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甄嬛终究是输了!果郡王饮毒酒时耳语:我在凌云峰爱的并非是你。甄嬛只当是胡话,可当她拆开那枚合欢花,才发现里面的名字足以诛心!
甄嬛终究是输了!果郡王饮毒酒时耳语:我在凌云峰爱的并非是你。甄嬛只当是胡话,可当她拆开那枚合欢花,才发现里面的名字足以诛心!
她赢了所有人,成了这紫禁城唯一的主人。
可夜深人静时,抚摸着袖中那枚从不离身的合欢花香囊,甄嬛总会想起允礼死在她怀里的那个黄昏。
他身体的温度一点点流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她耳边吐出那句她此生都无法挣脱的魔咒:
“嬛儿……我在凌云峰……爱的……并非是你……”
“胡话。”许多年来,甄嬛一直这样告诉自己,“那是他为了让我活下去,编造的最残忍的谎言。”
于是,她靠着这个“谎言”,和那枚他亲手握过的香囊,熬过了所有锥心刺骨的岁月,最终坐上这辉煌而冰冷的太后宝座。
她以为,这份被她珍藏的爱情,是她赢尽天下后唯一的真实。
直到多年后,当所有尘埃落定,一句无心之言,让她第一次对这个“谎言”产生了动摇。
她颤抖着,第一次想要拆开那个她视若神明的信物。
她必须知道,那句临终的“胡话”,和他藏在香囊里的秘密,究竟哪个才是真相?
01
那一天,夏刈杵在殿中央,遵从皇帝的吩咐过来传旨:
“皇上有旨。果郡王悖逆犯上,本应凌迟。但皇上念及手足之情,也念及贵妃与他曾有过的兄妹之谊,特开恩典,命贵妃亲往桐花台,赐他一杯毒酒,留他一个全尸。”
夏刈说完,殿里死一样地安静。
槿汐的手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在地上洇开一小块深色的印记。
甄嬛没有回头,她正对着一盆栀子花,手里的剪子“咔嚓”一声,剪掉了一朵开得最好的花。
花朵落在泥里,白得刺眼。
她放下剪刀对槿汐说:“扶我起来,去更衣。”
去桐花台的路,很长。长得好像走了一辈子。
甄嬛能感觉到身后跟着的太监宫女们,他们的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她走得很稳,一步一步,像是在丈量自己通往地狱的距离。
她想,允礼会知道的。他那么聪明,他什么都会知道。
皇帝让她亲手去送他上路,这比杀了她自己还要狠。
皇帝就是要看她痛,看她亲手毁掉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他要的不是她的忠诚,是她的屈服,是她灵魂的哀嚎。
允礼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穿着一身王爷常服,站在那棵枯败的桐花树下,身形挺拔,好像不是来赴死,只是来等一个旧人。
看到甄嬛,他笑了。
那笑容和凌云峰时一模一样,干净得不像话。
他走过来,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他的手是暖的。甄嬛的手是冰的。
允礼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心疼:“手怎么这么凉?”
甄嬛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天冷。”
他们都知道,这不是实话。
允礼看着她,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悲伤和了然。
他用自己的手掌,将她冰冷的手指一根根包裹起来,仿佛想把自己的温度都传给她。他轻轻地说:
“是我不好,让你为难了。”
这一句话,像一根针,扎破了甄嬛强撑的硬壳。
她的眼泪差点涌出来,声音都在发抖:“不……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允礼打断了她,目光却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她身后那些无声的监视者,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嘲的凉意,“错在不该回来,更错在……还心存妄想。”
他重新看向她,眼神又变回了那片独属于她的温柔海洋。
“嬛儿,你来了,我很高兴。”他说,好像她只是来赴一个寻常的约会。
桌上放着一只酒壶,两只酒杯。都是上好的羊脂玉,温润得像月光。可甄嬛知道,那里面盛着的是世界上最毒的鹤顶红。
皇帝的人就远远地站着,像一群没有影子的鬼,监视着这场最后的诀别。
“嬛儿,你瘦了。”允礼看着她,伸手想去碰碰她的脸颊,手到半空,却又收了回来。
甄嬛的心像是被那只收回的手攥住了,疼得喘不过气。
她从袖子里拿出那枚合欢花香囊,这是她亲手缝的,里面装着他们俩的念想。
她把香囊塞进他手里,说:
“这个,你留着。”
允礼握紧了香囊,点了点头。他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酒液清澈,在玉杯里晃动,像两汪绝望的潭水。他把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
“陪我喝最后一杯吧。”
甄嬛看着那杯酒,她知道,她必须做出选择。她不能让他死。她想,我死了也好,这肮脏的后宫,这无望的人生,早就该结束了。她端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
就在她举杯到唇边的那一刻,允礼突然指着窗外,说:“你看,那是什么鸟?”
