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四岁到七十四岁,整整七十年,他像钉子一样钉在八十亩地上,养活了五六十张嘴,还供出八个学生。
“跪地捧泥”那一幕,我直接破防。
屏幕里,农民把土当命;屏幕外,我爷爷把命给了土。
四岁到七十四岁,整整七十年,他像钉子一样钉在八十亩地上,养活了五六十张嘴,还供出八个学生。
别人家的孩子学阴阳,他放羊时蹭私塾,先生一嗓子“天地玄黄”,他蹲在窗外跟着念,手指蘸泥当笔,报纸当纸,硬生生把文言文啃下来。
后来分家,锅都揭不开。
爷爷和奶奶把一锅粥搅成稀汤,七八个亲娃、几个没爹没娘的侄子侄女,再加堂兄留下的四个“拖油瓶”,全往碗里舀。
最惨的是那四个孩子,继母一句“多余”,二姑娘寒冬半夜被赶出门,爷爷裹件破棉袄把人抱回来,火塘边烤了一夜。
那仨丫头后来改口叫“爸”,男孩却倔,天天帮妹妹捡柴,有空就蹲在田埂上跟爷爷说:“大伯,我长大孝敬您。
”
没人想到,这句承诺成了遗言。
那天早上,男孩突然跑来,语气像交代后事:“妹妹们,托您了。
”爷爷以为娃闹情绪,没往心里去。
晚上人没回,爷爷打着手电找到学校,才知道孩子自己把名填在征兵表上,去了朝鲜。
两年后,消息传回,青山埋骨,烈士陵园多了一块无名碑。
爷爷攥着那张旧报纸,边摩挲边嘟囔:“四个男娃里,他书念得最好啊……”说完就哭,哭完又下地,好像把眼泪也种进土里。
土地记得一切。
它记得爷爷弯腰插秧时,背上的汗碱画出的地图;记得男孩离家前,鞋底沾的那块泥;也记得后来烈士陵园里,一排排名字像新栽的秧苗,风一吹就沙沙响。
有人统计过,朝鲜战场上有十八万个“男孩”没回来。
萧全夫带着四十六军硬刚美军,阵地往前拱了五公里;李永泰开着“空中坦克”把美军飞机当火鸡打;邱少云趴火里一动不动,把整支队伍藏进夜色;周纯全在后方把炒面冻成砖,一块块往前线搬;孙恩宗、姜健……名字太多,碑太小,干脆全写进青山。
爷爷没读过这些名字,但他懂。
每年清明,他拎半瓶地瓜烧,蹲在田头朝北撒三杯:“娃们,喝口家里的。
”土吸了酒,颜色深一块浅一块,像泪痕。
现在回老家,八十亩地早变成了草莓大棚,塑料膜反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可地头那棵老枣树还在,树皮裂得像爷爷的手背。
我蹲下去抠了抠土,潮潮的,带着铁锈味。
突然想起一句话:从泥土里长出来的,终归要回到泥土里去。
爷爷走后,奶奶把那张旧报纸折成四四方方,压进炕席底下。
报纸上的字早被手汗晕开,像一幅模糊的地图,标着家国,也标着回家的路。
来源:酒意微醺抒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