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乌拉那拉氏被彻底禁足于景仁宫,当甄嬛以圣母皇太后的无上尊荣俯瞰六宫时,她以为自己赢得了这场持续一生的战争。
皇后死前,对剪秋说:去告诉甄嬛,纯元皇后的死,不是意外,是我和皇上联手策划的
紫禁城的风,终究是吹散了前朝的最后一声哀嚎。
当乌拉那拉氏被彻底禁足于景仁宫,当甄嬛以圣母皇太后的无上尊荣俯瞰六宫时,她以为自己赢得了这场持续一生的战争。
她以为所有的仇恨、算计与爱恋,都已随着先帝的驾崩与仇人的倒台而尘埃落定。
直到那一日,剪秋,那个对废后忠心耿耿的最后宫女,带着一句话从景仁宫的死寂中走来,她才恍然惊觉,自己穷尽一生去恨、去斗的人,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原来,那被掩埋在时光深处的最大谎言,才刚刚开始揭晓。
01
景仁宫的丧钟敲了七响,声音沉闷而短促,像一块石头被扔进深不见底的枯井,连一丝回音都吝啬给予。
这便是对一位废后最后的“哀荣”。
甄嬛端坐在慈宁宫的暖炕上,指尖轻轻拨弄着一串东珠手串,珠子温润,却抵不过她掌心的寒凉。
她赢了,彻彻底底。
乌拉那拉·宜修,那个盘踞在后位之上,如同一个巨大梦魇的女人,终于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心血,化作了史书上一笔无足轻重的注脚。
窗外,斜阳将宫殿的琉璃瓦染成一片融化的金,富丽堂皇,却也寂寥得惊心。
她想,一切都结束了。
从此以后,弘历的江山稳固,她将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再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也再无人值得她去恨。
可心中,却为何空落落的,像是被这紫禁城的风,吹走了一块最重要的东西。
就在这时,小允子悄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早已在甄嬛记忆中模糊的身影。
“太后,景仁宫的剪秋姑姑求见。”甄嬛的目光缓缓抬起,落在那个跪在地上的女人身上。
剪秋穿着一身素白孝衣,头发简单地挽着,形容枯槁,那双曾经盛满算计与凌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灰败。
她只是跪着,一言不发,仿佛一尊即将风化的石像。
甄嬛挥了挥手,示意殿内伺候的宫人都退下,只留下了槿汐。
“起来吧,皇后……废后的丧仪,内务府可有按制操办?”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剪秋没有起来,反而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与冰冷坚硬的金砖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回太后,主子走得很平静。只是在临终前,她拼着最后一口气,嘱咐奴婢一定要来见您,给您带一句话。”“哦?”甄嬛的眉梢轻轻挑了一下,“她还会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是诅咒,还是不甘?
对于一个失败者最后的遗言,甄嬛并不感兴趣,但也不介意听上一听,为这场漫长的胜利,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剪秋抬起头,泪水终于从她干涸的眼眶中滑落,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主子说……让奴婢来告诉您,纯元皇后的死,不是意外。”甄ーん的心猛地一缩,指尖的东珠“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滚落到角落的阴影里。
这话不出她所料,宜修的狠毒,她早就领教过。
她冷笑一声:“这还用她说?她害死自己亲姐姐的罪证,早已昭然若揭,如今再说这些,是想求得本宫的宽恕,让她死后能入皇陵吗?你回去告诉她,不必妄想了。”“不……”剪秋凄厉地摇着头,泪水糊了满脸,“太后,您听奴婢说完!主子说,纯元皇后的死,不是意外……是她,和皇上联手策划的。”“轰”的一声,甄嬛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整个世界瞬间失去了声音,只剩下剪秋那张一开一合的嘴,和那句如同魔咒般不断回响的话。
“你说什么?”甄嬛的声音在颤抖,她甚至没发觉自己的失态。
槿汐也是脸色煞白,连忙上前扶住她。
剪秋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主子说,她要奴婢告诉您,您斗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其实都错了。杀死纯元皇后的,是她,也是……先帝。他们是同谋。”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甄嬛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荒谬。
那个男人,那个为了“菀菀类卿”将她捧上云端,又为了纯元皇后的一个旧物将她贬入尘埃的男人;那个在她面前为亡妻流了无数眼泪,深情了半生的男人,怎么可能是杀害亡妻的凶手?