甄嬛下意识地回头。就在她转头的一瞬间,她听到了衣袖拂过桌案的轻微声响。她猛地回过头,允礼已经端着另一只酒杯,一饮而尽。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她冲过去,想让他吐出来,可是来不及了。他的脸色迅速变得青紫,身体软了下去。甄嬛抱着他,感觉他的生命在自己怀里飞快地流逝。她疯了一样地喊着他的名字,可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
毒药发作得很快。他的呼吸变得微弱,眼神开始涣散。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凑到她耳边,嘴唇翕动着,几乎没有声音。甄嬛把耳朵贴得紧紧的,才勉强听清了那句含糊不清的话。
他说:“嬛儿……我在凌云...峰……爱的……并非是你……”
话音刚落,他的头就垂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动静。
甄嬛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听到了那句话,但她不信。她告诉自己,这是假的,这是他骗她的。
他是怕她伤心,怕她跟着他去了,所以才编出这样残忍的谎言,好让她彻底死心,好好活下去。
一定是这样。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
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已经没有血色的脸上。
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声在空旷的桐花台上回荡,凄厉得像一只受伤的杜鹃。
远处的皇帝的眼线们,像木桩一样站着,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要回去复命了,告诉皇帝:“熹贵妃亲手了结了果郡王。任务完成了。”
02
允礼的身体是从甄嬛怀里被拖走的。太监们的手很有力,动作也很麻利,像是在处理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甄嬛没有反抗,她只是跪坐在那里,看着他被拖走的方向,一动不动。他的衣角在冰冷的地面上划过,带起一阵细微的尘土,然后消失在宫门的拐角。那一刻,甄嬛觉得自己的魂,也跟着他一起走了。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长。槿汐和小允子一左一右地架着她,她几乎是被拖回永寿宫的。她的腿是软的,身体是空的,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棉絮的布偶。她能感觉到宫里所有人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恐惧,有幸灾乐祸。她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有允礼倒下时的样子,和他那句像魔咒一样的话。
“爱的……并非是你……”
她木然地想,这一定是假的。他怎么可能不爱她。在凌云峰的那些日夜,那些相拥的取暖,那些倾心的诉说,怎么可能是假的。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刻在她的骨头里。如果那都不是爱,那什么是爱?
皇帝很快就来了。他来的时候,甄嬛正坐在窗边,手里攥着那枚被允礼握过的合欢花香囊。香囊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他身上清冽的竹香。皇帝走进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他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笑意里,有胜利的快感,也有嫉妒的余烬。
“你做的很好。”皇帝说,声音里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满意,“朕就知道,你心里最要紧的,还是朕和我们的孩子。”
甄嬛没有看他,她的目光空洞地落在窗外的枯枝上。她没有力气去恨,也没有力气去伪装。她现在只是一具躯壳。
皇帝见她不说话,便伸手想去碰她的脸。他的指尖刚触到她的皮肤,甄嬛就像被火烫了一样,猛地缩了一下。皇帝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他的眼神变得阴沉而危险。
“怎么?你还想着他?”他冷冷地问。
甄嬛终于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张她曾经爱过的脸,此刻看起来如此陌生,如此丑陋。是这个人,毁了她的一生,杀了她最爱的人。一股巨大的恨意从她空洞的身体里升腾起来,充满了她每一个角落。这股恨意,让她重新活了过来。
她看着他,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很淡,却比哭更让人心寒。她说:“皇上说什么呢,臣妾不懂。臣妾只知道,果郡王是乱臣贼子,死有余辜。臣妾亲手为皇上除了此獠,心中只有快慰,何来伤心?”
