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开皇》第84集 符箓风云(下)

西瓜影视 内地剧 2025-01-01 05:37 1

摘要:今天是2024年最后一天了,感觉不发一集实在对不起观众,所以紧赶慢赶,终于写出来了,算是跨年祝福吧[谢谢][微笑][中国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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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寿二年,十二月,长安。

漫天大雪如碎玉琼花,飘摇盘旋,缤纷坠落。

深邃的夜幕下,大兴城一百零九坊仿佛成了冰雕的棋盘,在万家灯火的辉映中散发出璀璨瑰丽的光芒。

位于朱雀大街东首的靖善坊内,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台阁崇广,飞檐拱角,悠扬的钟声和沉缓的鼓声交替响起,高墙内隐隐传出数千僧侣的诵经声,为夜雪笼罩下的大兴城平添了几分神秘与肃穆。

高大的门楣上,“大兴善寺”四个朱红大字在雪光的映照下赫然生辉,昭示着它的独特权威。

大兴善寺,始建于西晋武帝泰始二年,原名遵善寺,西魏、北周立国后都曾作为皇家寺庙。

北周武帝宇文邕灭佛时,寺中佛像毁坏,香火断绝,僧侣流散,化为废墟。

杨坚篡周建隋后重振佛教,在新建的大兴城正中单独规划一坊,将遵善寺搬迁至此,并依照太庙规格进行扩建。

因杨坚曾赐爵大兴公,该寺又坐落在靖善坊内,故更名为“大兴善寺”。

寺庙建成后,杨坚亲赴寺中受菩萨戒,大兴善寺便再度成为隋朝皇家寺庙。

此时,香烟袅袅,禅音绕梁,大雄宝殿上五方佛金身巍峨,宝相庄严。

香案前,一人头戴纱帽,身着绛纱袍,足登白袜,双手合十跪于蒲团之上,口中轻声默诵:“大觉世尊将欲涅槃,一切众生若有所疑,今悉可问,为最后问。尔时世尊,于晨朝时从其面门放种种光,其明杂色,青黄赤白颇梨马瑙光。遍照此三千大千佛之世界,乃至十方亦复如是......”

“吾师,”诵经之人缓缓抬头,向左手边闭目盘膝而坐的一位老僧道:“弟子读《大般涅槃经》,心有困惑,望吾师教我。”

这人两鬓斑白,苍老的面容带着挥之不去的沉郁寂寥,正是当今九五之尊、天子杨坚。

自从独孤伽罗去后,杨坚就觉得太极宫冷清孤寂,又因睹物思人,常常徒增伤怀,便索性搬到了大兴善寺居住。

好在他从诞生直到一十三岁都是在佛寺中生活,如今听着晨钟暮鼓自有一番适意亲切。

老僧缓缓开目,道:“那罗延,有何困惑?”

这老僧法号昙延,是当世高僧,西魏大丞相宇文泰就曾拜他为师,还为他在旧长安城中修建一座云居寺,供其驻锡,讲经说法。

周武帝宇文邕灭佛时,昙延飘然离去,隐匿于太行山中。杨坚重振佛教的旨意一出,他便叩阙上书,请兴复伽蓝。

杨坚对昙延仰慕已久,不仅封他为沙门大僧统,管理天下僧尼事务,还拜他为师,自己持弟子之礼相待。

故此,当今天下,敢称杨坚小名“那罗延”(梵语“金刚力士”之意)的,仅此一人而已。

帝禀为师父之重,用敦弟子之仪。——《任继愈.佛教大辞典》

杨坚向昙延合十道:“经云‘涅槃之道,空有不住,生死不望,幻化不离,智愚不破。好坏不分,真假不辨,安住空性,随尘亦然。’所谓空有、生死、幻化、智愚,弟子都明白是不可过于执着之意,但‘好坏不分,真假不辨’却是合意?若不能分清好坏,如何弘扬正道?若不能辨别真假,如何能求得正果?弟子愚昧,请吾师指点。”

昙延默然片刻,缓缓伸出枯干的手指,指向一支正在燃烧的红烛,道:“此为何物?”

杨坚一怔,迟疑道:“这是一支红烛。”

昙延淡淡道:“此物是好是坏?”

杨坚思索片刻,道:“佛前燃烛,昭示心中的纯净与光明,当然是好。”

昙延微笑道:“若不慎倾倒,将这宝刹烧为白地呢?”

杨坚一时愣住,半晌道:“终不能因为些许隐患就因噎废食,只要趋利避害,自然无碍。”

昙延摇首道:“趋利避害?世间因果皆有定数,利有多大,害必有多大,如何趋避?”

