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乾隆二十年,深秋。紫禁城的风,已经带上了彻骨的寒意。
圣母皇太后甄嬛的寿康宫里,暖炉烧得极旺,金丝楠木的梁柱被熏得泛出沉郁的香。她斜倚在铺着明黄软垫的罗汉床上,手中那串盘了数十年的东珠朝珠,每一颗都温润如玉,映着她鬓边无可挽回的白霜。
殿外,传来小太监压得极低的禀报声,说的是槿汐姑姑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甄嬛的手指猛地一顿,那颗最大的东珠硌在掌心,冰凉。她这一生,见过太多死亡,敌人的,爱人的,亲人的。可槿汐不一样。那是她从幽暗岁月里唯一攥住不放的手。
当她赶到时,槿汐已是油尽灯枯。她屏退左右,握住那双枯瘦如柴的手,一如当年在凌云峰,她们相依为命。
“娘娘……”槿汐的呼吸轻如游丝,浑浊的眼睛里却迸发出一股惊人的光,“老奴……有罪……瞒了您一辈子……皇上……驾崩那晚……”
她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和阎罗夺命。
“……苏培盛……他……他藏了一道太后的密诏……是……是为您留的啊……”
紫禁城的黄昏,总有一种吞噬一切的壮丽与悲凉。巨大的日轮沉入西山,将金色的余晖涂满每一片琉璃瓦,那光芒辉煌得不近人情,仿佛在嘲笑着宫墙内所有正在老去和腐朽的生命。
甄嬛,如今的圣母皇太-后,已经很久没有抬头看过这样的景致了。
她的目光,更多时候是落在那一卷卷读不完的佛经,或是窗外那几竿被秋风吹得萧瑟作响的翠竹上。那竹子,还是她刚从甘露寺回宫时亲手栽下的,如今也已显出老态。
寿康宫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自从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她便从永寿宫搬到了这里。地方更大了,陈设更华贵了,伺候的人也更多了。可那份深入骨髓的寂寞,却像是殿外蔓延的藤蔓,将这座宫殿缠得密不透风。
皇帝弘历是个孝顺孩子,每日晨昏定省,从不缺席。他会恭敬地站在下面,听她询问几句前朝的政务,或是后宫的琐事。他答得总是滴水不漏,言语间既有帝王的威严,又不失为人子的体贴。
可甄嬛知道,那份体贴之下,隔着的是君臣,是天家母子间无法逾越的距离。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却唯独缺少了寻常母子间的亲昵。她是他名义上的母亲,是助他登上九五之尊的圣母皇太-后,却不是那个可以在他面前展露疲惫与软弱的额娘。
她赢了。她赢了皇后,赢了华妃,赢了安陵容,赢了这后宫里所有曾经想置她于死地的女人。她甚至……赢了那个让她爱恨交织了一辈子的男人。
可这胜利的滋味,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得苦涩。夜深人静时,她会独自一人,一遍遍地抚摸手腕上那串东珠朝珠。这是先帝赏的,一百零八颗,颗颗饱满硕大,光华内敛。先帝说,唯有这产自关外极寒之地的东珠,才配得上她的坚韧与清冷。
她那时含笑接下,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如今,这串珠子成了她唯一的慰藉。盘了这么多年,珠子表面已经覆上了一层温润的包浆,仿佛也染上了她的体温和心事。
“太后,”剪秋——如今宫中资历最老的掌事宫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敬事房那边送来了新制的熏香,说是安神助眠的,您要不要试试?”
甄嬛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空茫。“还是用旧的吧。”她淡淡地说,“闻惯了,换了反而睡不着。”
剪秋应了声“是”,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甄嬛的指尖在光滑的珠子上轻轻划过。
剪秋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太后……是……是槿汐姑姑那边……太医说,怕是……怕是就在这一两日了……”
甄嬛的手指猛地僵住。那颗最大的东珠,正硌在她的虎口,一种尖锐的、冰凉的痛感顺着经脉直冲心底。
槿汐。
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从她初入宫闱的懵懂,到被废出宫的凄凉;从凌云峰的相依为命,到回宫后的步步惊心。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细节,都有槿汐的身影。
槿汐是她的臂膀,是她的镜子,是她在这深宫里唯一能完全交付后背的人。她以为她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两人都老得走不动路,还能坐在一起,晒着太阳,说着那些陈年旧事。
她从未想过,槿汐会先她而去。
“备轿。”甄嬛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只有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寿康宫的宫门“吱呀”一声打开,惊动了满院的落叶。甄嬛扶着剪秋的手,一步步走下台阶,坐进了那顶明黄色的凤舆。
风从轿帘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在她脸上,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宫墙殿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怕,她怕自己连这最后的一面,都见不上了。
槿汐的住处被安排在寿康宫的偏殿,安静,且方便太医和宫人照料。可当甄嬛踏入殿门的那一刻,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混合着死亡的腐朽气息,还是让她心头一窒。
殿内光线昏暗,只点了一盏小小的烛台。槿汐躺在床上,瘦得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曾经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干枯花白,散落在枕上。她的眼睛紧闭着,胸口微弱地起伏,若不是那游丝般的气息,几乎让人以为她已经走了。
“都下去。”甄嬛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份量。
剪秋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躬身告退,将这方寸之地留给了她们二人。
