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曹贵人为何会被皇帝毒杀她并非太聪明而是看透了皇上的猜忌

西瓜影视 内地剧 2025-12-25 03:05 2

摘要:甄嬛传:曹贵人为何会被皇帝毒杀?她并非太聪明,而是看透了皇上的猜忌,选择了一种最快的结束

甄嬛传:曹贵人为何会被皇帝毒杀?她并非太聪明,而是看透了皇上的猜忌,选择了一种最快的结束

景仁七年,秋。毒杀三品襄嫔曹氏的旨意,是皇帝亲下的。旨意传到翊坤宫偏殿时,曹氏正在灯下为温宜公主缝制冬衣。她接旨时未曾抬头,只将最后一针仔细收了尾,才缓缓起身。她没有哭闹,没有辩白,甚至没有一丝惊恐。她只是静静地望着端来毒酒的太监,那双素来流转着机锋与算计的眼眸,此刻澄澈如洗,竟透出一丝诡异的解脱。她甚至对御座的方向,遥遥屈膝,唇角勾起一抹无人能解的笑意。那笑意里,没有怨毒,没有不甘,唯有一片死寂的了然。仿佛这场死亡,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赐予,而是她等待已久的一场归宿。

01

华妃年氏一族倾颓,翊坤宫的正殿一夜之间门可罗雀,唯有风穿过空旷的庭院,卷起几片枯叶,呜咽作响。

曹琴默,如今的襄嫔,独坐于偏殿窗下。窗外那棵曾经枝繁叶茂的合欢树,如今也只剩下光秃秃的丫杈,刺向灰败的天空。

“娘娘,皇上赏了您一对东珠耳坠,还有上用特供的云锦十匹。”小宫女含翠眉飞色舞地捧着托盘进来,声音里满是扬眉吐气的快意,“总管太监说了,这是皇上嘉您揭发年氏一党有功。”

曹琴默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托盘上。那东珠圆润饱满,光华内敛,是顶尖的货色。云锦在烛光下流淌着暗金色的光泽,一望便知其贵重。这是恩赏,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珠面,却没有将其拿起。她的手保养得宜,指甲染着浅淡的凤仙花汁,只是指尖微不可察地泛着白。

“知道了,收起来吧。”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缕即将散去的烟。

“娘娘,您不戴上试试?”含翠有些不解,“这可是天大的体面,宫里头多少人眼红呢!”

“体面?”曹琴默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近乎于无的嘲讽。她挥了挥手,示意含翠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

她扳倒了华妃,那个曾经压在她头顶,让她夜夜在噩梦中惊醒的女人。她以为自己会感到快慰,会感到轻松。然而,没有。当华妃在冷宫中自戕的消息传来时,她心中涌起的,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一股更深沉的寒意。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懂。

她是一把刀,一把皇帝用来对付年氏的刀。如今,年氏这块坚冰已被击碎,她这把刀,也到了该被审视锋芒的时候了。

皇帝需要她的“功”,来向天下彰显他清理朝纲的决心与公正。所以他赏她,封她,将她高高捧起。可一个能轻易背叛旧主的人,谁又能保证她不会有朝一日,将刀锋转向新君?

这便是帝王心术。他用恩宠将她架在火上,让她成为后宫所有女人眼中钉,肉中刺。那些曾经依附华妃的人恨她入骨,那些中立观望的人鄙夷她的为人,而那些与华妃为敌的人,也只会将她当做一枚暂且有用的棋子,随时可以舍弃。

她看似风光,实则已是四面楚歌。

晚膳时分,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苏培盛亲至。他带来了皇帝的口谕,邀襄嫔晚间去养心殿叙话。

含翠激动得脸颊通红,手忙脚乱地为曹琴默挑选衣物首饰。

“娘娘,这是个好兆头!皇上定是还记着您的好!”

曹琴默却只是平静地坐在妆台前,任由宫女为她梳妆。铜镜中的女人,面色有些苍白,眼下的青影即使用再厚的妆粉也难以完全遮盖。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这真的是那个在刀尖上行走了数年,步步为营的曹琴默吗?

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偏殿的忙碌都停滞了。

“把那对东珠耳坠拿来。”

含翠一愣,旋即大喜,连忙将那对耳坠捧了过来。

曹琴默亲手将耳坠戴上。冰凉的珠子触碰到耳垂,激起一阵轻微的战栗。她望着镜中珠光摇曳的自己,眼神却愈发幽深。

她知道,今夜养心殿的“叙话”,不会是温情脉脉的闲谈。那将是另一场无声的较量,一场决定她还能在这深宫里,挣扎多久的较量。

夜色渐浓,她扶着含翠的手,一步步踏出翊坤宫。宫道两旁,灯笼的光晕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影影绰绰,如同无数窥伺的眼睛。风更冷了,吹在脸上,像刀子在割。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指尖在袖中,悄然握紧。

