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潜水艇艇员们结束航海，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里太太有没有给过他电话，或发过短信。潜水艇一旦出航，就算是一般的训练，或是在日本周边的紧张海域进行监视活动。其驶往哪里？航程多久？上级给的什么任务？都是机密中的机密。

着信据否（不在手机服务区内）

原著：杉山隆男 翻译：步亭先生

潜水艇艇员们结束航海，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里太太有没有给过他电话，或发过短信。潜水艇一旦出航，就算是一般的训练，或是在日本周边的紧张海域进行监视活动。其驶往哪里？航程多久？上级给的什么任务？都是机密中的机密。

海自为了保密花了多少心思呢？比如准备出航的潜水艇上，需要装载的淡水量和食品重量都是机密事项。因为根据米，生鲜食品，及淡水数量，就可以计算出大致航海的天数。为了避免泄密，潜艇不是在每次启航之前采购各种物资，而由后方支援的潜水艇基地汇总几艘潜水艇的物资总量，集中购买后存放在仓库里。然后按照单艘潜水艇的出航计划需求，运送上艇。

但即使潜水艇极端秘密的行动日程，潜水艇乘员对自己家庭乘员，还是做不到完全彻底保密工作的。比如看整理行李，家属就知道艇员又要出海了。而看看你带了几套内衣，就能大致知道这次航程多久。像池田二佐这样夫妻分居两地的，如果不在出航之前打个电话通知“明天我就要出海了”，他太太会一直以为织田二佐在基地。在此期间，如果一直打不通织田二佐的电话，会让他太太产生不安。所以织田二佐养成了习惯，出航之前给妻子一个电话告知自己要出航了。而潜水艇基地人员会计算航海天数，当航程快要结束时，一家一家拜访艇员家庭，告知军属们“他马上要回来了”.

但，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有配偶的艇员可以被告知大概的回港时间，但单身艇员则享受不到这份福利。艇员即使有恋人，或虽然互有情愫，但不是恋人的异性，基地也是不会通知她们回港大致时期。

单身艇员在出航前可以和女友说，这一次出去短则一周，长不过两周，肯定能回来，或出航时期长达一个月以上，而且是毫无畏惧地说。

不过由于潜水艇的日程是高度保密，有家庭的艇员们，告知家里人的日程同时，会经常提醒家里人“这绝对不能和别人说”。

单身的队员也是一样，即使能说要离开的大致时间段。

但也绝不告知女友，他要到哪里？去执行什么任务？

对还没确定关系的两个人之间，男方说话留一句，

给女方留下的印象会是非常微妙，会给两人的关系带来不安定的影响。

潜水艇艇员，回到母港，踏上久违的土地那一瞬间，就如同三九严寒天喝了一杯热可可，体内会充满舒适感。池田二佐和他们一样，上岸不久立即打开手机，听听他所珍惜的人声音。十多年前，当手机还没普及时，刚下船的艇员们会争先恐后地，直奔港口休息室的红色电话，

或基地内的电话亭和外界联系。

但不管是红色公用电话时代还是手机时代，单身队员按下对方电话号码时，胸中都会忐忑不安。他们心中不安的预感是因为听过太多的苦涩回答。有时给女友电话拨过去，听到“这个电话现在已停机”的提示音。或是拒绝接听的提示音，会让艇员觉得遗产空虚。有人说，所有的潜水艇分队，都会有这么一到两个遭遇过这样悲惨的经历。

《夏潮》乘组员中某位三曹最近刚刚遭遇了一场失恋。三曹的女友不单是和他交往，而是两人已经一起租房同居了。可某次结束长时间航海后，三曹到家一看，空空荡荡，原来应该等待他的女友已经不在了。而且女友的衣服，化妆盒，手包，一切和她相关的物品都彻底消失了。说得直白些，他的女友就跟躲债一般，逃走了。