见杨坚面带迷惘,昙延叹道:“佛说‘好坏不分’,是教我们无需执着于好坏,人人心中都有佛在,只要凭本心去做即可。你觉得佛前应该燃烛,就只管燃去。”

杨坚垂首喃喃道:“凭本心去做......。”

昙延又道:“你怎知这是一支红烛?”

杨坚原本已渐渐清明的目光重又迷茫起来,正不知如何回应,昙延高声道:“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若将你眼中的红烛打碎、踩烂,弃之街衢,它是否仍是一支红烛?”

杨坚渐露悲怆之色,惶声道:“难道这世间一切,都无真亦无假?那弟子北平突厥,南灭陈朝,开创极盛之世,使万民安乐,这些都是假的吗?”

昙延叹息一声,道:“佛说‘四大皆空’,是教我们无需执着于万物表象,世间事千变万化,如何能穷尽真伪?若是一昧强求,不过是水中捞月罢了。”

他随即神态一凛,道:“但你的功德广大,造福苍生,这正合佛陀‘庄严国土、利乐有情’的真谛。护国即是护法,只要你以出世心行入世业,就是慈悲济世的菩萨心,就是最好的修行。”

杨坚闻言,数十年来种种辛酸、感慨、孤独、欣慰一起涌上心头,不禁泪水盈眶,身躯微微颤抖。

却见殿门口人影一闪,一人在殿外单膝跪地,轻声道:“陛下,越国公回来了,此刻在寺外候旨。”

此人约莫二十出头年纪,猿臂蜂腰,身躯长大,英气勃勃,却是杨坚新选进的千牛卫中郎将,柱国、瀛洲刺史、永宁公来护儿之子来楷。

杨坚听闻“杨素”二字,身躯已经挺直,轻轻拭去泪水,片刻间已恢复了冷漠与从容。

他头也不回道:“让他去玄都观等候,待我诵经完毕,自会见他。”来楷应声而去。

杨坚随即正容诵起经来,但平日极为熟悉的《涅槃经》今日却时断时续,甚不流畅。

昙延目视杨坚,似有悲悯之色,叹道:“那罗延,你此刻心有诸般杂念,不能明心见性,诵经也是枉然,还是去吧。”

杨坚面现矛盾神情,缓缓起身,仰视大日如来像出神。

良久,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杨坚轻轻顿足,道:“吾师,弟子告退。”

言罢转身出殿,身后只隐隐传来昙延似有若无的深长叹息。

甫一出殿,大雪已落上杨坚头顶、肩头,来楷急忙上前,将一袭大氅为杨坚披上,道:“陛下,当心雪滑。”

杨坚深深呼吸着清泠的寒气,精神为之一振,一边扶着来楷的手臂踟蹰而行,一边道:“你父亲如今身体如何?”

来楷小心搀扶杨坚,轻声道:“臣父身体倒还健硕,一顿能食斗米,挽三石弓,下海洑水百里也属平常。只是常说如今天下太平,没有为朝廷效力的机会,辜负了主上的恩德。”

杨坚喟然道:“你父亲是国之良将,一心尽忠报国,朕深知之。之所以把他从江南调到瀛洲,也是为将来再征高句丽做准备。可惜朕精力已大不如前,这事一时是操持不下来了。”

两人絮絮而言,已出了大兴善寺。

只见风雪之中,可容三十六辆马车并行的朱雀大道两侧,每隔三步便有一名御林军士持矛按刀而立,队列严整肃杀,墨线般延伸向南北尽头。尽管身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却人人目光炯炯,站得钉子般笔直。

一名五十多岁的将领在门外台阶下肃立,见杨坚出来,忙迎上道:“陛下,杨左仆在对面,是否宣他近前?”

此人是当年西魏八柱国之一侯莫陈崇的嫡长子侯莫陈芮,现为隋上柱国、右武卫大将军,袭爵梁国公。

侯莫陈芮为人朴讷,无甚过人才能,杨坚念及当年与他在太学同窗的情分,让他只负责宿卫大兴善寺与玄都观的关防事宜。

杨坚眯起眼,透过漫天风雪望去,对面的崇业坊玄都观外,杨素和玄都观观主王延躬身而立,当即摆了摆手,举步而行。

见杨坚走来,杨素、王延一齐在雪地中跪倒,口呼:“参见陛下。”

原本杨坚只一心向佛,对道教并无好感,但当年他夺取北周江山时颇得道门中人支持,为他四方奔走,宣扬杨氏代周是天命所归,杨坚也由此见识了道教的绝大影响力。

所以他登基后既弘扬佛教,也尊奉道教,不仅封楼观道道士王延为玄都观观主,更在大兴城连修了五通观、清虚观、清都观、至德观四座道观,就连年号“开皇”,都是取自道教“五劫”之一。

但道教终究只是杨坚用于稳固皇权的一种手段,在他心中远不如佛教那般笃信,故昙延可为帝师,王延却只能行臣子之礼。

“起来吧。”杨坚走至近前,亲手扶起王延,又向杨素略一颔首,便即入观。

来到三清殿上,杨坚居中坐定,面上却似罩了一层寒霜,冷冷道:“处道,找到了吗?”