皇帝盯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丝破绽。但是没有。她的眼神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无波,只有顺从和冷漠。他最终收回了手,心里那点不快也消散了。他满意了。他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彻底驯服的熹贵妃。
“如此甚好。”他点点头,转身离去,“你好生歇着吧。”
皇帝走后,甄嬛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她扶着桌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她用手帕捂住嘴,摊开看时,雪白的手帕上,是一滩刺目的鲜红。她看着那滩血,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她对自己说:甄嬛,你不能死。你要活着。
你要看着他死。你要让他为允礼偿命。
从今天起,你活着的目的,就只剩下这一件了。
03
从那天起,甄嬛就变了。或者说,她身体里那个早就死去的钮祜禄·甄嬛,又回来了。她不再哭,也不再笑。她的脸上总是挂着一副温婉得体的表情,对皇帝恭顺体贴,对六宫宽和仁厚。她就像一尊完美的玉雕菩萨,高高在上,悲悯众生,却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她的生活变得像一只精准的钟,每天在固定的时间起床、用膳、教养弘历、打理宫务。她会亲手为皇帝熬制参汤,会陪他下棋说话,会为他抚琴解忧。所有人都说,熹贵妃在果郡王事后,是彻底看开了,一心一意地侍奉皇上,真是后宫的表率。
只有槿汐知道,甄嬛的每一个笑容背后,都藏着一把刀。
甄嬛开始频繁地与叶澜依见面。她们见面的地方,大多是在御花园的僻静角落,或者是在某个不起眼的宫殿里。她们从不谈论国事,也不议论是非,只是像寻常姐妹一样,聊些花草猫狗。但她们的每一次眼神交汇,都像是在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叶澜依是驯马女出身,性子烈,也懂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她告诉甄嬛,有一种朱砂,看着寻常,但若是长期由体虚之人服用,便会如烈火烹油,加速耗干他的精气。
甄嬛听了,只是淡淡地说:“有劳妹妹了。”
于是,皇帝的丹药里,就多了一味“强身健体”的朱砂。
甄嬛每天都会亲手将丹药奉上,看着皇帝一口吞下。
她的动作温柔而虔诚,眼神里充满了“关切”。
皇帝很受用,他觉得甄嬛是真的回到了他身边。
他甚至比以前更加宠信她,将许多事情都交予她处置。
在那些复仇的日子里,甄嬛唯一的慰藉,就是袖子里的那枚合欢花香囊。
它被允礼握过,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每当夜深人静,她被仇恨和痛苦折磨得无法入睡时,她就会拿出香囊,紧紧地攥在手心。
那微弱的香气和残留的温度,像是允礼在对她说:
“嬛儿,别怕。”
她常常会想起允礼临终前的那句话:“爱的并非是你。”
她依旧固执地认为,那是他为了保护她而说的谎话。但有时候,这句话也会像一根毒刺,扎得她心里生疼。
她会一遍遍地回想在凌云峰的日子,想找出哪怕一丝他不是真心爱她的证据。但她找不到。
他的眼神,他的拥抱,他为她做的一切,都那么真切。
她想,允礼,你真是傻。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忘了你,好好活下去吗?你错了。正是因为爱你,我才要为你报仇。我要让那个害死你的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这信念像一根支柱,撑着她走过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
她变得越来越冷静,越来越狠辣。她看着皇帝的身体一天天衰败下去,看着他变得多疑、暴躁、精力不济。她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她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耐心地等待着猎物倒下的那一刻。她知道,那一天,不远了。
04
皇帝终于倒下了。他像一棵被蛀空了的老树,在一场看似寻常的风寒后,就再也没能起来。他躺在龙床上,形容枯槁,呼吸都带着“呼哧呼哧”的破风箱声。
太医们跪了一地,却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甄嬛一直守在他身边。她为他擦汗,喂他汤药,事无巨细,体贴入微。所有人都赞叹熹贵妃的贤德,只有皇帝自己,在日渐昏沉的意识里,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他看着甄嬛那张温柔的脸,有时候会觉得,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具。
在一个深夜,皇帝的病情突然加重。他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甄嬛一个。他喘着粗气,死死地抓住甄嬛的手,眼睛瞪得像铜铃。
“告诉朕,”他断断续续地说,“弘曕……到底是谁的孩子?”