甄嬛缓缓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她伸出手,想要去握槿汐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那双手,曾经那么有力,为她挽过发,为她捧过药,为她挡过无数明枪暗箭。如今,却只是一段枯枝,青筋毕露,皮肤松弛地搭在骨头上。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槿汐……”她低低地唤了一声。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床上的人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那双曾经清亮通透的眸子,此刻已经浑浊不堪,像蒙了一层灰的琉璃。她看了甄嬛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
“娘……娘……”她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我在。”甄嬛终于握住了她的手,那手冰得像一块寒玉,“我在这里。”
槿汐的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只是徒劳地牵动了一下。她的目光在甄嬛的脸上逡巡,从她华贵的发饰,到她保养得宜的容颜,最后落在了她鬓边那几缕刺眼的银丝上。
“娘娘……也老了……”她喃喃地说。
一句话,让甄G嬛强撑的镇定瞬间崩塌。是啊,她也老了。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她从一个明媚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心机深沉的妇人,又变成了一个权倾朝野的太后。可这满身的荣耀和权势,换不回逝去的青春,也留不住身边的人。
“不说这个。”甄嬛吸了吸鼻子,强笑道,“你好好歇着,我已经让太医院把最好的药都给你用上了,你会好起来的。”
槿汐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大限已至,神仙难救。
她喘息了几下,像是积攒了许久的气力,浑浊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一股惊人的光亮。她反手,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甄嬛的手。
“娘娘……老奴……有罪……”
甄嬛心中一紧,“胡说什么?你对我忠心耿耿,何罪之有?”
“不……”槿汐固执地摇头,呼吸越来越急促,“有一事……瞒了您……一辈子……老奴……若不说了……到了地下……没脸见苏培盛……”
苏培盛。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扎进了甄嬛的心里。那个在先帝身边察言观色、八面玲珑的大太监,那个为了槿汐甘愿受尽酷刑的对食夫妻。先帝驾崩后,他便自请去守皇陵,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了。
甄嬛一直以为,他是哀伤于先帝的离去。可现在听槿汐的口气,似乎……另有隐情。
“是什么事?”甄嬛俯下身,将耳朵凑到她的嘴边,“你慢慢说,我听着。”
槿汐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一个破旧的风箱。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皇上……驾崩那晚……您……您在养心殿……”
甄嬛的心猛地一跳。那晚的每一个细节,都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子里。她是如何用一句句诛心的话,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推向死亡的深渊。
“……殿外……苏培盛他……他没有一直在等……”槿汐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挣扎,“他……他去了一个地方……取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甄嬛追问,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槿汐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她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甄嬛急忙将枕边的一杯参茶端过来,用小勺喂了她一口。
温热的参茶似乎给了她一丝力气。
“……是……是太后……是孝恭仁皇太后的密诏……”
孝恭仁皇太后,先帝的生母,那个在深宫中活得最通透、也最无奈的女人。她早已薨逝多年,怎么会留下一道密诏?又怎么会在那个关键的夜晚出现?
甄嬛的脑中一片混乱。
“密诏……写了什么?”
槿汐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恐惧,一丝愧疚,和一丝如释重负。
“老奴……不知……但苏培盛看了……他……他脸色惨白……他说……这道诏书……能保娘娘万全……也能……也能让娘娘万劫不复……”
“那诏书呢?”甄嬛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他藏起来了……”槿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的手紧紧攥着甄嬛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您……他说……您走的……已经是独木桥了……再添上这道密诏……桥……会断的……”
“他……他藏了一道太后的密诏……是……是为您留的啊……”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槿汐的头猛地一歪,那双挣扎了一辈子的眼睛,终于永远地闭上了。那只紧抓着甄嬛的手,也无力地滑落。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甄嬛呆呆地坐着,槿汐最后的话语,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反复轰鸣。
一道为她而留的密诏。
一道能保她万全,也能让她万劫不-复的密诏。
苏培盛,那个她一向以为只是对槿汐情深义重,对自己恭顺有加的太监,竟然在那一夜,背着她做出了如此重大的决定。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道密诏里,到底藏着怎样惊天的秘密?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拨回了十几年前。
那一夜,紫禁城暴雨如注,电闪雷鸣。一道道惨白的闪电,将养心殿的殿角飞檐照得狰狞可怖。
殿内,皇帝胤禛躺在龙床上,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呼吸粗重而急促。甄嬛,那时的熹贵妃,就坐在床边,神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情人间的呢喃,可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
“……孙答应,和侍卫私通,臣妾已经替您处置了。皇上可知道,那侍卫是谁吗?是狂徒叶澜依心心念念之人……”
“……还有臣妾腹中的孩子,皇上以为,是谁的?”
