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讨要孩子的路上第16期

摘要：爷爷的叹气多是无声的，不易察觉的，哪怕原有的烦恼上又添了不如意，他也只在苦闷很集中时，把嘴上的干皮抿一抿。爷爷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苦闷，而轻易对哪个生命或物件，有责怪、有谩骂，也不会时刻而又明显地，把苦闷挂在脸上、显在眼里。相比之下，奶奶就是相反的。奶奶的心，永

爷爷的叹气多是无声的，不易察觉的，哪怕原有的烦恼上又添了不如意，他也只在苦闷很集中时，把嘴上的干皮抿一抿。爷爷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苦闷，而轻易对哪个生命或物件，有责怪、有谩骂，也不会时刻而又明显地，把苦闷挂在脸上、显在眼里。相比之下，奶奶就是相反的。奶奶的心，永远像很小很小那样，存不下多的苦闷事儿，苦闷要是往她心里钻进太多、叠得太厚，她就一定会唠叨着骂出声，并且是无论面对着什么、或在干什么时，她都能借助各样的机会，倒出她的怨气。

“跟上去吧，如今已经养大了，我的心也尽到这里了。再的，也不是我能管的。”秋秋看到奶奶在喂猪，奶奶用搅猪食的木板打了猪，又很用力地敲打着猪槽说。

“各人是各人的造化，谁也不能替谁遭罪去。”有时奶奶沉浸地揉着面，而突然就喊出这么一句。

“只知道人心是肉长的，可有的人的心，比肝子还硬哩。”夜里铺炕，奶奶也会莫名这样说一句，而不会再有下句。

白天的奶奶这样时，秋秋就坐在门台沿的长条凳上，漫无目的地望着远处，而不敢随意凑到跟前去。

夜晚的奶奶这样时，秋秋见爷爷始终静静地、很沉默，就也学着爷爷，静静地观察着。

连着多日，秋秋已经把奶奶挂脸的样子看进了心里，就也学着想把自己的忧愁挂在脸上试一试，她想着被奶奶哄骗着洗头的事，想着去地里时奶奶走很快、不等她的事，想起爬梯子上房、被奶奶呵斥制止的事，还有很多很多，她正在心里寻思着叠加呢，忽地看见爷爷要裁卷烟纸，就瞬间把一切抛开，脸上转换成喜色，从爷爷手中接过小刀和废纸，比划着裁开了。秋秋喜欢给爷爷裁卷烟纸，她觉得她裁的卷烟纸，比爷爷裁得更整齐，她看着整整齐齐的长方形纸条摞成一摞，心里可舒坦了。

“裁两根长，卷一根，就能抽好长好长时间了，就不用麻烦着再卷了。”秋秋天真地望着爷爷，把本来要裁成两张烟卷的纸，拎起来在爷爷眼前晃着说。

“两根长？把爷爷抽废怎么弄哩？抽废没个爷爷，可不要哭鼻子哩。”爷爷努着嘴装着生气，眼里尽是笑意。

“我是大孩子，我不哭鼻子。”秋秋的反应，暴露出她还不是大孩子的事实。

爷爷没再说话，接过长纸条，卷成个空心喇叭，对准秋秋额上的几根刘海儿，猛地吹下去。

秋秋歪着头，咯咯地笑着，把卷烟和裁纸的事，像抛开学忧愁那样，又都很快地抛到脑后，而争着去吹纸喇叭了。

夜晚的时候，总是一家人最和气的时候，虽然奶奶会偶尔唠叨两句秋秋听不懂的，可很快奶奶就会喊着秋秋钻被窝儿。秋秋的被窝，总是奶奶捂暖和了才喊她钻的。秋秋最喜欢夜里的这点时光了。她觉得一切白天不好的、使人们感到沉重的，到了夜晚，就都变得轻起来了。无论白天的爷爷多么忙，到了夜晚，爷爷定会逗着她玩一阵儿、笑一阵儿。无论白天的奶奶多么愁容满面，哪怕到了铺炕时都还在唠叨，但也很快就会把愁容转换成慈爱，为她暖被窝儿、为她掖住脖子。所以每每到了夜晚，秋秋的心里都会带着点期盼，这期盼，总是分毫不差地会落到实处去，而落在实处的期盼，也总能毫无意外地转化成欢快，在秋秋的心里眼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是这个春天里，无论夜晚多么欢快，等到了白天，就又会让秋秋感受到点儿害怕和揪心。秋秋不明白，为啥奶奶总要重复那些令她紧张和恐惧的话，明明说时，奶奶自己也是不愉快的啊。秋秋不明白，奶奶为啥要把没有发生的，当成真的那样，再三给她叮嘱。她明明不会离开他们呀，可奶奶总说要她跟上那个人走，还要她管他叫爹，要她以后嘴巴甜一点。秋秋不明白，为啥之前没有要求她嘴甜一点儿？她曾叫他们老爷子老太太，奶奶也没斥责她是嘴不甜啊！有时那样叫他们，奶奶还抱过她，疯狂地揉她亲她呢。如今的这些，是怎么回事呢？秋秋的心里，累积了很多想不明白的事。

所以每每奶奶安顿时，秋秋嘴上不说话，心里却早就暗暗地较上劲了，“就不叫，就不嘴甜，看能把我咋哩。”

好玩的是，有时奶奶重复着说话时，嘴巴总是一嘬一嘬、一努一努的，像极了花母鸡下蛋时的屁门子。自从发现了这个，奶奶再唠叨，秋秋就尤为仔细地观察起奶奶的嘴巴了。好玩的事儿，使她顾不上留心奶奶偶尔湿润了的眼窝子。

“嘴巴里憋出蛋，肯定比鸡屁股里憋出蛋更容易吧？嘴巴里一定更容易憋出双黄蛋吧？嘴巴松呀。”想到这儿，秋秋偷偷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