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翊坤宫的砖墙,冰冷,坚硬。年世兰的额头撞上去时,发出一种沉闷而绝望的碎裂声,像一只被猛然捏碎的精美瓷器。鲜血混着脑浆,沿着她曾经不可一世的容颜缓缓流下,那双总是盛满凌厉与娇媚的凤眼,此刻只剩下空洞的死寂。
甄嬛站在几步开外,心中那股大仇得报的快意,竟被这惨烈的一幕冲得七零八落。她深吸一口气,终究是多年的宿敌,人死灯灭,她想为她寻一张白绫覆面,全她最后一点体面。
可她的手刚要伸出,一只枯瘦如柴、冰凉刺骨的手,却从斜刺里伸出,死死按住了她的手腕。
是端妃。
“别碰她!”端妃的声音嘶哑如破锣,眼中是前所未见的惊悸与决绝,“别碰她的发髻!”
长街寂寂,冷风如刀。
铅灰色的宫墙将紫禁城分割成无数个荣辱分明的格子,而此刻,甄嬛正走向最阴冷、最绝望的那一格——冷宫。
她手中捧着一个乌木托盘,上面静静躺着三样东西:一瓶鹤顶红,一条三尺白绫,一杯御赐的毒酒。这是皇帝给年世兰最后的“体面”。苏培盛传旨的时候,声音里没有半分起伏,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莞嫔娘娘,您慢着些,这地方秽气,仔细脚下。”引路的小太监谄媚地提着灯笼,光晕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晃动,照出斑驳的苔藓和不知名的污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与绝望混合的酸臭味,与翊坤宫那常年不散的、霸道的欢宜香气味,形成了人间与地狱般的反差。
甄嬛没有说话,只是将身上的斗篷裹得更紧了些。风帽的阴影下,她的脸色比天上的残月还要清冷。她今日来,并非奉了皇命监刑,而是她自己要来。她要亲眼看着这个压在自己头上、害死自己第一个孩子的女人,是如何走向末路的。这既是复仇,也是一种……确认。确认这深宫的法则,确认自己的选择。
冷宫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殿内没有点灯,只有一扇破了窗纸的格子窗,漏进几缕惨白的月光,勉强勾勒出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影。
那人影听见动静,缓缓抬起头。
即便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囚衣,头发凌乱,脸上沾着污垢,可那张脸,依然是年世兰。那份刻在骨子里的高傲,并未被阶下囚的身份磨灭分毫。她看着甄嬛,嘴角竟扯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怎么?是你来送本宫最后一程?”她的声音嘶哑,却依旧带着往日的锋利,“是来看本宫的笑话,还是来显耀你如今的得宠?甄嬛,你这点心思,本宫看得明明白白。”
甄嬛将托盘放在一张满是灰尘的破旧方桌上,托盘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她没有理会年世兰的嘲讽,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奉皇上旨意,赐年妃……自尽。”
她刻意加重了“年妃”二字,那个“华”字,已经被皇帝亲手从她的封号里剥离了。
年世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但她很快又挺直了脊背,仿佛一株即便将死也要保持姿态的牡丹。
“皇上……当真如此绝情?”她喃喃自语,像是在问甄嬛,又像是在问自己。随即,她又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癫狂,“不可能!本宫的哥哥战功赫赫,为大清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皇上还需要我年家,他不会杀我,他舍不得杀我!”
她扶着墙,挣扎着站起来,一步步走向甄歪,目光如炬:“是你!是你这个贱人在皇上面前进谗言!是你和那些嫉妒本宫的贱妇们联起手来构陷我哥哥!皇上只是一时被你们蒙蔽了!”
甄嬛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到死都还活在“皇上宠爱我”、“我娘家是皇上倚仗”的幻梦中的女人。她忽然觉得有些可悲。
“年妃,”甄嬛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年羹尧拥兵自重,结党营私,早已是朝堂上人人皆知的祸患。皇上留他到今日,不过是念在旧情,更是为了寻一个万全之策。如今,你哥哥的党羽已被尽数剪除,他本人也已赐死。你以为,你还有什么价值?”
“你胡说!”年世兰尖叫起来,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我哥哥不会败!皇上不会这么对我!”
甄嬛的目光落在年世兰那依旧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即便身处冷宫,她依然固执地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发髻上那支硕大的金镶八宝引枕凤钗,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幽微的光。那是她当年入王府时,皇帝亲手为她戴上的。
“是吗?”甄嬛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决定,要亲手击碎这个女人最后的、也是最可笑的幻想。
“你当真以为,皇上宠爱你?”
“你当真以为,皇上宠爱你?”
