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高云虎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那天,松林镇正下第一场冬雨,冷得能把魂冻回棺材。
高云虎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那天,松林镇正下第一场冬雨,冷得能把魂冻回棺材。
没人想到,矿上通报的“三十七具肉饼”里会多出他这张活脸,更没人想到,把他拖回人间的,是酒馆那个总把纽扣解开两颗的大阔枝。
她塞给郎中两块大洋,说“加急,别让人认出来”,转身就把人锁进柴房。
看似仗义,可账单背面那枚胭脂指印,和矿难当天轿帘里伸出来的红指甲,一模一样。
我蹲在酒馆后门躲雨,听见她跟妹妹小红枣哼同一出《断桥》,调门跟轿子里那声“肉饼要新鲜出锅”严丝合缝。
那一刻我才敢确认:救人的,和杀人的,是同一条线上的蚂蚱。
整条线得从金把头、泥鳅、再到那个没人见过真面目的游世龙说起。
他们干的是把活人算成“意外”,再找日本矿监领抚恤的买卖。
一份人命六十块大洋,三七分账,矿工家属连灰都见不着。
那天夜里,高云虎他们十七个人被反锁在掌子面,炸药响之前,他听见有人在外头唱“西湖山水还依旧”,声音不高,却足够让石头缝里的老鼠都安静。
接着水漫进来,灯灭,黑得只剩喘气和等死。
他命硬,顺着旧巷道漂到废井口,被捞炭渣的大阔枝撞见。
可全镇都知道,大阔枝从来不白捡便宜,她帮谁,谁就得出更大的价。
柴房灯暗,高云虎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问“朱掌柜安不安全的”,大阔枝没答,只递了碗姜汤。
那碗汤辣得呛喉,却遮不住她袖口沾的烧纸味——后来火场里刨出半张残信,只剩七个字:游龙盯上你了。
朱记皮货行当天晚上被日本人包圆,里头的抗联交通员一个没跑出来。
大门是被暗号打开的,那串号子,只有内部人知道。
警察局长庞四海紧接着放出风:劫参的土匪干的。
可笑的是,土匪抢的是老山东的假货,真货早被他连夜送到宪兵队换赏金。
老山东也不恼,干脆把假人参换成定时雷,谁吞谁炸。
那晚宪兵队库房“轰”一声,日本账册飞上天,抚恤名单碎成雪片,飘了半条街。
真正让全镇打冷颤的是棺材铺开嗓子。
福庆戏院办堂会,让票友上台亮嗓,点到棺材铺刘掌柜时,他张口就是“西湖山水还依旧”,调门、豁口、尾音,和矿口运尸车上那声一字不差。
高云虎蹲在台侧,手里攥着抗联给的小铜扣,指节发白。
刘掌柜唱完还冲台下笑,笑得金牙反光,像刚磨好准备再咬谁的喉管。
后台大阔枝倚着柱,蔻丹红得晃眼,她盯着刘掌柜,像在估价一块肥肉。
没人知道她心里天平往哪边歪,直到庞四海带人冲进来,端着枪喊“抓抗联”,她一把将小红枣推出去,自己顺着暗门溜了。
小红枣袖口掉出半截戏文签,正是游世龙轿子里唱的那折。
天快亮时,劳工营里炸锅。
汤德远和金明哲带着朝鲜弟兄闹罢工,趁打饭把日军哨岗图塞进掏粪桶。
粪桶运到酒馆后院,大阔枝捏着鼻子拎起,却没人注意她顺手把图藏进酒瓮。
那瓮酒,晚上被抬进了宪兵队庆功宴。
棺材铺新来的“寿材”成了鬼子暗道入口,庞四海亲自把守,说“保护现场”,其实不让看棺材腿上的绷带——绷带里裹着高云虎画给抗联的地道走向。
刘掌柜被当替死鬼勒死在店里,舌头吐得老长,金牙被拔得一颗不剩。
庞四海宣布案子破了,全镇放鞭炮,炮皮落在血泊里,像一地小春联。
雨停那天,抗联摸了进来,没放一枪,只是把抚恤名单钉在宪兵队大门:三十七个名字,后面都画了对钩。
高云虎站在人群最后,脸上的煤灰洗净,露出还属于活人的血色。
他没去找大阔枝算账,也没去领那六十块大洋的“买命钱”,只在酒馆门口把铜扣丢进酒缸,叮咚一声,算是给死去的弟兄敲了个丧钟。
大阔枝后来不见了,有人说她被游世龙带走,也有人说她本就是游世龙。
酒馆地窖里那身带血戏袍被风吹得鼓起,像还在等下一场锣鼓。
抚恤名单上最后添了第三十八个名字,墨迹未干,没人领钱。
因为全镇终于明白:吃人从来不是天灾,是买卖。
只要账本上还有空格,阎王爷就永远有新轿子。
来源:林间愉快搭巢的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