杨素躬身道:“陛下,臣幸不辱命。”言罢回身招手道:“耿询!”

殿中黑影里现出一名中年男子,端着一个木盒畏畏缩缩趋上前来,老远就双膝跪倒,膝行向前。

来楷按刀迎上,从他手中取过木盒,回身呈给杨坚。

杨坚却不急于接那木盒,目光阴沉盯着那人道:“你就是耿询?”

那人忙以头碰地,颤声道:“回陛下,罪民就是耿询。”

杨坚目光中隐有不屑,冷哼了一声,这才接过那木盒。

原来,一个月前,蜀王杨秀被征还京师,杨坚却只让杨秀闭门思过,勘问、治罪一概没有。

正当满朝文武以为蜀王一案即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之际,冷不防蜀王府中一名叫耿询的奴仆跳了出来,主动到御史台揭发杨秀罪行。

据耿询所言,杨秀不仅私造浑天仪,车马仪仗逾越礼制外,还有弑父夺位之心!

他扬言蜀王在成都时重金聘请了一名江湖妖道,暗中制作符箓埋于华山之下,欲对杨坚行魇镇之术!

御史台不敢怠慢,立即上报杨素,杨素连夜审讯耿询,并将供词上奏杨坚。

杨坚览奏大怒,命杨素亲自带着耿询前往华山发掘符箓,这便是杨坚手中木盒的来历。

杨坚见这木盒缝隙中尚有泥土,心中已是一沉,正犹豫着要不要揭开,杨素却上前一步,道:“陛下,此物来历不明,还是小心为妙。”

杨坚木然点头,又递给来楷,道:“你去打开它,小心些。”

来楷躬身接过木盒,走到十余丈外的殿中一角,将木盒轻轻放落,手腕一翻,已将千牛刀握在手中。

“嚓”地一声,匹练般地刀光掠过,将那木盒斜劈为两半。来楷屏息收刀,护住面门,却不见有何异变。

众人伸长脖子眺望,见半晌无事,杨素才道:“来楷,取来给陛下过目。”

来楷俯身拾起木盒,凝神看时已是脸色大变,迟疑着呈到杨坚面前。

杨坚细细端详盒中物事,目光由惊骇转为愤怒,继而又转为悲凉,仰天长长叹息,道:“王道长,你来看看吧。”

王延自来楷手中接过木盒细看,顿时大惊失色。

只见木盒中两个小人,皆以桃木雕刻而成,面貌栩栩如生,一望便知,一个是天子杨坚,一个是汉王杨谅!

更惊人的是,两个木人都是头戴枷锁、背缚双手,呈跪地叩头姿势,各有一根钢针从前胸刺入,透背而出。

钢针上又各有一道黄裱符箓,字体却曲折诡异,难以辨别。

杨坚神色木然,用压抑的语调一字一顿道:“这符箓上......写的是什么?”

半晌,王延脸如死灰,上前一步轻声道:“符箓上写的是......是......是‘请西岳华山慈父圣母神兵九亿万骑,收.......收......收陛下与汉王魂神,闭在华山下,勿令散荡’。”

杨坚死死盯着殿外纷纷扬扬的大雪,眉间五道竖纹骤然立起,额角青筋微微抖动,用干涩的嗓音道:“此物是真是假,有何来历?”

尽管隆冬时节,王延后背已微微见汗。

前些日,他掌教大师兄毕晖真人暗中来京,与他在密室私晤一夜。

“师弟,数日之内京师必有大事发生,你身为玄都监(隋朝管理道教事务的官职),恐怕陛下要垂询于你。盼你能借此良机顺势而为,为我楼观道一举压服正一、茅山、灵宝诸派立下大功!”

“师兄,究竟所言何事?”

“蜀王......,太子殿下......,杨左仆......。”

毕晖闪烁其词的言语从王延心头掠过,尤其是那句“太子殿下允诺,将来必奉楼观道为天下道教正宗”的话在脑海中回响,令王延悸动不已。

“罢!”王延心里天人交战,暗中咬了咬牙,稽首道:“陛下,此物确系道门正宗符箓,贫道观此手法,应出自青城山李家道之手!”

