录取人数少,高门望族在朝堂上依然具有话语权和影响力,但科举制的推广落地,为普通人捅破了天花板,也让崔相们感到了危险。
所以,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以崔相为代表的士族,不自觉地聚拢在公主的身边,试图用抱团取暖、借力打力的方式,完成门阀统治的复辟。
不过,作为门阀代言人、官场老狐狸,崔相有着一套能够自圆其说、逻辑自洽的话术——他用“博学与高官合一的士族朝廷”来画饼,团结卢凌风等士族子弟,蒙蔽无数的寒门阶层。
本来,他这一套自欺欺人的故事差点都要骗过中郎将,但是在这场对话的最后,崔相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他说,“天子只管做天子,政事则由我们士族来管,就像东晋一样,届时我们崔卢郑王的英才,可以轮流执政嘛,我们的家族,簪缨连绵数百年,当然比天子更懂得如何治国、如何安民。”
果然,嘴上都是主义,心里都是主意。
崔相口口声声说着治国安民,到头来却只是关心门阀士族的权力。他对公主的拥戴,并不是出于本意、发自内心。在他的棋局里,君主就像是棋盘上的将帅,只能在九宫格内活动,看似是一国之君,却又囿于方寸之间、困于咫尺之中。
皇权似弹簧,你弱他就强。在崔相们的眼中,既然天子只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那么自然是越弱越好。
正如他说的那样,“天子的性格你应该知道,他在提防我们这些人。他心中所想,就是手握大权,远远抛开我们这些士族。而公主一旦取代他,则有可能给我们放权。”
相较于天子,公主才是更好控制的那枚棋子。
只是,天下大势,顺势者昌,逆势者亡。崔相的算盘打得再好,却终究抵不过时代的洪流。九品中正制也好,察举制也罢,历史迟早将它们扫进垃圾堆。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崔相或许永远也没有意识到,属于士族的美好时代已经终结。
一百多年后,一个屡试不中的私盐贩子打进了长安,带走了五姓七望、城南韦杜最后的荣光。
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为锦绣灰。士族,从此被彻底消灭;门阀,终究成为了过往。
来源:烟花五月下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