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窗外的烟花炸开时，姜黎正在剥一颗凉透的茶叶蛋。蛋黄碎屑落在白色瓷盘里，像一地零落的月光。厨房的玻璃蒙着雾气，倒映出她蜷缩在餐桌旁的影子，和蹲在暖气片上的橘猫阿福。

窗外的烟花炸开时，姜黎正在剥一颗凉透的茶叶蛋。蛋黄碎屑落在白色瓷盘里，像一地零落的月光。厨房的玻璃蒙着雾气，倒映出她蜷缩在餐桌旁的影子，和蹲在暖气片上的橘猫阿福。

这是她北漂的第六年，也是第三个没回家的春节。

手机在桌上震动，家族群的语音一条接一条蹦出来。她不用点开就知道，二姨会催她快三十了该结婚，表弟会晒刚出生的儿子，而母亲会发来一张全家福的空椅子照片，配文：“就差你”。去年春节，她坐在那张椅子上，被七个亲戚轮流介绍相亲对象。穿驼色大衣的银行职员、发际线后移的公务员、说话时总清嗓子的中学老师......他们像一列褪色的旧照片，被长辈们推到她面前展览。

阿福跳上餐桌，尾巴扫过她的手腕。她掰了半块蛋黄喂它，猫却扭头走开——连猫都嫌弃这顿寒酸的年夜饭。

冰箱里其实塞满了年货。上周公司发了成箱的车厘子，闺蜜送来真空包装的酱肘子，楼下超市的东北老板娘硬塞给她两袋冻饺子。“姑娘，茴香馅儿的，煮的时候点三次水。”老板娘说话时围裙上沾着面粉，让她想起母亲揉面团时胳膊上颤动的蝴蝶袖。

但她最终只煮了泡面。那些红彤彤的礼盒堆在墙角，像一个个未拆封的团圆梦。

春晚开始放歌舞节目时，隔壁传来小孩追逐的笑声。老房子的隔断墙薄如纸片，她能听见邻居一家三口的对话：“宝宝给爷爷奶奶拜年呀”“爸您少喝点酒”。暖气管突然嗡嗡震动，楼上在剁饺子馅，咚咚声像心跳漏拍。

阿福被吓得钻进了衣柜。姜黎抱着膝盖坐在床沿，忽然想起毕业那年冬天。她和初恋挤在八平米隔断间里过年，用电磁炉煮破皮的速冻饺子。男孩把唯一完整的饺子夹给她，里面藏着枚五毛硬币。“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家......”他说话时哈出的白气，和锅里升腾的热气缠在一起。

手机突然响起视频邀请，是母亲。姜黎触电般把手机反扣在枕头上。黑暗的屏幕里传出遥远的欢闹声，混着麻将牌的碰撞，小侄女尖声喊着“胡了！”。等铃声终于停止时，她发现掌心掐出了四道月牙形的血痕。

零点前的十分钟，整栋楼突然陷入黑暗。阿福的绿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像两盏小小的灯笼。姜黎摸索着点燃宜家买的香薰蜡烛，火光摇曳中，她看见窗玻璃上自己的脸，和身后无数亮着灯的窗户重叠在一起。

有人敲响铁门。她赤脚跑去开门，寒风卷着雪花扑进来。地上躺着个不锈钢饭盒，揭开盖子，六个胖乎乎的饺子冒着热气，底下压着张字迹歪扭的纸条：“姑娘，停电了用电磁炉不方便吧？——302老太”

雪越下越大，远处传来寺庙的撞钟声。姜黎蹲在飘窗上咬开饺子，硬币硌疼牙齿的瞬间，阿福突然扑向她手里的筷子。在猫咪炸毛的喵呜声里，她终于笑出了眼泪。

冰凉的硬币沾着猫口水，在烛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整座城市的爆竹声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东北老板娘说的：煮冻饺子，要添三次冷水才能熟透。

来源：影画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