“李家道?”杨坚问。

“不错,李家道源于五斗米道,是蜀中道门分支,掌教名为李八百。此人行踪诡秘,少有人能睹其真容,但蜀中之人都说他善用祝水符箓行法,既可禳灾救人,亦可......,亦可......。”

“亦可魇镇杀人!”杨坚霍然立起,脸已涨得通红。

“朕原本以为他只是粗鄙无知,任性妄为,没想到他竟敢以邪术加诸生父、胞弟!朕近来精力不济,原来竟是着了这畜生的道!他......简直禽兽不如!”

一时间,满殿回响着杨坚声嘶力竭的咆哮,震得殿中之人耳中嗡嗡作响,周遭的宫人、侍卫无不股栗变色。

杨素第一个跪倒在地,道:“陛下息怒。”其余人也纷纷跪倒,匍匐颤抖不已。

“铿!”杨坚一把抽出来楷腰间千牛刀掷在地上,嘶吼道:“杨素,你立即持此刀赴杨秀府中——赐其自尽!”

杨素也被杨坚疯魔般地神情骇得呆了,一时犹豫不知所措。

却在此时,一旁的侯莫陈芮跪地叩头,急急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尚有疑问。就算此物出自青城山李家道之手,也未必就是蜀王指使。何况蜀王若要以符箓魇镇陛下,又何必非要千里迢迢送到关中,埋于华山之下?”

“嗯?”杨坚急躁徘徊的脚步猛然顿住,沉默片刻,缓步走向早已惊得瑟缩一团的耿询,道:“杨秀密造符箓,你是怎么知道的?”

耿询体若筛糠,结结巴巴道:“小人自幼便擅长制作器物,这木人就是蜀王亲自作画,命小人按图雕刻而成。”

杨坚脸上时青时红,略一沉默,又道:“那为何要埋在华山?”

耿询神色却渐渐镇定下来,道:“蜀王说,若对普通人施法甚易,但若是身份尊贵之人,则须借助山川之灵,若是对......对九五至尊,则非天下五岳无此神力。”

太子阴作偶人,缚手钉心,枷锁杻械,书上及汉王姓名,云“请西岳慈父圣母神兵收杨坚、杨谅神魂,勿令散荡。”密埋华山下,杨素发之。——《隋书·卷四十五·列传第十》

杨坚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踉踉跄跄后退数步,几欲跌倒,来楷忙从旁扶住。

杨坚双目紧闭,眼角沁出两颗浑浊的老泪,口中却呢呢喃喃,只有来楷隐约听见,却是颠来倒去的“好坏不分,真假不辨”八字。

杨素心如擂鼓,斗着胆子问:“陛下,那蜀王之事......?”

杨坚扶着来楷缓缓坐下,任凭泪水打湿前襟,语调转为低沉,叹息道:“传旨,将杨秀幽禁内史省,由晋王看管。查抄他的府邸,将案由发往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合议,该是什么罪,就定什么罪吧。”

杨素精神大振,高声领命,正欲离去,却听杨坚又道:“慢!”

他盯视杨素,缓缓道:“兹事体大,你去禀告太子,此事以他为主。”

随即又补了一句:“事涉亲王,再叫广平王一并参酌此案......,去吧。”

杨素似觉杨坚目光略有异样,但不及细思,躬身称是,便带着耿询匆匆离去。

侯莫陈芮望着杨素隐入晦暗的身影,迟疑道:“陛下,臣总觉得......此案似乎别有隐情,但臣思虑驽钝,又理不清头绪......。”

杨坚缓缓垂下头去,声音变得缥缈幽远,道:“陈芮,世事幻化无常,莫说是你,就是朕又何尝看得清?”

侯莫陈芮还要说话,杨坚已摆手道:“陈芮,不要再说了,有些话说多了,将来对你不利。”

侯莫陈芮悚然一惊,望着杨坚垂落的丝丝白发,一股寒意悄然袭上心头。

次日,东宫发出谕令,命晋王杨昭、广平王杨雄、尚书左仆射杨素赴蜀王府拘捕杨秀,同时查抄府邸。

但杨雄却突然染疾,起不了身,只能向杨广告假。

五日后,三法司合议奏疏便到了东宫,杨广拿着奏疏,满脸沉痛地对杨雄、杨素二人道:“不意四弟竟造作出如此恶行,孤身为兄长,平日疏于教诲,实是难辞其咎呀!”

