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沪上恋曲:婚姻闹剧(12)

西瓜影视 内地剧 2025-03-11 14:11 1

摘要:“什么喝多?我妹妹这辈子就嫁这一次。我是大舅子,当然要多喝一点……对吧?哎呀,我家大妹妹漂亮极了。来,让阿哥抱抱。”贺健甩开魏华,三步并两步冲上来,张开双臂把贺家丽紧紧抱住。

“我先走了。阿宝妈今天家里有事,只能帮我照顾阿姐两个小时,我得快点回去。”

“你等等,我去拿份喜糖来。千万别走哦。”

偏偏这时,喝得醉醺醺的贺健从门后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他向来爱喝酒,难得妹妹大喜的日子,哪能不尽兴。虽然宴席才进行一半,他却已有了十足的醉意。

“妹妹,我妹妹在哪里?”贺健醉眼蒙眬,脚步虚浮,两只脚都不听使唤。魏华紧紧搀扶着他,埋怨他今天喝得太多,等下恐怕要出乱子。

“什么喝多?我妹妹这辈子就嫁这一次。我是大舅子,当然要多喝一点……对吧?哎呀,我家大妹妹漂亮极了。来,让阿哥抱抱。”贺健甩开魏华,三步并两步冲上来,张开双臂把贺家丽紧紧抱住。

“阿妹啊,阿哥舍不得你啊!”

“你喝了多少啊?都喝醉了!”贺家丽被他满嘴酒气熏得直皱眉,一手拍着他的后背,一边让嫂子进去找两个男人出来,把他拉到后面的休息室。

贺健不依不饶,拉着她的胳膊说醉话。一会儿说让她多回家看看妈妈,杰杰会想大姑姑的;一会儿又说女人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别总往家里跑,被邻居看到要说闲话。

郑翔见状,也不打算等喜糖了,转身就要走。

“站住!”郑翔脚步一顿。

“你这家伙,我认得你!他妈的!你小子还敢来这儿啊?”贺健指着郑翔的背影大喊。

“哥,你干什么?”贺家丽连忙拉住他的手臂,“人家是来道贺的。”

“道贺?他有脸来道贺,他带他爸妈来提亲的时候怎么说的?说要对你好,照顾你一辈子。现在呢?你嫁给别人,他来道贺?道个鬼啊!”贺健扯着嗓子叫嚷,声音大得宴会厅外的人纷纷驻足观看。

“哥!别说了!阿忍你快过来把我哥带走!”看到众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贺家丽羞得浑身不自在。恰好江忍东此时正在靠门口的那一桌敬酒,贺家丽连忙挥手向他求助。

江忍东匆匆走出来,看到这场景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立刻脱下西装交给小胖,上前去拉贺健。

“阿哥来,我们去里面喝酒。走,走……进去。”

“喝个屁!你来得正好。妹夫,你知道这家伙是什么人吗?”贺健舌头都不利索了,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他妈的,这家伙根本不是男人,就是个人渣!”

“你说谁是人渣?”郑翔本想就这么走了,听到这话,顿时怒火中烧,半路又折了回来。

“老子骂的就是你!孬种!只会欺负女人的孬种!”贺健口无遮拦,越喊越大声,里面的亲戚朋友们纷纷跑出来。

“哎呦,这不是‘墨水精’么?怎么他也来了啊?”许招娣一群人也探头探脑地跟出来,一眼就认出了郑翔,顿时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酒精上头再加上人来疯,各种脏话从贺健嘴里不停地冒出来。贺家丽眼睁睁地看着郑翔的脸由白变红,又从红变白。

“你再说一遍!”郑翔把挎包往地上一扔。

“我说了又怎样!孬种!”

“我是孬种,你又是什么东西?丧尽天良,坏事做尽的混蛋?”

“我做了什么,你倒是说说看啊!”贺健眼睛布满血丝,食指差点就戳到郑翔的眼镜片上。喝醉酒的人不但胡搅蛮缠,而且力气大得很,江忍东都拦不住他。

“是你让我说的!”郑翔被激得头脑发热,不知道是不是被贺健嘴里的酒气影响,竟也昏了头,狠下心要不管不顾了。

“不!不要!”贺家丽连忙拦在郑翔前面,“求求你,不要说。”

江忍东用后背抵住大舅哥,看着本来已经上头的郑翔在贺家丽的恳求下垂头丧气地松开本来握紧的拳头。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从胃部涌上来,他想着大概是自己喝不惯葡萄酒的缘故。

眼看郑翔往电梯厅走去,贺家丽刚要松口气,只听贺健大喊一声:“始乱终弃的狗东西!出门就被车撞死!”

