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剧中的他查案时从容果敢、自信笃定,这可并非编剧虚构的“主角光环”,而是一个家族穿越七百年历史风云所积淀下的厚重底气。
“范阳卢凌风!”
“我乃范阳卢氏——卢凌风!”
追过电视剧《唐朝诡事录》的朋友,想必对这些标志性的自报家门相当熟悉。
对卢凌风而言,这一家族姓氏的分量,甚至远超他曾担任的“右金吾卫中郎将”“大理寺少卿”等显赫官职。
剧中的他查案时从容果敢、自信笃定,这可并非编剧虚构的“主角光环”,而是一个家族穿越七百年历史风云所积淀下的厚重底气。
从北魏到隋唐,从鲜卑铁骑到科举考场,范阳卢氏在每一次文化交融的大潮中,都稳立潮头。
今天,就让我们回溯时光,看看这个传奇世家如何在胡风汉韵的激荡与交融中,走出一条独特的生存发展之路。
▲电视剧《唐朝诡事录》剧照。(图片来源:豆瓣)
范阳卢氏,其族名源于家族兴起与扬名的郡望之地——范阳郡(今河北涿州、保定一带)。
家族肇起于东汉名儒卢植。今天人们知道卢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是刘备的老师。
但历史上,卢植最被人尊崇的是,他是配享孔庙的大儒之一。自卢植以降,家族以儒学传家,培养出一批博学硕儒,对北方数百年的学术文化发展贡献卓著。
▲卢植画像。(资料图)
公元431年,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下诏,广召天下儒俊,决心将汉族精英纳入北魏的统治体系,以政治整合推动民族融合。征召名单上位列首位的,正是“范阳卢玄”。
卢玄作为汉族儒俊代表“首应旌命”,率先打破胡汉隔阂。此举不仅意味着汉族精英对鲜卑统治合法性的认同,也是北方各民族走向“共治”的开端。
真正的融合高潮,在孝文帝时代全面到来。孝文帝推行一系列彻底的汉化改革,其中最具象征意义的一步,即是大规模与汉族高门联姻。
孝文帝下诏为六位弟弟聘娶汉族士族女为正妻。在这份具有政治联姻意味的名单上,范阳卢氏赫然在列:孝文帝之弟颍川王元雍聘娶的,就是卢玄族弟卢神宝之女。
而真正将这种联姻推向顶峰的,是卢玄的三位曾孙们缔造的“一门三驸马”的传奇:
卢道裕,娶了献文帝的女儿乐浪长公主,拜驸马都尉;
卢道虔(卢道裕的弟弟),娶了孝文帝的女儿济南长公主,公主去世后,又续娶了宗室元氏(拓跋氏)女;
卢元聿,娶了孝文帝的女儿义阳长公主,拜驸马都尉。
与此同时,整个北魏一朝,卢氏家族共有九位女子嫁入皇室。这种双向、密集的联姻,在当时没有任何一个家族能与之比肩。
▲ 卢氏子弟与北魏皇室婚礼。(AI制图)
纵观这段历史,范阳卢氏于胡汉政权间穿行往复,以文化传承浸润并影响政权肌理,又以跨越族群的血缘联结筑牢共生之基,终成魏晋南北朝民族融合大潮中,兼具士族担当与时代智慧的典范。
当北魏分裂为东魏(北齐)和西魏(北周)后,天下重陷纷争。范阳卢氏的联姻策略,也随之展现出精妙的转向。
彼时,新崛起的北齐皇族高氏虽掌大权,但因出自边镇、文化声望不足,亟需通过与卢、崔、郑等旧族联姻来抬高身价。史载,任城王高湝与河南王高孝瑜均娶了卢氏之女。
▲位于山西朔州的北齐水泉梁墓,甬道西壁门吏及骑兵仪仗壁画。(图片来源:澎湃网)
与此同时,一些凭借军功迅速崛起的胡族将领,也纷纷渴望获得卢氏这样百年高门士族的社会认可:
权倾一时的契胡将领尔朱兆,将女儿嫁给了卢景璋;鲜卑重臣房谟,成功为儿子求娶到卢氏女子;北齐权臣、西域胡裔和士开,亦曾为其弟和士休向卢氏求婚。
在这纷乱时代,卢氏家族的文化基因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他们清醒地认识到:政治地位或随王朝更迭而起伏,唯有深厚的家学传承与文化声望,才是家族屹立不倒的根基。
