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院墙外的梧桐叶被晒得卷成小喇叭，可张家院里的动静比蝉鸣还闹心。我手一滑，毛豆荚骨碌碌滚到墙根——张桂兰正揪着周小慧的麻花辫往墙上撞，周小慧反手揪住婆婆的花衬衫，指甲在蓝布上扯出一道道白痕。
七月的日头像下火，我蹲在院门口剥毛豆，远远就听见张桂兰的尖嗓子劈开热浪："周小慧你个丧门星！灶上饭都馊了，你倒躲屋里涂脂抹粉！"
院墙外的梧桐叶被晒得卷成小喇叭，可张家院里的动静比蝉鸣还闹心。我手一滑，毛豆荚骨碌碌滚到墙根——张桂兰正揪着周小慧的麻花辫往墙上撞，周小慧反手揪住婆婆的花衬衫，指甲在蓝布上扯出一道道白痕。
"松手！"周小慧带着哭腔，可那股子狠劲倒像被掐红的野蔷薇，"要闹去村委会闹，别在这儿扯我！"
几个端着饭碗的邻居三步并作两步围过来。王婶赶紧拽张桂兰的胳膊："他婶子，有话好好说！"李叔去拉周小慧："小慧啊，跟老人置什么气。"
张桂兰甩开王婶的手，花衬衫下摆歪到肩头："好好说？她上个月偷摸往娘家寄了三百块！我儿子在工地搬砖，汗珠子摔八瓣挣的钱，她倒贴补外家！"
周小慧突然松了手，后背撞上门墩。她眼眶通红，声音却稳了："那三百是我卖鸡蛋的钱。您说给大强攒彩礼，我卖了二十筐鸡蛋，您收走两千一，自己留了一千八。"她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汇款单拍在石桌上，"这是剩下的三百，半分没动您的。"
围观的人嗡地议论开了。张桂兰的脸涨得像熟透的番茄，抄起脚边的竹扫帚就抡："你...你还有理了！"
"妈！"
一声喊惊得麻雀扑棱棱飞上天。张大强从院外跑进来，工装裤沾着水泥点子，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在胶鞋上。他一把拦住母亲，扫帚"啪"地砸在地上。
"大强你护着她？"张桂兰突然泄了气，扶着墙慢慢蹲下，"你爸住院那会儿，我在村医门口跪了半宿；你上高中没钱，我卖了陪嫁的银镯子；现在你媳妇要赶我走，你就这么看着？"
周小慧的眼泪"刷"地掉下来："爸住院是我白天黑夜守着，您说'儿媳照顾公公天经地义'；大强上高中您卖镯子，我结婚时您说'老张家娶媳妇就得风风光光'。"她吸了吸鼻子，"上个月您说头晕，我带您去镇医院检查，医生说要补营养。您倒好，把大强寄的钱全给小叔子盖房，自己顿顿吃咸菜。"
"小慧！"张大强声音发颤，"我妈年纪大了，你少说两句。"
"少说两句？"周小慧突然笑了，"大强，你记不记得去年冬天？你妈非让我把陪嫁的蚕丝被给她，说'老的得让着小的'。我给了，结果她转头塞给小叔子媳妇。你记不记得你爸摔断腿那会儿？我在医院守了七天七夜，你妈来送过两顿饭，还说'女人家伺候病人是本分'。"她抓起门边的帆布包，"今天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离婚！"
"离就离！"张桂兰跳起来，"我儿子还年轻，再找个贴心的！"
院门口静得能听见蝉蜕掉壳的声音。张大强的脸白得像墙皮，伸手去拉周小慧的包："小慧你别...别闹。"
"闹？"周小慧甩开他的手，"我闹了三年了。你妈骂我'克夫相'，你说'我妈就那脾气'；你妈不让我用洗衣机，说'手洗的衣裳软和'，你说'我妈没享过福'；你妈把我给你的工资全拿走，你说'我妈帮我们攒钱'。"她抹了把眼泪，"大强，我不是你家的保姆，也不是你妈的出气筒。"
周小慧转身要走，院门口突然传来咳嗽声。张守财扶着墙站在那儿，白背心洗得发灰，裤脚沾着泥，腿上的石膏还蹭着草屑——他今早刚从地里回来。
"都...都别说了。"张守财的声音哑得像破风箱，"小慧，过来。"
周小慧顿住脚步。张守财扶着墙挪过来，枯瘦的手抓住她的手腕："上个月我去镇医院复查，医生说我这腿得补钙。"他从裤兜摸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半袋虾皮，"我偷摸买了虾皮，怕你妈说我偏心，藏在枕头底下好几天。"又掏出张皱巴巴的存折，"这是我和你妈攒的养老钱，本来想等小孙子出生给...给用。"
张桂兰突然哭出了声："他爹，你这是要跟我翻旧账？"
"翻旧账？"张守财的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小慧给我擦身子的时候，你说'老东西活该遭罪'；小慧给我熬骨头汤，你说'浪费粮食'；小慧半夜起来给我换尿垫，你睡得跟死猪似的。"他转向周小慧，"闺女，是我对不住你。"
周小慧的眼泪砸在张守财的手背上。张大强突然蹲下来，双手抱头："小慧，我...我错了。"
围观的人悄悄散了。我蹲在墙根，看着张家院里的梧桐叶在风里打旋儿。张桂兰蹲在地上抹眼泪，张守财扶着周小慧慢慢往屋里走，张大强还在地上坐着，工装裤上的水泥点子被汗浸得发黑。
后来听王婶唠嗑才知道，张桂兰当天就收拾包袱去了小叔子家。张守财把老房子的钥匙塞给周小慧："这房是咱盖的，你和大强住着踏实。"张大强辞了工地的活，在镇上找了份送快递的零工，说要多回家。
再后来周小慧怀孕了。我拎着自己腌的酸黄瓜去看她，见她坐在院门口晒太阳，张大强蹲在旁边给她剥核桃，指甲缝里还沾着快递单的墨渍。张守财在屋里哼着小曲儿择菜，见我进来，举着棵绿莹莹的白菜笑："大妹子，尝尝我种的，脆着呢！"
有时候我想，这世上哪有什么完美的家？不过是几个带着刺的人，在岁月里慢慢磨，磨掉了最扎人的那几根。就像张家院儿里的老梧桐，年年春天都掉皮，可掉完皮的树干，反而能长出更绿的叶子。
网友说"比电视剧还精彩"，可电视剧里的矛盾，演够三集就能换新故事。现实里的日子，得过几十年，才能把那些鸡零狗碎的矛盾，熬成碗热乎的汤。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