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如今,微短剧成为影视产业的新增长点,几乎都快赶上传统的电影的产业规模,微短剧的爆火也使横店影视基地变成了“竖店”。微短剧最大的两大体裁类型是逆袭和情感,前者是主人公(大多为男性)被百般侮辱后,终于通过某种特殊的机制,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或取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名誉
夏天
如今,微短剧成为影视产业的新增长点,几乎都快赶上传统的电影的产业规模,微短剧的爆火也使横店影视基地变成了“竖店”。微短剧最大的两大体裁类型是逆袭和情感,前者是主人公(大多为男性)被百般侮辱后,终于通过某种特殊的机制,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或取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名誉与地位);后者则是经历了复杂的纠葛后,获得了异性的爱。
令人困惑的是,为什么微短剧提供的世界观如此平庸,却还能吸引那么多观众付费观看,受众人群从三四线城市的“三保”(保安、保洁、保姆)人群,到大城市中老年群体,甚至还有白领与硕博学历的人。这种广泛的消费趋势说明微短剧常见的体裁实际上能够表征当下的某种具有集体性质的文化想象。有专家解释微短剧爆火的原因是“最小的成本使最大规模下沉观众获得满足”,观众也 反馈看微短剧“解气”。这种情绪的疏解是因为观众把自己代入到了其中的主人公这个“多余人”的角色。我们也不必认为观众看了微短剧就直接认同了这套世界观,观众甚至会坦陈,爱看短剧是一种“恶趣味”,在于通过“逆袭”来获得“解气”。
在“解气”背后,我们恰恰需要追问的是,“逆袭”这种体裁形式,也正回应了这个时代文化中的一部分,尤其可以注意的是这一体裁对个人欲望与社会构造的关系提供了何种想象性的联结关系?“多余人”长期受到压抑,正是因为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所受到的困境与工作的缺乏尊严与意义感与短剧中长期铺垫的某种社会氛围相契合,今年发生的Manner咖啡店员与顾客的争执事件,也证明了这一氛围的真实存在。
当微短剧中人物完成“逆袭”的时候,观众才感到了爽快,因此观众能够容忍短剧五分之四时间人物处于不堪境地,只是为了最后的逆袭时刻的爽感。
颇有意味的是,短剧处于权力上位的几大家族,似乎与“多余人”有着类似的困境,他们唯一巩固自己地位的可能就是不断往上攀附,在数年、甚至数十年一次“宴会”中讨好掌握更多资源的“大人物”。他们如履薄冰,因为他们在当地几十年的经营或许会随时飞灰烟灭。这位“大人物”总是神出鬼没,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面目,但他们有着远超常识的武力、财力与权力。
可以看到,无论多余人还是“几大家族”,实际都处在这种不安全感以及意义感匮乏的社会氛围中,只有神秘莫测的“大人物”才能够免于经受这些折磨。“逆袭”的快感也在于,原来被侮辱了那么久的主人公,本身就是这个秩序顶点的最强者。通常主人公所以能够逆袭,并不是经过自身的努力,甚至都没有“运气”的成份,要么是通过特定的作弊机制(比如“重生”和“系统”)或者本来就是隐藏身份的权力至上者。
这些体裁的社会想象中缺乏了什么?短剧中的“多余人”之间很多时候都是相互倾轧、相互猜忌、互相憎恨的关系。而这种困局的突破,只能通过“逆袭”来完成,似乎我们不再有想象平凡人之间互助互利的关系,我们不再想象不“逆袭”,不攀爬社会阶梯,做个安于本职工作,能够与自我和解的平凡劳动者的可能,甚至短剧中也没有任何一场完全靠诚实劳动、努力奋斗来改变命运的想象。
微短剧似乎对文化研究的方法都提出了挑战,文化研究的研究方法鼓励我们不能只看到精英文化,还需要看到更广泛的文化实践活动,在其中看到新的实践关系。微短剧所以还能够产生“逆袭”的体裁是否还证明这社会一部分人还能够想象自己地位的变化?如果不以“逆袭”来设想人和社会的互动,我们可以进一步追问,同样都是弱小受伤害的人之间有何种互动的可能,从这样的互动、互助关系出发,是否有其他的文化想象的可能?
美国学者贝兰特用“残酷的乐观主义”来描述我们与某种熟悉的美好生活幻想之间的关系。这种美好生活的幻想已经被证明“如此不稳定、脆弱和代价高昂,为什么仍然对(它们)如此眷恋?”。那些观看短剧的人,通过“逆袭”的想象在秩序中获得情绪的疏解(“解气”)是否也是一种“残酷的乐观主义”?对逆袭,对成为人上人欲望的迷恋,是一种新的可能还是会对良好社会形成阻碍?
(作者系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讲师)
来源: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