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抚摸着榻边那盆早已枯萎的水仙,忽然想起,这条用七个人的血与泪铺就的登天之路,起点,竟是那年杏花微雨里,一句天真烂漫的“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引言
登临太后之位的那夜,紫禁城的雪下得无声无息。
我抚摸着榻边那盆早已枯萎的水仙,忽然想起,这条用七个人的血与泪铺就的登天之路,起点,竟是那年杏花微雨里,一句天真烂漫的“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那时,我还以为自己求的是情爱,后来才明白,我求的,自始至终,都是活下去。
第一个倒下的,是流朱。
她的死,教会了我这宫里,命如草芥,忠诚的代价是血。
01
那年殿选,我才十七岁。
踏入紫禁城红墙的那一刻,心里并非没有半分期许。
父亲官居大理寺少卿,教我诗书,更教我风骨。
临行前,他只说了一句:“嬛嬛,保全自己,才能保全甄氏满门。”我那时懵懂,以为“保全”二字,不过是谨言慎行,与人为善。
一同入选的,还有自小一同长大的眉庄姐姐,沈眉庄,以及在家门口偶遇、受我接济才得以入宫的安陵容。
眉庄端庄大气,早早得了圣意,封了贵人。
而陵容家世微寒,怯生生的,总跟在我身后,唤我“甄姐姐”。
我以为,我们三人,能在这深宫里结成最牢固的阵线。
入宫后,我并未急于争宠。
夏日酷暑,我借口体弱不适,称病避开了侍寝。
碎玉轩偏安一隅,倒也清静。
眉庄常来看我,为我打点上下,陵容则日日过来陪伴,用她那副好嗓子为我唱曲解闷。
浣碧和流朱两个丫头,一个心气高些,一个活泼耿直,把小小的碎玉轩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甚至生出一种错觉,若能一直如此,做个闲散的常在,似乎也不坏。
可这宫里,哪有真正的清静。
华妃协理六宫,盛气凌人。
她宫里的曹贵人屡次派人来碎玉轩查探,名为探病,实为监视。
一日午后,我正在廊下读《会真记》,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流朱气冲冲地跑进来:“小主,又是曹贵人宫里的太监,非说我们这儿有避宠的汤药,要进来搜!”
我放下书,眉心微蹙。
这显然是华妃的试探。
若我强硬阻拦,便是坐实了“避宠”的罪名;若我任其搜查,这碎玉轩的脸面便荡然无存。
“姐姐别急。”陵容轻轻按住我的手,声音细弱却清晰,“我听闻宫里新分了些上好的杭菊,不如请公公们喝杯茶,去去暑气。这天热,人也容易上火。”
我看了她一眼,心中微动。
陵容心思细腻,这话看似软弱,实则以柔克刚。
我便依了她,让槿汐姑姑客客气气地将人请了进来,又上了最好的茶点。
那领头的太监黄规全本是来找茬的,被这么一通礼遇,反倒不好发作。
他皮笑肉不笑地喝了口茶,目光在殿内扫视,最后落在我手边的书上。
“哟,莞常在好雅兴,看的这是什么书?”
流朱抢着答道:“不过是些诗词罢了。”
黄规全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诗词?我瞧着倒像是些伤春悲秋的禁书。这宫里的女人,心思最要不得的就是一个‘野’字。莞常在,您可得仔细着。”
这话已经近乎羞辱。
我捏着书卷的指节微微泛白,面上却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公公说的是。只是这书并非禁书,乃是前朝郑光业的《会真记》,讲的是门当户对,终成眷属的佳话。若公公不信,大可取去交由皇后娘娘或华妃娘娘过目。”
我将书递过去,姿态坦然。
我知道,他不敢。
私搜嫔妃的书籍,传出去就是他一个奴才的罪过。
黄规全果然变了脸色,讪讪地摆手:“不敢,不敢,是奴才多嘴了。”他不敢再多留,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人一走,流朱便愤愤不平:“小主,您瞧他那副嘴脸!不过是华妃娘娘跟前的一条狗!”