奏疏内容,杨雄当然早已过目,只心中嗟呀,却不应声。

从杨勇到杨广、杨俊、杨秀、杨谅,杨雄对这几位堂弟是太了解了,哪个都不是省心之人。

他这些年韬光养晦,不问政事,尚且有人私下议论什么“长安四贵,高熲被废,虞庆则被杀,杨雄、苏威恐也难保首级”。这次蜀王案发,更是谨慎得一步不敢走错,生怕牵涉到这几位皇子的纠葛之中。

杨素却颇有几分意气洋洋,朗声道:“殿下不必自责,蜀王自幼就藩,与您远隔千里,如何教诲得了。只这次查抄王府,又发现了蜀王欲兴兵作乱的檄文。且益州独孤楷上报,蜀中盛传‘清城出圣、益州龙现,木易之姓、禾乃之名’的谶语。这些事也应写进奏章,进呈御览,殿下以为如何?”

杨雄面无表情,心中暗道:“查抄蜀王府时自己装病推脱,由杨素一手包办,这厮却又在杨秀书房诗集中找出了一份起兵檄文,说什么‘逆臣贼子,专弄威柄,陛下唯守虚器。今当陈甲兵之盛,指期问罪’。可笑那杨秀长年远在成都,这次获罪返京,难道还会带这劳什子檄文回来?还有这谶言,想必也是独孤楷凭空杜撰。唉,这才真是敲钉转角、落井下石呀!”

杨广却面显难色,向杨雄道:“广平王兄,您以为如何?”

杨雄知道杨广要拉自己下水,苦笑道:“一切听凭殿下定夺。”

杨广似乎不得已道:“臣子事君以诚,当知无不言,不可隐瞒。没奈何,且如实上奏吧。”

杨素又道:“查抄蜀王府时,还检出了治书侍御史柳彧与四皇子结交的书信,下官以为也应并案处理。”

杨广一愣,随即领悟,杨素又要借机整治政敌了。

柳彧,出身河东柳氏,系南梁大将柳仲礼之子。

当年西魏大丞相宇文泰趁侯景为祸江南时,命大将军、也即是当今天子杨坚之父杨忠攻略江汉,柳仲礼率军抵御,城破被俘,连同柳彧一起被掳到了长安。

柳彧勤学好问,博览经史,颇有贤名。北周建立后,大冢宰宇文护当政,将柳彧聘为自己的中外府记室,而杨素当时恰在柳彧手下为官。

柳彧为人淳朴、品行端方,杨素却机变钻营,喜好投机,为此,柳彧没少训斥杨素,二人关系本就不睦。

此后杨坚建隋,杨素倚仗高熲的提携和自己的才能一飞冲天,官至台阁,权倾朝野。柳彧却仕途蹉跎,至今仍是御史台的一个治书侍御史。

但柳彧风骨极硬,对权势熏天的杨素毫不容让,多次当面顶撞,搞得杨素下不了台。

故此,这次查出柳彧与杨秀的书信往来,杨素自然要穷尽手段整治这位昔日的老上司了。

杨广虽对此中原委心知肚明,但杨素如今是自己的第一得力干将,他要夹带私货也只能由他,当即点头道:“杨左仆,这是小事,你看着办就可以了。”

素奏彧以内臣交通诸侯,除名为民,配戍怀远镇。——《资治通鉴·隋纪·隋纪三》

十二月,癸巳日,太极宫,朝会。

杨素口若悬河,语音清朗,高声道:“经查,蜀王秀阴蓄异志、坏法乱常,睥睨二宫、伫迟灾衅,容纳奸邪,结交异端......。

......妄言清城出圣,欲以己当,诈称益州龙见,托言吉兆。妄说木易之姓、禾乃之名,鸠集左道、符箓厌镇......。

......苞藏凶慝,图谋不轨,逆臣之迹;希父之灾,以为身幸,贼子之心......。

经三法司合议,又由太子、广平王、微臣三人商酌,《大隋律》有十恶不赦之罪:一曰谋反,二曰谋大逆,三曰谋叛,四曰恶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义,十曰内乱,蜀王十恶皆犯,应处极刑——绞立决!”

“绞立决”三字一出,太极殿上顿时响起一片惊骇议论之声,杨坚虽端坐不动,眉棱骨也不禁微微耸动,眼角余光从杨广、杨雄脸上一扫而过。

杨素却对众人反应颇为满意,故意略顿一顿,才悠悠道:“但古有‘八议’之法,蜀王既是陛下嫡子,又是国之亲王,按议亲、议贵之例,可减轻刑罚,改为夺爵为民,永久幽禁,遇赦不赦!臣奏毕,伏惟圣裁!”

他一个极漂亮的高音收尾,犹自神完气足,气定神闲。

朝堂上议论之声渐息,终归寂静。

“众卿!”