02

养心殿内,暖香如春。明黄色的烛光将皇帝的侧脸勾勒出一道深邃的轮廓。他正在批阅奏折,听到太监通传“襄嫔娘娘到”时,并未抬头,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曹琴默敛衽行礼,每一个动作都无可挑剔。

“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赐座。”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依旧没有看她,手中的朱笔在奏折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殿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苏培盛悄无声息地奉上茶,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将殿门轻轻合上。

曹琴默端坐于锦杌之上,背脊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她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清晰。

许久,皇帝终于放下了朱笔,揉了揉眉心。他抬起眼,目光如炬,直直地射向曹琴默。

“年氏一族盘根错节,虽首恶已除,但余孽尚存。你在翊坤宫多年,对她的党羽,应该比朕更清楚。”

来了。

曹琴默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恭顺柔婉的神情。“回皇上,臣妾愚钝。昔日只知奉承华妃娘娘,以求自保,于朝堂之事,实在是一无所知。”

这是最稳妥的回答。撇清自己,示之以弱。

皇帝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是么?朕倒觉得,你不仅不愚钝,还很聪明。”他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不紧不慢,“你既能看透年氏的跋扈,审时度势,弃暗投明,想必也能看出,哪些人是真心悔过,哪些人是阳奉阴违。”

这话语,像是夸赞,却字字带着钩子。

曹琴默的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她知道,皇帝这是在逼她。逼她继续做那把刀,去清除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余孽”。可一旦她点了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无论真假,她都将彻底沦为皇帝手中无情的刽子手,再无半分转圜的余地。今日她能指认他人,明日,别人也能攀诬于她。

她垂下眼帘,声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皇上明鉴。臣妾一介妇人,所见所闻皆在后宫方寸之地。华妃娘娘……年妃性情乖张,臣妾等人侍奉在她身边,如履薄冰,只求能护得温宜周全,实在不敢,也无力去窥探其他。”

她巧妙地将“华妃”改口为“年妃”,提醒皇帝,那个人首先是年羹尧的妹妹,其次才是他的妃子。她的罪,源于家族。而自己,只是一个被牵连的、爱女心切的母亲。

皇帝静静地看着她,眸色深沉,看不出在想什么。

半晌,他忽然笑了。那笑声不高,却让殿内的空气瞬间又冷了几分。

“爱女心切……说得好。”他放下茶盏,站起身,踱步到曹琴默面前。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迎面而来,带着龙涎香的独特气息。曹琴默下意识地将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皇帝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

“温宜是个好孩子,聪慧可爱。”皇帝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听似温和,却让她通体生寒,“朕已经想好了,等她再大一些,就将她记在端妃名下,由端妃亲自教养。端妃性子沉稳,又无所出,定会视她如己出。”

曹琴默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将温宜记在端妃名下?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夺走她的女儿!

温宜是她的命,是她在这深宫中唯一的指望和软肋。皇帝用温宜的未来,来敲打她,来逼迫她。

“皇上……”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温宜还小,她离不开臣妾……”

“哦?”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纯粹的、冰冷的审视,“朕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一个聪明的额娘,应当知道,什么才是对女儿最好的安排。”

他口中的“最好的安排”,究竟是指让温宜有一个家世清白、地位稳固的养母,还是指让她远离自己这个“背主求荣”的生母?

答案不言而喻。

曹琴默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所有的巧言令色,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皇帝根本不在乎她知道什么,也不在乎她说什么。他只是在告诉她,她的女儿在他手上。她的顺从,关乎她女儿的前程。她的任何一点“小聪明”,都可能毁了她女儿的一生。

这才是真正的“局”。她以为自己跳出了华妃的火坑,却不知自己早已落入了皇帝亲手布下的天罗地网。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干又涩。她只能看着皇帝转身走回龙案后,重新拿起朱笔,仿佛刚才那番话,不过是随口一提的家常。

“你先退下吧。”皇帝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朕说的话,你好好想想。”

曹琴默僵硬地站起身,行礼,然后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退出养心殿。

殿外的冷风扑面而来,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因为她的心,已经冻成了一块冰。

03

回到翊坤宫偏殿,含翠见她面色不对,关切地迎上来:“娘娘,您怎么了?皇上……是不是训斥您了?”

曹琴默没有回答,她径直走到内室,来到温宜公主的床前。

小小的女孩儿睡得正香,粉嫩的脸蛋上还带着甜甜的笑意,不知在做什么美梦。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曹琴默伸出手,想要抚摸女儿的脸颊,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她怕自己冰冷的手,会惊扰了女儿的梦。

皇帝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插在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他甚至不屑于用威逼,只用最温和的语气,陈述一个“为了你好”的事实,就足以将她所有的防备与挣扎击溃。

她开始彻夜难眠。

白日里,她依旧是那个谨小慎微的襄嫔,对上恭敬,对下平和。只是人清减得厉害,眼窝深陷下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皇帝没有再召见过她,却时常派人来探望温宜,赏赐各种小孩子的玩意儿。每一次赏赐,都像是一次无声的提醒,提醒着她,她的女儿,随时可能不再属于她。