我却笑不出来。
我看向陵容,轻声道:“今日多亏了你。”
陵容低下头,有些羞怯:“姐姐过奖了。我……我只是怕姐姐受委屈。”
正在此时,眉庄也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她一进门,便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可还好?我听说华妃的人过来了。”见我无事,她才松了口气,随即脸色一沉,“这华妃也太过分了!你不过是个常在,竟也值得她这般敲打!”
我摇了摇头,将案上新沏的菊花茶推到她面前:“树欲静而风不止。我越是避让,她恐怕越是觉得我有什么图谋。”
眉庄冷哼一声:“她自己心思龌龊,便以为人人都和她一样。你放心,我已经求了皇上,让他得了空来看看你。只要你得了宠,华夫便不敢再这么放肆。”
我心中一暖,却也泛起一丝苦涩。
终究,还是要走上那条路吗?
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杏花开得正好,漫天花雨,一个穿着明黄色衣袍的男子逆光而来,看不清面容,只听得他温声唤我:“嬛嬛。”
02
终究是躲不过的。
开春后,我以病愈为由,开始在御花园里走动。
那天,我独自在杏花林里荡秋千,随口念着“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风拂过花枝,簌簌落下,身后传来一个温醇的男声:“这般美好的春色,何来‘摧残’二字?”
我惊得回头,只见一个身着素色王爷服饰的男子立在不远处,眉眼含笑。
他自称果郡王,与我谈诗论画,言语间颇为投契。
我虽心生警惕,却也不由得被他的风雅所吸引。
此后几日,我们偶遇数次,我只当他是宫中哪个闲散宗亲,并未多想。
直到那晚,太液池边,他一身龙袍,揭示了身份。
原来,那所谓的“果郡王”,竟是当今圣上,玄凌。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民间偶遇的戏码,而我,也只能陪着他演下去。
那夜,他赐我汤泉宫沐浴,恩宠备至。
椒房之宠,一时无两。
圣眷来得又快又猛,我被封为莞贵人,碎玉轩门庭若市。
华妃的嫉恨几乎是写在脸上,但碍于皇上的新鲜劲儿,她一时也奈何我不得。
眉庄为我高兴,陵容却似乎有些变了。
她来看我的次数少了,偶尔来了,也只是坐在一旁,沉默地绣着她的香囊。
一次,我得了皇上赏赐的上好蜀锦,想着我们三人一人一身,便让槿汐给眉庄和陵容都送去。
眉庄欣然收下,陵容却托人送了回来,只说自己身份低微,用不起这样金贵的东西。
我亲自拿着锦缎去了她的住处。
延禧宫比碎玉轩还要偏僻,陈设也简陋许多。
陵容正在灯下做着针线,见我来了,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
“妹妹这是做什么?”我将锦缎放在桌上,语气温和,“姐姐送你的东西,怎么还退回来了?可是不喜欢这颜色?”
她停下手中的活计,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不是。只是……姐姐如今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什么好东西没有。我这样的家世,得了姐姐的赏,旁人只会说我攀附。我不想……不想让姐姐因为我被人非议。”
这话听着是为我着想,可那字里行间的疏离和自卑,却像一根细细的扎进我心里。
我拉起她的手,触手一片冰凉。
“陵容,我们是姐妹。在宫外如此,在宫里更应如此。旁人说什么,由她们说去。只要我们自己心是热的,就什么都不怕。”
她抬起头,眼圈泛红,似乎被我的话打动了。
可我分明从她眼底深处,看到了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是嫉妒?
还是不甘?