良久,杨坚轻咳一声,字斟句酌道:“当初,秦王杨俊奢靡无度,沉湎享乐,这是私德,朕以父道训之。今日,蜀王杨秀违法作乱、阴谋颠覆,这是公理,朕当以君道制之。”

他语速放得极慢,又道:“朕御极二十一年,每日宵衣旰食、夙兴夜寐,才创下这古今未有的极盛之世。”

他似乎想到了过往的岁月,有一霎那的失神,旋即高声道:“然,创业难,守业更难!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司马宗室作乱,造成三百年华夏板荡,可见乱源由内而起,岂可不防微杜渐?”

杨坚扫视群臣,语意已转为悲凉:“朕再三深思,坏吾法统者,不在四夷,不在黎庶,必在朕之子孙。好比猛虎,百兽不能伤,却被小小的毛间虫日夜侵蚀!试问,以杨秀的地位,朕若不除之,谁能除之?”

上谓群臣曰:“坏我法者,必在子孙乎?譬如猛兽,物不能害,反为毛间虫所损食耳。”——《隋书·卷四十五·列传第十》

杨坚似乎用尽最后的力气,缓缓道:“薛道衡,即刻拟旨,废杨秀为庶人,终生幽禁于内史省,不得与妻子相见,给婢二人供其驱使,相与连坐者皆按律问罪!”

杨广见大功告成,心中既喜,又有几分忐忑,正出神间,忽觉身后衣袖被轻轻拉扯,回望却是杨雄,这才醒悟,急忙躬身道:“陛下英明!”

群臣这才躬身齐道:“陛下英明!”

杨坚对这一切似乎看在眼中,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见,只叹息一声,道:“众卿还有何事?若无,今日朝会就......。”

他“散了”二字尚未出口,忽有一人高声道:“陛下,臣有事上奏!”

众人一惊,纷纷循声望去,却见是上开府、散骑常侍、大理寺卿梁毗。

梁毗,出身关陇大族安定(今宁夏固原彭阳)梁氏,其堂叔祖梁士彦于开皇五年谋反被杀,但梁毗公忠勤能,深受杨坚信任,先后出任京兆丞、宁州刺史,所到之处政声卓著。

去年前任大理寺卿赵绰去世,杨坚左思右想,还是选择了刚正不阿的梁毗继任。

众人见梁毗凝目攒眉,来者不善,显见是要弹劾哪个倒霉蛋,无不心中惴惴。

杨坚颔首道:“梁毗,你有何事?”

梁毗语带金石之音道:“臣弹劾杨素擅作威褔、弄权害法、揽索受贿,名为仆射、实为国贼!”

这一嗓子喊出来,不仅满朝文武倒吸一口凉气,就连杨坚也为之一颤,杨素更是惊得面白如纸,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杨坚已恢复了冷漠神情,看了看局促不安的杨素,淡淡道:“杨素是朕之心膂、国之柱石,你要弹劾他?”

梁毗神色凛然,朗声道:“是!杨素蒙陛下厚恩,不思报效,反而结党营私、党同伐异!所私皆非忠良,所进咸是亲戚。其弟杨约、叔父杨文思、杨文纪、堂叔杨忌素无才能,却位列尚书、公卿;其子杨玄感等七人于国家无尺寸之功,却尽为柱国、刺史,杨氏一党遍布朝野,可谓一手遮天!如今天下无事,尚在两可,异日天下若有事,其必为社稷之患!”

杨坚仰望殿顶的藻井,半晌才道:“梁毗,杨氏族人任用虽多,但都是朝廷任命,又非杨素私相授受,你的意思是朕用人不明吗?再说,弘农杨氏海内望族,自汉末魏晋以来数百年都是簪缨世家,仅元魏宣武一朝,位列三公者二人,刺史十七人,郡守三十二人,妃嫔二人,驸马三人,比之今日尤甚。你刚才说的,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

杨素心中窃喜,暗道:“梁毗你个蠢材,竟敢攻击我杨氏一门?连陛下都要费尽心机归宗我弘农杨氏,你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梁毗毫不气馁,又侃侃而言:“弘农杨氏当然忠诚为国,但也有不孝子孙!当年杨素与其父匹马入关,身无长物、穷困潦倒,如今呢?邸店(同时具备住宿、餐饮、物流仓储、交易、贷款的多功能商业综合体)、碾硙(农产品加工厂)不可胜数,良田阡陌跨州连郡,牧场牛马盈山积谷,家中妓妾僮仆数万,府邸朝毁夕复,奢华远超宫禁!试问,杨素年俸不过银七十二两,禄米四百七十石,职田千亩,何以能富贵至此?”

梁毗辞气犀利,如刀似剑,但杨素见杨坚神色如常,却渐渐定下了神,微笑道:“梁棘卿(“棘卿”是官场对大理寺卿的雅称),朝廷并不禁止百官经商,本官效仿陶朱、邓通,于经营一道颇有心得,数十年来薄有盈余而已。你若有兴趣,不妨今夜来我府中,我一定倾囊相授,绝不敢敝帚自珍。”

他这一说,杨广也觉好笑,几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梁毗见杨素如此嚣张,愈发神情激烈,厉声道:“朝堂之上还敢巧言令色!”