这是宜修的离间计!
是她死前最后的、最恶毒的诅咒!
她想毁掉自己心中那个四郎最后的美好,想让自己活在猜忌和痛苦之中!
“一派胡言!”甄嬛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乌拉那拉氏到了弥留之际,还要耍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心机!剪秋,你跟着她为主子,也学得满口谎话,是想被拔了舌头,乱棍打死吗?”剪秋面对她的雷霆之怒,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惨然一笑:“奴婢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主子说,您一定会不信。她让奴婢告诉您,您还记得当年,皇上送您的那双蜀锦鞋吗?那花样,和纯元皇后当年一模一样。您可知,纯元皇后最喜欢的,根本不是那略显俗气的牡丹,而是空谷幽兰。皇上他……他根本就不懂纯元皇后。”甄嬛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她想起那双鞋,想起那句“人间何世,得此良人”,想起自己当时的甜蜜与感动。
也想起了后来,宜修是如何利用这件事,轻易地就将她打入了深渊。
她一直以为,那是宜备的算计,是皇上的薄情。
可如果……如果皇上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不是纯元的心头好,他只是在演戏,在为自己塑造一个“完美替代品”寻找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呢?
一个又一个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为什么皇上对纯元的死,只有悲痛,却从未深究?
为什么宜修明明露出了那么多破绽,他却总能找到理由为她开脱,保她后位稳固?
为什么他一边深情怀念,一边又可以毫无芥蒂地宠爱着酷似纯元的自己?
一个个“为什么”像毒蛇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以为自己看透了那个男人,看透了他的凉薄,他的多疑,他的帝王心术。
可她从未想过,在那层层伪装之下,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颠覆一切的、血淋淋的真相。
剪秋见她神色变幻,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她再次磕了一个头,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太后,主子的话,奴婢已经带到。她说,她知道您神通广大,若想求证,总能找到蛛丝马迹。她这一生,输给了您,也输给了先帝。她不甘心,所以,她要把这个秘密告诉您。她要让您知道,您穷尽一生爱过、恨过、斗过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笑话。奴婢……告退。”说完,剪秋竟猛地起身,一头撞向殿内的廊柱。
血光飞溅,那具枯瘦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甄嬛惊得后退一步,靠在槿汐身上,全身冰冷。
她看着地上那抹刺目的红,看着剪秋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耳边不断回响着那句话——“是我和皇上联手策划的”。
那个她爱过的,恨过的,为他生下孩子的男人,那个在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只剩下“皇上”二字的男人,再一次,以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方式,将她的世界搅得天翻地...
02
剪秋的尸体很快被拖了下去,地上的血迹也被宫人们用最快的速度清洗干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却像是渗入了慈宁宫的每一寸砖瓦,萦绕在甄嬛的鼻尖,挥之不去。
她一连几天都精神恍惚,食不下咽。
夜里,她总是被噩梦惊醒,梦里不再是那些年宫斗的血雨腥风,而是四郎那张含情脉脉的脸。
他对着自己,温柔地唤着“嬛嬛”,可当她走近时,那张脸却瞬间变得狰狞,他的身后,是纯元皇后血泪模糊的控诉。
每当这时,她都会猛地坐起,冷汗湿透了中衣。
槿汐忧心忡忡地守在她身边,几次三番地劝慰,却都无济于事。
甄嬛知道,宜修的这颗毒刺,已经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若不拔出来,她将永无宁日。
她不能允许自己活在这样一个巨大的谎言和自我怀疑之中。
她必须知道真相,无论那个真相有多么残酷。