一道凌厉冷酷的目光划过玻璃镜片,郑翔猛地回过头,眯起眼睛,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说谁始乱终弃?”

“哥!”贺家丽发出一声哀叫,扑到贺健身上,用手去捂他的嘴。老天爷!她真的要恨死他了!

“家丽,你是不是犯傻啊?你忘了是谁在领结婚证那天甩掉你的了?你不会还喜欢他吧?”贺健一边晃着脑袋一边骂,“你到底是不是我贺健的妹妹啊?”

贺家丽气得直跺脚,泪水夺眶而出。

“好,很好。我倒要问问你,是不是已经忘记十二年前……”就在贺家丽绝望地闭上眼睛的时候,贺家妈妈带着魏华从里面冲了出来。

她用力推开贺家丽,冲着贺健劈头盖脸就是两巴掌。趁着贺健没反应过来,一群苏州老家的亲戚抬手的抬手,架脚的架脚,总算把他“抬”走了。

“对不住,郑先生,今天是我们家失礼了。”贺家妈妈今天穿了身水蓝色的绸面大襟衫,肩膀上搭着一块黄色披肩,显得端庄得体。她一手拉住贺家丽,一手挽住江忍东的臂膀,缓步走到郑翔面前,笑眯眯地说:“等过几天他们两个有空了,我让他们带着礼物去府上道歉。你大人大量,别放在心上。”虽然只是小门小户出身,贺家妈妈的礼数却十分周到。不管郑翔和自己女儿到底为什么分手,毕竟来者是客,万万没有让客人挨骂的道理。

郑翔看了眼贺家丽,苦笑着无力地摇摇头,说了句“不必”,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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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走远了,贺家丽捂着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走廊的沙发上。还好,总算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要是刚才郑翔真的不管不顾把一切都说出来,她真的难以想象局面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们贺家从此以后真的没法做人了。

江忍东扶着她的肩膀,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现在能做的只有默默陪伴。

李婉仪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她匆匆走到宴会厅门口,看到他们小夫妻肩膀挨着肩膀,亲亲热热地靠在一起。她微微一笑正准备走过去,眼尖地发现沙发旁边有个灰色的挎包。原来郑翔失魂落魄的,竟把背包忘记了。刚才人来人往,不知怎么被踢到了那边。

江忍东立即起身说要送下去,被李婉仪拦下。

“一屋子人等着你们,想去哪儿?还是我去吧。”

贺家丽和郑翔闪电恋爱又闪电分手,她到现在还没见过他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奇。在听贺家丽简单描述郑翔今天的穿着后,她披上外衣匆匆赶了下去。

也是凑巧,郑翔刚才错过了一班电梯,现在才刚到一楼大厅里。听到后面有人叫自己,郑翔停下脚步转过头。

水晶吊灯闪耀出彩虹般的光芒,落在女孩的身上,仿佛她是个水晶做的人儿。他不知道自己的镜片也反射出了绚烂的光芒。隔着一群迎来送往的宾客,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时间,两人想到了同一句话——“这人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回到小阁楼,夫妻两人精疲力尽地躺在双人床上,感觉哪是结了个婚,根本就是打了场仗。

“他们都走了吧?”

“走了。”江忍东有气无力地答道。

贺家丽看着天花板,目光呆滞。她心想婚礼这种事,这辈子绝对不要再来第二次了。从早上六点到现在,除了一碗汤圆基本什么都没吃到。就在那儿不停地傻笑,笑得嘴角和胃都一起抽搐。已经够累了,偏偏还遇到贺健发酒疯。

本来贺家丽订了十桌酒席,饭店免费赠送了一晚婚房。结果贺健又哭又闹,在大厅吐得一塌糊涂,他们就把婚房让给他去睡了。

回到小阁楼,一群师兄弟们吵着要闹洞房。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可不想轻易放过江忍东。关键时刻,小胖挺身而出,一屁股坐在楼梯上。两百多斤的体重就像一颗“断龙石”,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众人推不动他,只好讪讪离开。小胖这么殷勤也有他的道理,现在的师兄师嫂就是将来的老板和老板娘,以后要在人家手下讨生活呢。