或许都有。
她的出身是她的痛,而我的得宠,无疑是放大了她的痛。
这份隔阂,很快就被华妃利用了。
那日,我陪皇上在园子里赏鱼,华妃带着一群嫔妃浩浩荡荡地过来请安。
她一眼就瞥见了我头上戴着的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那是皇上前几日刚赏的。
“莞贵人的这支步摇可真别致。”华妃的语气带着惯有的轻慢,“瞧这鸾鸟的姿态,倒是比皇后娘娘宫里的还要精神几分。”
一句话,便将我推到了皇后的对立面。
皇后素来节俭,头上的饰物多是旧样。
华妃这是在暗讽我奢靡无度,不知尊卑。
我连忙屈膝告罪:“是臣妾疏忽了。这步摇是皇上所赐,臣妾不敢不戴。若因此引得娘娘不快,是臣妾的罪过。”
皇上皱了皱眉,显然不喜华非的挑衅。
他握住我的手,对我说道:“朕赏你的东西,你只管戴。旁人多嘴,不必理会。”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华妃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她身后的曹贵人立刻上前一步,笑着打圆场:“皇上最是疼惜莞贵人了。说起来,莞贵人不仅貌美,还多才多艺。前儿臣妾还听安常在唱了支曲子,说是莞贵人教的呢。那嗓音,真是如黄莺出谷,婉转动听。”
我心里“咯噔”一下。
曹贵人这话,看似在夸赞陵容,实则是在提醒皇上,陵容不过是我身边的一个“玩意儿”。
陵容最是敏感多思,这话传到她耳朵里,不知会作何感想。
果然,当天晚上,陵容就病了。
我提着食盒去看她,她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见我进来,她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我按住了。
“你我之间,何须这些虚礼。”我坐在床边,将一碗燕窝粥递给她,“这是小厨房新做的,你趁热喝了,发发汗就好了。”
她没有接,只是看着我,良久,才幽幽地说了一句:“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只会唱歌,像个戏子一样,给你们解闷。”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我终于明白,曹贵人那句轻飘飘的话,对陵容的伤害有多大。
我试图解释,告诉她在我心里她永远是我的好妹妹,不是什么戏子。
可我说得越多,她眼里的光就越黯淡。
她不再与我争辩,只是默默地喝了粥,然后对我说:“姐姐,我累了,想歇着了。”
我走出延禧宫,晚风吹在身上,透心彻骨的凉。
我好像,正在一点点失去她。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这深宫,就像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再深厚的情谊,也会被碾得粉碎。
03
我的第一个孩子,是在一片灿烂的晚霞中失去的。
那时我已有三月身孕,皇上喜不自胜,几乎日日都宿在碎玉轩。
华妃的嫉恨也达到了顶点。
她先是借口宫规,罚跪了有孕在身的眉庄,导致眉庄受惊染了时疫,被移到别宫隔离。
然后,她的矛头便直直地对准了我。
那天下午,华妃传我到翊坤宫说话。
我本想托病不去,但传话的太监周宁海是华妃的心腹,态度强硬,直言若我不去,便是“抗旨不尊”。
我心知此行凶险,临走前,特意让槿汐去皇后宫里报个信。
翊坤宫里焚着浓烈的欢宜香,那味道甜得发腻,熏得我阵阵作呕。
华妃斜倚在榻上,逗弄着一只波斯猫,眼皮都未抬一下。
“莞贵人可知罪?”
我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一头雾水:“臣妾愚钝,不知所犯何罪,还请娘娘明示。”
“明示?”华妃冷笑一声,将猫丢给宫女,缓缓坐直了身子,“沈贵人假孕争宠,秽乱宫闱,你与她素来交好,难道会不知情?还是说,这本就是你们二人串通好的计谋?”
“眉庄姐姐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我急忙辩解,“此事定有误会!”
“误会?”华妃身边的曹贵人悠悠开口,“莞贵人,太医院的刘太医已经画押认罪,承认是受了沈贵人指使,做了假脉象。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吗?”
我如遭雷击。
眉庄的性子我最清楚,她高傲正直,绝不屑于用这种手段争宠。
这分明是个圈套!
一个针对眉庄,也针对我的圈套。
“此事与我无关!还请娘娘明察!”我强忍着腹中的不适,叩首道。
“与你无关?”华妃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用缀着长长指套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目光如毒蛇般冰冷,“本宫看,你这肚子里的,也未必干净!”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直刺我的心口。
我浑身发冷,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
她想做什么?
她敢做什么?