这天,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传召了敬贵妃和端贵妃入宫。
如今,她们是她在这深宫之中,唯一可以信任和商议的人了。
敬、端二人很快便到了,见甄嬛面色憔-悴,眼下乌青,都吃了一惊。
“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凤体有恙?”端妃关切地问道,她身子一向不好,却还是强撑着过来。
敬妃则细心地观察着殿内的气氛,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甄嬛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三个心腹姑姑。
“姐姐们坐吧。”她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今日请姐姐们来,是有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想与姐姐们商议。”她将剪秋临死前带来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敬妃和端妃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敬妃失声叫道,“皇上对纯元皇后一往情深,六宫皆知。为了她,皇上多年来对宜修多有纵容,甚至……妹妹你也曾因此受过委屈。说皇上是杀害纯元的凶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端妃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紧皱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也表明了她的立场。
她是被宜修所害,才一生无子,缠绵病榻,她对宜修的恨意不比任何人少。
但要让她相信,那个给了她名分,让她在宫中得以安身的男人,是个杀妻的伪君子,她同样无法接受。
甄嬛看着她们的反应,心中苦笑。
这与她最初的反应何其相似。
若非宜修死前的这番话太过匪夷所思,太过恶毒,她也不会如此动摇。
“我起初也是不信的。”甄嬛轻声说,“我以为,这只是宜修临死前,想让我一生活在痛苦中的诅咒。可是这几日,我翻来覆去地想,却发现,许多从前想不通的事情,倘若以这个……这个假设为前提,竟都能说得通了。”她顿了顿,看向端妃:“端妃姐姐,你还记得吗?当年你给皇上端去一碗安胎药,却恰好被纯元皇后撞见喝下,导致她小产,你也因此被宜修灌下红花,一生无子。你我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可皇上呢?他信了,他勃然大怒,严惩了你。可事后,他却从未真正彻查过此事,只是将一切归咎于你的‘无心之失’。
这难道不奇怪吗?”
端妃的脸色愈发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是啊,她恨了宜修半辈子,也怨了皇上半辈子。
她怨他轻易就相信了奸人的谗言,不给自己辩解的机会。
可她从未想过,或许,皇上不是“信了”,而是“需要”一个人来顶罪。
而她,恰好就成了那个最合适的棋子。
“还有敬妃姐姐,”甄嬛又转向敬妃,“你抚养胧月多年,尽心尽力。皇上并非不知。可他却能眼睁睁看着宜修利用胧月,来离间你我。他明知后宫争斗的残酷,却似乎总在关键时刻‘看不见’宜修的那些小动作。
我们都以为,那是他对宜修的愧疚和纵容。
可若是……他需要宜修为他守护后宫,替他铲除那些不该存在的威胁,所以才对她一再容忍呢?”
敬妃的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她想起了那些年,自己是如何在宜修的威压下如履薄冰,想起了皇上那些看似公正,实则偏袒的处置。
她一直以为那是帝王的平衡之术,却从未想过更深的一层。
甄嬛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最重要的是,纯元皇后死后,乌拉那拉氏的势力并未受到任何打压,反而因为宜修是皇后,愈发稳固。可若是纯元皇后诞下嫡子,那么,身为庶女的宜修,和她背后的乌拉那拉氏,地位将何等尴尬?而皇上,彼时刚刚登基,根基不稳,他最需要的是什么?是一个稳固的、能为他所用的后族,而不是一个功高震主、可能威胁到皇权的外戚。纯元皇后的父亲手握重兵,倘若他有了皇长外孙,朝堂的局势,又会变成什么样?”一席话,说得端妃和敬妃遍体生寒。
她们都是在后宫沉浮多年的聪明人,甄嬛点到的这些关节,她们稍一思索,便品出了其中令人毛骨悚T然的味道。
男女情爱在皇权面前,是何其的渺小和脆弱。
她们以为自己看的是一出后宫怨妇争风吃醋的戏码,却没想到,这背后可能隐藏着一桩冷酷到极点的政治谋杀。