这句话如同一根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年世兰的心脏。她猛地怔住,死死盯着甄嬛,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
“本宫不信!皇上待本宫的情意,六宫皆知!他独独赐了本宫欢宜香,满宫里只有本宫的翊坤宫能用!那是他亲手调制的,里面有几百种名贵香料,是独一无二的恩宠!你这个贱人,懂什么!”
她嘶吼着,像是在说服甄嬛,更像是在拼命说服自己。欢宜香,是她恃宠而骄的最大资本,是她坚信皇帝爱她的最后一道防线。
甄嬛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那点残存的怜悯也消失殆尽。她缓缓踱步,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字字诛心。
“独一无二的恩宠?年妃,你可知为何你专宠多年,却始终没有身孕?”
年世兰的脸色瞬间煞白。这是她一生最大的痛楚,也是她在皇后面前永远抬不起头的根源。她曾为此遍寻名医,求神拜佛,却始终一无所获。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身子不争气,或是被宫中别的嫔妃暗害。
“是……是皇后!是她害我!”年世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尖声叫道,“是她嫉妒我,给我下了药!”
“皇后?”甄嬛轻轻地笑了,笑声在空寂的冷宫里显得格外诡异,“皇后或许想过,但她没那个机会。因为有一个人,比她下手更早,也更狠。”
她走到那扇破窗前,月光照在她半边脸上,显得有些不真实。她回过头,目光怜悯地看着年世兰。
“年妃,你宫里那日日夜夜焚着的欢宜香,那所谓的‘独一无二的恩宠’,里面,掺了大量的麝香。”
“麝香”二字一出,年世兰如遭雷击,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是武将之女,对麝香这种东西并不陌生。她知道,此物活血化瘀,但女子若长期接触,便会难以有孕,甚至终身不孕。
“不……不可能……”她的嘴唇哆嗦着,牙齿咯咯作响,“皇上……皇上怎么会……”
“怎么不会?”甄嬛步步紧逼,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你哥哥年羹尧手握重兵,功高震主,皇上对他早已忌惮。若你再生下皇子,外有强臣,内有贵妃,这前朝后宫连成一体,你让皇上如何能睡得安稳?”
“所以,他一边给你无上的荣宠,让你成为他制衡后宫的棋子,让你年家对他感恩戴德,死心塌地;一边,又用这温柔的‘恩宠’,亲手断了你为他生儿育女的可能。这,就是你深爱着的男人,这,就是帝王之术!”
甄嬛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将年世兰那用爱与荣耀编织的华美外袍,一片片割裂,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真相。
年世兰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眼圆睁,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绝望。
她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
皇帝亲手为她点燃欢宜香时,那温柔的眼神;在她小产后抱着她,轻声安慰“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时,那疼惜的语气;在她抱怨身子总是不适时,他命太医精心调理,却绝口不提换香……
原来,那些她视若珍宝的甜蜜回忆,全都是假的。
那些温柔,那些疼惜,那些独一无二的恩宠,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一个包裹着蜜糖的、让她断子绝孙的恶毒算计。
她的爱,她的痴,她的骄傲,她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上。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年世兰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回荡在死寂的冷宫上空,久久不散。
她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混着脸上的污垢,划出两道清晰的泪痕。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她喃喃自语,神情癫狂,“我斗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到头来,我才是那个最可笑的傻子!”
她笑得前仰后合,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笑出来。
甄嬛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对一个将死之人,真相,就是最锋利的刀。
年世兰的笑声渐渐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沉默。她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地面上的一滩污水,那污水里倒映着她狼狈不堪的影子。
她的一生,像一出极其绚烂又极其讽刺的戏。
她想起初入王府时,她还是那个明媚张扬的年家二小姐。彼时的四阿哥胤禛,眉宇间虽有深沉,待她却是不同的。他会陪她骑马,会欣赏她的骄纵,会握着她的手说:“世兰,你的性子像一团火,真好。”
是了,他喜欢她的性子,因为这团火,能为他所用。年家的势力,是他在“九子夺嫡”的残酷斗争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登基之后,他封她为贵妃,赐“华”字为号,荣宠六宫。他由着她骄横,由着她跋扈,甚至在她冲撞皇后时也只是不痛不痒地训斥几句。所有人都说,华妃娘娘是皇上心尖上的人。
她也曾深信不疑。
当她怀上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时,她欣喜若狂。她以为,这是她与他爱情的结晶,是她后半生最稳固的依靠。可那孩子,终究是没保住。她一直以为是有人暗害,将满腔恨意都倾泻在了端妃身上,灌了她一碗红花。
如今想来,那孩子,或许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皇帝需要年羹尧在前朝为他卖命,却绝不希望年家的血脉,在后宫里扎根。或许,就连那一次的流产,也并非意外……
这个念头一出,年世兰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她想起了皇帝在她流产后,抱着她痛哭的模样。他说:“世兰,是朕不好,是朕没有保护好你和孩子。”那时的他,眼中的悲痛那么真切,真切到让她相信,他比她更痛。
可现在,那份真切的悲痛,在她眼中变成了一场登峰造极的表演。一个帝王,若想骗一个深爱他的女人,实在是太容易了。他只需要几滴眼泪,几句情话,就能让她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皇上……你好狠的心……”年世兰的声音轻得像一阵烟,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她所有的爱,都变成了恨。但这份恨,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恨皇帝吗?他是天子,她连恨的资格都没有。恨甄嬛吗?甄嬛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真正要她命的,是那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她恨自己。恨自己愚蠢,恨自己天真,恨自己错信了帝王的爱情。
甄嬛看着年世兰脸上那万念俱灰的神情,心中竟没有半分复仇的快感,反而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她想起了自己。
想起了初入宫时,皇帝在御花园中冒充果郡王与她相识,那份浪漫与巧合,曾让她以为自己遇到了知心人。
想起了他为她亲手画的姣梨妆,为她举办的盛大生辰宴,那份“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承诺,曾让她沉醉其中。
可他也会因为她误穿了纯元皇后的故衣而勃然大怒,将她禁足,毫不留情。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或许也只是一个影子,一个承载了皇帝对另一个人思念的容器。
今日的年世兰,会不会就是明日的自己?