北齐时期,卢氏家族中诞生的天才——卢思道,便以过人的才华验证了这一点。他幼承家学,文风早茂。北齐文宣帝高洋驾崩之时,朝廷命文士们各作十首挽歌,择优在葬礼上使用。
当时的大文豪魏收、阳休之等人,最多也不过被选中一两首,而年轻的卢思道竟一人独中八首!从此,“八米卢郎”的雅号不胫而走,他也一跃成为北朝后期文坛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
▲ 才华横溢的卢思道。(AI制图)
卢思道长于七言,他的诗对仗工整、用典精妙、文气贯通,已展现出初唐七言诗的风采。而他的自省与时政批判名篇《劳生论》,更被钱钟书先生赞为“北朝文压卷之作”。
正是范阳卢氏这份融于血脉的文化自觉与卓越的创造力,使其家族得以在王朝兴替和乱世激流中屹立不倒,不仅守护了文明的星火,更以其自身成就为时代的文化图谱增添了独特而深刻的一笔。
隋唐一统,科举制兴,依赖门第与姻亲维系的旧政治秩序逐渐瓦解。在此浪潮中,范阳卢氏亦完成了一场深刻的转型——从依靠婚亲和政治庇护的世家大族,转变为凭借深厚文化资本立足的新型精英。
唐初,太宗李世民不满山东士族自矜门第、耻与皇室联姻的旧习,下令重修《氏族志》,明确“止取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级”。
▲唐太宗立像。(图片来源:书格网)
新谱将皇族列为一等,崔、卢等传统高门士族被降为三等。对此,卢氏子弟的应策清晰而有效:既然门第优势被官方削弱,那就用绝对的文化实力来证明自己。
他们积极投身科举,凭才学进取。有唐一代,范阳卢氏有八人官至宰相,其中多为进士出身。他们不再是靠祖辈荣耀荫封的贵族,而是通过科举考试脱颖而出的士大夫。
开元初年的宰相卢怀慎,便是这一新士大夫风范的代表。他与名相姚崇同朝辅政,自知行政才干不及姚崇,便甘居副手,遇事常言“请问姚公”,被讥为“伴食宰相”。
然而,卢怀慎清俭廉洁,家无余财。他的“不争”与清廉,既保障了姚崇改革的顺利推行,也赢得了朝野敬重,展现了不恃门第、以德才立身的崭新形象。
▲ 姚崇(左)与卢怀慎(右)。(AI制图)
在文学艺术领域,卢氏家族的成就更为耀眼——
“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其《长安古意》以宏阔笔触描绘了国际化大都市长安的盛景。诗中“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之句,至今仍被传诵。
中唐诗人卢纶,虽仕途坎坷,但其边塞诗雄浑豪迈,如“野幕敞琼筵,羌戎贺劳旋。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画面感极强,充满盛唐余韵。
此外,还有隐居少室山、以《七碗茶歌》名世的诗人卢仝等杰出人物。
▲ 《七碗茶歌》。(底图来源:故宫博物院)
群星闪耀的卢氏子弟,将作品与成就汇入大唐包罗万象的壮美长卷,以另一种形式延续并光大了家族声望。
安史之乱后,世家大族普遍衰落,而卢氏的文化韧性再次显现。他们离开两京、散居四方,通过开设私学、整理典籍、参与地方文化建设,将家族文脉转化为更广泛的文化辐射力。
五代以降,门阀士族制度终告瓦解。然而,“范阳卢氏”并未随之湮没,而是完成了其最后的升华——从一个实体家族,演化为一个鲜明的文化符号与精神象征。
欧阳修在《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详录其世系,正是将其视为理解中古社会的一把钥匙。
此后,大江南北,乃至朝鲜半岛,诸多卢姓家族都乐于将郡望追溯至“范阳”。
至此,我们便不难读懂《唐朝诡事录》中,卢凌风那句“我乃范阳卢氏”背后的分量了。
“范阳卢氏”四字,已然超越地理与血缘,凝练为一种关于诗书传家、胡汉共融、乱世守文、文化自信的精神标识。
来源:道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