宫中的风向也变得愈发诡异。

皇后在景仁宫召见各宫嫔妃时,有意无意地提起:“温宜公主真是越发伶俐了,前儿个见了本宫,还知道问安呢。这孩子,合该有个福厚的母亲好好教养。”

众人纷纷附和。那些眼神,或同情,或轻蔑,或幸灾乐祸,尽数落在曹琴默身上。她坐在那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成了一个活生生的靶子,一个“德不配位”的范本。所有人都等着看她何时会倒下,等着看她的女儿被送到别处。

一日午后,她抱着温宜在院子里晒太阳,恰逢敬妃路过。

敬妃向来与世无争,对她也并无恶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敬妃娘娘安好。”曹琴默起身行礼。

敬妃的目光落在温宜身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公主真是玉雪可爱。”

“谢娘娘夸赞。”

两人一时无话。敬妃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襄嫔,凡事……看开些吧。在这宫里,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保全。”

说完,敬妃便转身离去了。

曹琴默怔在原地,怀里的温宜还在呀呀学语,抓着她的衣襟玩耍。

放手也是一种保全。

保全谁?保全温宜。用自己的“放手”,来换女儿一世安稳。

敬妃是宫里的老人,看得比谁都通透。她的话,无疑是点明了曹琴默唯一的出路。

皇帝要的,不是一个活着的、聪明的、会算计的曹琴默。他要的,是一个彻底“无害化”的曹琴默。而对一个曾经“不忠”的聪明人来说,什么样的状态才是最无害的?

只有死。

一个死去的母亲,不会成为女儿未来的污点。一个死去的、被皇帝“赐死”的母亲,反而能让皇帝对她的女儿,多生出几分愧疚与怜惜。这份愧疚与怜惜,远比她这个生母的苦苦支撑,更能护佑温宜周全。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藤蔓般疯狂地在心底滋长。

她开始回想自己的一生。出身不高,凭借着几分姿色与心计,在后宫的夹缝中求生。她依附华妃,出谋划策,手上沾染了多少阴私?她背叛华妃,献上投名状,又落得怎样一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她以为自己聪明,能在这棋局中搏得一席之地。到头来才发现,她连做棋子的资格,都快要失去了。皇帝,这位真正的棋手,已经准备将她这枚“废子”清出棋盘。

与其被动地被清除,不如……自己走下棋盘。

夜深人静时,她会拿出针线,为温宜缝制衣物。一针,一线,密密麻麻,缝进去的是她无尽的母爱,也是她最后的诀别。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宫里的人。端妃,敬妃,甚至是刚刚得宠的莞贵人……谁,才是温宜最好的归宿?

端妃久病,性情沉静,对华妃恨之入骨,收养自己的女儿,既能抚慰她没有子嗣的遗憾,也是对华旗下旧人的一种胜利姿态。皇帝将温宜交给她,顺理成章。

她的心里,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计划。一个用自己的性命,为女儿铺就未来的计划。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时机。一个让皇帝对她动杀心,并且动得“合情合理”的时机。

04

时机很快就来了。

入冬后,皇帝偶感风寒,迁居至西暖阁静养。后宫众人循例前往问安,但除了皇后与几位高位嫔妃,余者大多只能在殿外行礼,不得入内。

曹琴默也在其中。

她站在廊下,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她看到莞贵人甄嬛从殿内走出,眉宇间带着一丝侍疾的疲惫,却难掩眼中的柔情与恩宠。

皇帝对甄嬛的信任与日俱增。这一点,整个后宫都看在眼里。

曹琴默的心里,那个疯狂的计划,终于找到了最后一块拼图。

她需要一个引子,一个能彻底激怒皇帝,让他对自己最后一丝利用价值都弃之不顾的引子。这个引子,必须足够分量,足够触及帝王的逆鳞。

而帝王最大的逆鳞,从来不是朝堂,而是他枕边人的心。

数日后,皇帝病愈,在御花园设下小宴,算是驱散病中的晦气。席间,众嫔妃环绕,丝竹悦耳,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皇帝兴致颇高,与莞贵人言笑晏晏,甚至亲手为她剥了一个橘子。

曹琴默端着酒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她站起身,走到筵席中央,敛衽一拜。

“臣妾有话,想对皇上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皇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问道:“襄嫔有何事?”