龙床上的男人,眼睛猛地睁大,瞳孔中充满了血丝和难以置信的惊恐。他想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他想抬手指向她,那只曾经批阅过无数奏折、掌握着天下人生杀大权的手,此刻却只能无力地抽搐着。
而在养心殿的殿门外,廊檐下,苏培盛的身影如一尊石像,任凭狂风卷着雨丝打湿他的袍角。
他身后,站着几个心腹小太监,个个噤若寒蝉。殿内隐约传出的声音,被风雨搅得支离破碎,听不真切。但苏培盛不用听,他也能猜到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他伺候了这位主子一辈子,从他还是雍亲王,到他君临天下。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多疑、他的刚愎,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唯一能让他方寸大乱、心神俱裂的,只有眼前这位熹贵妃。
槿汐曾对他说过,熹贵妃这次回宫,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的。苏培盛当时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见过的玉石俱焚太多了,最后的结果,往往是玉碎,而石,安然无恙。
但这一次,他觉得不一样。
因为熹贵妃的眼睛里,没有了情,只剩下比这风雨更冷的恨。
忽然,殿内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皇帝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
苏培盛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时候到了。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推门进去察看,而是对身边的小太监低声吩咐了一句:“守在这里,任何人不得擅入,违者立斩。”
说完,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走进了瓢泼大雨之中。
雨水瞬间就浇透了他的衣服,冰冷的雨点打在他脸上,他却毫无所觉。他没有打伞,也没有提灯,像一个幽灵,熟门熟路地穿过抄手游廊,绕过几座假山,来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宫殿——奉先殿的后殿。
这里是供奉皇家先祖牌位的地方,平日里除了专门看管的太监,几乎无人前来。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夜,更是阴森得可怕。
苏培盛没有从正门进,而是绕到后墙,在一块不起眼的墙砖上,按照“三长两短”的次序,极有规律地敲击了五下。
片刻后,那块墙砖无声地向内缩进,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苏培盛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凝重。他知道这个机关的人,全天下只有三个。第一个,是下令建造它的孝恭仁皇太后。第二个,是亲手督造它的自己。第三个,则是当今的皇上。
孝恭仁皇太后临终前,曾单独召见过他。
那位在宫中熬了一辈子的老太后,拉着他的手,说:“苏培盛,你是个聪明人。皇帝的性子,我最清楚,刚毅果决,也多疑寡恩。将来,若是有朝一日,他被情爱或权欲蒙了心,做下无可挽回的错事,或是……大清的江山,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你就去取我留下的东西。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
当时,苏培盛只是跪下磕头,以为这不过是老太后杞人忧天。
可现在,他觉得,这“万不得已”的时刻,到了。
皇帝若是在熹贵妃的刺激下骤然驾崩,皇后一党必定会以“弑君”的罪名,将熹贵妃和她所出的四阿哥、六阿哥一网打尽。届时,朝局动荡,血流成河,大清的江山,危在旦夕。
他必须拿到老太后的“后手”。
他从洞口里,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子,上面还贴着封条,印着孝恭仁皇太后的私印。
他抱着盒子,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养心殿外的廊下。他的心腹小太监还守在那里,见他浑身湿透地回来,吓了一跳,刚要开口,就被他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苏培盛躲在廊柱的阴影里,用微微颤抖的手,撕开了封条,打开了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卷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的卷轴。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
卷轴展开的瞬间,苏培盛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那不是他想象中的什么兵符或者遗诏,而是一份用孝恭仁皇太后凤笔亲书的密诏。上面的字迹,端庄中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她最后的心力。
诏书的内容不长,但字字千钧。
“哀家孝恭仁,一生唯念大清国祚与爱新觉罗血脉之安。然帝心难测,后宫凶险。皇后乌拉那拉氏,其心性,哀家深知。若有一日,皇帝为奸佞所惑,或沉湎私情,致社稷动荡;或皇后为固其位,行废立、残害皇嗣之事,天下将乱。”
“特留此诏,以备不虞。届时,着内监首领苏培盛,告熹贵妃甄氏知。熹贵妃品性坚韧,聪慧明达,可持此诏,代哀家行权。上可请宗亲,废皇后,清君侧;下可掌禁军,安内宫,保皇嗣。待新君确立,天下安定,此诏即焚。若熹贵妃亦有不臣之心,宗亲府可凭此诏之副本,共诛之。”
“钦此。”
苏培盛的额头上,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涔涔而下。他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这薄薄的一卷丝帛。
这哪里是一道密诏,这分明是一把双刃剑!一把悬在皇后乌拉那拉氏头上的利剑,同时,也是一柄悬在熹贵妃甄嬛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老太后看得太深,太远了。她不信任皇后,但她也并没有完全信任甄嬛。她给予了甄嬛雷霆万钧的权力,让她可以在最危急的时刻,以一种近乎“合法”的方式,发动一场宫廷政变,废后、保子、稳定朝局。这无疑是给甄嬛送去了一张王牌,一张足以碾压皇后所有阴谋诡计的王牌。
但是,这权力也附带着最可怕的枷锁——“若熹贵妃亦有不臣之心,宗亲府可凭此诏之副本,共诛之。”
苏培盛的后背一阵发凉。他不知道那所谓的“副本”在哪里,但他相信,它一定存在于某个足以致命的地方。
老太后这是给了甄嬛一条生路,一条阳关大道。只要她按着这条路走,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扳倒皇后,扶持自己的儿子登基,成为最后的赢家。
可是……
苏培盛的目光投向了那扇紧闭的殿门。
里面,皇帝正在走向死亡。而促使他死亡的,正是熹贵妃本人。
这件事,一旦被彻查,就是“弑君”的大罪!
如果此刻,他拿出这道密诏,会发生什么?