他突然跪倒,以头碰地,嘶声道:“杨素弄权专断,前年废太子,今日罢蜀王,都是他上下其手,朝中有谁敢与之一争长短?如此威势,较之王莽、桓玄何异!陛下以杨素为宰衡,臣恐他未必是伊尹!季孙专鲁,田氏代齐,殷鉴所在,盼陛下明察呀!”

他奋力撞击青砖,额头血肉飞溅,几可见骨,显见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惊得群臣侧目,有人竟以袖掩面,不忍直视。

杨坚也惊得立起身来,有心劝慰,转念又收住,只大声道:“废太子、罢蜀王都是朕的旨意,你怎敢妄议?来人!将他押入......押入......,押入内宫,听候发落!”

殿中武士将梁毗拖起便走,杨坚一拂袍袖,冷冷道:“愚书生!”便即转身离去。

却说梁毗被拖入内宫一间密室,已有宫女为其包扎伤口,扶他在软榻上歇下。

正昏昏沉沉间,忽听门外有人道:“他怎么样了?”

梁毗一惊,见杨坚已走了进来,急忙挣扎起身,却被杨坚按住,温声道:“景和(梁毗字),你且安卧,朕有话跟你说。”言罢在榻边坐下。

梁毗含泪道:“陛下,蜀王一案,臣虽执掌大理寺,但取证、审讯都是杨素一手包办,其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臣真是一无所知。”

杨坚默然片刻,道:“杨秀有罪,多半属实。且不管有罪无罪,如今终究性命无碍。若放任不管,只怕将来下场......,唉,朕也委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梁毗睁大双眼,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道:“陛下,您也怀疑杨素陷害蜀王?”

杨坚摇头道:“此事已了,多说无益。你说杨素党同伐异,贪赃受贿,这些朕不是不知。但他功勋卓著,就有些不是,朕也要容忍于他。何况......,你叫朕一时间找谁代替呢?”

梁毗愤然道:“陛下,曹操、司马懿、刘裕,哪个不是功勋卓著?请陛下细思,庶人勇、庶人秀就算罪有应得,但杨素上下其手,又是什么居心?当太子、蜀王被废之时,百官无不心有戚戚,唯有杨素扬眉奋肘,喜动颜色,这种以灾祸为幸事的人,还能高居宰辅之位吗?”

杨坚已听得悚然动容,梁毗又道:“何况两次废黜都由杨素一力促成,文武百官会怎么想?天下百姓会怎么想?关陇门阀世族会怎么想?若任凭其权势膨胀,将来陛下大行之后,新君又何以自处?”

杨坚双拳倏地握紧,随即松弛下来,缓声道:“那依你之见呢?”

梁毗想也不想,道:“罢黜杨素,起复高熲!”

“高熲?”杨坚深深注视梁毗,若有所思。

梁毗道:“不错!高颎以天纵之才,又是佐命元勋,遭杨素陷害以至罢相。愿陛下念其大功,忘其小过,重新起复,则必为国家之幸、社稷之幸!”

杨坚目光复杂,良久无言。

他何尝不知高熲才学人品远胜杨素,但高熲与杨勇亲上加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高熲掌权后支持杨勇复位,牵一发而动全身,会不会酿出晋朝“八王之乱”那样的惨剧?

自己殚精竭虑地维护朝局的稳定,好容易才有今日的局面,若要重新推倒洗牌,自己还有这个精力吗?

甚或......自己还有这个时间吗?

但自己此番顾虑又如何能说给梁毗这样的外臣听?

所谓孤家寡人,真是半点不虚!

杨坚只能咽下一口又苦又涩的唾液,勉强笑道:“景和,你今日所言容朕细思。你一片赤忱,朕能体会,望你不改本心,做我大隋的栋梁之臣。”

梁毗望着杨坚落寞、无奈、期许甚至有几分乞恳的目光,也只能垂首称是。

(注:以上内容是杨坚和另一位大臣裴肃的对话,小说剧情需要,嫁接到了梁毗身上。)

三日后,长安雪霁初晴,冰澌消融。

一驾装束普通的马车在坊市间穿梭,来到一栋毫不起眼的宅院外停下。

车帘掀起一角,半晌,一人从车中跃出,将头上毡帽往下压了压,快步走至院门前,轻轻拍打。

门扉一开,那人一闪而入,这才取下毡帽,露出一张年少英俊的脸庞,赫然竟是当今天子的东床快婿、兵部尚书、建安郡公柳述。

他向那开门的老仆道:“大人在府吗?”