“臣妾斗胆,”曹琴默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臣妾想说,莞贵人,实非常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甄嬛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了镇定。皇后则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眼角眉梢却带上了一丝看好戏的兴味。

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圣明,难道没有发现,莞贵人不仅容貌与故去的纯元皇后有几分相似,其才情、其心性,更是宛若一人么?”曹琴默抬起头,直视着皇帝,眼中没有丝毫畏惧,“臣妾听闻,莞贵人初入宫时,便以一曲《杏花天影》惊艳众人,那可是纯元皇后生前最爱的曲子。莞贵人擅诗词,通音律,甚至连莞这个封号,都与纯元皇后的小字‘菀菀’如此相近。天下,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她的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剖开了皇帝心中最隐秘、最不愿被人触碰的角落。

“菀菀类卿”,是帝王私密的情感寄托,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如今,却被曹琴默当着众人的面,血淋淋地揭开。

这不再是争风吃醋,这是在诛心。

她是在告诉所有人,皇帝对甄嬛的宠爱,不过是寻找一个替身。她是在撕毁甄嬛受宠的根基,也是在挑战皇帝作为天子的尊严。

“放肆!”皇帝勃然大怒,猛地将手中的酒杯掷于地上,碎裂的瓷片四溅。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吓得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

唯有曹琴默,依旧笔直地站着。

“臣妾知道,此言大不敬。但臣妾身为君妃,眼看皇上沉溺于幻影,恐为奸人所惑,不得不冒死进谏!”她字字铿锵,仿佛一个孤忠的臣子。

皇帝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地盯着曹琴"默,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甄嬛跪在地上,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她终于明白,曹琴默这是要置她于死地,更是要将自己逼上绝路。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皇帝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充满了暴戾之气,“你嫉妒莞贵人得宠,便在此妖言惑众,搬弄是非!你以为扳倒了年氏,你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臣妾不敢。”曹琴默缓缓跪下,额头触地,“臣妾所言,句句属实。皇上若是不信,可彻查莞贵人身边之人,看她是否早已知晓纯元皇后之事,刻意模仿,以邀圣宠!”

她这是在下最后一步棋。

她知道皇帝不会去查。因为一旦去查,无论结果如何,都意味着他承认了自己被一个臣妻的影子所迷惑。这是帝王绝不能容忍的耻辱。

所以,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堵住那个揭开真相的嘴。

永远地堵上。

皇帝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甄嬛,又落在从容赴死般的曹琴默身上,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可怕的冰冷所取代。

“好,好一个忠心耿耿的襄嫔。”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来人,襄嫔言行无状,惊扰圣驾,着即刻送回翊坤宫,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半步!”

这是禁足,也是死亡的预告。

曹琴默叩首谢恩,被人搀扶着站起来。在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她的目光,与甄嬛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甄嬛的眼中是震惊、是不解,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而曹琴默的眼中,却是一片平静。

她甚至,对甄嬛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带着歉意的苦笑。

对不住了,莞贵人。要让你受些惊吓了。但是,只有把你推到风口浪尖,皇帝才会下定决心,除掉我这个“疯子”。也只有你的智慧与心性,将来才有可能在庇护温宜的同时,看懂我今日的苦心。

她走了,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05

翊坤宫偏殿的门,被一把大锁从外面锁上了。

禁足的日子,寂静得可怕。含翠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终日以泪洗面。曹琴默却异常的平静。

她不再关心外面的风言风语,也不再打听皇帝的动向。她只是每日抱着温宜,给她讲故事,教她认字,仿佛要把一辈子的母爱,都在这短短几日内倾注给她。

温宜还太小,不懂得愁滋味。她只知道额娘最近一直陪着她,很开心。她会用胖乎乎的小手去摸曹琴默消瘦的脸颊,奶声奶气地问:“额娘,你怎么不笑了?”

曹琴默便会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轻声说:“额娘没有不笑,额娘看着温宜,就想笑。”

可那笑意,却从未抵达过眼底。

她知道,皇帝的耐心是有限的。她当众揭开了他最大的难堪,他绝不会容她活得太久。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或许是在考虑如何处置才最“名正言顺”,或许,是在为温宜的将来做安排。

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用自己的死,去逼迫皇帝,为女儿的未来做一个明确的、不可反悔的安排。

这天晚上,她哄睡了温宜,独自坐在灯下,拿出了一张素纸。她没有写遗书,也没有写辩白。她只是研了墨,用最工整的簪花小楷,默写了一首李商隐的诗。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写完,她将纸笺凑到烛火上。火苗舔舐着纸张的边缘,很快将其吞噬,化为一缕青烟,最终只留下一撮黑色的灰烬。

一切,都该结束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回到了还未入宫的少女时代。那时的她,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庶女,坐在闺房的窗前,看着天上的飞鸟,幻想着有一天能挣脱这方小小的天地。

后来,她进了宫,以为挣脱了旧的牢笼,却不知只是进入了一个更大、更华丽的牢笼。她用尽了所有的心机与智慧,去攀爬,去争斗,却从未真正得到过片刻的安宁。

梦的最后,她看到温宜长大了,亭亭玉立,眉眼间有她的影子,却比她多了几分安然与尊贵。她站在远处,微笑着看着女儿,然后转身,向着一片白茫茫的光走去。

她是在那片光中醒来的。

不是晨光,而是太监手中灯笼的光。

门锁被打开,发出“咔哒”一声刺耳的轻响。苏培盛带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进来,面无表情。

其中一个小太监手里,端着一个黑漆托盘,托盘上,是一只白玉酒壶,和一只白玉酒杯。

含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像筛糠。

曹琴默却异常镇定。她从床上坐起,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声音平稳地问:“是皇上的旨意?”