甄嬛确实可以凭借此诏,号令宗亲,压制皇后。但紧接着,宗亲和朝臣们必然会问一个问题:皇帝到底是怎么死的?
届时,所有的目光都会聚焦在养心殿,聚焦在皇帝驾崩前唯一陪在他身边的熹贵妃身上。即便皇后被废,甄嬛也难逃干系。她的“弑君”之举,足以让她失去所有道义上的支持,甚至可能触发密诏中那条最可怕的“反噬”条款。
老太后给的是一条阳关道,可甄嬛自己,却选择了一条最凶险的独木桥。她用自己的方式,在今夜,就要完成对皇帝的复仇。
苏培盛的心中,天人交战。
一边,是孝恭仁皇太后的临终嘱托,是维护法理和秩序的“正道”。
另一边,是熹贵妃的安危,是槿汐的未来,是他自己在这场豪赌中的生死。
他太了解甄嬛了。她筹谋了这么久,隐忍了这么久,绝不会甘心让自己的复仇,变成一场需要被别人审视和评判的宫廷公案。她要的是一场彻底的、干净利落的、属于她自己的胜利。
而他,苏培盛,爱了槿汐一辈子。他知道,槿汐的命,已经和熹贵妃的命,紧紧地绑在了一起。熹贵妃若倒,槿汐必死无疑。
“轰隆!”
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响,将他的脸映得一片惨白。
他做出了决定。
他不能拿出这道密诏。绝不能。
拿出它,看似是帮甄嬛,实则是将她架在火上烤,让她所有的谋划和牺牲,都变成一场笑话,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他要做的,是让这件事,永远地埋葬在今夜的风雨里。
他要让甄嬛,按照她自己的计划,走完那座独木桥。哪怕那桥再凶险,只要走过去了,就是海阔天空。而他,则要替她,斩断身后所有的退路和隐患。
苏-培盛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小心翼翼地将密诏重新卷好,但没有放回那个紫檀木盒。他看了一眼殿内熊熊燃烧的炭盆,又看了一眼自己湿透的衣袖。
不,不能烧。万一……万一熹贵妃的计划失败了呢?这道密诏,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必须把它藏起来。藏在一个任何人都想不到,却又绝对安全的地方。一个……将来或许还有机会,能让熹贵妃亲眼看到的地方。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一切,最后,落在了自己腰间挂着的一个小小的荷包上。那是槿汐亲手为他绣的,里面放着一些他随身携带的零碎物件。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形成。
他将密诏紧紧攥在手心,转身对心腹小太监说:“你,去太医院,就说皇上龙体不适,让他们准备着。你,去景仁宫那边盯着,皇后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记住,动静要小。”
支开了所有人,他再次看了一眼那扇门。
他低声对自己,也对里面的槿汐说:“对食一场,总要为你,为娘娘,搏一个万全。”
说完,他消失在了廊柱的阴影深处。他要去完成他一生中,最大胆,也最危险的一次豪赌。
时间回到乾隆二十年的深秋。
寿康宫偏殿里,烛火摇曳,将甄嬛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槿汐已经没有了气息。她的脸上,没有了临终前的痛苦和挣扎,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可那重担,却原封不动地,压在了甄嬛的心上。
“……他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您……他说……您走的……已经是独木桥了……再添上这道密诏……桥……会断的……”
槿汐的话,一遍遍在甄嬛耳边回响。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晚的景象。
当皇帝在她一句句的诛心之言下,瞪大了双眼,气绝身亡时,她的心中,涌起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大仇得报的、近乎扭曲的快感。
她冷静地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冠,然后扬声喊道:“来人啊!皇上驾崩了!”
苏培盛是第一个冲进来的。她记得,他当时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她以为,他是被皇帝的死状吓到了。
现在想来,他那时的惊惧,恐怕不仅仅是因为皇帝的死,更是因为他怀中那道足以颠覆一切的密诏!
他看到了皇帝的死,他猜到了是她做的。
然后,他做出了选择。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隐瞒,选择了帮她“毁尸灭迹”。
他让甄嬛按照自己的剧本,上演了一出“国不可一日无君”的戏码。她联合了端康贵太妃和敬贵太妃,以六宫之首的身份,迅速控制了局面。然后,她当着所有宗亲和大臣的面,揭发了皇后乌拉那拉氏的种种罪行,尤其是那句“臣妾做不到啊”,更是将皇后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一切都进行得那么“顺利”。顺利得让她一度以为,是上天都在帮她。
可现在她才知道,那所谓的“顺利”,是因为有一个人,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黑暗里,为她扛住了一块最可能砸下来的巨石。
苏培盛。
那个平日里总是满脸堆笑、见风使舵的大太监,在那个决定命运的夜晚,展现出了超乎想象的胆魄和决断。
他看透了局势,看透了人心,更看透了她甄嬛的复仇之路,已经无法回头。
所以,他藏起了那道能给她“合法性”的密诏。因为那“合法性”的代价,是她必须接受所有人的审判。他宁愿让她背负着“弑君”的嫌疑,也要让她牢牢地、不受任何掣肘地,将权力握在自己手中。
这是一种何等可怕的忠诚!又是何等精准的算计!
