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凌晨两点,俞乐山蹲在井边搓尿布,水声哗啦,像有人在替他哭。第二天,他就被铐走了,罪名是“倒卖儿童”。消息传回知青点,灶膛里的火都没灭,议论声比锅里的粥还烫——谁也没想到,平时闷声干活的老俞能干出这种事。
凌晨两点,俞乐山蹲在井边搓尿布,水声哗啦,像有人在替他哭。第二天,他就被铐走了,罪名是“倒卖儿童”。消息传回知青点,灶膛里的火都没灭,议论声比锅里的粥还烫——谁也没想到,平时闷声干活的老俞能干出这种事。
背刺他的是盛雪竹,那个总把辫子甩到胸前、说话带刺的姑娘。她手里攥着“证据”:收养家庭写的一封检举信,说俞乐山收了二百块“营养费”。没人追问真假,二百块在1976年等于一个壮劳力半年口粮,足够让人相信“人心隔肚皮”。盛雪竹把信交出去时,手指在发抖,不是犹豫,是愤怒——她脑子里闪回的是曲芳菲咽气前攥住她手的那一幕:帮我看好暖暖,别让那孩子再遭罪。她认定俞乐山为了钱,把暖暖“卖”给了山外那户不能生养的教师夫妇。
她不知道,那二百块是俞乐山倒贴的。乔母一句“别耽误娃前途”,像钉子钉在他心口。他连夜背暖暖下山,教师夫妇抱着孩子哭成泪人,他转身时腿软得差点跪下去。回队路上,月亮跟刀似的悬在头顶,他想起自己也是孤儿,想起曲芳菲咳到半夜还在缝棉袄,想起盛雪竹把省下的鸡蛋塞给暖暖。走到半山腰,他折返了——去他妈的前途,孩子得先活得像个人。可第二天清晨,警车比他的忏悔先到。
真正的窟窿在乔正君身上。这位生父在县里开表彰会,上衣口袋插着钢笔,像插着一面旗。他拒绝认领暖暖的理由冠冕堂皇:“革命事业为重。”转头却把私情算成筹码:娶县委书记的侄女,只差一个“干净”的档案。俞乐山是他必须擦掉的污点,盛雪竹是他借来的橡皮。一句“老俞嫌暖暖拖累”飘进盛雪竹耳朵,比煤油灯里的毒烟还呛,瞬间点燃她心底那片干柴——她爸当年为了回城指标抛弃知青女友,她最恨“拿孩子换前程”的人。
狱里四个月,俞乐山学会了用塑料勺在水泥墙上刻日历。刻到第七十二个“正”时,他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只有一张小纸条:暖暖会喊“叔叔”了,声音像你。纸条是号子里一个经济犯带进来的,那人后来成了他平反材料的代笔人。山下的世界也在翻页:教师夫妇怕事,把暖暖送回队里,乔正君顺势以“干爹”身份出现,抱着孩子拍了一张登在县报上的照片——标题叫“春风化雨育新苗”。盛雪竹站在人群后排,看见暖暖伸手去够乔正君胸前的钢笔,突然心口一紧,那动作像极了俞乐山修拖拉机时摸扳手的习惯——孩子跟谁学的?
真正的裂缝出现在第二年春。乔正君的妻子流产,他半夜溜到知青点想抱走暖暖“冲喜”,被盛雪竹堵在门口。月光下,他钢笔没盖帽,墨水顺着衣襟滴成一串黑脚印,像一串省略号。盛雪竹没吵,第二天一早去了县妇联,回来时在日记本里写了一行:我欠老俞一条命。她开始攒探亲假的路费,托人给狱中的俞乐山带数学教材——她记得他说过,想考农校,研究怎么让旱地长稻子。
1978年冬天,俞乐山背着“无罪释放”的通知书走出高墙,第一件事不是找盛雪竹,而是去山外那户教师家。女主人哭着把当时偷偷留下的信交给他:检举信是乔正君授意写的,怕不照做就丢掉教职。俞乐山把信折成四方,塞进贴身的口袋,像揣着一块冰。回队路上,他路过一片枯荷塘,忽然想起曲芳菲说过,荷花开的时候,风都是甜的。他蹲下来,用冻裂的手指在冰面上写了个“暖”字,阳光一照,字化成水,像孩子在他怀里尿的那泡热尿——原来原谅可以这么轻,又这么烫。
盛雪竹的道歉没说出口。她等在村口,手里拎一双新布鞋,鞋底纳了“平安”二字。俞乐山走过来,没接鞋,只问:“暖暖怕生吗?”盛雪竹摇头,眼泪砸在布鞋上,溅起一小片尘。两人并肩往队里走,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两条终于交汇的河。身后,乔正君正在县里参加“青年干部提拔”谈话,钢笔没墨水了,他甩了两下,甩出一手蓝,像甩不掉的债。
后来,俞乐山真的去了农校,毕业那年带着稻种回村,试种的第一块田就是曲芳菲的坟头。盛雪竹在田埂上教书,暖暖跟在她身后背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乔正君因“生活作风问题”被停职时,稻子刚好抽穗,风一过,穗头沙沙响,像有人在说:你看,土地从不记仇,它只记得谁真的跪下过。
来源:蘑菇呀呀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