苏培盛垂下眼,不敢看她。“襄嫔娘娘……皇上口谕,念您揭发年氏有功,赐您……全尸。”

“有劳公公了。”曹琴默淡淡地说,仿佛只是在说一句“天气不错”。

她下了床,没有去看那杯毒酒,而是先走到温宜的床边,深深地看了女儿最后一眼。然后,她俯下身,在女儿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

这个吻,冰凉如雪。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过身,走向苏培盛。

她的步伐很稳,没有一丝一毫的踉跄。她走到托盘前,目光没有在酒杯上停留,而是越过它,看向了养心殿的方向。

那夜空漆黑如墨,看不到一颗星子。

她知道,皇帝此刻或许也在看着这个方向。他在等,等她这颗眼中钉、肉中刺,彻底消失。

然而,她并不恨他。到了这一刻,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已烟消云散。她只是觉得,这盘棋,她虽然输了性命,却没有输掉全部。

她用自己的死,赢了女儿的生。

这笔交易,不亏。

她缓缓地端起那杯酒,酒液在白玉杯中微微晃动,清冽如水。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得到含翠压抑的哭声和烛火燃烧的哔剥声。苏培盛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见过太多赴死之人,有喊冤的,有咒骂的,却从未见过如此平静的。

曹琴默将酒杯凑到唇边,动作优雅得仿佛在品尝什么琼浆玉液。然而,就在酒液即将入口的那一刻,她却停住了。她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着苏培盛,唇边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诡异的笑意。

“苏公公,”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请你回禀皇上,就说,臣妾明白了。”

她没有说她明白了什么。但她接着问出了一句让苏培盛瞬间血液冻结的话。

“臣妾只想最后问一句,皇上……打算将温宜,托付给谁?”

06

苏培盛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跟在皇帝身边数十年,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但此刻,他那张惯于隐藏情绪的脸上,却无法抑制地流露出一丝骇然。

他骇然的,不是曹琴默的问题本身,而是她问出这个问题时的神态。那不是一个将死之人对女儿未来的担忧与哀求,而是一个棋手,在落定最后一子后,对棋局结果的平静确认。

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自己的死是必然,知道皇帝对她的杀心背后,夹杂着对温宜的安排。她甚至猜到了,皇帝之所以迟迟未动手,就是在权衡将温宜托付给谁。她今日的死,不是“赐死”,而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她用自己的命,和自己所知的那些可能会让皇帝难堪的秘密,换取女儿一生的安稳与尊荣。

苏培盛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第一次感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其心智之深沉,手段之决绝,竟让他这个见惯了风浪的老太监都感到一丝寒意。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垂首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敬畏:“皇上……属意端妃娘娘。”

听到“端妃”二字,曹琴默眼中最后的一丝牵挂也散去了。

是端妃,不是旁人。

端妃与华妃有血海深仇,她绝不会怠慢一个“仇人”用性命换来的孩子。端妃久居深宫,性情淡泊,膝下无子,定会将温宜视如己出,悉心教养。端妃的家世清白,地位稳固,足以庇佑温宜平安长大,甚至为她谋一门好亲事。

这是最好的结果,是她能为女儿谋划到的、最完美的归宿。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那笑容很淡,却如雪地里悄然绽放的一枝寒梅,带着一种凄美而决绝的壮丽。

“甚好。”她轻声说了两个字。

然后,在苏培盛复杂的目光中,她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犹豫。

酒液入喉,辛辣如火,迅速在五脏六腑间烧灼开来。剧痛随之而来,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撕扯她的内脏。

曹琴默的身体晃了晃,跌坐在地上。她用手死死地撑住地面,指甲因剧痛而深深陷入冰冷的地砖。她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

但她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她只是咬紧牙关,抬起头,目光固执地穿过门窗,望向内室温宜沉睡的方向。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殿内的烛火变成了一团团昏黄的光晕。耳边的哭声与惊呼声也渐渐远去,变得缥缈。

在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闺房中憧憬着未来的少女,看到了那个在宫墙内步步为营的嫔妃,看到了那个抱着女儿轻声哼唱的母亲。

一幕幕,一桩桩,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原来,她这一生,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安”字。自己得不到,便要拼尽全力,为女儿求来。

她唇角最后一次勾起,那抹笑意,凝固在了她逐渐失去生气的脸上。

窗外,风雪似乎更大了。

苏培盛沉默地站了许久,最终对着曹琴默的尸身,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无关身份,无关旨意。

只为一个母亲,最后的成全。

他转身,对身后吓傻了的小太监冷冷吩咐道:“收拾干净。对外宣称,襄嫔暴病而亡。”

然后,他步出这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偏殿,将身后的哭喊与凄凉,关在了门内。养心殿的那位主子,还在等着他的回话。而他知道,曹琴默最后那句话,以及她赴死时的那抹笑容,将会成为他心中一个永远无法言说的秘密。