甄嬛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唯一的棋手,操纵着所有人的命运。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在那盘最关键的棋局上,有一个她最信任、也最忽略的棋子,自己跳出了棋盘,替她挡下了一招最致命的攻击。
他不仅是为了槿汐,更是为了她。
他知道,以她的性子,绝不会愿意自己的胜利,是来自于别人的“施舍”,哪怕是来自于早已仙逝的孝恭仁皇太后。她要的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属于她自己的复仇。
苏培盛成全了她。
他用自己的沉默,成全了她的狠戾与决绝。
他用自己的隐瞒,成全了她的登顶之路。
甄嬛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
这么多年来,她午夜梦回,偶尔也会被那晚的场景惊醒。她会想起皇帝死前那双充满怨毒和不甘的眼睛。她告诉自己,那是他罪有应得。
可她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丝无法言说的不安。她知道自己的胜利,根基并不稳固,是建立在谎言和鲜血之上的。
而现在,槿汐告诉她,原来,她曾经有过另一个选择。一条更光明,也更“正确”的道路。
只是,那条路,被苏培盛替她藏起来了。
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涌上了甄嬛的心头。有震惊,有后怕,有感激,也有一丝……被剥夺了选择权的惘然。
她赢了,但赢得并不纯粹。她的胜利,掺杂了另一个男人的牺牲和决断。
“娘娘……”剪秋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看到槿汐的模样,和甄嬛脸上的泪痕,顿时也红了眼眶,低声道,“太后节哀。槿汐姑姑……是笑着走的。”
甄嬛没有说话。
她只是伸出手,轻轻抚上自己腕间的那串东珠朝珠。冰凉的珠子,贴着她滚烫的皮肤。
她忽然想起,苏培盛自请去守皇陵之前,曾来向她辞行。
他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说:“奴才无能,不能再伺候太后和槿汐了。唯有一件东西,是先帝爷赏的,奴才想着,还是太后拿着最合适。”
说着,他呈上了一个锦盒。
盒子里,放着的,正是这串东珠朝珠。
当时,她只以为这是苏培盛在向她表明忠心,便收下了。
可现在……
甄嬛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一个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的念头,浮上了心头。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已经气绝的槿汐,嘴唇哆嗦着,几乎无法发出声音。
“槿汐……你……你刚才说……苏培盛他……他把密诏藏起来了……”
“他……他到底……藏在了哪里?!”
虽然槿汐已经无法回答,但她临终前那最后的眼神,那拼尽全力吐出的每一个字,此刻却在甄嬛的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
那不仅仅是陈述,更像是一种……指引。
甄嬛的指尖疯狂地颤抖,她死死地盯着床上那张已经失去生气的脸,脑中回荡着槿汐最后那微弱而急促的呼吸声。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那断断续续的话语在记忆中重新拼接、放大,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她的心上。槿汐最后说的不是“藏起来了”,而是更具体的话……
“那道密诏……苏培盛没有烧……他把它藏在了……藏在了您日夜抚摸的那串……东珠朝珠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寿康宫偏殿里,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
甄嬛的目光,从槿汐安详的遗容上,一寸寸地,移到了自己手腕上那串东珠朝珠。
这串她盘了十几年,早已视若身体一部分的珠串,此刻却变得无比陌生,甚至带着一种滚烫的重量。
“您日夜抚摸的那串……东珠朝珠里……”
槿汐的话,如魔音贯耳。
甄嬛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串朝珠从手腕上褪了下来。
一百零八颗东珠,颗颗圆润,光华内敛。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一层柔和的、牛奶般的光晕。她曾无数次在深夜里,一颗一颗地捻过它们,回忆着那些爱恨情仇,品味着胜利的孤独。
她从未想过,这串珠子里,竟然藏着一个能颠覆她整个后半生的秘密。
“剪秋。”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奴婢在。”剪秋连忙上前。
“拿……拿一把小银剪来。”
剪秋愣住了,不解地看着她,“太后,您这是……”这可是先帝御赐的东珠朝珠,是太后最珍视的物件,怎么能用剪刀?
“拿来!”甄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凌厉。
剪秋不敢再多问,连忙从针线笸箩里找出了一把小巧的银剪,恭敬地递了过去。
甄嬛接过银剪,指尖冰凉。她的目光,在那一百零八颗珠子上飞快地扫过。苏培盛是个心思何等缜密的人,他若要藏,必然会藏得天衣无缝。
她的手指,在一颗颗珠子上仔细地摩挲着,感受着它们的大小、形状、温度。终于,她的指尖停在了佛头塔下的那颗主珠上。
这颗珠子比其他的都要大上一圈,也更加圆润。通常,这样的主珠都是实心的。但是……甄嬛的指甲,在珠子赤道线的位置,轻轻地划了一下。
一道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细微缝隙,一闪而过。
她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用银剪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探入那道缝隙,轻轻一撬。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颗硕大的东珠,竟然从中间分成了两半。它是一个被掏空了的、制作得无比精巧的珠壳!
而在那中空的珠腹之内,静静地躺着一卷被折叠得只有指甲盖大小,用金箔丝线紧紧缠绕的明黄色丝帛。
就是它!
