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封二咽气那天，天牛庙刚下过一场薄雨，三亩新坟土泛着潮腥。他攥着地契的手松得极慢，像把最后一丝力气都按进土里。孙子饿死、老婆哭瞎、亲弟饿死，他全没松口，地就是命，命就是地。可谁也没想到，这块让他六亲不认的地，最后竟成了他唯一的陪葬。

封二咽气那天，天牛庙刚下过一场薄雨，三亩新坟土泛着潮腥。他攥着地契的手松得极慢，像把最后一丝力气都按进土里。孙子饿死、老婆哭瞎、亲弟饿死，他全没松口，地就是命，命就是地。可谁也没想到，这块让他六亲不认的地，最后竟成了他唯一的陪葬。

更荒诞的是，买下这三亩地的不是别人，正是被他逼到绝路的封大脚。封大脚把铜钱数了三遍，每枚都带着汗味，像替爷爷还债。坟头立好，独角牛就被日寇一枪崩了，牛角断在泥里，像给旧时代钉了最后一根棺材钉。

另一边，费文典的死讯传来时，费左氏正在灶台前烙饼。油花刚冒泡，人就像被抽了筋，饼铲咣当掉地。她没哭，只是盯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那火苗像极了丈夫离家时背上的夕阳。三天后，她死在空荡的炕上，手里攥着半块冷饼，像攥着再也回不去的天牛庙。

宁学祥这边更狼狈。昔日威风八面的地主，被昔日长工封腻味按在泥水里灌马尿。封腻味笑得像哭：“你当年抢我媳妇，如今我抢你粮，公平。”宁学祥咳出的血沫里混着泥，忽然想起儿子出生那天，他抱着襁褓站在仓库前，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现在仓库塌了，世界也塌了，只剩怀里那袋沾血的银子，烫得他胸口发疼。

铁头带人冲进来时，封腻味正逼着村民交粮。子弹擦着汉奸的耳朵飞过去，他腿一软跪在地上，尿骚味混着火药味。铁头没补枪，只是踹翻粮袋，白米哗啦啦流进泥水，像给饿疯的村民开了闸。有人当场跪地抓生米往嘴里塞，嚼得满嘴血泡，却笑得像过年。

宁绣绣和苏苏把宁可玉抱出来时，孩子正啃手指，眼里映着烧红的半边天。银子站在铁头身后，衣角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像面褪色的旗。没人提以后，但所有人都知道，天牛庙的地，这回真换主人了。

封大脚在封二坟前撒了把麦种，动作轻得像怕惊着死人。雨又落下来，麦种眨眼就不见了，像被土地偷偷咽回肚子。远处，铁头带人修起了新堤，号子声混着蛙鸣，传得很远。有人忽然说：“这地，种啥都能活。”没人接话，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来源：泉边聆听的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