这个想法让甄嬛不寒而栗。她与年世兰,看似是生死仇敌,但在帝王眼中,或许并无不同。她们都只是棋子,有用时,千般宠爱;无用时,弃如敝履。
“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甄嬛在心中默念着这八个字,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她。她赢了年世兰,但她真的赢了吗?在这座巨大的、名为“紫禁城”的牢笼里,或许根本就没有赢家。
她收敛心神,再次看向年世兰,声音恢复了冰冷:“年妃,该上路了。你是选毒酒,还是白绫?”
年世兰缓缓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忽然重新燃起了一点光,那是一种决绝而惨烈的光。
“毒酒?白绫?”她凄然一笑,“不,我不选。甄嬛,你以为你赢了?你告诉我这些,不就是想看我痛苦,看我卑微地死去吗?”
她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和发髻。
“我年世兰,生于将门,一生要强。我不能选择怎么活,但我能选择怎么死。”
她的目光越过甄嬛,望向了冷宫外那片漆黑的夜空,仿佛要看穿这宫墙,看到那个端坐在养心殿龙椅上的男人。
“皇上,你算计了我一辈子,骗了我一辈子……”
“臣妾,最后再谢你一次‘恩典’吧!”
年世兰的声音,在寂静的冷宫中回荡,带着一种泣血的悲鸣。
她没有再看甄嬛一眼,仿佛这个让她恨了半生的对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已经无足轻重。她所有的爱与恨,都聚焦在了那个看不见却无处不在的男人身上。
她用手轻轻抚摸着鬓边那支金镶八宝引枕凤钗,指尖的触感冰凉,一如她此刻的心。这支凤钗,是当年她还是侧福晋时,胤禛亲手为她戴上的。他当时说:“世兰,你就像这凤凰,合该高高在上,睥睨众生。”
这句话,她记了一辈子,也信了一辈子。
她曾戴着这支凤钗,在王府里艳压群芳。她曾戴着这支凤钗,登上贵妃的宝座,享受着六宫艳羡的目光。她以为这是爱情的见证,是荣耀的象征。
现在她知道了,这或许只是枷锁的另一部分。
“凤凰……”她低声呢喃,嘴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凤凰泣血,浴火无生……”
甄嬛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警铃大作。她预感到年世兰要做什么,厉声喝道:“年世兰!皇上赐你自尽,是给你留的最后体面!你不要自误!”
她示意旁边的小太监上前,准备强行灌酒或是用白绫。
可年世兰的动作比他们更快。
她猛地转过身,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光亮,像一颗流星,在坠落前燃烧尽最后的光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殿内那根冰冷坚硬的廊柱,狠狠地撞了过去!
那动作是如此决绝,如此迅猛,不带半分犹豫。
她要用最惨烈、最不体面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她要用自己的血,来控诉那个男人的无情。她不要什么“体面”,她要让他永远记住,他逼死了一个曾经真心爱他的女人,逼得她尸骨不全!