“那……妹妹打算怎么做?”许久,端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的眼中不再有震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和决绝。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这几十年的苦楚,都成了一个笑话。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要查。”甄嬛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我要将当年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都翻出来。我不是为了给纯元皇后报仇,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想知道,我甄嬛这一生,究竟是活在怎样的一个骗局里。我需要一个真相。”敬妃看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好,妹妹,我帮你。只是此事太过重大,牵连甚广,稍有不慎,便会动摇国本,甚至……会影响到新君。我们必须万分小心。”“我明白。”甄嬛看向窗外,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夜幕如同巨大的黑布,将整个紫禁城笼罩。
她说:“所以,我们不能从明面上查。我们要从那些被遗忘的角落,从那些故纸堆里,去寻找当年的亡魂。”一场针对先帝,针对一段被尘封历史的秘密调查,就在这深宫之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她们要对抗的,是一个已经故去的帝王的滔天权势,和那个由他亲手编织,维持了数十年的巨大谎言。
03
调查的难度,远比甄嬛想象的要大。
纯元皇后离世已有二十余载,宫中人事几番更迭,当年的许多宫人、太医,不是老死,便是被寻了错处发落,早已不知所踪。
这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的“干净”。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事后,将所有可能泄露秘密的痕迹,都一一抹去了。
甄嬛没有气馁。
她如今是皇太后,整个后宫,乃至前朝的宗卷档案,她都有权调阅。
她以修撰先帝实录,需核对后宫用度为由,让敬妃和端妃,调来了当年承乾宫和景仁宫所有的脉案、用药记录以及宫人名录。
这些故纸堆积如山,散发着陈腐的气味。
三人带着各自的心腹,在偏殿里一连看了数日,看得头昏眼花,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直接的证据。
纯元皇后的脉案,从怀孕到小产,再到血崩而亡,记录得“天衣无缝”。
每一次请脉,都有數位太医共同署名,诊断的结果也并无二致——胎气不稳,误食相克之物,导致母子俱损。
而给纯元皇后开具药方的,正是当时院判,一个早已告老还乡,据闻三年前已经病逝的老太医。
一切都显得那么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太干净了。”敬妃放下手中的一卷宗,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妹妹你看,这几位联名诊脉的太医,除了那位院判,其余的几位,都在纯元皇后过世后的三五年内,相继因各种‘意外’离世。
有的说是失足落井,有的说是突发恶疾,还有一个,是在回家省亲的路上,遇到了劫匪。”
端妃也接口道:“我查了当年伺候纯元皇后的宫人名录。除了几个陪嫁的贴身侍女当场被杖毙,其余的,也大多在皇后去世后不久,就被打发出宫了。这么多年过去,恐怕早已是生死不知。”线索,似乎到这里就全都断了。
所有的知情人,似乎都已经被“清理”干净。
甄嬛沉默不语,纤长的手指在一份泛黄的药方上缓缓划过。
这是当年太医院为纯元皇后开的最后一剂保胎药。
药方上的每一味药材,她都让温实初的徒弟卫临仔细验看过,没有任何问题。
都是些寻常的滋补之品,绝不可能导致血崩。
难道,真的是宜修的手段太过高明,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还是说,宜修那番话,真的只是一个恶毒的谎言?
就在甄嬛心灰意冷之际,她的指尖,忽然在一个名字上停住了。
那是药方角落里,一个负责抓药、煎药的太医院医士的名字——张垣。
这个名字,在所有相关的卷宗里,只出现过这一次。
他不是御医,甚至连品阶都没有,只是一个最底层的医士。
按理说,这样的人,在宫中多如牛毛,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甄嬛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为什么负责给皇后煎药这么重要的事情,会交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学徒?