贺家丽缓了好久,努力撑起身体准备洗漱,却发现江忍东脸色惨白,正在床的另一头痛苦地呻吟。

“是不是想吐?我去拿痰盂。”她以为他喝多了,谁知江忍东突然捂着大腿翻来覆去,像一条濒死的鱼。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滑落,不一会儿白衬衫都湿透了,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疼,疼啊……”

贺家丽手足无措,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我的……我的行李箱里有药。”

贺家丽不顾自己还穿着婚纱,钻进床底,拖出行李箱。在里面摸到一个印着繁体字的塑料袋。袋子里有两盒药和一本病历卡。

“给我……”

贺家丽手忙脚乱地打开瓶盖倒出两片药。等不及热水,江忍东用牙齿咀嚼了两下,直接把药片生咽了下去。这简单的动作像是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喉结滚动了两下,江忍东支撑不住倒回床上,等待药效发作。

贺家丽干脆坐在地上,看着手里的药片,认出是盒止疼药。她再往行李箱看去,发现箱子里还有东西。刚才床底下黑咕隆咚的没看清楚,她伸手去摸,竟然摸出两张X光片。贺家丽拿起光片对着电灯照了照,倒吸一口凉气。她又打开病历卡匆匆浏览了一番,虽然不太看得懂繁体字,但依稀辨认出的“粉碎”“骨折”“抢救”几个词就足够触目惊心,让人产生一连串不祥的联想。

“阿忍,你在香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昨天夜里江忍东回上海,两人匆匆见了一面,到今天一早他领着车队接亲之前,他们就没再做更多的交流。江忍东这段时间在香港经历了些什么,他到底为什么那么久都不来消息,母亲的遗产到底怎么说……贺家丽对此一无所知。

“你知道吗,原来真的是举头三尺有神明。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乱说。”过了好一会儿,江忍东长长地叹了口气,把右手胳膊搭在额头上,虚弱地说,“我和李莉分手的时候,夸下海口说这辈子都不结婚,要是结婚,出门就被车撞死。你猜怎么着?我刚下飞机,走出机场,还没看清香港啥样呢,就被车撞了。”

“什么?”贺家丽想过江忍东这么久没消息的一百种原因,唯独没想到他出了车祸。

“被出租车撞了。断了四根肋骨,大腿粉碎性骨折,两条腿都打了钢筋,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到现在都还没完全好。”

贺家丽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跟她说的话,妈妈说人不能乱讲话,尤其是那些关于生死的话,千万不能随便挂在嘴边,不然赶上不好的时候,说不定就会出事。贺家丽以前总觉得妈妈这是封建迷信,街道办了那么多次学习班,妈妈和那些老太太就顾着领免费鸡蛋了,啥都没听进去。没想到还真这么巧,让江忍东碰上了。

江忍东在香港举目无亲,广东话对他来说就跟外语似的,听不懂也不会说,完全摸不着头脑。好在警察在他随身带的信件里找到了韩律师的名片,打电话到律师楼把他叫了过来。韩律师是从上海移民过去的,之前他俩只在电话里聊过,这次总算见着真人了。韩律师五十岁左右,看起来是个很精明能干的老先生,一上来就用很地道的上海话跟江忍东打招呼。突然听到家乡话,江忍东原本迷茫的心一下子有了方向。

江忍东用上海话跟律师说明情况,律师再翻译成粤语和警察沟通。这才弄清楚,原来是撞他的出租车突然爆胎,司机控制不住方向盘,才导致了这场交通事故。那个司机看到躺在血泊里的江忍东,吓得不轻,竟然弃车逃跑,结果被机场警察抓住了。

于是在办理遗产继承手续之前,韩律师先帮他打了一场交通事故官司。一直到江忍东回上海,这场官司都还没打完。韩律师跟江忍东说,让他做好必要时回香港作证的准备。

江忍东本想着早去早回,身上没带多少钱,旅馆也只订了一个礼拜的。这下倒好,直接住进了医院。大陆人在香港没有保险,小护士把账单拿给江忍东看,他一看差点晕过去,没想到自己这几根骨头这么值钱。资本主义社会可现实了,付不起住院费就得被赶出去。多亏韩律师大方,帮他垫付了费用,还说等赔偿金下来还给他就行。江忍东本来以为韩律师这么热心,是因为老乡帮老乡,后来才知道,人家和自己的母亲江幼怡本来就认识,韩律师的太太和母亲还是多年的好朋友、好邻居。