“砰!”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甄嬛和小太监们都惊呆了,眼睁睁地看着年世兰的身体像一个破败的布偶,从廊柱上软软地滑落,倒在地上。
鲜血,像一条红色的毒蛇,从她的额角蜿蜒而出,迅速在地上汇成一滩。她那张曾经美艳不可方物的脸,此刻血肉模糊,不忍卒睹。那双总是带着三分凌厉、七分娇媚的凤眼,此刻大睁着,里面却空空如也,再也没有了任何神采。
她头上的发髻,因剧烈的撞击而散开了大半。那支陪伴了她一生的金镶八宝引枕凤钗,也歪到了一边,钗头的凤凰,正好浸在了血泊里,仿佛真的在泣血。
整个冷宫,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吹过破窗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这个刚烈的女子奏响最后的哀歌。
小太监吓得腿都软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抖如筛糠。“死……死了……撞墙死了……”
甄嬛也僵在了原地。
她设想过无数种年世兰的死法,或挣扎,或咒骂,或平静。却唯独没有想到,她会选择这样一种玉石俱焚的方式。
这一撞,撞碎了她的生命,也撞碎了甄嬛心中那份复仇的快意。
看着地上那具渐渐冰冷的尸体,甄嬛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有解脱,有震惊,有悲凉,甚至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这份刚烈的敬意。
无论年世兰生前做过多少恶,至少在死亡面前,她保留了最后的、属于“年世兰”的尊严。她没有死于皇帝的恩赐,而是死于自己的选择。
甄嬛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恩怨都吐出去。
人死,债消。
她挥了挥手,示意那个吓傻了的小太监去取一张白布来。
“给她盖上吧。”甄嬛的声音有些沙哑,“好歹是追随皇上多年的妃子,让她走得体面些。”
这既是说给太监听,也是说给自己听。为年世兰保留最后的体面,或许也是为自己在这深宫之中,保留最后一点人性。
小太监连滚爬爬地跑了出去,殿内只剩下甄嬛和年世兰的尸体。
甄嬛缓步上前,蹲下身子。
近距离地看着这张曾经熟悉又憎恶的脸,如今变得血肉模糊,甄嬛的心中五味杂陈。她想起了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想起了被陷害的父亲,想起了流放宁古塔的家人……这一切的苦难,都拜这个女人所赐。
可她也想起了在王府时,年世兰骑在马上,一身红衣,英姿飒爽的模样。想起了她对着皇帝时,那毫不掩饰的、飞扬的爱意。
这个女人,可恨,也可悲。
甄嬛伸出手,想将她那散乱的头发拢一拢,将那支歪斜的凤钗扶正。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举动,无关恩怨,只是一种对逝者的基本尊重。她想,就让这支她最珍视的凤钗,陪她走完这最后一程吧。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支泣血的凤钗时,一只手突然从黑暗中伸出,如铁钳一般,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枯瘦,冰凉,指甲微微泛着青紫色,带着一股常年不见天日的阴冷。
甄嬛心中一惊,猛地回头。
昏暗的月光下,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出现在她面前。那张脸上,病气缠身,眉宇间尽是挥之不去的愁苦,正是常年称病、久居咸福宫的端妃——齐月宾。
她不知何时来的,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像一个幽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绝望的深渊里。
“端妃娘娘?”甄嬛愕然。她怎么会在这里?
端妃没有回答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年世兰的尸体,那双总是黯淡无神的眼睛里,此刻却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恨,有痛,有解脱,还有一丝……深深的恐惧。
“别碰她!”端妃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力量。
她的手抓得极紧,力道大得让甄嬛的手腕生疼。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甄嬛蹙眉,试图挣脱,“年妃已经去了,我想为她整理仪容,全她最后一点体面。”
“体面?”端妃凄然一笑,笑声比哭声更让人心寒,“她这一生,哪里还有什么体面可言?甄嬛,你可怜她?你可知,你我,满宫的女人,在她面前,都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甄嬛心中一凛,端妃的话,与她刚才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不是可怜她。”甄嬛冷静下来,“我只是觉得,人死为大。”
“人死为大?”端妃的目光猛地转向甄嬛,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看穿,“那你可知,她若就这么被抬出去,她才是真的死不瞑目!而你我,也终将步她的后尘!”
甄嬛被她这番话说得心惊肉跳:“娘娘此话何意?”
端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年世兰那血污的发髻,眼神变得无比幽深,仿佛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她凑到甄嬛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鬼魅般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别碰她的发髻!”
“别碰她发髻!” 端妃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那里面……藏着皇上算计了她一辈子的狠!比欢宜香,比你我的仇,都狠上千倍万倍!”
甄嬛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几乎凝固。
端妃的话,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
比欢宜香更狠?比她与年世兰之间你死我活的仇恨,更狠上千倍万倍?
那该是怎样一种恶毒的算计?