甄嬛看着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她轻轻地挣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为他掖好被角。
然后,她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当然是你的孩子,皇上。这天下,都是你的。只不过,你很快就不是了。”
皇帝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甄嬛直起身,看着他惊恐的脸,继续用那种平静到残忍的语调说:“皇上,你知道吗?孙答应的奸夫,是个狂徒。他天天在宫墙外盼着他的好姐姐呢。”
皇帝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甄嬛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那笑意像淬了毒的冰,一点点刺进皇帝的心里。“还有一件事,臣妾一直想告诉皇上。方才臣妾说,姐姐与人私通,的确是错了。这桩事,不是姐姐的,是臣妾的。”
她顿了顿,欣赏着皇帝脸上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一字一句地说:
“回宫后,每一次与你在一起,都让臣妾觉得无比恶心。”
皇帝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他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指着她,但那根曾经指向江山的手指,现在却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甄甄嬛看着他,想起了死去的允礼,想起了无辜的流朱,想起了她那枉死在宫里的第一个孩子。所有的仇恨在这一刻汇成了最后一击。她凑得更近了,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了最致命的话:
“你放心,你心心念念的纯元皇后的亲妹妹,马上就要当太后了。而你的儿子,会尊我为唯一的皇额娘。这江山,这天下,都会是我的孩子的。”
“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她补充道,“你的眉毛,你的眼睛,没有一处,像他。”
说完,她直起身,冷冷地看着床上的男人。
皇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不甘和绝望。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然后,猛地一挺,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那双曾经俯瞰天下的眼睛,就那样直勾勾地瞪着明黄色的床帐,再也闭不上了。
甄嬛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大仇得报的狂喜并没有出现,心里反而是一片巨大的空虚。她赢了。她斗赢了所有人。可是,然后呢?
她慢慢地走出寝殿,对着外面跪了一地的人,用一种疲惫而哀伤的声音说:“皇上驾崩了。”
那一刻,晨曦的光从东方升起,照在她的凤袍上,金光万丈。她成了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但她只觉得冷。刺骨的冷。
05
许多年过去了。弘历成了乾隆皇帝,坐稳了江山。甄嬛成了圣母皇太后,住进了寿康宫。这寿康宫,比她住过的任何一个宫殿都更宽敞,更华丽,也更冷清。日子像一碗温吞的白水,寡淡无味。每天,她都在固定的时辰起身,接受皇帝的请安,听着底下人汇报一些无关痛痒的琐事,然后,就是漫长得看不到头的寂静。
她老了。眼角的细纹藏不住了,头发里也夹杂了银丝。她常常会坐在窗边,一坐就是一下午。她看着院子里的花开了又谢,看着天上的云聚了又散,心里什么也不想。
或者说,是不敢想。
弘历对她很孝顺,朝政也安稳。
玉娆嫁给了慎贝勒,生儿育女,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弘曕也平安地做着他的果亲王。一切都很好。好得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可她总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和她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她赢来了一切,却把唯一的自己,丢在了过去。
支撑她度过这些空洞岁月的,依然是那枚合欢花香囊。香囊里的花瓣早就没了味道,布料也洗得发了白,但她依然从不离身。她会把香囊放在鼻尖轻嗅,仿佛还能闻到允礼身上那清冽的竹香。她会摩挲着香囊上粗糙的针脚,想起自己一针一线缝制它时的少女心事。这是她和允礼之间,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联系了。
允礼临终的那句话,像一根深埋在肉里的刺,偶尔还会隐隐作痛。但她已经学会了忽略它。她告诉自己,那只是他为了让她活下去的手段。她必须相信,他们的爱情是真的。否则,她这充满了杀戮和算计的一生,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寻常的午后,玉娆带着她的小儿子进宫来请安。玉娆还是那副天真明媚的样子,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她们姑侄俩说了会儿话,玉娆的小儿子在旁边玩着一个九连环,那是甄嬛前些天赏给他的。
看着孩子那张酷似慎贝勒的脸,玉娆忽然笑了起来,说:
“姐姐,说起来,我倒想起一桩旧事。”
甄嬛呷了口茶,淡淡地问:“什么事?”