而这个张垣,在纯元皇后死后,便从太医院的差役名录里消失了。
他没有像那些御医一样“意外”死亡,也没有记录说他被遣送出宫,他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槿汐,”甄嬛将那份药方抽了出来,“你立刻派人去查,这个叫张垣的医士,是哪里人,当年是如何进的宫,出宫后又去了哪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个命令,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对于此刻的甄"Huan来说,这是唯一的希望。接下来的日子,甄嬛表面上如常处理着宫中事务,教导弘历,安抚后宫,将一个仁慈宽厚的太后扮演得无可挑剔。但暗地里,一张由慈宁宫撒出的大网,正在无声地铺开。她动用了自己所有能动用的力量,不仅是宫里的,还有当年她父亲在朝中留下的一些人脉。终于,半个月后,消息传了回来。那个叫张垣的医士,找到了。他并没有死,而是隐姓埋名,在京城外一个极其偏远的镇子上,开了一家小小的药铺,娶妻生子,成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乡野郎中。找到他的人回报说,这个张垣为人极其谨慎,或者说,是胆小。当手下人找上门,只提了“太医院”三个字,他就吓得面无人色,立刻就要关门携家眷逃跑。
这反常的举动,更加印证了甄嬛的猜测。
这个人的身上,一定藏着秘密。
甄嬛知道,绝不能派人将他强行带入宫中,那样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让他因为恐惧而永远闭上嘴。
她必须亲自去见他。
于是,她借口为先帝祈福,要去京郊的甘露寺小住几日。
这是一个谁也挑不出错处的理由。
在敬妃和端妃的掩护下,甄嬛带着几个最亲信的侍卫和槿汐,换上便服,悄悄地离开了庞大的仪仗队伍,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朝着那个偏远的小镇疾驰而去。
马车里,甄嬛的心情异常复杂。
她既渴望从张垣口中得到真相,又深深地恐惧着那个真相。
她不知道,当那扇尘封了二十多年的大门被推开时,她将要面对的,会是怎样一个面目全非的世界。
04
小镇偏僻而宁静,一条青石板路贯穿东西,两旁是些低矮的民房和铺子。
张垣的药铺就在小路的尽头,门脸很小,一块洗得发白的“张氏药庐”的招牌在风中微微摇晃。
甄嬛在槿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她身着一件素雅的杭绸长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白玉簪,看上去就像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夫人。
她没有让侍卫靠近,只是让槿汐陪着,缓步走进了药铺。
药铺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浓重又混杂的草药味。
一个年近五十,两鬓斑白的男人正在药柜前低头捣药,他穿着一身洗得发旧的粗布衣衫,背脊微微佝偻,看上去老实而本分。
他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问道:“夫人要抓药,还是看诊?”“我不抓药,也不看诊。”甄嬛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张垣的耳中,“我来找人。我找一个二十多年前,在太医院当过差的医士,他叫张垣。”男人捣药的动作猛地一僵,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惊恐和惶恐的脸。
他看清甄嬛的样貌时,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药杵“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地靠在药柜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他虽然从未近距离见过甄嬛,但那张与纯元皇后酷似的脸,早已是宫中一个公开的秘密。
更何况,如今甄嬛的身上,更多了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与贵气,令人不敢直视。
甄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槿汐上前一步,将一锭分量不小的金元宝放在柜台上,然后转身关上了药铺的大门。
“张先生不必惊慌,”甄嬛缓缓开口,“我今天来,不是来问罪的。我只想知道,二十多年前,纯元皇后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保证,你和你的家人,都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黄金的诱惑和话语中的威胁,让张垣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挣扎了许久,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最终,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叹了口气,声音嘶哑地说道:“草民……草民什么都不知道。皇后娘娘的死,与草民无关。”“无关?”甄嬛冷笑一声,“当年为纯元皇后煎药的,是你。之后,你便从宫中消失了。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为何要隐姓埋名,躲到这种地方来?又为何一见到我,就吓成这个样子?”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张垣的心上。
张垣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当年的事,草民真的是身不由己!草民若是说了,全家老小都活不成啊!”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甄嬛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如霜:“你不说,现在就活不成。你以为,我既然能找到你,会没有办法让你开口吗?我有一千种方法,可以让你和你珍视的家人,都消失得无声无息。说,还是不说,你自己选。”这番话,终于彻底击溃了张垣的心理防线。