甄嬛僵在原地,被端妃死死抓住的手腕,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一片冰凉的麻木。她看着地上年世兰的尸体,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支浸在血泊里的金镶八宝引枕凤钗上。
这支凤钗,是年世兰的标志。无论多么落魄,她都固执地戴着它,仿佛那是她所有荣耀和爱情的最后堡垒。
可现在,端妃却告诉她,这个堡垒里,藏着最致命的武器。
“娘娘……此话怎讲?”甄嬛的声音干涩,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端妃没有立刻回答。她警惕地看了一眼殿外,确定那小太监还未回来,才缓缓松开甄嬛的手。她的动作依旧虚弱,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扶我起来。”她低声说。
甄嬛回过神,连忙将她扶起。端妃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病弱,还是因激动。
她走到年世兰的尸体旁,没有丝毫犹豫,俯下身去。那双常年端着药碗、连拿一本书都费劲的手,此刻却异常稳定。她小心翼翼地避开血污,用两根枯瘦的手指,从年世兰那已经散乱的发髻中,取出了那支硕大的凤钗。
凤钗离了发髻,钗身上沾染的鲜血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端妃将凤钗托在掌心,那沉重的分量,几乎让她托不住。她喘息着,对甄嬛招了招手。
“你来看。”
甄嬛凑了过去,不明所以。这支凤钗她见过无数次,华美异常,凤凰的眼睛是两颗极小的红宝石,口中衔着一串珍珠流苏,通体由赤金打造,镶嵌着各色宝石,工艺繁复,巧夺天工。除了华贵,她看不出任何端倪。
端妃见她一脸茫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用指甲,在那凤凰尾羽最末端一根不起眼的羽毛上,轻轻一拨。
只听“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凤凰的身体,竟然从中间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端妃再用指甲沿着缝隙一撬,凤凰那华美的背部,竟像一个小盖子一样,被掀开了。
一个精巧无比的暗格,出现在甄嬛眼前。
甄嬛倒吸一口凉气。她从未想过,这支看似一体的凤钗,内部竟然是中空的,还藏着如此隐秘的机关!
她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小小的暗格。里面会是什么?毒药?密信?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端妃颤抖着手,从暗格里,拈出了一件东西。
那东西很小,大约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呈深褐色,被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蜂蜡包裹着,形状不甚规整。它既不像药丸,也不像香料,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丑陋。
若非亲眼所见,谁也无法相信,年世兰珍爱了一生的凤钗里,竟然藏着这么一个古怪的东西。
“这是……”甄嬛的声音都在发颤。
端妃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东西凑到鼻端,轻轻嗅了一下。随即,她的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复杂的神情,似是憎恶,又似是悲哀。
她抬起头,迎上甄嬛惊疑不定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就是皇上赐给年世兰的,真正的‘欢宜香’。”
“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从她入王府的第一天起,就日日夜夜、贴身佩戴的,断子绝孙香。”
“断子绝孙香!”
这五个字,像五把淬毒的尖刀,狠狠扎进甄嬛的心里。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
她猛地看向端妃手中的那枚蜡丸,又看了看地上年世兰的尸体,一个恐怖到极致的真相,在她脑海中疯狂地拼凑成形。
“你的意思是……这东西……”
“是麝香。”端妃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而且是品相最纯、药性最烈的‘当门子’。寻常麝香,需得大量使用,日积月累,方能致女子不孕。而这一小块,是取自成年雄麝香囊中最核心的部分,其效力,是寻常麝香的百倍。”
甄嬛的呼吸都停滞了。她对药理虽非精通,但也知道麝香的厉害。如此烈性的麝香,若是常年贴身……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它被蜡封着,气味如何能散发出来?”甄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出了疑点。
端妃凄然一笑,眼神中带着对帝王心术的无尽嘲讽。
“这便是此物最阴毒的地方。这层蜡,并非普通蜂蜡,而是混入了一种名为‘透骨草’的汁液。它在常温下能封住绝大部分气味,让人无法察觉。可一旦遇到体温,尤其是头部,人体阳气最盛之处,它就会极其缓慢地、一丝一丝地,将麝香的药性挥发出来。”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这支凤钗,是年世兰入王府时,皇上亲赐的。从那一天起,她几乎日日佩戴。这十几年来,这枚麝香丸就藏在凤钗里,借着她的体温,无时无刻不在侵蚀她的身体。药性缓慢,无色无味,潜移默化,就算是最高明的太医,也只会诊断出她宫寒体虚,气血不调,绝不会想到,病根竟是在她最珍爱的头饰上。”
甄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她四肢百骸都变得冰冷。
她终于明白了。
欢宜香,是摆在明面上的阳谋。它不仅断了年世兰的生育之望,更是昭告六宫,让所有人都将年世兰的不孕归咎于这霸道的恩宠。它是一个巨大的烟幕弹,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年世兰自己,也包括甄嬛。
而这支凤钗,才是真正阴狠毒辣的杀招。
它是一道只针对年世兰一个人的、从她青春年少时就设下的、长达十几年的绝育符咒。
皇帝一边用欢宜香安抚她,让她以为自己只是“难以有孕”,却不知,他早已用这支代表着“爱意”的凤钗,彻底毁了她做母亲的可能。
这是何等深沉的算计!何等冷酷的心肠!