07

襄嫔曹氏暴病身亡的消息,像一颗石子投入后宫这潭深水,激起了几圈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

宫里的人,大多心知肚明。“暴病”不过是个体面的说法。一个刚刚才因“言行无状”被禁足的嫔妃,紧接着就“暴病”了,任谁都能猜到背后的真相。

只是,无人敢言说。

翊坤宫偏殿很快被清理干净,仿佛从未有人居住过。温宜公主被抱到了端妃的延庆殿,据说小公主哭闹了许久,最后还是端妃抱着,唱了一夜的安眠曲,才渐渐安稳下来。

皇帝的旨意也随之下达:襄嫔曹氏,德行有亏,本应重惩。然念其揭发年氏有功,且育有温宜公主,追封为“襄”,丧仪按嫔位制,一切从简。温宜公主自幼体弱,交由端妃抚养,记于其名下,以固其福寿。

这道旨意,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它既肯定了曹氏的“功”,又申明了她的“过”,最后将一切都归结于为公主的“福寿”着想。天子的仁慈与威严,都体现得淋漓尽致。

碎玉轩内,甄嬛听着浣碧传来的消息,久久没有言语。

她手中正捻着一枝刚从瓶中取出的白梅,梅花的冷香清冽,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曹琴默在御花园的那番话,确实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不怕曹琴默的陷害,却怕皇帝因此生疑,毁了那份看似牢固的恩宠。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曹琴默竟会死得这样快,这样决绝。

她原以为,曹琴默是嫉妒攻心,狗急跳墙。

可如今想来,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将“利”字刻在骨子里,连背叛旧主都能做得面不改色的女人,会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而选择一条必死的路吗?

一个将女儿视作性命的母亲,会在赴死之前,不为女儿做任何安排吗?

不,这不合常理。

甄嬛的脑海中,浮现出曹琴默转身离去时,投向她的那个复杂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歉意,有决绝,还有一丝……托付?

她猛然间想通了什么。

曹琴默不是在攻击她,她是在利用她!

她利用“菀菀类卿”这个最能触动皇帝逆鳞的引子,来激怒皇帝,逼迫皇帝杀了自己。而她求死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的死,成为送女儿入主延庆殿的最后一块垫脚石。

一个死去的、有污点的生母,远比一个活着的、工于心计的生母,对温宜的未来更有利。

想通这一层,甄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头顶。

她一直以为曹琴默只是小聪明,擅长依附与算计。直到此刻,她才真正见识到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处。她算计人心,算计前路,甚至连自己的死亡,都算计得分毫不差。

她用自己的性命,布下了一个无人能解的阳谋。皇帝明知是局,却不得不顺着她的意愿走下去,因为这是平息那场“替身”风波,并且安抚朝野人心的最好方式。

“好一个曹琴默……”甄嬛低声喃喃,指尖用力,那枝白梅的枝干应声而断。

另一边,养心殿内。

皇帝批完了最后一本奏折,却毫无睡意。他独自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风雪交加的夜。

苏培盛悄无声息地为他披上一件大氅。

“温宜……在延庆殿,还习惯吗?”皇帝忽然开口问。

“回皇上,端妃娘娘悉心照料,公主已经安睡了。”苏培盛恭敬地回答。

皇帝“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苏培盛带回来的那句话——“臣妾明白了”。

她明白了什么?

她明白了他的猜忌,明白了他永不可能真正信任她。她明白了他会为了帝王的尊严,抹去任何一个胆敢揭开他伤疤的人。她甚至明白了他会出于愧疚,善待她的女儿。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掌控着所有人的生死。到头来,却被一颗他即将弃掉的棋子,反将了一军。

曹琴默用她的死,在他心里,留下了一根拔不掉的刺。

这根刺,不痛,却时时提醒着他,有一个女人,看透了他所有的心思,然后从容地、主动地,走进了他为她设下的死亡陷阱。

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

“传旨下去,”他忽然冷冷地开口,“翊坤宫偏殿,即刻封锁,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不想再看到那个地方,不想再记起那个女人临死前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在嘲笑着他这个九五之尊的,所谓“君临天下”。

08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

转眼间,已是两年过去。后宫的格局几经变幻,新人笑,旧人哭,唯一不变的,是那高高的宫墙,和墙内流转不息的寂寞。

温宜公主在端妃的教养下,出落得越发灵秀。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时时抱在怀里的婴孩,已经能说会道,甚至能背诵几首简单的唐诗。端妃对她倾尽了心血,教她读书识字,弹琴作画,其疼爱程度,宫中人尽皆知。

皇帝也时常去延庆殿看望温宜。他喜欢考校女儿的功课,看着她用稚嫩的童音回答问题时,他那张总是紧绷的脸上,会难得地露出一丝温情的笑意。

这日,他又来到延庆殿。温宜正跟着教习嬷嬷学写字。

看到皇帝进来,小公主立刻丢下笔,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扑进他怀里。

“皇阿玛!”