在漫长的住院日子里,都是韩太太忙前忙后照顾江忍东,给他煲各种骨头汤。又怕他刚到香港,吃不惯广东菜,每天都做些上海小菜送到病床前。也就是从韩太太的闲聊里,江忍东慢慢拼凑出了母亲过去二十多年在香港的生活。

“我过了百日没多久,我妈就失踪了,她跟好婆说去找我父亲。”江忍东坐起来,单手解开衬衫扣子。“父亲让人带话,说在澳门等她。”

“澳门?为什么不直接去香港?”贺家丽不明白。

“因为……因为我父亲的妻子在香港。”江忍东苦笑着自嘲,指了指自己,“我从小被人骂是‘资本家的小孩’‘黑五类’‘杂种’,骂着骂着我也习惯了。快三十岁了才知道,我不光是个私生子,还是个孽种!”

怪不得江幼怡选择独自生下孩子,街道上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她就是死活不透露孩子父亲是谁,原来孩子父亲是有家室的人,有老婆,有孩子,还有社会地位。江幼怡和他交往十多年,从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硬生生被拖成了三十多岁的老姑娘。在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后,父亲终于说服了自己的妻子,肯给母亲一个“名分”。可新社会不准纳妾,也不能重婚。江幼怡要是想嫁给他,只能去大陆法律管不到的地方,像香港、澳门或者台湾。

那时候社会动荡,各种流言满天飞,江忍东的父亲有点政治敏感度,早就提前处理掉财产,让妻子带着全部家当和儿子去香港安顿好了。他妻子手里有了钱,腰杆也硬了,不准江幼怡直接去香港,让她先去澳门,等他们自家人安定下来,再来处理这个“小老婆”。就这样,江幼怡先南下广州,然后去了澳门,等着那个男人来接她。

“后来呢?她等到了吗?她……真的给人做小老婆了?”贺家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种旧社会的恩怨情仇,正房和妾室的勾心斗角,大时代下小人物的颠沛流离,好像只在电视电影里看到过。作为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一代人,贺家丽只能试着去理解这些悲欢离合。可一想到自己的婆婆给人做小老婆,心里就觉得别扭。

“没有,她没等到他。”江忍东摇了摇头,“她在澳门等了三个多月,‘那个人’却一直没出现。”

“‘那个人’?”贺家丽以为他是恨自己的父亲,所以绝口不提名字。谁知道江忍东说,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个男人叫什么,连姓什么都不清楚。母亲的遗嘱里没提,韩太太也说从来没听她讲过那个男人的事,好像听她说过一句姓王,但也不太确定。

“我妈肯定恨死他了。把她从上海骗出来,又不管她,一分钱不给,一句话也不捎。”江忍东说着,指了指自己,“虽说我也是男人,但我还是得说,男人没几个好东西,天生就会让女人伤心。”

贺家丽想到把自己伤透的郑翔,把郑小芳害惨的贺健,再想想李莉为了江忍东寻死觅活的样子,不得不承认江忍东这话有点道理。

“眼看钱快花光了,我妈实在等不下去,就动身去了香港。”

“去香港也好。我之前好像听好婆说过,江先生一家早就去了香港。你母亲是不是先去找你外公了?”贺家丽说完又觉得不太对。江家怎么也是大户人家,怎么会容忍自家女儿给别人做妾呢?

