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持续数日的阴雨终于在年关的最后一天彻底停歇，只是天色依旧未能放晴，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金陵城的万千屋宇，仿佛一块吸饱了水、随时可能坠落的巨大灰绒布。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燃放后的硝烟味、各家各户飘出的年夜饭香气，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混合着潮湿与寒冷的凝重。
文/鼎客儿
第二十四章 除夕惊雷
腊月三十，除夕。
持续数日的阴雨终于在年关的最后一天彻底停歇，只是天色依旧未能放晴，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金陵城的万千屋宇，仿佛一块吸饱了水、随时可能坠落的巨大灰绒布。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燃放后的硝烟味、各家各户飘出的年夜饭香气，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混合着潮湿与寒冷的凝重。
依制，除夕宫中有大宴，凡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及有爵位者皆需入宫领宴。言阙虽已多年不问世事，潜心修道，但这等关乎君臣大礼的场合，仍需依例前往。言豫津作为侯府世子，自然也在随行之列。
夜幕降临，皇城内外灯火璀璨，恍如白昼。高大的宫墙隔绝了市井的喧嚣，却也围困起另一重令人窒息的繁华与压抑。宣德殿内，觥筹交错，丝竹盈耳，舞姬彩袖翻飞，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梁帝萧选端坐于九龙御座之上，接受着百官的朝拜与祝颂，脸上带着帝王特有的、威严肃穆而又略显疏离的笑容。
言豫津跟随在父亲言阙身后，穿着合乎规制的世子礼服，垂首敛目，姿态恭谨。他并未像其他年轻勋贵那般左顾右盼，或是与相熟之人交换眼色，只是安静地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仿佛一尊精致而无生气的玉雕。唯有偶尔抬起眼帘时，那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御阶之下——
太子萧景宣面色沉静，只是那紧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泛白，泄露了其内心的不宁。誉王萧景桓则显得从容许多，甚至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得意，与身旁的楼之敬低声谈笑。而靖王萧景琰，称病未至。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离御座稍远、靠近殿柱的一席。那里，梅长苏赫然在座。
他依旧是一身素色青衫，外罩御寒的狐裘，脸色在殿内辉煌的灯火下，反而更显出一种异样的苍白与透明。他并未参与周围的喧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前案上的酒菜几乎未动，偶尔抬手掩唇，压抑着低低的咳嗽，那单薄的身影在喧嚣大殿的衬托下，显得格格不入的孤寂与脆弱。
言豫津的心微微揪紧。他知道，梅长苏今日出现在这里，绝非仅仅为了领宴。这富丽堂皇的宣德殿，此刻便是最大的风暴眼。
宴至中段，气氛愈加热烈。觥筹交错间，似乎无人再记得宫墙之外那些被刻意压下的风波，那些森白的骸骨，那个被软禁府中的宁国侯。
然而，就在内侍官尖着嗓子宣布下一轮歌舞献艺，乐师们调试丝弦，舞姬们莲步轻移，准备登场之际——
“陛下——！”
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决绝悲愤的嘶吼，如同惊雷般，猛地炸响在喧闹的大殿之上！
所有的丝竹声、谈笑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众人惊骇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陈旧御史官袍、白发苍苍的老臣，竟踉踉跄跄地冲至御阶之下，双手高举着一卷血迹斑斑的白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臣……老臣翰林院侍讲学士，程知忌！冒死泣血上奏！状告宁国侯谢玉——！！”
他的声音嘶哑，却字字泣血，回荡在骤然死寂的大殿之中！
“谢玉贼子！构陷忠良，残害赤焰军七万英魂于梅岭！其罪一也！”
“勾结滑族，私通敌国，证据确凿！其罪二也！”
“刺杀先帝皇子，嫁祸祁王，蒙蔽圣听，动摇国本！其罪三也！”
“近日金陵兰园、旧渠所现尸骨，皆乃此獠昔日为掩盖罪行，杀人灭口之铁证！更有其府中旧仆何文新，可为人证！此人现被谢玉秘密囚禁于……”
老臣的话语如同连珠霹雳，一道接着一道，狠狠劈在殿中每一个人的心头！每一桩罪名，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颠覆朝纲！
赤焰！滑族！皇子！祁王！
这些被尘封了十三年、被视为绝对禁忌的词汇，此刻被这老臣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血淋淋地撕扯开来，暴露在这象征着最高权力与荣耀的宣德殿上！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连呼吸都仿佛停滞。太子萧景宣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掉落在地，琼浆玉液溅湿了袍角也浑然不觉。誉王萧景桓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端坐于御座之上的梁帝萧选，脸上的威仪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与……汹涌的怒意！他的脸色铁青，握着龙椅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目光如同冰锥般刺向跪在阶下的老臣，以及他手中那卷刺目的血书！
“住口！” 内侍监尖利的声音带着惊恐，试图打断。
“让他说！”
梁帝猛地开口，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怖威压，瞬间压下了内侍的尖叫。他的目光死死盯住程知忌，“程知忌，你可知……构陷当朝侯爷，是何等大罪？！”