他给了她最盛大的宠爱,也给了她最恶毒的诅咒。他让她戴着毁灭自己的凶器,却以为是无上的荣耀。他看着她在求子路上挣扎痛苦,甚至可能在她为此落泪时,还在温言软语地安慰她。
这已经不是帝王心术了,这是魔鬼的手段!
“我明白了……”甄嬛喃喃自语,“当年她小产……或许根本不是意外。她的身体早已被这麝香侵蚀得千疮百孔,根本固不住胎。即便没有那碗所谓的‘安胎药’,那个孩子也注定保不住……”
端妃点了点头,眼中流下两行清泪。
“是啊。我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恨了她这么多年,也怕了她这么多年。直到后来我才想明白,那一碗所谓的‘安胎药’,不过是皇上顺水推舟,借我的手,名正言顺地拿掉那个本就不该存在的孩子,同时,也让我和她彻底反目,两败俱伤。”
她看着甄嬛,眼神悲悯:“他甚至,连那碗药里究竟是什么,都懒得去查。因为他根本不在乎。他只在乎结果。”
甄嬛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她看着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第一次,对这个女人产生了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同情。
年世兰这一生,都活在一场精心编织的弥天大谎里。她为之骄傲的,是算计;她为之痴狂的,是骗局;她为之生死的,是虚情。她就像一个被线操控的木偶,在舞台上表演着绚烂夺目的独角戏,却不知,台下的看客,从始至终,只有那个提线的、冷眼旁观的男人。
而她最后的这一撞,或许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挣脱了丝线的,属于自己的谢幕。
冷宫里的死寂,被端妃压抑的咳嗽声打破。她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甄嬛连忙扶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许久,端妃才平复下来,脸色比纸还要白。
“娘娘,您……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甄嬛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这个秘密埋藏了十几年,天衣无缝,连年世兰本人都至死不知,久病深居的端妃,又是如何洞悉的?
端妃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着,眼中浮现出悠远而痛苦的回忆。
“当年,我被她灌下那碗红花,从此缠绵病榻,生不如死。起初,我恨她入骨,日夜诅咒她不得好死。可时间久了,病痛磨人,我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开始想,为什么?为什么皇上明明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却只是将她降为嫔,禁足了事?为什么他那么轻易就相信了她?后来我明白了,皇上不是相信她,而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我和她彻底决裂,并且让我失去生育能力的理由。”
“我开始怀疑,年世兰的‘不孕’,并非那么简单。我虽久病,但在宫中也还有几个忠心可用之人。我让他们暗中调查,查了整整十年。”
十年。
甄嬛心中巨震。她无法想象,这十年里,端妃是如何在病痛的折磨和绝望的等待中,支撑着自己,去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真相。
“我查了所有给年世兰请过脉的太医记录,查了翊坤宫所有的赏赐,查了她身边所有的人……一无所获。直到三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知当年为皇家打造首饰的‘内务府广储司六库’中,有一位姓张的老工匠,因年老体衰,被放出宫养老了。”
“我使人辗转找到他,他已经病入膏肓。我的人假托是宫中旧人,想为自家小姐打造一支一模一样的凤钗,向他请教。那老工匠许是人之将死,话也多了起来。他说,这支‘金镶八宝引枕凤钗’,是他一生最得意的作品,也是最奇特的作品。”
端妃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说,当年还是雍亲王的皇上,亲自将图纸和一块‘奇特的香料’交给他,命他务必将香料藏于钗身之内,且机关要做到神鬼不觉。皇上告诉他,那是他寻来的、能让人心神安宁的‘佛藏香’,是他给最心爱女子的定情信物,不欲为外人知。”
“老工匠深信不疑,穷尽心血,做成了这支凤钗。他到死都以为,自己是成就了一段帝王佳话。他甚至还得意地向我的人炫耀,说那机关除非是他本人,或是知道确切位置,否则任谁也发现不了。”
甄嬛听得遍体生寒。
一个天真的工匠,一个深情的谎言,一个恶毒的诅咒。环环相扣,天衣无缝。
“我一听到‘香料’二字,便起了疑。我让人详详细细地问了那香料的性状、颜色、气味……虽然老工匠说不出所以然,但他形容的‘深褐色、蜡封、遇热微有异香’,再结合年世兰的症状,我便猜到了十之八九——那是麝香。”
端妃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年世兰死定了。不是死于你我之手,而是死于她自己的爱情。而我,只需要等。等你,或者等另一个足够聪明的女人,来揭开欢宜香的秘密,将她逼入绝境。然后,由我来揭开这最后一个,也是最残忍的真相。”
甄嬛终于明白了端妃的全部计划。
她不是心血来潮出现在这里,而是蓄谋已久。她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等年世兰死在自己面前,然后,她要找一个“见证者”。
而自己,就是她选中的那个见证者。
“为什么是我?”甄嬛涩声问道。
端妃抬起眼,深深地看着她:“因为你够聪明,也够狠。最重要的是,你如今正得圣宠,皇帝也需要你来制衡皇后。他暂时,不会动你。而这个秘密,由你来知晓,才最有分量。”
“这秘密,是送给你的礼物,也是一道催命符。它能让你看清枕边人的真面目,让你从此步步为营,不敢再错信半分帝王恩爱。同时,你也要替我,替年世兰,替这宫里所有被他算计的女人,好好地活下去,看着他,盯着他!”