两个人一起同居时，总觉得房间割据局促，狭小。现在少了这些东西，房间显得空荡荡的，这个情景让三曹心里也空荡荡的，一屁股跌坐在草席上。他掏出手机给女友打电话，女友已经变更了电话号码，一直处于盲音状态，最终他还是没有联系上女友。后来艇上的前辈问起他女友的事，他回答说，虽然已近分手了，到现在他也只能接受事实的一半。

这让他知道，前辈艇员们所说的毫无预兆的分手真的是会发生的。

同一艘潜水艇上，有个高中毕业就上艇已近两年的年轻艇员，他说没等女友提出，自己先提出来两人分手。自打他出海和勤务值班的时间越来越长，女友联系不上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女友接到他报平安电话时的答话也慢慢起了变化。最初他出海时，告诉女友他们要分开一段时间，女友一定要问“何时回来？”“值班何时结束？”但过段时间，女友问话中就没有“何时”了，而是“你又要出海了？”并经常伴随着长吁短叹。

当年轻艇员感到女友和他渐行渐远时，直截了当地和女友说“你要是讨厌我，就分手”

他早就听说过其他艇员的恋人忽然失踪，忽然失去联系的经历。但他自信他的女友不是绝情的性格，可眼看女友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内心也越来越不安，面对这种困境他毫无头绪，无法忍耐。两人既然要朝着分开的方向走去，长痛还不如短痛。在女友还未提出分手之前，他觉得自己做个了断。

年轻艇员和女友分手之后不久，正巧他准备报考海自的术科学校考试，而基地正好有给上岸的艇员住宿的福利政策。所以他，立刻把月租四万五千的公寓给退了，住进了基地。已经是光棍一根了，当然不需要付高昂的房租借住房间了。

潜水艇乘员一年中大半时间在深海中，潜水艇在这个密室中度过，他们的大部分行动也因为保密和外界隔开了。同样是海自服役，护卫舰艇员接触女性的机会就多了很多，而且潜水艇艇员收到了更多的自我制约。

如果是一般城市文员，出差之前可以和恋人联系，告知什么时候回来。到了出差所在地，也可以用手机给恋人报平安。整个自卫队系统内，没有不能告知家人和恋人地点和时间的秘密训练和演习。但海自潜水艇就在这例外之内，除了不能告知离开的时间长短等，有时被问及这些事情，回答也是含糊不清的。

他们不需要伪装自己的身份，但当别人问起他的工作以及潜水艇中的见闻时，他们都保持沉默。这与其说是保密意识，不如说是已经成为了生活习惯。

潜水艇艇员上了岸，也和包围在潜水艇改造的耐压壳体内一样生活。

在潜水艇内部打开手机，会显示圈外（没有手机信号）。只要在厚厚的艇壳内，想打电话也打不出去，而外面的电话也打不进来。这是最彻底的音讯不通。

和这样的男性谈朋友，要求女性能够忍耐，及与男性保持一定距离感。

比如在男友不在时，如果听不到男性的声音就心神不宁。

“丈夫”“男友 ”在哪里？干什么呢？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的身边哪？

我一定要知道！如果不知道我就会烦躁不安！

如果无法控制这种心情，那就无法和潜水艇艇员持续感情生活。

美惠太太，现在已经改随夫姓“神”，结婚之前她娘家在九州著名良港 大分县佐伯市。她妹妹早于美惠太太结婚，远嫁到了吴市。但每天早上十点，必定打电话回娘家。妹夫是比《夏潮》服役早了一代的《望潮》潜水艇上的士官，两人是通过相亲认识的。有热心人给美惠太太介绍过自卫队的单身军官相亲，但美惠根本没有兴趣。因为，他家门前经常有演习和训练的自卫队车队经过，美惠太太可以看见车棚里，脸上和歌舞伎演员一样涂满油彩，身上穿着迷彩服的自卫队队员。