除此之外,贺家丽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最终“绿宝石”里只住着江幼怡主仆?江家人难道不管她了吗?不过说到底,她还不是江家真正的媳妇,这些江家的隐秘往事,她也不好意思多问。

“别说是你,要不是我这次去了香港,我也不知道。”很多事情,好婆也瞒着江忍东。“你知道我妈为什么会认识韩律师夫妻吗?原来这些年在香港,她一直……”

话还没说完,远方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贺家丽和江忍东先是被震得一愣,接着不约而同露出兴奋的表情,朝窗户方向望去。

“国庆烟花!”果然,耀眼的光芒透进窗户,先是一片大红,接着金色的光如雨般洒落。外头传来小孩子们的欢呼声,一年一度的国庆烟花表演开始了。

“走,上露台!”两人走上露台,只见周围人家一扇扇玻璃窗被打开,露出男女老少数百张面孔。几个胆子大的男孩子爬上楼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朝人民广场的方向望去。

烟花一朵接一朵,在蓝紫色绸缎般的天幕上竞相绽放,绚丽多姿,让人目不暇接,两人也暂时忘记了婚礼的疲劳。

“你知道吗,过去每年这个时候,我都爬到‘绿宝石’的屋顶去看烟花。”爆炸声很响,贺家丽不得不扯着嗓子喊。

“你胆子这么大?”江忍东以为只有小男孩才会这么做。

“哈!我小时候可比男孩子调皮多了,是个调皮鬼呢。”贺家丽得意地大笑,下一秒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十月的天气,白天还带着几分夏日未散尽的暑气,到了夜里就开始有点凉了。她此时还穿着租来的新娘礼服,两条胳膊光溜溜的。贺家丽摸了摸胳膊,突然背后一暖,回头一看,江忍东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去了一趟,把新郎西装披在了她身上。

贺家丽转过身,两人目光相对,一朵蓝紫色的巨大烟花在不远处绽放,照亮了彼此的面孔。她情不自禁地看着他,在江忍东的瞳孔里能看到金色烟花的倒影,像一颗颗小星星。在一片金色星星的正中间,是穿着洁白婚纱的自己。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也许是烟花太灿烂,硝烟气味让人恍惚,等贺家丽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仅有一步之遥。搭在肩膀上的西装不知何时滑落在地,江忍东的大手正扶住她的腰肢。那手掌是如此炙热,即便隔着布料,贺家丽也能感受到它带着的热情。

“不……”贺家丽脚下一软,伸出手掌推拒。“不行,不能这样……”她心想合同上不是这么写的,上面写得很清楚要“桥归桥路归路”。

就在这时,只听不远处的窗户里传来一声小孩子的尖叫:“老妈,老爸,舅舅,舅妈,大哥哥,快来看呀!露台上新娘子和新郎官亲嘴啦!”

隔壁三层阁的顶楼窗户打开,一个笑得贼兮兮的男孩子踮着脚尖,手里拿着用书本卷起来的“望远镜”,正聚精会神地往他们这里瞧。身后是一张摆满饭菜的圆台面,坐着十来个亲戚。虽然隔着一段距离,贺家丽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小鬼头,就是她去江家上门那次,在弄堂里讨糖吃的小男孩。她顿时脸一红,重重地把江忍东推开。

江忍东的后背抵着栏杆,被她这一推差点摔下去,连忙伸手扶住。“小鬼头,什么都看,不怕长针眼?”男孩还在那里冲他俩挤眉弄眼,被他妈一把揪住头发拉进去了,最后“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烟花还在继续,可旖旎的气氛却再也找不回来了。贺家丽把西装捡起来披上,同手同脚地走到栏杆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江忍东无语地看着那扇关上的窗户,盘算着哪天去砸他家玻璃窗。

“你刚才说你母亲怎么了?”贺家丽干咳一声,试图打破僵硬的气氛。江忍东轻叹一声,也趴到栏杆边。

“这些年她一直都在打官司。”

“和谁打?”

“和我外公别的子女。”江忍东下意识地想从衬衫口袋里掏烟,结果只摸到了还没来得及拆下的红色胸花。手指在“新郎”两个字上摩挲了两下,江忍东眯起眼睛苦笑起来:“去香港之前,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有那么多亲戚。”

好婆在婚礼上说她家小姐邓如萍嫁给烟草公司小开,生下女儿江幼怡,确实没错。但这只是故事的前半段。所有美好的童话故事,结局只会写到王子和公主的婚礼,从来不描述他们的婚后生活。因为作者心里明白,完美的故事必须终结于此,再往后写就脱离“童话文学”,变成一地鸡毛的“现实文学”了。

邓如萍当年被称为“上海滩的白雪公主”,是圣约翰大学的校花。作为邓家唯一的孩子,她从小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然而邓涛再疼爱女儿,她的婚姻依然不能由自己做主。考虑到烟草利润丰厚,邓涛选择和来自云南的江家联姻。