端妃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绝望的火焰。她已经油尽灯枯,无力再战。她将自己用十年光阴换来的、最锋利的武器,交到了甄嬛手上。
她要甄嬛,做她的眼睛,做她的刀。
甄嬛手脚冰凉地站在那里,手中仿佛还残留着那枚蜡丸的触感,黏腻而罪恶。
端妃的话,像一把重锤,彻底击碎了她心中对皇帝最后的一丝幻想。
礼物?催命符?
这哪里是什么礼物,这分明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看到的便是最丑陋、最血腥的人心。
她想起皇帝在病中,握着她的手,声声唤着“嬛嬛”。
她想起他为她逆着祖宗规矩,将她从甘露寺接回宫,给了她天底下最尊贵的姓氏和无上的荣耀。
她想起他抱着他们的孩子,眉宇间那难得一见的、属于一个父亲的温柔。
那些画面,曾是她在这深宫中赖以生存的慰藉,是她相信自己与众不同的凭证。
可现在,这些画面之上,都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年世兰的尸体,就躺在她的脚下,无声地诉说着帝王爱情的虚伪与残酷。
皇帝对年世兰,何尝没有过“真心”?那份真心,是真的。但那份算计,也是真的。当真心与江山社稷、与帝王权术相冲突时,真心,便一文不值。
他可以一边爱着一个女人,一边亲手为她戴上绝育的枷锁。
今天,他可以为了制衡年羹尧而算计年世兰。那么明天,他会不会为了制衡前朝某个大臣,而来算计自己的父亲甄远道?后天,他会不会因为忌惮某个皇子,而来算计自己的胧月和弘历?
唇亡齿寒。
这四个字,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而沉重地烙在甄嬛的心上。
她和年世兰,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到头来才发现,她们不过是同一个棋盘上,两枚不同颜色的棋子。她们的输赢,她们的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全在那个执棋人的喜怒之间。
今天,年世兰这枚棋子被废了。那么,自己这枚棋子,又能在这棋盘上,停留多久呢?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攫住了她的灵魂。这恐惧,远比年世兰的骄横、皇后的阴险,更让她不寒而栗。因为她的敌人,不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种无形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她看着端妃,终于明白了她的用意。
端妃不是要她去复仇,也不是要她去揭发。她只是要她“知道”。
知道,意味着警醒。
知道,意味着不再沉溺于虚假的恩宠。
知道,意味着她往后的每一步,都必须为了生存而算计,为了保护自己和孩子,不惜一切代价。
“我明白了。”甄嬛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她看向端妃,眼中没有了震惊,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清醒的决然。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曾经那个还对爱情抱有幻想的甄嬛,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钮祜禄·甄嬛。一个为了活下去,可以比所有人都更狠的女人。
她蹲下身,从端妃手中接过那枚小小的蜡丸。
她的动作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她没有看那蜡丸,而是看向年世兰那张已经开始僵硬的脸。
“年妃,你安心地去吧。”她在心中默念,“你用你的死,给我上了最重要的一课。你的仇,我或许报不了。但你的路,我绝不会再走。”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与端妃在空中交汇。两个同样被帝王伤害过的女人,在这一刻,达成了一种无声的、悲壮的共识。
她们都清楚,这秘密一旦被第三个人知道,她们,以及她们所有在乎的人,都将万劫不复。
“小太监快回来了。”甄嬛冷静地开口,“我们必须处理掉它。”
端妃点了点头,虚弱地指了指殿角那个破旧的铜火盆。那里,还有一些未燃尽的纸钱灰烬。
甄嬛走到火盆边,划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她清冷的面容。
她将那枚承载了帝王一生算计的蜡丸,轻轻地、轻轻地,投入了火中。
蜡丸遇火,迅速融化,发出一阵“滋滋”的轻响。
一股极其浓郁、带着些许腥膻的异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那味道霸道而诡异,只是闻了一口,就让甄嬛觉得一阵心浮气躁,腹中隐隐作痛。
这,就是麝香的真面目。
这,就是年世兰日日夜夜枕边相伴的“恩宠”。
火焰舔舐着那块深褐色的香料,很快,它就在烈火中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冷宫污浊的空气里。
