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要是1935年的闸北工厂没塌,康二妞根本不用踮着脚去敲夏元的门,可偏偏那一声爆炸,把37条人命和她们的体面一起埋进瓦砾。”
“要是1935年的闸北工厂没塌,康二妞根本不用踮着脚去敲夏元的门,可偏偏那一声爆炸,把37条人命和她们的体面一起埋进瓦砾。”
老上海人说,闸北一响,全城的媒婆都忙到半夜。
塌楼第二天,日本商会的救护车先开进废墟,把还有气的女工拉走,夏维钧就站在车边,手里捏着招工表,表上印着“昭和药材”四个汉字,墨还没干。
康二妞那天额头带伤,却排在最前,她签的不是卖身契,是“自愿学徒”,三年包吃住,月给两块钱。
两块钱,只够买四斤米,可也比躺在弄堂里听房东敲竹杠强。
后来有人骂她“攀高枝”,其实高枝上全是钉子。
夏维钧的洋房在虹口,门口有日本宪兵站岗,女工进去得搜身,连月经带都要摊开。
二妞住在后楼梯下的小间,夜里听得见宪兵皮靴来回走,声音像锯子,一下下锯着神经。
她学记账,学看药方,也学把哈欠咽回去,因为打瞌睡会被藤条抽手背。
那条藤条,夏维钧专用来“教规矩”,抽断了三根,断口处渗着汗和血,像药材铺里晒干的蜈蚣。
1937年八一三炮火一起,虹口最先乱。
夏维钧把保险柜里的药方连夜运进租界,二妞被留下看铺子。
铺子门口被泼了油漆,写“汉奸店”,她拿松节油一点点擦,擦到天亮,指甲缝里全是红。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自己从来不是“姨太太”候选人,只是一把锁,替人守赃。
同一年,褚玉珍把“迟春堂”药方塞进旗袍夹层,带三个学徒徒步去祁州。
路上遇到日本飞机扫射,学徒死了一个,她没哭,只把死者的钢笔别在自己发髻上,继续走。
祁州药市在时成了孤岛上海的后花园,麝香、牛黄、犀角,论斤称,价比黄金。
褚玉珍用两根金条换下一座被炸掉半边的祠堂,门口挂“华顺药铺”新匾,匾上“顺”字缺一点,她说留给自己填,等胜利再补。
1945年日本投降,夏维钧被揪出来,公审那天下小雨。
判决书念到“汉奸罪”时,他回头在人群里找,没找着康二妞。
二妞那天在闸北废墟边烧纸,纸灰被雨打湿,贴在她布鞋上,像一层褪不掉的旧漆。
她没去看枪毙,因为一早要去纱厂报到,新中国的纱厂,女工每月二十八斤米,加班另算。
再说周燕,当年被骗的两千大洋是她爹准备买丝厂设备的。
钱没了,爹一口气没上来,丝厂成了别人的。
周燕没跳黄浦江,她拿仅剩的三十块去了祁州,找到褚玉珍,说“我识丝,也识货,让我帮你验麝香”。
褚玉珍让她试,她掰开一颗麝香壳,指甲挑出里膜,轻轻一吹,膜像蝉翼飞起,褚玉珍当场点头。
后来公私合营,周燕成了药材公司质检股长,退休时工资七十八块五,比当年那两千大洋更值钱的是她办公桌玻璃板下压着的奖状:一九五六年先进生产者。
老档案里还有一行铅笔字,写得歪歪扭扭:
“康二妞,1952年申请加入工会,介绍人褚玉珍。”
铅笔字被水晕开过,像谁偷偷掉过泪。
没人再提她当年“委身”的旧话,厂里的新姑娘只知道,康师傅教她们认字,把“尊严”两个字写在黑板上,笔划很粗,粉笔灰簌簌落,像一场小雪。
所以,别急着给“堕落”扣帽子。
乱世里的女人,先活,再洗,最后才轮得到立碑。
碑上有没有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把最脏的抹布也拧出了清水。
来源:上进星球f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