对她来说，自卫队队员就是在傻大黑粗的形象。

当时美惠太太一边做钟点工，一边在料理教室学习。上午没有课时，远嫁吴市的妹妹打来的电话都是她接。

她妹妹上午在洗衣清扫结束之后，她必定开车到附近的超市购物。

虽然她和老公没孩子，家里并不需要如此之多的物资，按常理来说，每周只要去超市一到两次就足够了。但美惠太太的妹妹依然每天准时驾车到超市，然后趁着在十点超市开门之前的时间，在附近的公用电话亭给九州佐伯打长途电话。

“啊，姐姐，今天我又来超市了，这里的天气不错”

说来说去也就这两句话。因为是长途电话，而不是同一地区，能便宜地煲电话粥。

即使这样，妹妹也坚持每天给娘家挂电话。

这么做的很大原因是因为身为潜水艇士官的丈夫，常年不在家。而且离家之前，从来不会告诉她出差目的地，跟断线的风筝飞出去一样踪影渺茫。这样等于把美惠太太的妹妹单独扔在海自宿舍，她自然非常想听到家里人的声音。

可是如果每天给家里无缘无故地打电话，难免会引起母亲的担心，所以她就借口去超市买东西时，顺便打一个电话。

妹妹每天跟定点闹铃一般打来的电话，让美惠太太下决心一定要找一个能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做丈夫。但她绝对没有想到，她最后找的伴侣，也是和自己妹夫一样，从事的是经常离家工作。

妹夫乘坐的《望潮》结束了前往圣迭戈（美国加利福尼亚）长途航海之后，妹妹邀请美惠太太到吴市，参观妹夫服役的潜水艇《望潮》。

那是个十月份气温柔和的礼拜天，碧海，晴天，一个更比一个蓝。空气清新，放眼望去，港湾中的一切都是轮廓分明。《望潮》就横在码头边上，之前美惠太太对潜水艇的印象，就是又窄又小。但靠近了一看，才发现潜水艇艇身巨大到超乎他的想象。她一边看着巨大艇身，一边朝着搭在码头和潜水艇之间的栈桥走去。走到栈桥旁，只见一个年轻士官对她敬礼。士官的黑色制服袖口上，绣满了金色条纹。

黑色制服加上碧海蓝天，让她眼前的士官越发显得威风凛凛。

美惠太太后来苦笑着回忆到“自己是被制服给骗了”，

但当时她确实被面前军官，这一身制服的魅力所征服。

在那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站在潜水艇舱门附近迎接美惠太太的，

正是当时《望潮》上的年轻士官，十年后他又晋升为《夏潮》上的二号人物，神二佐。

对以海洋为职场的潜水艇艇员来说，陆地上的世界他们一无所知，能和女性接触的地点更是少而又少。所以当他们看上了某位女士，觉得自己有机会时，基本都是‘速战速决’。

神二佐也一样，他看上了到舰上参观的前辈夫人的姐姐，四个月之后就向她提出求婚，翌月两个r人就去办了婚姻登记。

在《夏潮》厨房里发挥厨艺的是田中三曹。他和吴市的女文员郁枝小姐，自从认识到结婚当中经历了一年半的时间。两人互相萌生了结婚意识，都觉得生活中不能缺少对方，这并没有花多少时间。

他们认识的方式，和大部分潜水艇艇员差不多。就是由有女朋友的艇员主持酒会，介绍陌生的艇员和女性相识。田中中佐参加的那次酒会，一共有四队男女参加。田中三曹第一眼看见郁枝小姐是，就看中了她。虽然酒会上觥筹交错，但田中脑子一直在转动，考虑对郁枝小姐的“战略”。

因为这次从潜艇上岸，两周之后他们就要开始长距离航行。如果他要和郁枝小姐确定关系，必须在出港前短暂时间内完成。如果完不成，那下一次他回到吴市，就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以大部分潜水艇乘员的经验来说，如果放弃了这个机会，恐怕之后就没有机会了