仿佛一场长达十几年的恶毒诅咒,终于在此刻,画上了句点。
甄嬛和端妃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盆业火,直到最后一丝异香也散尽。火光映在她们的脸上,明灭不定,像是两个来自地狱的判官,刚刚审判了一桩惊天的罪恶。
做完这一切,甄嬛站起身,走到年世兰的尸体旁。
她再次蹲下,这一次,她的动作无比轻柔。她从端妃手中,接过了那支金镶八宝引枕凤钗。用自己的衣袖,一点一点,将钗身上沾染的血迹,仔细地擦拭干净。
擦干净后,她将凤钗的暗格机关,重新合上。
“咔哒”一声,与刚才打开时一样轻微。凤凰又恢复了那华美而无懈可击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幻觉。
甄嬛看着这支凤钗,心中感慨万千。
这支凤钗,是凶器,也是见证者。它见证了一个女人从天真到绝望的一生,也见证了帝王那深不可测的无情。
现在,它里面的罪恶已经灰飞烟灭。它又变回了一支单纯的、华美的凤钗。
甄嬛抬起手,用一种近乎庄重的姿态,将这支凤钗,重新插回了年世兰那已经冰冷僵硬的发髻中,将它扶正,摆在了最端庄的位置。
“走吧。”甄嬛对端妃说,“让她戴着它,有尊严地走。”
让这支凤钗,陪着它的主人,一起被埋入黄土。让这个秘密,永远地,烂在她们三个人的心里。
端妃点了点头,由甄嬛搀扶着,两人互相支撑着,走出了这间弥漫着死亡与绝望的宫殿。
门口,那个取白布的小太监正哆哆嗦嗦地等在那里。看到端妃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随即低下头,不敢多问。
“把年妃……好生收殓了。就说,她是……自感罪孽深重,无颜面圣,自行了断的。”甄嬛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威严,“皇上问起来,你们知道该怎么说。”
“是,是……奴才明白。”小太监连声应道。
甄嬛不再多言,搀扶着端妃,一步步走在回宫的长街上。
夜色深沉,宫墙的影子被拉得又长又诡异,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兽。
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快到咸福宫门口,端妃才停下脚步,她反手握住甄嬛的手,那只手依旧冰凉,却多了一丝温度。
“甄嬛,”她看着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从今往后,你要万事小心。不只是皇后,更是……皇上。”
甄嬛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省得。”
“今日之事,你知,我知。”
“天知,地知。”甄嬛接口道。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送走端妃,甄嬛独自一人走回永寿宫。
宫灯明亮,殿内温暖如春。槿汐和浣碧迎了上来,为她解下斗篷,奉上热茶。
可甄嬛却觉得,自己仿佛还在那座阴冷的、散发着血腥与霉味的冷宫里。那股寒意,已经侵入了她的骨髓,再也无法驱散。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天上那轮残缺的月亮。
她想起年世兰临死前那凄厉的笑声,想起她撞向廊柱时那决绝的眼神,想起那枚在火中燃烧的麝香丸……
今夜之前,她以为自己最大的敌人是华妃,是皇后,是这后宫里所有与她争宠的女人。
今夜之后,她才真正看清,她,以及这宫里所有的女人,都只有一个敌人。
那就是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
她的复仇,并未结束。恰恰相反,它才刚刚开始。只不过,这一次,她要斗的,是天。
甄嬛缓缓关上窗,将满天寒气,都隔绝在外。
窗户关上的那一刻,她脸上的所有迷茫、恐惧和悲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深渊般,沉静而冷酷的坚定。
紫禁城的红墙之内,从来没有纯粹的爱情,只有被权力浸透的算计。年世兰的悲剧,并非个案,而是封建皇权之下,女性命运的极致缩影。
她们是家族的棋子,是帝王平衡前朝后宫的工具,她们的身体、荣宠乃至生育,都不过是帝国权力棋盘上的筹码。
皇帝,作为这个制度的顶端,他首先是君主,其次才是丈夫。他对年世兰或许有过瞬间的真情,但在“爱”与“江山”的天平上,后者永远拥有无可撼动的重量。
那支藏着麝香的凤钗,便是帝王心术最冷酷的物证——它以爱的名义,行使着最彻底的控制与毁灭。
甄嬛在年世兰的尸体前所窥见的真相,是她个人命运的转折点,更是对整个权力体系的一次残酷解剖。她从一个为爱而战的女子,蜕变为一个为生存而谋的政客。
她的胜利,并非爱情的胜利,而是她终于学会了用权力的法则来武装自己。这浮屠业火,烧掉的是年世兰的悲剧,点燃的,却是甄嬛在权力之巅,更为孤独也更为清醒的未来。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碾碎了无数如花的生命,也铸就了那至高无上的、冰冷的龙椅。
来源:影视大哼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