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个动作她重复了十七年，从把襁褓中的马思艺抱回花街那天起，每一笔早餐铺的盈余、每一份房屋租金、每季度的货运分红，都化作数字整整齐齐码在泛黄的纸页上。

运河边的老屋里，马奶奶颤抖着手指将存折塞进樟木箱最底层。

这个动作她重复了十七年，从把襁褓中的马思艺抱回花街那天起，每一笔早餐铺的盈余、每一份房屋租金、每季度的货运分红，都化作数字整整齐齐码在泛黄的纸页上。

“丫头要读大学”，这个信念支撑着六旬老人凌晨三点揉面蒸包子，在运河汛期冒险押船送货，甚至偷偷停了降压药——直到某个秋雨绵绵的清晨，她栽倒在灶台前，半边身体再也没能知觉。

马思艺攥着医院的诊断书站在重症监护室外，消毒水的气味刺痛鼻腔。

她不知道，病床上昏迷的老人枕头底下压着三张字迹歪斜的纸条：水电费已结清、周老板欠款还清、大学学费存折密码。

更不知道三天前，马奶奶佝偻着背在当铺门口徘徊整日，最终将祖传的翡翠镯子换了八千块钱——这是马思艺母亲第七次来信要钱的数目。

“老人家最近可能卒中，也就是中风，严重的话，可能会引起偏瘫。”

老中医的预言像把钝刀，在谢望和心头来回切割。

他记得上个月帮马奶奶搬蜂窝煤时，老人突然踉跄着扶住墙壁，却笑着说"年纪大骨头脆"。

这个曾经带着街坊们跑船致富的谢家独子，此刻攥着休学申请书蹲在运河码头，看着父亲谢天成佝偻着背与货主讨价还价——曾经叱咤运河的"谢老大"，如今为着三十块运费差价给人递烟赔笑。

马思艺在餐厅后厨刷盘子的第三个周末，夏凤华冲进来拽走她沾满洗洁精的手。

“奶奶住院费我们凑齐了！”

花街邻居们将皱巴巴的钞票塞满铁皮饼干盒，杂货铺王叔甚至押上了儿子的婚房首付。

他们不知道，这些带着体温的救命钱，最终会原封不动锁进马奶奶的樟木箱——就像二十年前众人凑钱送马思艺进幼儿园时，老人执意写下欠条那般倔强。

当摄影师递来模特合约那天，运河正泛起初春的薄雾。

马思艺盯着合同上"预付一万元"的字样，眼前浮现的是奶奶深夜数药片的佝偻背影。

“不去了，我奶奶真不同意。”

她轻抚着袖口补丁，没察觉这句话让暗处跟来的马奶奶松了口气——老人太清楚，那个抛夫弃女的儿媳，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绝不会放过女儿这棵摇钱树。

谢望和在火车站撕掉北京某科技公司的录用通知时，货运码头的分红会议正吵得不可开交。

七户人家围坐在褪色的八仙桌旁，曾经同舟共济的邻居们，此刻为着是否变卖货船争得面红耳赤。

“卖了吧，别因为我一个人，影响大家的生意。”

谢天成沙哑的嗓音让所有人沉默。

他们不知道，这个决定将导致马奶奶失去最后的收入来源，逼得老人不得不冒险接手工地零活。

马思艺在病房给奶奶擦身时，发现老人秋衣内袋缝着张泛黄的报纸——二十年前的法制版面上，《生母遗弃女婴被判刑》的标题赫然在目。

她终于明白，奶奶坚决反对当模特的真正原因，是怕光鲜亮丽的照片会成为生母勒索的筹码。

“我有不伤害别人的教养，却缺少不被伤害的气场。”

杨绛的话在消毒水弥漫的空气中凝结成冰，马思艺攥着棉签的手剧烈颤抖，终于看清自己所谓的"善良"，不过是插向最亲之人心脏的利刃。

运河的波涛拍打着青石台阶，谢望和将创业计划书折成纸船放入水中。

他想起那晚偷听到的对话：马奶奶央求中医开便宜草药，说要给孙女存嫁妆。

月光下，少年对着起航的纸船发誓，定要守住这条载满回忆的运河，守住花街每扇亮着灯的窗——包括那扇再无人等候的，马家小院的窗。

来源：旧忆流年近代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