甄嬛的呼吸一窒,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颤抖着手,将那卷小小的丝帛取了出来,光是展开它的过程,就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那丝帛极薄,却韧性十足,上面是用蝇头小楷写就的字迹,笔锋凌厉,正是孝恭仁皇太后的手笔。
“哀家孝恭仁……”
每一个字,都和槿汐临终前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当看到最后那句“若熹贵妃亦有不臣之心,宗亲府可凭此诏之副本,共诛之”时,甄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原来,她在那晚的胜利,竟是在这样一柄双刃剑的阴影下完成的。
原来,苏培盛不仅替她藏起了“阳关道”,更是替她拆除了那条路上最致命的陷阱。他知道她会“弑君”,知道她会触犯那条“不臣之心”的禁忌。所以,他必须让这道密诏,从这个世界“消失”。
可他没有烧掉它。
他冒着天大的风险,将它藏在了这个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他把它交给了她,让她日夜佩戴。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娘娘,您的命运,从始至终,都掌握在您自己手里。无论是选择阳关道,还是独木桥,最终做决定的,还是您。
而这道密诏,是您辉煌胜利的注脚,也是您万劫不复的罪证。我把它交给您,是把最后的评判权,也交还给了您。
“苏培盛……”甄嬛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这一次,不是悲伤,也不是震惊,而是一种迟到了十几年的,深刻的懂得与感激。
她缓缓地,将那两半珠壳合上,将那卷小小的丝帛,紧紧地攥在了掌心。丝帛的边缘,硌得她掌心生疼,却也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站起身,走到槿汐的床前,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槿汐,谢谢你。也替我,谢谢他。”
“你们的这份情,我甄嬛,此生不忘。”
说完,她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出了偏殿。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但甄嬛的眼中,却燃起了一簇前所未有的明亮火焰。
这个秘密,她不能一个人知道。
有一个人,必须和她共同承担这个秘密的重量。
那个人,就是她的儿子,当今的天子——弘历。
07章:母子君臣接下来的几日,寿康宫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悲伤之中。槿汐的丧事,甄嬛下令比照一品诰命的规制,厚厚地发送了。宫里的人都说,太后仁慈,对一个下人尚且如此,足见其心。
只有剪秋隐隐觉得,太后似乎变了。
她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常常一个人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下午。她不再抚摸那串东珠朝珠,而是将它锁进了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里,再也没有碰过。
皇帝弘历也察觉到了皇额娘的异样。
这日,他来晨省时,见甄嬛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精神不济,便关切地问道:“皇额娘,可是因为槿汐姑姑的离去,伤了心神?您要保重凤体,儿子瞧着,您清减了不少。”
弘历如今已是而立之年,多年的帝王生涯,让他身上早已褪去了青涩,举手投足间,皆是君临天下的威严与沉稳。他看人的目光,总是带着一丝审视和洞察。
甄嬛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扶上帝位的儿子。他英挺的眉眼,依稀有几分先帝的影子,但更多的是一种属于他自己的,开阔与锐利。
她心中一动,知道时机到了。
“皇帝坐吧。”她淡淡地开口。
弘历有些意外,但还是依言在下首的圈椅上坐了半个身子,姿态依旧恭敬。
“你们都下去。”甄嬛对剪秋等人吩咐道。
殿内很快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暖炉里的银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弘历,”甄嬛开口,第一次没有称他为“皇帝”,“你觉得,朕这个太后,做得如何?”
弘历一怔,随即恭声道:“皇额娘母仪天下,德被四海,是儿臣与大清的福气。”
“这些都是场面话。”甄嬛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能剖开人心的刀,“朕问你,在你的心里,朕是你的额娘,还是那个助你登上皇位的,钮祜禄氏?”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也太过诛心。
弘历的后背瞬间绷紧了。他抬起头,迎上甄嬛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才一字一句地说道:“皇额娘,于国,您是圣母皇太后;于家,您是儿臣的额娘。这两者,从不冲突。”
回答得滴水不漏,但也恰恰说明了那份无法消除的隔阂。
甄嬛轻轻地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苍凉和自嘲。“说得好。君是君,臣是臣,母是母,子是子。这紫禁城里,最要紧的,就是本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可是,如果有一件事,会动摇这所谓的‘本分’呢?如果朕告诉你,你今日能安稳地坐在这龙椅上,不仅仅是因为朕的谋划,还因为一个奴才的欺君之罪呢?”