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莞贵人,她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女人。
她的威胁,绝不是空话。
“我说……我说……”张垣瘫在地上,泣不成声,“求太后开恩,给草民和家人一条活路……”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张垣断断续续地,将那个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一点点地吐露了出来。
他的叙述,证实了甄嬛最可怕的猜想,却又揭开了一个比猜想更加黑暗,更加丑陋的真相。
当年,他确实只是一个负责煎药的医士。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拿着太医院院判开的方子去抓药,煎好后,正准备送去承乾宫。
就在这时,一个人拦住了他。
那个人,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大太监,李长。
李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一个小小的纸包交给他,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里面的药粉,混入给纯元皇后的汤药里。
张垣当时吓得魂飞魄散,他知道这绝对是害人的东西。
可李长却告诉他,这是皇上的旨意。
如果他照办,事后不仅有一大笔封口费,还能保他平安出宫,荣华富贵。
如果他不照办,他和他在乡下的家人,立刻就会人间蒸发。
在巨大的恐惧和诱惑面前,年轻的张垣选择了屈服。
他照做了。
他亲手,将那包药粉,倒进了那碗本该是救命的汤药里。
“那药粉……是什么?”甄嬛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张垣抬起头,眼中满是恐惧:“草民不知。草民只知道,那药无色无味,入药即化。后来草民反复回想,那药性,似乎与皇后娘机日常所用的香料,有些相克。但真正致命的,不是那个。”“不是那个?那是什么?”甄嬛追问道。
张垣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说出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是……是皇上。在纯元皇后小产之后,身子本就极度亏虚。所有太医都主张用温和的方子固本培元。可是,皇上却亲自下令,让院判在药里,加了一味极虎狼的药。他说,那是他寻来的固胎神药,能保住龙裔。所有人都劝阻,可皇上力排众议,甚至亲自端着那碗药,喂皇后喝了下去……”
05
“皇上说,那是他寻来的固胎神药……”张垣的声音在空荡的药铺里回荡,带着一种来自地狱深处的寒意,“他说,那是他的一片爱妻之心。可我们这些懂药理的人都知道,那味药,药性酷烈,对于一个刚刚小产、气血两亏的女子来说,无异于催命的剧毒!它会瞬间催发药性,让原本只是相克的药物,变得致命无比,造成血崩之势,神仙难救!”甄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幸好槿汐及时扶住了她。
她的脑海中,反复闪现出四郎那张悲痛欲绝的脸。
他抱着纯元的尸身,哭得像个孩子;他为了纯元,惩罚了所有“失职”的奴才;他为了纯元,写了无数悼亡的诗词。
原来,那一切,全都是戏!
一场由他亲自导演,亲自主演,骗过了天下所有人的,深情大戏!
他是何等的冷静,又是何等的残忍,才能亲手将毒药喂给自己的妻子,然后,再用一生的时间,去扮演一个失去挚爱的悲情角色?
“为什么……”甄嬛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纯元皇后……是他的妻子,还怀着他的孩子啊!”张垣惊恐地摇着头:“草民不知,草民真的不知啊!草民只知道,事情发生后,李长公公给了草民一大笔钱,让草民连夜出宫,永远不许再回来,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宫里的事,否则就全家死无全尸。草民怕啊,就带着钱跑了,躲到这个地方,一躲就是二十多年……”他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他只是一个执行者,一个被推到前台的、最微不足道的棋子。
真正的秘密,藏在更高,更深的地方。
甄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张垣没有说谎。
他的恐惧,他的叙述,每一个细节都对得上。
宜修的毒计,皇上的“虎狼药”,两相配合,才构成了这场完美的谋杀。
宜修负责下毒,败坏纯元的身体,而皇上,则是在最后,亲自送了她一程,并且用自己的“深情”,为这场谋杀案,画上了一个无人怀疑的句号。
甚至,宜修可能都不知道,皇上在背后还补了这最致命的一刀。
或许在宜修看来,是她自己的计策得逞了。
而皇上,则巧妙地利用了宜修的嫉妒和狠毒,让她为自己背了所有的黑锅。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好一个深不可测的帝王心!
可动机呢?
他这么做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仅仅是为了权力吗?
为了打压纯元背后的家族势力?
甄嬛觉得,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以她对那个男人的了解,他虽然多疑、凉薄,但也极度自负。
他不会仅仅因为一个潜在的威胁,就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去杀死自己名义上的挚爱。
这背后,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让他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一个让他恐惧到,必须让纯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彻底消失的理由。
“你再仔细想想,”甄...