“来人,”华妃收回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莞贵人冲撞本宫,言语不敬,罚她在殿外跪一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
“娘娘!”我惊呼出声,“臣妾怀有龙裔,您不能……”
“龙裔?”华妃打断我,笑得花枝乱颤,“一个还未成形的胎儿罢了。能不能平安生下来,还要看你的造化。拖出去!”
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立刻上前来,架起我的胳膊就往外拖。
我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午后的日头毒辣,我跪在滚烫的石板上,不过一刻钟,便已头晕眼花,冷汗直流。
腹中传来一阵阵绞痛,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我的身体里流失。
“救命……救命啊……”我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翊坤宫的宫人来来往往,却都视若无睹。
他们是华妃的人,谁敢多管闲事?
就在我意识将要模糊的时候,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向我跑来。
是流朱。
“小主!小主您怎么样?”她跪在我身边,想扶我起来,却被一旁的太监粗暴地推开。
“滚开!没听见娘娘的吩咐吗?”
流朱看着我惨白的脸色和身下渐渐渗出的血迹,眼睛都红了。
她疯了一样地爬起来,想往殿里冲,却被侍卫拦住。
“放我进去!我要见皇上!我家小主快不行了!”
侍卫们像两尊门神,纹丝不动。
流朱嘶吼着,哭喊着,却毫无用处。
绝望之中,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又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侍卫手中的长刀撞了过去。
“噗——”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衣襟,也溅在了我的脸上。
那温热的液体,烫得我一个激灵。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那个平日里活泼爱笑的姑娘,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她倒下前,最后望了我一眼,嘴里还在喃喃着:“快……去叫太医……”
“流朱——!”
我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后来我才知道,是流朱的死,惊动了路过的侍卫,也惊动了恰好赶来的皇上。
可一切都太晚了。
孩子没了,流朱也没了。
我躺在床上,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皇上将华妃降为妃位,禁足三月,罚了她半年的宫份。
可这又有什么用?
能换回我的孩子吗?
能换回流朱的命吗?
皇上来看我,握着我的手,满眼愧疚。
“嬛嬛,是朕不好,是朕没有保护好你。”
我没有看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床顶的帐幔。
那上面绣着精致的合欢花,如今看来,却无比讽刺。
我轻轻抽回手,说出了昏迷醒来后的第一句话:“皇上,是您让臣妾跪的吗?”
他愣住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僵硬。
是啊,若没有他的默许,华妃怎敢如此嚣张?
他为了安抚前朝的年羹尧,便纵容他的妹妹在后宫为所欲为。
我的孩子,流朱的命,都不过是他权衡利弊下的牺牲品。
那一日,碎玉轩的杏花落了满地,像一场盛大的葬礼。
埋葬的,是我那未出世的孩子,是我忠心耿耿的侍女,也是我对这个男人,最后的一丝情爱与幻想。
04
小产之后,我大病一场,人也变得沉默寡言。
皇上自觉理亏,对我百般安抚,赏赐如流水一般送进碎玉轩,可我知道,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与他之间,隔着一条无辜的性命,再也回不去了。
我对皇上日渐冷淡,他来的次数也渐渐少了。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很快,一个叫余莺儿的宫女凭着除夕夜倚梅园冒名顶替我的那句诗,得了圣宠。
她被封为答应,又很快晋了官女子,恃宠而骄,全然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一日,我与陵容、淳儿在御花园里散步,正巧碰上余官女子坐着轿辇过来。
按宫规,位分低的要给位分高的让路,可她的轿子非但没停,反而直直地冲我们过来,吓得淳儿惊叫一声,差点摔倒。
抬轿的太监呵斥道:“没长眼的东西!冲撞了余小主,你们担待得起吗?”
我扶住淳儿,冷冷地看着轿中的余莺儿:“余官女子好大的威风。见到本宫与安常在,为何不下轿行礼?”
余莺儿从轿中探出头,轻蔑地瞥了我一眼:“我还当是谁,原来是失了宠的莞贵人。你如今不过是个空有位分的贵人,也敢在本小主面前摆谱?”
“放肆!”槿汐上前一步,厉声喝道,“贵人就是贵人,岂容你一个官女子在此饶舌!冲撞上位,按宫规当掌嘴二十!”
