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巷口烟摊的老头记得清楚,那天凌晨四点,陆开德穿着绸缎马褂被拖出来,后脑勺抵在盐包上。行刑的人连话都懒得说,扳机一扣,白花花的盐粒混着红点子飞进腌菜缸。老头说,那缸盐后来卖给面馆,客人吃出面都说味道腥,老板偷偷把整缸倒进府南河。
1949年成都最后一声枪响前,三个男人抢着去死,唯一活下来的女人却连名字都没留下。
巷口烟摊的老头记得清楚,那天凌晨四点,陆开德穿着绸缎马褂被拖出来,后脑勺抵在盐包上。行刑的人连话都懒得说,扳机一扣,白花花的盐粒混着红点子飞进腌菜缸。老头说,那缸盐后来卖给面馆,客人吃出面都说味道腥,老板偷偷把整缸倒进府南河。
中统沈一禾死得更快。公审大会还没结束,台下妇女冲上去撕他衬衫,想扒下那身皮看看是不是人肉长的。法警拦不住,干脆提前执行。枪响后人群安静三秒,接着有人喊好,有人哭,还有人蹲在地上找弹壳,说拿回家镇邪。
最安静的是李亨。没人知道他从哪冒出来的,穿着破棉袄蹲在春熙路拐角,烟抽完一支又一支。天亮时,他把烟头踩灭,顺着人群往城外走。后来档案里写他完成了任务,却没写他去了哪。老头说,几年后曾在渡口见过他,胡子拉碴帮人扛包,工钱换酒,喝完就躺江边看天。
淑芬的铺子关门前,总有学生来打听。她不说,只把丈夫留下的西装一件件改小,改成童装摆门口卖。有女人嫌晦气,她也不争,低头锁边。夜里把针别在胸口,第二天开门,针眼还在渗血。药铺伙计偷偷讲,她吞过火柴头,被救回来后开始咳血,咳在痰盂里,倒进水沟冲走。
贾云英活得最长。解放后她在被服厂缝军衣,每月领二十八块五。厂里没人知道她当过小姐,只晓得她手快,别人一天缝十件,她能缝十五件。退休那年,她把攒下的钱全换成邮票,每天坐在宿舍门口等信。信没等来,等来场大火。遗物里有个铁盒,装着半张戏票,日期是1948年腊月二十三。
盐市口的老宅早拆了。当年藏金条的腌菜缸被民工当废品卖,缸底真有根金条,被收废品的拿去换了两斤肉。吃肉的人家当晚拉肚子,骂骂咧咧把剩下的连缸一起扔回废墟。后来开发商盖楼,挖地基时挖出骨头,分不清是人还是狗,直接浇进水泥里。
现在逛宽窄巷子,导游会停在一面砖墙前,说当年这里枪毙过特务。游客拍照,小孩问枪毙是什么意思,家长说就是坏人死了。没人提盐包,没人提腌菜缸,更没人提那些没写进碑的名字。墙根下长出一排蒲公英,风一吹,白絮钻进游客鞋带,跟着走到地铁站,最后落在垃圾桶里。
府南河治理过三轮,早看不见盐粒。河边跳广场舞的大妈里,有个瘦小的老太太,每次跳完都要多转三圈。有人问她为什么,她说在数人,数够了就能回家。问她数谁,她摇头,说忘了,只记得欠她钱的穿绸缎,欠她命的穿布鞋。
档案馆新来了实习生,翻到成都解放牺牲名单,发现夹了张纸条:李亨,下落不明。实习生问要不要补录,馆长说算了,三成地下党都没活到今天,能留张纸算运气。纸条被重新夹回去,和一堆写着某同志家属的档案摞在一起,最上面那页,墨水晕开成黑团团,像谁哭过的脸。
来源:正义凛然画板HzbHXi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