Huan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紧紧地盯着张垣,“纯元皇后在病重的那段日子里,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或者,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张垣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他拼命地在脑海中搜索着那段早已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
他只是个小小的医士,根本无法靠近皇后的寝宫,他所听到的,也只是其他宫人太监的只言片语。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惨白。
“有……好像有……”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奴才……哦不,草民当时听一个在承乾宫伺候的小太监说,皇后娘娘在小产后,有些神志不清,总是说胡话。她……她不叫皇上的名讳,也不叫自己的孩子,她嘴里,总是反复念着一个名字……”“什么名字?”甄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张垣的嘴唇哆嗦着,仿佛那个名字是什么禁忌的咒语,他凑近了些,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出了两个字:“允……允禩……”允禩!
八爷!
那个在九子夺嫡中败给先帝,被圈禁至死的廉亲王!
纯元皇后,一个久居深闺的女子,为何会在临死前,反复念着这个大逆不道的名字?
这其中,又隐藏着怎样惊天的秘密?
甄嬛正想继续追问,突然,药铺那扇本已关上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冲了进来,手中明晃晃的钢刀,直取屋内的甄嬛和张垣!
“有刺客!保护太后!”甄嬛身边的侍卫反应极快,瞬间拔刀迎了上去。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小小的药铺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然而,刺客的目标似乎并不仅仅是甄嬛。
其中一人绕过侍卫的防线,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直扑跪在地上的张垣。
张垣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想躲,却哪里来得及。
噗嗤一声,一柄利剑,已经从他的后心,贯穿到了前胸。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口冒出的血色剑尖,眼中最后的神采,迅速黯淡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支淬了毒的弩箭,穿过混战的人群,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悄无声息地射向甄嬛的后心!
“太后小心!”槿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奋不顾身地挡在了甄嬛面前!
弩箭破空而来的锐响刺破了药铺的喧嚣,槿汐的身影如一片单薄的蝶翼,猛地扑到甄嬛背上。
“噗”的一声闷响,淬毒的铁箭狠狠钉入槿汐的肩胛,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素色的宫装。
“槿汐!”甄嬛失声惊呼,反手抱住摇摇欲坠的槿汐,指尖触到的温热黏腻,让她的心狠狠揪紧。
侍卫们红了眼,刀锋舞得更急,刺客的攻势却丝毫不减。那支奔着张垣去的利剑拔出时,带出一蓬血雾,持剑的黑衣人眼底毫无波澜,手腕一转,剑峰便转向甄嬛。
千钧一发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整齐的甲胄摩擦声,伴随着洪亮的高喊:“禁军在此!刺客休走!”
是果郡王允礼带着禁军赶来了。
黑衣人见势不妙,对视一眼,竟不再恋战,几柄钢刀同时逼退身前侍卫,转身便要破窗而出。
“放箭!”允礼一声令下,箭雨如蝗,瞬间将两名跑得慢的刺客射成了筛子。余下几人借着同伴的尸体掩护,纵身跃出窗外,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药铺里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槿汐压抑的喘息。
甄嬛抱着槿汐,指尖冰凉,却死死攥着她的手:“撑住,太医马上就到。”
槿汐疼得脸色惨白,嘴角却勉强牵出一抹笑:“太后……老奴没事……您安好,便好……”
允礼快步走过来,目光扫过地上张垣的尸体,又落在甄嬛苍白的脸上,沉声道:“皇嫂,此地凶险,臣护送您回宫。”
甄嬛缓缓点头,目光却落在张垣圆睁的双眼上。那双眼睛里,还残留着恐惧和一丝未说出口的惊惧。他提到的允禩,和纯元皇后之间,到底藏着什么?