“就是当年,我刚及笄不久,第一次进宫见您。后来听宫里的人说,那日果郡王也在御花园里,远远地见了我一面。”玉娆歪着头,努力回忆着,“后来,他还特意托人向我身边的丫鬟打听,说我的眉眼,像极了他的一位故人。你说奇不奇怪?”
玉娆说这话时,脸上带着少女般的好奇和不解,全然是当成一桩趣闻在说。
可甄嬛握着茶杯的手,却猛地一僵。茶水晃了出来,烫在她的手背上,她却感觉不到疼。
“故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得像砂纸磨过。
“是啊。”玉娆浑然不觉,“我当时还想,我长在宫外,他能有什么故人长得像我呢?后来想,许是像纯元皇后吧。宫里人都说,姐姐像,我比姐姐更像呢。”
“菀菀类卿”。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甄嬛尘封的记忆。她想起皇帝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惊艳又怀念的眼神。她想起自己因为这句话,得到无上荣宠,也因为这句话,跌入万丈深渊。
现在,玉娆说,允礼也觉得她像一个“故人”。
一个可怕的、她从未敢去深思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那个“故人”,会是谁?
06
送走玉娆后,甄嬛一个人在殿里坐了很久。宫人们看她脸色不好,都远远地伺候着,不敢出声。整个寿康宫,安静得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那鸟鸣声,在往日听来是悦耳的,今日却显得格外聒噪。
她的心乱了。玉娆那句无心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她早已死寂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努力地想把那个可怕的念头压下去,可是越压,它反弹得越厉害。
“像极了他的一位故人……”
“我比姐姐更像呢……”
允礼临终前那句含糊不清的话,又一次在她耳边响起:“我在凌云峰……爱的……并非是你……”
过去,她笃定那是谎言。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她从袖子里拿出那枚合主欢花香囊,紧紧地攥在手心。香囊被她的体温捂得温热,可这温度却无法让她感到一丝暖意。她把它放到眼前,细细地看着。这枚香囊,她缝得很用心,用的也是最好的锦缎。可经过这么多年,它已经旧了,褪色了,边角也起了毛。就像她和他那段早已死去的爱情。
她想起在凌云峰的日子。那时候,她是他口中的“嬛儿”。她也曾问过他,为什么喜欢自己。他说,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为什么。她当时信了。现在想来,他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她又想起他看玉娆的眼神。那确实有片刻的失神,但很快就被掩饰过去了。她当时只以为,他是爱屋及乌,因为爱她,所以也关爱她的妹妹。可如果……如果那失神背后,是别的什么呢?
不。不会的。甄嬛摇着头,想把这些可怕的想法甩出去。允礼是爱她的。他为她死了。这是她复仇的基石,是她后半生唯一的意义。如果这个基石是假的,那她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她岂不是成了天下第一的傻子?