皇帝笑着将她抱起,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今日又学了什么?”

“学了写额娘的名字!”温宜献宝似的,拉着皇帝的手走到书案前,指着一张宣纸上的两个字。

那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墨迹深浅不一,但依稀能辨认出,是“端妃”二字。

皇帝点了点头,正要夸赞,温宜却又指着旁边另一张纸,小声说:“嬷嬷还教我写了……另一个额娘的名字。”

皇帝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那张纸上,同样是两个字,写得更加生疏,几乎难以辨认。

“这是什么字?”皇帝温和地问。

温宜仰起小脸,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念道:“曹、琴、默。”

皇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曹琴默”这三个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它像一个禁忌,被小心翼翼地尘封在所有人的记忆深处。

他没想到,会从自己女儿的口中,如此清晰地听到。

“谁教你写的?”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下去。

温宜被他突然变化的脸色吓了一跳,有些怯怯地低下头,小声说:“是……是端……端额娘。端额娘说,虽然她不在了,但也是生我的额娘,不能忘了。”

殿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端妃从内室走出,看到这一幕,连忙屈膝行礼:“皇上息怒。是臣妾的不是,臣妾只是觉得,孩子大了,总该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

皇帝没有看端妃,他的目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纸上,那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曹琴默。

那个女人的脸,毫无预兆地浮现在他眼前。她临死前那洞悉一切的笑容,她问出“温宜托付给谁”时的平静,她饮下毒酒时的决绝。

他一直以为,他赐死了她,抹去了她,这件事便过去了。

可她却像一根扎进肉里的刺,在两年后的今天,通过女儿稚嫩的笔迹,再一次,狠狠地刺痛了他。

她算到了。

她算到他会善待温宜,算到端妃会是一个仁慈的养母,甚至可能算到了,端妃会告诉温宜关于她的一切。

她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永远地活在了女儿的记忆里,活在了他这个皇帝无法回避的愧疚里。

他以为自己赢了,掌控了她的生死。

可她却用死亡,赢得了永恒。

“皇阿玛……”温宜感觉到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皇帝猛地回过神来。他看着女儿那双酷似曹琴默的、清澈又带着一丝不安的眼睛,心中百味杂陈。

他蹲下身,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这个拥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没事。”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你写的……很好。你的生母,她……她很爱你。”

说完这句话,他放开温宜,站起身,没有再看端妃一眼,转身大步走出了延庆殿。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竟显得有几分仓皇。

端妃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温宜,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走到书案前,拿起那张写着“曹琴默”的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收了起来。

她知道,从今往后,这个名字,将成为皇帝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09

自延庆殿那日之后,皇帝有好几日都未曾踏足后宫。他将自己埋在堆积如山的奏折里,似乎想用朝政的繁忙来驱散心中的烦闷。

然而,有些事情,越是想忘记,越是清晰。

他开始在批阅奏折的间隙,不自觉地走神。眼前会晃过曹琴默的脸,耳边会响起温宜念出那个名字的声音。

他开始审视自己。作为天子,他习惯了猜忌,习惯了权衡,习惯了将所有人视为棋子。他以为这是帝王必备的冷酷与理智。

可曹琴默的死,却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理智”产生了怀疑。

他杀过很多人。忤逆的臣子,犯错的妃嫔,背叛的奴才。那些人的死,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应当,是维护皇权必不可少的手段。

唯有曹琴默,她的死,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深处的虚弱与不自信。

他之所以急于除掉她,不仅仅是因为她揭开了“菀菀类卿”的秘密,让他当众难堪。更是因为,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被看穿的恐惧。

一个帝王,可以容忍臣子的愚笨,可以容忍妃嫔的争宠,却绝不能容忍一个能轻易洞悉他内心最深处秘密的人,活在他的身边。

这种被看透的感觉,让他感到了威胁。所以他必须除掉她,用最快、最彻底的方式。

而曹琴默,恰恰是看懂了这一点。

她不是因为太聪明而被杀,而是因为她看透了帝王的猜忌,知道这种猜忌无可救药,所以她放弃了挣扎,选择了一种最快、最决绝的方式,来结束自己必然走向毁灭的命运,并在此过程中,榨取了最后一点价值——女儿的未来。

想通了这一层,皇帝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种寒意,比冬日的冰雪更冷。

与此同时,甄嬛也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渐渐拼凑出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她注意到,皇帝去延庆殿的次数虽然依旧频繁,但每次离开时,神色都有些凝重。她也从敬妃口中得知,端妃开始教温宜读书,其中便包括让她知晓自己的生母。

甄嬛将这一切串联起来,终于完全明白了曹琴默那盘惊世骇俗的棋局。

这是一个女人,在绝境中,为自己的孩子,所能做出的最悲壮、也最智慧的牺牲。

一日,她与敬妃在御花园中散步,谈及此事。

敬妃感叹道:“说到底,曹氏还是太聪明了,锋芒毕露,不懂得藏拙,才落得如此下场。”

这是宫里所有人对这件事的“标准答案”。

甄嬛却摇了摇头,她看着满园的繁花,轻声说:“不,姐姐。她不是太聪明,而是看得太通透了。”

敬妃一怔:“此话怎讲?”