按照田中三曹的话来说，要在出港之前“分出个青红皂白”来。

但他该怎么做呢

如果在酒会上，鲁莽地发起一对一的进攻，那郁枝肯定早跑了。

想来想去，他拉上另外一个战友，向郁枝小姐发出邀请，有没有时间二对二一起吃饭？得到郁枝的明确答复之后，田中三曹又问到了郁枝小姐的手机号码。两人约定一周之后一起吃饭。在出港之前的忙乱的准备中，田中三曹努力到了他和郁枝独处的机会，然后来了个一气呵成，让郁枝太太答应“我们恋爱吧”的请求。但他始终不敢告诉郁枝太太，在渡过一周剩下不多的时间之后，他就要离港开始长时间的航海，人将消失在吴市。

所以在出港之前最后一次和郁枝见面时，他告诉了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并把一封信交给了郁枝太太。

田中三曹在信中叙述了，他因为训练，将要离开吴市一个月。然后在信中详细写下了他在航海中，每一天是如何渡过的，叙述之细甚至把每天作息实现按小时分割写了出来。

潜水艇上给七十名艇员制作餐食的炊事员，海自称他们为“给养员”。《夏潮》上的给养员以坂本二曹为首，下辖田中三曹，和加入海自刚满三年的皆川海士长三人。从每天工作争分夺秒上来说，他们是潜水艇上最繁忙的一个部门。

护卫舰上的给养员，当其他队员进行各种训练时，他们可以待在厨房里专心做饭。

潜水艇上的给养员，则和潜水艇上其他队员一样，在舰艇上浮或下潜时，或进行训练时，他们也负有操作阀门的责任，也被分配管理岗位区划内的 防火防水各项工作。一旦“配置”的命令一下，给养员必须中断自己的炊事工作，放下刚才还拿着菜刀的手，抄起工具，快速奔向自己的岗位。

在潜艇上，不管你是负责炊事，还是管理通信。只要战斗来临，为了避免潜水艇不沉没，所有人都要齐心合力，在分配给自己的岗位内，保护潜水艇内的血管-也是就各个管路和阀门。

潜水艇就是这样一个命运共同体。

可话说回来，无论有多么繁重的训练和战备活动，给养员必须持续给乘组员提供饭食。

护卫舰上起码可以用蒸汽烧菜做饭，禁止使用一切明火的潜水艇上，只能用电热器烧饭，烤肉，炸天妇罗。电热器的火力不足，潜水艇上的厨房狭小局促，里面的电热器等炊具和护卫舰上的相比也是小型的。这些炊具无法一次做出多人数的饭菜，但如果分成多分制作，烹调又极其花费时间。所以饭菜的前期准备，例如切菜切肉要隔天完成。一个更次的乘组员干吃完，三个给养员，根本来不及收拾餐具，就要马上准备下一批人的饭菜。训练时期，三名给养员，还能保证充分时间一起准备饭菜。但一进入正常状态，给养员们就真的忙得不可开交了。

因为按照值班顺序，每天会有两个给养员轮班休息。所以，潜水艇上的一天三顿饭，必须只能由不休息的一名给养员，独自来完成。

田中三曹把他在潜水艇上忙碌的一天，什么时候切菜，什么时候洗碗，一条条全都列在了信纸上。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战略

“在信纸上写下我的日程，那么当我离开她时，她只要一看表，就会回想起，我这潜艇上这时在干什么吧？”

结束一个月的航海，田中三曹又回到了吴市。一上岸，他就直奔休息室的公用电话，拨通了郁枝太太的手机。当耳机摆到耳边时，田中三曹的脑海中飞快地闪烁出各种想象，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让整个身体都产生了共鸣。

对方会接电话吗？

接电话之后，她会说什么呢？

田中三曹捏着电话的手心已经渗出了汗水

听筒里响起了铃声，田中三曹眼底充满了祈祷的眼神。

‘欢迎回来’

明快的，如同天籁之音的明亮女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来源：步亭先生的浅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