弘历的瞳孔猛地一缩。
“皇额娘?”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帝王的警觉让他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
甄嬛没有再说话。她缓缓站起身,从那个紫檀木盒子里,取出了那卷小小的,却重如泰山的丝帛。
她走到弘历面前,将它摊开,放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上。
“你自己看吧。”
弘历的目光落在那卷丝帛上。当他看到“孝恭仁皇太后”的凤印和那熟悉的字迹时,他的脸色就变了。他毕竟是先帝亲手教养大的,对祖母的笔迹,再熟悉不过。
他一字一句地读下去,越读,脸色越是凝重。殿内的空气,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当他读到最后,看到“苏培盛”、“熹贵妃”、“清君侧”、“废皇后”这些字眼时,他的呼吸已经完全乱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甄嬛,眼中是惊涛骇浪。
“这……这是……”
“是槿汐临终前,告诉朕的。”甄嬛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先帝驾崩那晚,苏培盛取出了这道密诏。但他没有给朕,而是将它藏了起来,藏在了朕的东珠朝珠里。十几年,朕日日佩戴,却毫不知情。”
弘历的嘴唇微微张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太聪明了。只一瞬间,他就想通了所有的关窍。
他想明白了,为什么那晚,明明皇后一党虎视眈眈,皇额娘却能那么“顺利”地掌控全局。
他想明白了,为什么苏培盛,那个先帝最信任的奴才,会在新朝伊始,便自请去守皇陵,最终郁郁而终。
他也想明白了,皇额娘这些年,为何总是眉宇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郁结。
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还发生过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博弈。原来,他的皇位之下,埋着这样一颗足以将所有人都炸得粉身碎骨的惊雷。
而那个引爆它,或者掩埋它的人,竟然是区区一个太监。
08章:帝王心术良久,弘历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的嗓音干涩而沙哑。
“苏培盛……他……好大的胆子。”
这不是疑问,而是一句充满了复杂情绪的感叹。这里面有震惊,有后怕,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甄嬛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她在等他的反应。
将这道密诏拿给弘历看,是她这几天来,深思熟虑后,做出的最大胆的决定。这同样是一场豪赌。
她赌的,是弘历的帝王心术。
如果弘历是个庸碌之君,他看到这道密诏,第一反应或许是恐惧,是愤怒,是觉得自己的皇位受到了威胁,甚至会迁怒于她这个知情不报的“同谋”。
但弘历不是。他是她看着长大的,是她亲自教导的。她了解他的野心,也了解他的智慧。
果然,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弘历的眼神,迅速地冷静了下来。那种属于帝王的,冰冷的、绝对理性的光芒,重新回到了他的眼中。
他没有去追问先帝驾崩的细节,没有去质问甄嬛为何要刺激先帝。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追究毫无意义,反而会撕裂他们母子间最后的情分。
他看到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他看到了皇祖母孝恭仁皇太后的深谋远虑,她是如何在生前,就为大清的未来,布下了这样一道保险。
他看到了皇后乌拉那拉氏的败亡,不仅仅是败给了皇额娘,更是败给了整个爱新觉罗的最高意志。
他更看到了苏培盛这个奴才,在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所做出的那个石破天惊的抉择。
“他不是胆子大,”弘历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他是……忠心。”
甄嬛的眼眶微微一热。
“他的忠心,不是对先帝,也不是对朕,”弘历的目光落在那道密诏上,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他的忠心,是对皇额娘您,是对朕,是对朕这把龙椅。他知道,这道密诏一旦公之于众,无论结果如何,都必然会引发一场对先帝死因的彻查。到那时,无论皇额娘您是否清白,‘弑君’的流言都将甚嚣尘上。朕这个由您一手扶持起来的新君,其皇位的正统性,也必然会受到前所未有的质疑。”
“所以,他选择了最冒险,也最正确的一条路。”弘历抬起眼,直视着甄嬛,“他隐瞒了密诏,让皇额娘您用自己的方式,快刀斩乱麻,解决了皇后。他用自己的‘欺君之罪’,保全了皇额娘的名声,也保全了朕的江山稳固。他……是在‘清君侧’,清的,是所有可能动摇国本的隐患。”
这一番话,说得甄嬛心中百感交集。
弘历,真的长大了。他已经完全是一个合格的,甚至可以说是优秀的帝王。他能透过现象,看到权力的本质,看到人性的复杂。
“皇额娘,”弘历站起身,走到甄嬛面前,第一次,他的眼中不再只有敬畏,而是多了一丝真正的、属于家人的温情与依赖,“此事,干系太大。从今往后,就让它烂在儿子和您的肚子里。”
他伸出手,将那道丝帛拿起,动作轻柔,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皇祖母的深意,苏培盛的忠心,还有皇额娘您的……不易,儿子都明白了。”他郑重地将密诏递还给甄嬛,“您是朕的额娘,永远都是。朕的江山,也是您的江山。只要有儿子在一天,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您分毫。”
这番话,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安慰甄嬛的心。
她接过那道密诏,几十年来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消散了。
她知道,她赌赢了。
这个秘密,非但没有成为他们母子间的裂痕,反而成了他们之间最坚不可摧的纽带。从此以后,他们不再仅仅是母子,君臣,更是这大清江山背后,唯一的、真正的同盟。
几日后,一个晴朗的午后。
甄嬛换上了一身素净的常服,没有带任何随从,只让剪秋陪着,悄悄地出了寿康宫。她们的目的地,是京郊西山的一处无名山坡。
这里,有两座紧挨着的小小坟茔。没有墓碑,没有华丽的祭品,只有几株迎着秋风摇曳的野菊花。
这是苏培盛和槿汐的合葬墓。
是甄嬛当年嘱托果郡王,秘密为他们置办的。苏培盛死在皇陵,槿汐死在宫中,但她要让他们在地下,能有个相守的地方。
甄嬛遣退了剪秋,让她在远处等着。
她独自一人,走到那两座小小的土坟前,蹲下身,用手轻轻拂去坟上的落叶。
“苏培盛,槿汐,我来看你们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他们的安宁。
“槿汐,你走的时候,把话说完了,心里是不是舒坦了?你这个傻丫头,这么大的事,也亏你一个人能扛这么多年。”
“苏培盛,”她的目光,转向了另一座坟,“你也是个傻子。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她的眼中,泛起了泪光,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
“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你是不是以为,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主子,很没用,连自己的路都看不清,需要你一个奴才,在背后替我掌舵?”