“一个真正聪明的人,会想方设法地活下去。而一个看得太通透的人,会明白,在某些时候,死,远比活着更有用。”甄嬛的目光悠远,“她不是不懂得藏拙,而是知道,在皇上那种多疑的性子面前,无论她如何藏拙,都终将被视为威胁。既然结局早已注定,何不自己来选择结束的方式,为最重要的人,铺好最后的路呢?”

敬妃听得心头一震,她看着甄嬛,眼中流露出惊异之色。她没想到,甄嬛竟能将此事看得如此之深。

“你的意思是……”

“曹氏的死,不是一桩简单的赐死,而是一场她与皇上之间,心照不宣的交易。”甄嬛的声音压得极低,“她用自己的命,和永远闭嘴的承诺,换来了皇上对温宜公主一生的庇佑。这盘棋,从她决定赴死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赢了。”

敬妃沉默了。她在这宫里生活了半辈子,自以为看透了许多事,但直到今日,听了甄嬛这番话,才发觉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曹琴默的死,给后宫所有女人都上了一课。

大部分人学到的是“伴君如伴虎,切莫恃才放旷”。

而只有甄嬛,学到了更深的一层:在这座金丝牢笼里,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身边的哪个妃嫔,而是御座上那个男人的,深不可测的帝王之心。

而要与这颗心博弈,有时候,需要的不是步步为营的“生”,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死”。

10

又是一个深秋。

翊坤宫偏殿的那棵合欢树,叶子早已落尽,只剩下遒劲的枝干,在萧瑟的秋风中沉默地矗立着。

那扇被封锁的殿门,门环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门上的封条也已在风吹日晒中褪色。

偶尔有新来的小宫女路过,会好奇地问起,这里曾经住着谁。年长些的宫人便会含糊其辞地告诉她们,是一位犯了错的娘娘,早就病死了。

曹琴默这个名字,连同她的故事,就这样被时间慢慢地掩埋。

然而,在某些人的心里,她从未离去。

皇帝时常会梦到她。梦里的她,不再是那个谨小慎微的襄嫔,也不是那个工于心计的曹贵人。她只是静静地站在远处,抱着年幼的温宜,对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想走近,却发现脚下如同灌了铅,一步也动弹不得。他想开口问她究竟想怎样,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每次,他都会从这种无力的窒息感中惊醒,然后对着空旷的宫殿,彻夜无眠。

端妃将温宜教养得很好。她告诉温宜,她的生母是一个非常非常爱她的女人,为了她,可以付出一切。她从不向温宜灌输仇恨,只教她懂得感恩。温宜在她的庇佑下,长成了一个善良、聪慧而又内心安定的公主。她记得自己有两个额娘,一个在身边,一个在天上。

甄嬛则在这座深宫里,走得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清醒。

曹琴默的死,像一盏警示灯,时时刻刻悬在她的心头。它提醒着她,君恩如流水,帝心似深渊。任何情感与信任,在皇权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学会了更好地伪装自己,学会了在展露才华的同时,恰到好处地示弱。她不再奢求皇帝的真心,只谋求自己的生存与家族的荣耀。

她偶尔会想起曹琴默。想起那个女人在绝境中,用自己的性命下出的那盘惊天动地的棋。她会感到一丝不寒而栗,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敬佩。

曹琴默用她的方式,诠释了一个母亲的极致。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甄嬛带着已经长成少女的温宜,在御花园里放风筝。

温宜的笑声清脆如银铃,在空旷的花园里回荡。

甄嬛看着她无忧无虑的脸庞,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感慨。

她想,如果曹琴默能看到这一幕,应该会感到欣慰吧。

她输了她的一生,却为女儿赢来了一个安稳平和的岁月。在这座吞噬了无数人青春与希望的紫禁城里,这或许,已经是一个母亲,所能取得的、最伟大的胜利。

风筝飞得很高,在湛蓝的天空中,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温宜仰着头,对甄嬛说:“莞娘娘,您说,天上的额娘,能看到我们吗?”

甄嬛收回思绪,微笑着抚摸着她的头,轻声说:“能。她一定在看着你,为你感到骄傲。”

是的,她一定在看。

看着她用死亡换来的这一切。

曹琴默的死,不是因为她太聪明,触怒了龙颜。而是因为她看得太通透,通透到勘破了帝王猜忌的本质,于是她放弃了所有虚妄的幻想,主动选择了一条最快、最有效、也是最惨烈的道路,来完成她作为一个母亲,最后的使命。

她不是被杀死的,她是选择了一种死亡,作为她人生棋局的,最后一步落子。

而这一子落下,满盘皆活。

只是活的,不是她自己。

来源:利玉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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