老仆道:“在的,宋国公也在。”

柳述喜道:“好,快带我去。”

老仆带着柳述来到一间书房门外,轻声道:“老爷,柳尚书来了。”

房中一个沉稳清朗的声音道:“业隆(柳述字),进来吧。”

柳述推门而入,只见两人端坐室中,正在对弈。

执白棋者年近六旬,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眸光晶莹润泽,令人一见忘俗,正是已罢相三年的齐国公高熲;

执黑棋者比高熲略小几岁,相貌清癯文秀,却有一股利刃出鞘的锋芒,正是昔年隋灭南朝的第一功臣、宋国公贺若弼。

柳述向二人一揖,喜道:“大人,您果然料事如神,杨素那厮如今要倒霉了!”

高熲神情依旧风轻云淡,一边落子,一边道:“梁景和的话,见效了?”

柳述笑道:“不错,下官与梁景和一番长谈后,他果然在朝会上拼死弹劾杨素。陛下当时虽然没有表态,但今日内史省已传出旨意,说‘杨素是国之重臣,应该安富尊荣,不必事事躬亲。从今往后,只需三、五日去一次尚书台料理大事即可,小事不必挂怀’,哈,这老贼作威作福的日子总算到头了!”

高熲也不禁莞尔,道:“陛下果然庙谟高深,这道旨意外示优崇,实夺之权,且堂皇正大,不乱朝局。”

贺若弼也不禁喜形于色,道:“大人,杨素失宠,您东山再起的机会想必也不远了。”

高熲却微微摇头,道:“辅伯,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陛下此时的心境,一切以稳为主。我若起复,对朝局影响太大,陛下绝不会冒这个险。”

柳述笑容立时僵在脸上,正要说话,门外忽地传来仪仗鼓乐之声,须臾,老仆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老爷,苏右仆来拜。”

高熲叹息一声,道:“就说我近来偶感风寒,卧床不能见客,请他回去吧。”老仆应声而去。

柳述不解道:“苏无畏(苏威字)是您的好友,对我们谋划之事有绝大助力,您为何闭门不见呢?”

高熲神情似悲似喜,不无沉郁地道:“我们干的是毁家灭门的勾当,一旦事有不谐,只怕......。苏无畏是长于事务之人,但不善权谋争斗,我不希望拖他下水。毕竟,国家总要有人实心做事。”

柳述望着高熲,目光中满是崇敬之情,听见鼓乐之声渐渐远去,这才道:“还有一事需告知大人,陛下近来身体每况愈下,有意移驾仁寿宫养病,命我也随驾前往,留杨广镇守京师。下官觉得,这恐怕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贺若弼剑眉陡然立起,沉声道:“最后的机会?何出此言?”

柳述道:“据说是章仇太翼,就是此前太子宫中的那位异人,现今在陛下驾前听用。他听说陛下要去仁寿宫,当面谏阻,说陛下若去,恐怕銮驾再无返京之日!”

“啪!”高熲手中棋子脱落,颤声道:“他怎么知道?”

柳述道:“此人精通医术,与孙思邈道长是至交好友,太子被废一案中,陛下原本要杀他,还是孙道长来信为他求情,才逃过一劫。他之所以说陛下不能返京,多半是从陛下病情中看出了什么端倪。”

高熲心中酸楚,目光已经湿润,贺若弼却将棋子掷入棋盒,语带决绝道:“既然如此,这确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这就命人赴瀛洲......。”

高熲忽道:“不可!”

贺若弼愕然望向高熲,道:“大人,再不动手,只怕就来不及了。”

高熲沉重摇头,道:“召来护儿入京太过冒险,终非上策。要帮太子复位,最好的办法还是陛下亲自下旨......。”

柳述急道:“如今陛下已将大部分权力都移交给了东宫,怎么可能再次易储?来护儿是宋国公旧部,一定会遵命行事,届时由他约束住来楷,我又随驾在侧,仁寿宫就尽在掌握!只要一纸诏书,废立之事可成矣!”

高熲目光中有深深的忧虑,道:“来护儿当年听命于辅伯,那是忠于朝廷,如今形势全然不同,我们这样做只怕是孤注一掷。我有一个主意,也许能令陛下亲自下旨,说出来你们帮我参详……。”

欲知高熲有何计谋,请看《血色开皇》第85集——《仁寿挽歌》(终章)。

还有最后一集,就不分什么上中下了。之所以越写越慢,还是因为推敲情节太累了,很多细节想不通。

但不管是对大家,还是对我自己,总要有个交代,所以我保证在春节前杀青,决不食言。

最后,再次祝大家新年快乐!

来源:彬彬读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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