“老臣自知死罪！” 程知忌抬起头，额上已是鲜血淋漓，老泪纵横，眼神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殉道者的光芒，“然，七万忠魂埋骨梅岭，祁王殿下含冤莫白，此等滔天冤屈，若不能昭雪于天日之下，老臣苟活于世，又有何益？！今日拼却这项上人头，血溅宣德殿，也要为我大梁除此国贼，告慰英灵！”
他猛地将手中血书高高举起：“此乃谢玉心腹旧仆何文新，冒死留下的血书证词！其中详述谢玉勾结滑族、构陷赤焰、刺杀先皇子的桩桩件件！更有其藏匿罪证、控制人证之地点！陛下明鉴——！！”
何文新！血书！
这个名字，这卷血书，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某些人紧绷的神经！
言豫津站在父亲身后，清晰地看到，当“何文新”三个字被喊出时，御阶之下的谢玉（他虽被软禁，但此等大宴，依例仍需出席，只是位置靠后，且有侍卫隐隐监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虽然极力维持镇定，但那瞬间收缩的瞳孔和骤然失血的嘴唇，泄露了他内心极致的恐惧！
果然！何文新果然掌握着致命的秘密！而这卷血书……是梅长苏的手笔！他竟能拿到何文新的血书！他是在何时，通过何种方式做到的？！难道他早已找到了何文新？还是……
言豫津猛地看向梅长苏。只见梅长苏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垂着眼睑，仿佛周遭天崩地裂的变故都与他无关。只是那放在膝上、隐在袖中的手，似乎微微蜷缩了一下。
是他！一定是他！他选择了在这个最不可能、也最引人注目的时刻，掷出了这枚决定胜负的棋子！他要借这除夕宫宴，百官齐聚之时，将谢玉的罪行，连同十三年前的赤焰冤案，彻底摊开在天下人面前！他要逼陛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做出决断！
“呈上来！” 梁帝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一名内侍战战兢兢地走下御阶，从程知忌手中取过那卷血迹斑斑的白帛，小心翼翼地捧到御前。
梁帝接过血书，缓缓展开。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卷小小的白帛上，空气凝固得如同铁板。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沉重得令人窒息。
没有人知道那血书上具体写了什么。但所有人都看到，梁帝的脸色，在阅读血书的过程中，由铁青转为一种可怕的、近乎狰狞的涨红，又由涨红褪为一种死寂的灰白。他的手指死死捏着血书的边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终于，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直射向殿后角落里的谢玉！
“谢玉——！！”
这一声怒吼，蕴含着帝王滔天的愤怒与被背叛的痛楚，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整个宣德殿！
“你……还有何话说？！”
谢玉浑身剧震，猛地跪伏在地，嘶声喊道：“陛下！陛下明鉴！此乃诬陷！是构陷！程知忌受小人指使，血口喷人！臣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陛下——！！”
他的辩解，在此刻那卷血书和程知忌以死控诉的映衬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忠心耿耿？” 梁帝猛地将血书掷于地上，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好一个忠心耿耿！构陷赤焰，通敌叛国，刺杀皇子……这就是你的忠心？！”
他猛地站起身，巨大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整个大殿！所有官员齐齐跪伏在地，无人敢抬头。
“来人！” 梁帝的声音如同寒冰，“将谢玉……给朕拿下！剥去冠带，打入天牢！悬镜司、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给朕……彻查！彻查到底——！！”
“遵旨！”
如狼似虎的殿前侍卫立刻上前，将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谢玉架起，剥去象征侯爵身份的冠带袍服，如同拖拽一条死狗般，将其拖出了宣德殿。
殿内死寂一片，唯有谢玉绝望的嘶喊声在殿外渐行渐远。
歌舞早已停止，乐师舞姬瑟缩跪地。百官俯首，战战兢兢。
梁帝站在御阶之上，胸膛剧烈起伏，脸色难看至极。他环视着下方跪倒的群臣，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依旧跪在阶下、额上鲜血淋漓的程知忌身上，又扫过角落里面无表情的梅长苏，眼神复杂难辨。
“将程知忌……带下去，妥善医治。” 他最终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今日之宴……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在內侍的簇拥下，踉跄着离开了宣德殿。那背影，在辉煌灯火的映照下，竟透出几分从未有过的佝偻与苍老。
除夕宫宴，以这样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仓皇落幕。
言豫津随着人流，默默退出宣德殿。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他心头的震撼与余悸。他抬头望向漆黑的、无星无月的夜空。
他知道，这道除夕惊雷，仅仅是一个开始。
谢玉倒台，赤焰旧案重见天日。
这盘棋，梅长苏已经掀翻了棋盘。
而接下来，才是真正考验人心与智谋的时刻。
雪，似乎快要融尽了。
但春寒，料峭更胜冬。
【第三卷 第二十四章 终】【未完待续】
本文为《琅琊榜》同人衍生作品，人物设定取自原著，故事情节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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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鼎客thin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