邓如萍根本看不上江凯这个从外地来的公子哥,折腾出了许多新闻,被当时的各种小报争相报道。出于对女儿的心疼和愧疚,加上怕她在江家受气,邓涛陪嫁了一栋房子,让他们小夫妻单独住,不用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本来以为这栋小楼可以为女儿遮蔽一生风雨,保她今生富贵。谁料到邓如萍红颜薄命,十八岁结婚,十九岁生下女儿江幼怡后,因为难产大出血去世,甚至没来得及看女儿一眼。

江小开本来就不喜欢这个比自己还任性、还娇贵的妻子,在他们短暂的婚姻生活中,他外面的女人从来没断过。只是碍于邓家的势力和岳父的名头,不好和邓如萍撕破脸罢了。这边邓如萍刚死,还没到五七,江凯就迫不及待地娶了新人——一个电影公司的女明星。

江凯开始了新的人生,现在的好婆,当年的花姐也只好抱着生下来就没娘的小小姐住进了江府,在填房太太手下过日子。

“过日子?那个女人对你妈不好吗?”

“很不好。我妈看不上小明星,觉得她是戏子。小明星也看不上我妈,觉得她是拖油瓶,会和自己的孩子抢财产。”江忍东拿出那张百日照给她看,贺家丽的手指划过江幼怡的眉眼,隔着照片都能看出她的眼角眉梢满是化不开的阴郁,自带一股湿漉漉的哀伤。这不仅是因为生下了没有名分的孩子,更是因为她习惯了忧伤,经年累月的自怜和感伤早已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贺家丽不得不承认她很美,忧郁的气质加上美丽的容貌,有一种独特又致命的吸引力。

“你太外公……邓老先生难道不管管吗?”没了女儿,难道不应该更疼惜她留下的唯一血脉吗?

“我太外公惨遭丧女之痛,加上年事已高,结果一病不起,去世了。他过世后,他的那些侄子们只知道争夺家产,谁又会去关心那个可怜的女孩儿呢。”贺家丽想起刚进公司时学的百货公司发展史,隐隐记得大兴百货后来被分成了三份,除了上海的总公司,又在南洋和香港开了分公司。解放后上海的总公司被人民政府接管,其他两处就渐渐衰落,再也不复当年的风光了。

“太外公过世前留下一份遗嘱。那栋‘绿宝石’是我外婆的遗产,只有我母亲可以继承,别人不能染指。还留给她一份嫁妆钱。正是靠着这栋房子和这笔钱,我母亲在十八岁那年搬出了江家,带着好婆一起重新回到‘绿宝石’里过日子,不用受‘那边’的气。”

那时候国民政府已经摇摇欲坠,江家一开始还在观望,心想实在不行就回云南老家。然而局势的发展出乎他们的预料,解放前夕,江家终于决定放弃大陆的一切产业,全家搬去香港。

“我外公带着他的一群老婆孩子走了,临走前都没通知我妈一声。一直到那年端午节,好婆去江家送粽子,才发现江府早就人去楼空。”

“你说,我妈知道自己被亲生父亲扔下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贺家丽无法回答。原来书里说得没错,资本家的心不仅肮脏,而且冰冷。

“解放后,我妈也出去工作过,被分配去小学校教书。可她性格孤僻古怪,没干多久就辞职了。好在靠着我太外公的那笔遗产,每个月吃定息,也能衣食无忧。”虽然物质上不缺,但江幼怡实在太孤独了。偌大的上海滩,除了忠仆好婆,她孤孤单单,举目无亲,所以才会上了有夫之妇的当。被骗了心,骗了身体,从一个深渊走向另一个深渊。

“说来可笑,我妈去香港找那个男人,却没想到阴差阳错遇到了抛弃她的外公。”

江凯一家刚到香港时,也风光了一阵子。在浅水湾买了豪宅,请了司机和女佣,过上了和在上海差不多的奢靡生活。江凯也知道不能坐吃山空,没有了种植园,他转而投资地产和股票。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投资什么亏什么。再加上他一到香港,就迫不及待又娶了两房小妾,三个女人生了一堆孩子要养活。江家外表看上去风光,实际上内部早就空了。

来源:转转小说家m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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