她不能接受。
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地生根发芽,直到撑破她的心。
她看着手里的香囊,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了上来:打开它。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个香囊,是她的圣物,是她精神的寄托。她从未想过要破坏它。可是今天,她必须这么做。她要知道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她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她安心,或者让她彻底死心的答案。
她颤抖着,吩咐小允子:“去,把我的那把小银剪刀拿来。”
小允子很快就取来了剪刀。甄嬛屏退了他,一个人坐在榻上。她拿着那把精致小巧的剪刀,对着香囊的缝线,却迟迟下不了手。她的手抖得厉害,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要蹦出来一样。
最终,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用剪刀尖,小心翼翼地挑开了第一根缝线。
线断了。像是她心里某根一直紧绷着的弦,也跟着断了。
她不再犹豫,一针一针,慢慢地挑开那些曾经由她亲手缝上的细密针脚。这个过程,像一场漫长的凌迟。每挑开一针,她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终于,香囊被打开了。
她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没有她想象中的干花瓣,也不是什么寄情的信物。只有一张被岁月染黄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剪纸。
她屏住呼吸,用颤抖的手指,慢慢地展开了那张剪纸。
是她。是她自己的侧影小像。正是当年在凌云...峰,允礼从她手中拿去,说要日夜珍藏的那一张。
看到这张熟悉的小像,甄嬛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她笑了,含着泪笑了。她把剪纸贴在脸上,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你这个傻子,临死还要骗我……”
她哭了一会儿,又笑了一会儿,像个疯子。她终于可以安心了。她的爱情是真的。她不是傻子。
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张剪纸,感受着上面凹凸的纹路。然而,就在这时,她的指尖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这剪纸的手感,似乎不对。好像……比她记忆中的要厚一些。
她把剪纸拿到眼前,定睛细看。烛光下,她似乎能看到纸张边缘有两层细微的重影。一个让她遍体生寒的念头窜了上来。她用指甲,在那剪纸的边缘,轻轻地、轻轻地一分。
那张小像,竟然真的分开了。它是由两张薄如蝉翼的纸,用特制的胶水,天衣无缝地黏合在一起的。
里面那张,是她自己的小像。她把它放到一边。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覆在上面的那一层,瞬间崩溃:“允礼...你骗我...你骗我是不是!”
指尖颤抖着,她将那层薄薄的纸拈起,烛光跳跃间,纸上的人影渐渐清晰——不是她,竟是浣碧。
眉眼弯弯,鬓边簪着一朵小小的紫菱花,正是那年桐花台畔,浣碧最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甄嬛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刹那间凝固,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她想起允礼临终前的眼神,那般温柔又那般决绝,想起他攥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道“嬛嬛,我此生唯一挚爱,唯有你”。
原来,这“唯一挚爱”的背后,竟藏着这样一层瞒天过海的真相。
她跌坐在紫檀木椅上,手中的剪纸轻飘飘落在地上,像一片被风吹折的蝶翼。
苏培盛悄无声息地跪在门外,声音压得极低:“娘娘,夜深了,该歇着了。”
甄嬛没有应声,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两张剪纸,一张是她,一张是浣碧,两张薄纸黏合在一起,竟成了允礼留给她的最后念想。
她忽然想起,那年浣碧出嫁,允礼亲手为她绾发,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温和。那时她只当是兄长对妹妹的疼惜,如今想来,竟是别有深意。
浣碧撞棺而亡的那一刻,允礼的棺椁旁,她分明看到他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那时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现在才懂,那是他藏在心底,连死亡都无法磨灭的痛。
“他骗了我...”甄嬛喃喃自语,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却没有半分笑意。
她以为自己是他的唯一,却不知,他的心里,竟还藏着另一个女子的身影。她恨他的隐瞒,却又在转念间,想起他这一生的身不由己。
身为果郡王,他不能娶心爱之人,只能看着她入宫为妃,步步为营;他娶了浣碧,或许是为了护她周全,或许是为了偿还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亏欠。
而那张黏合的剪纸,是他留给她的温柔,也是他留给浣碧的体面。
甄嬛缓缓俯身,将两张剪纸拾起,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她把自己的那张贴身收好,又将浣碧的那张,放在了妆台最显眼的位置。
窗外,月色如水,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允礼,你这个傻子...”她轻声说,语气里没有恨,只有无尽的怅惘,“你既要护我,又要念她,这一生,到底是有多苦。”
从那以后,甄嬛再也没有哭过。
她成了大清朝最尊贵的太后,垂帘听政,手握权柄,将新帝扶上皇位,将前朝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无人再敢提起果郡王,无人再敢提及那段尘封的过往。
只有在每个月圆之夜,甄嬛会独自坐在妆台前,看着那张浣碧的剪纸,一看便是许久。
直到她白发苍苍,弥留之际,身边的宫女看到,她颤抖着从枕下摸出两张剪纸,一张是她,一张是浣碧,两张纸依旧黏合得那般天衣无缝。
她的唇边,带着一抹极淡的笑意。
“允礼,我来陪你了...”
这一次,没有帝王家的束缚,没有深宫的算计,只有三个人的,一场迟来的团圆。
窗外的月光,温柔得像一场永不醒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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