回宫的銮驾上,槿汐已经昏昏沉沉睡去,太医正在为她处理伤口,万幸的是,弩箭偏了几分,并未伤及要害,只是那箭上的毒,还需慢慢化解。
甄嬛闭着眼,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张垣的那句话,还有纯元皇后临终前的呓语。
纯元皇后,是先帝的挚爱,是当今圣上的生母,是她甄嬛一直以来想要效仿,却又始终无法企及的存在。这样一个女子,怎么会和被圈禁至死的允禩扯上关系?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入宫时,曾听宫中老人说过,纯元皇后入宫前,曾随外祖家在江南住过一段时日。而那时,允禩恰因差事滞留江南……
一个荒谬却又挥之不去的念头,在她心底慢慢升起。
三日后,槿汐的伤势渐渐好转,而那夜逃脱的刺客,也被禁军寻到了踪迹,只是找到时,已是几具服毒自尽的尸体。从尸体身上搜出的令牌,赫然刻着当今太子的徽记。
甄嬛看着那枚令牌,指尖微微颤抖。
太子是皇后的养子,这些年,一直视她为眼中钉。可若说太子只是为了除掉她,便要杀了张垣灭口,未免太过小题大做。除非,张垣知道的秘密,牵扯到了太子的根本。
她忽然想起,先帝晚年,曾对纯元皇后的死因颇有疑虑,只是碍于皇家颜面,未曾深究。而允禩被圈禁,罪名是“结党营私,意图谋逆”,可其中细节,却一直含糊不清。
甄嬛唤来心腹苏培盛,低声吩咐了几句。苏培盛领命而去,半月后,带回了一个尘封多年的锦盒。
锦盒是从纯元皇后的陪嫁旧物中寻到的,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封泛黄的信笺,和一支素银簪子。
信笺是纯元皇后亲笔所写,字迹温婉,却字字泣血。
原来,纯元皇后与允禩,曾是青梅竹马。当年江南相遇,两人暗生情愫,私定终身。可后来,先帝看中了纯元的美貌才情,一道圣旨,便将她接入宫中,封为皇后。
允禩悲痛欲绝,却碍于君臣之别,只能将情愫深埋心底。他从未想过谋逆,所谓的“结党营私”,不过是先帝忌惮他的贤名,又因察觉他与纯元的旧情,故而罗织的罪名。
纯元入宫后,心如死灰,却为了家族荣耀,不得不强颜欢笑。她临终前反复念着允禩的名字,不过是放不下那段未了的情缘,也为他的含冤而死,抱憾终生。
而张垣,正是当年纯元皇后身边的小太监,亲眼目睹了纯元与允禩的几次私会,也知晓先帝处置允禩的真正缘由。他隐姓埋名多年,却还是被人寻到了踪迹。
太子之所以要杀他灭口,是因为太子的身世,并非如皇家宗谱所记载的那般简单。他的生母,并非皇后,而是当年纯元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而那宫女,竟是允禩安插在宫中的眼线。
甄嬛看着信笺,久久无言。
原来,这深宫之中,最是无情帝王家,最是难断儿女情长。
她缓缓合上锦盒,眸色沉静如水。
第二日,甄嬛以太后之尊,下了一道懿旨。
旨曰,廉亲王允禩,当年含冤受屈,今查明真相,特为其平反,恢复爵位,追谥“贤”。
又曰,太子身世存疑,着宗人府彻查,暂废太子之位,幽居东宫。
旨意一出,朝野震动。
皇后跪在甄嬛面前,哭得撕心裂肺,求她网开一面。
甄嬛只是淡淡看着她:“本宫守着这后宫,守着这大清的江山,只求一个‘公道’二字。”
皇后颓然倒地,再无话可说。
数月后,宗人府查明真相,太子确非皇家血脉,被废黜出宫,流放三千里。皇后因牵涉其中,被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出。
而槿汐的伤,也彻底痊愈了。
那日,暖阳正好,甄嬛坐在御花园的秋千上,看着满园的春色。
槿汐站在她身后,轻轻推着秋千:“太后,如今尘埃落定,您也可以安心了。”
甄嬛微微颔首,目光望向远方的天际,那里云卷云舒,自在悠然。
她想起纯元皇后的信笺,想起允禩的含冤,想起这深宫之中的种种算计与挣扎。
说到底,她们都是这深宫的囚鸟,有的人,困在了爱恨里,有的人,困在了权谋里。
而她甄嬛,从一介秀女走到太后之位,赢了一切,却也失去了很多。
只是,往后的日子,她会守着这大清的江山,守着那份迟来的公道,也守着自己,不再为任何人,任何事,轻易动心。
风拂过,带来一阵花香,秋千轻轻晃动,甄嬛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淡淡的,释然的笑意。
这深宫的大戏,终于落幕了。
来源:利玉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