“你错了。我不是没用,我是……没有你们这样的勇气。”
“我只会恨,只会算计,只会一步步地,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可你却能在那个时候,看到所有人都看不到的‘万全’。你保全了我,保全了弘历,也保全了槿汐。你用你的方式,守护了你在乎的所有人。”
“这份情,太重了。我甄嬛,还不起。”
她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火盆,和那卷被她重新封存好的丝帛密诏。
她将密诏放在火盆中,划燃了火折子。
橘红色的火焰,瞬间舔上了那明黄色的丝帛。孝恭仁皇太后那凌厉的字迹,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为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消散在清冷的秋风里。
“这道密诏,是皇祖母留下的智慧,是你的忠诚,也是我的心魔。”
“今日,我当着你们的面,将它烧了。从此以后,世上再无这道密诏。所有的真相,所有的秘密,都将随着这缕青烟,彻底尘封。”
“弘历是个好皇帝,他懂我,也懂你。大清的江山,在他的手里,会很稳固。你们……可以安心了。”
火焰渐渐熄灭,只留下一撮灰白的灰烬。
甄嬛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两座坟茔,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真正释然的笑容。
她转身,向着山坡下等候的剪秋走去。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佝偻的背影,在这一刻,却显得无比挺拔和轻松。
她生命中最后的一块拼图,终于完整了。
那个充满了仇恨、算计和鲜血的甄嬛,连同那道密诏一起,永远地留在了过去。
从今往后,她只是圣母皇太后,是弘历的额娘,是这个锦绣江山里,最孤独,也最安宁的守望者。
乾隆四十二年,甄嬛薨逝,享年八十六岁。谥号:孝圣宪皇后。
她走的时候很安详,是在一个暖洋洋的午后,躺在寿康宫的摇椅上睡过去的。她的孙子、重孙们都围在身边,弘历——此时也已是年近古稀的白发老人,亲手为她合上了双眼。
史书记载,孝圣宪皇后,一生享尽荣华,福寿双全,母仪天下,是满清入关以来,最有福气的太后。
在她漫长而荣耀的后半生里,她再也没有提起过那段尘封的往事。
那道密诏,那个夜晚,那两个为了她而做出惊天抉择的仆人,都成了她心中永恒的秘密。
她时常会一个人,坐在寿康宫的廊下,看着紫禁城的日落。那巨大的、辉煌的日轮,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血色,一如多年前,她曾经看过的无数个黄昏。
她会想起很多人。想起那个给了她最初的爱与最深的伤的男人,胤禛。想起那个在桐花台为她吹笛,最终死在她怀里的男人,允礼。想起眉庄,想起陵容,想起那个嚣张跋扈的华妃,和那个到死都不肯认输的皇后。
他们一个个,都化作了历史的尘埃。只有她,活到了最后,看到了这太平盛世。
她也会想起苏培盛和槿汐。想起他们,她的心中不再是愧疚和震撼,而是一种温暖的、平静的感激。
她终于明白,真正的胜利,不是将所有敌人踩在脚下,而是当繁华落尽,你回首往事时,心中仍有值得感念的人,和可以慰藉自己的温暖。
苏培盛的选择,没有改变她复仇的结果,却改变了她胜利的意义。
它让她在登上权力顶峰之后,没有被孤独和猜忌彻底吞噬。因为它让她知道,在这冰冷的宫墙之内,曾经有过那样极致的、不求回报的忠诚与守护。
这份认知,成了她后半生安宁的基石。
她不再是那个被仇恨驱动的复仇者甄嬛,而是真正成为了一个看透了权力与人性的太后。她用自己的智慧和手腕,辅佐、也制衡着弘历,确保了乾隆朝前期的政治清明与国力昌盛。她与弘历之间那份基于共同秘密的信任,成了维系帝国稳定的最强韧的纽带。
紫禁城的日落,依旧壮丽而无情。
但对于这位看了一辈子日落的老人来说,她的心中,早已没有了悲凉。
那串东珠朝珠,在她去世后,被乾隆皇帝下令,作为最珍贵的遗物,与她一同下葬。没有人知道,那颗最大的主珠里,曾经藏着一个足以颠覆王朝的秘密。
它静静地躺在黑暗的地宫里,守护着它的主人,也守护着那段被时间永远湮没的,关于忠诚、抉择与成全的传奇。
正史如高山,巍峨耸立,记录着帝王将相的功过伟业。而野史,则如山涧溪流,蜿蜒曲折,于幽微处映照出人性的斑驳与温度。
在紫禁城那座权力的巅峰孤岛上,决定历史走向的,或许不只是一道道冠冕堂皇的圣旨,更有可能是某个深夜里,一个无名小卒在忠诚与道义间做出的艰难抉择。
历史的真相,往往并非单一的因果,而是无数被隐藏的动机、被埋没的牺牲与被遗忘的深情共同交织而成的复杂画卷。所谓“时势造英雄”,其实,更是无数凡人的血肉与抉择,共同铺就了英雄脚下的道路。
来源:聊点电视剧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