余莺儿却有恃无恐地笑了:“掌嘴?你去问问皇上,他舍不舍得?”
我看着她那张扬跋扈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以为她凭的是那句诗,凭的是皇上的一时兴致。
她不知道,她凭的,不过是我失宠后,皇上心中那点可怜的念旧罢了。
她是个赝品,却以为自己是真迹。
我没有再与她争辩,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走。”
转身的那一刻,我听见她在身后得意地哼着昆曲。
那声音尖细刺耳,像一把钝刀子,刮着人的耳膜。
陵容的脸色有些发白,她本就因家世自卑,最见不得这种小人得志的嘴脸。
回宫后,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在皇上面前提起昆曲。
我说我新学了一支曲子,唱给他听,却总在最关键处“唱错”一两个字。
皇上是风雅之人,对音律颇有研究,几次之后,便皱起了眉:“你这曲子,怎唱得如此粗俗?全无韵味。”
我故作委屈:“臣妾愚笨。近日常听宫里一位擅唱昆曲的妹妹唱,听得多了,便不自觉地学了去,不想竟是东施效颦,污了皇上的耳朵。”
皇上立刻问:“是谁?”
我摇摇头:“臣妾不敢说。那位妹妹正得圣宠,臣妾怕……”
话不必说满,皇上已然了然。
他是个疑心极重的人,又最厌恶旁人欺瞒。
他宠幸余莺儿,本就是因为那句“逆风如解意”,如今得知她不仅冒名顶替,连引以为傲的昆曲都唱得如此不堪,心中的那点喜爱,瞬间便化为了厌恶。
很快,余莺儿便因“欺君之罪”被打入冷宫。
我以为事情到此便了结了。
没想到,她竟在冷宫中买通了太监,在我每日服用的汤药里下了毒。
幸好温实初及时发现,才没酿成大祸。
皇上龙颜大怒,下旨赐死余莺儿。
可余莺儿不肯就死,在冷宫中大吵大闹,负责监刑的太监无法,只好来回禀。
我当时正在养心殿陪皇上下棋。
听了回报,皇上烦躁地挥了挥手:“让她自己选个体面些的死法,别再来烦朕!”
我落下一子,云淡风轻地说:“皇上,以下犯上,欺君罔上,本就是死罪。她如今还敢违抗圣意,可见其本性难移。若留着她,难保日后不会再生事端。”顿了顿,我看向那个来回话的小太监,声音冷了三分,“苏培盛手下的人,什么时候也这么畏手畏脚了?既然她不肯体面,那就帮她体面。”
那小太监浑身一颤,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皇上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却没有出言阻止。
当晚,我便听闻,余莺儿被太监用弓弦活活勒死了。
陵容来看我时,手里捧着一碟新做的杏仁酥。
她坐在我身边,轻声说:“姐姐这一招,真是高明。不动声色,就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
我拿起一块杏仁酥,却没有吃。
我看着她,忽然问:“陵容,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当然对。对付这种恶人,就该用雷霆手段。难道还要等她再来害我们吗?”
我没有说话。
我知道她说的都对。
在这宫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仁慈,是留给胜利者的。
可当我真的开始运用那些从前不屑一顾的手段时,我却感不到丝毫的快意。
我只觉得,我身体里的某一部分,正随着余莺儿的死,一同死去了。
那是曾经那个相信“与人为善”的甄嬛。
我将杏仁酥放回碟中,轻声说:“这杏仁酥真香。只是我近日胃口不好,怕是辜负了妹妹的心意。”
陵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或许以为,我会像她称赞我一样,称赞她在那日御花园的隐忍。
可我没有。
因为我看到,在我与余莺容冲突时,她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那半步,隔开的是敌我,也是你我。
05
扳倒华妃,是一场漫长而血腥的战争。
我利用蝴蝶复宠,重新获得了皇上的关注。
接着,我暗中扶持陵容,让她用一副好嗓子和一手制香的绝活,分走了华妃的恩宠。
我又联合眉庄,搜集华妃党羽的罪证。
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转折点,发生在淳儿身上。
淳儿天真烂漫,毫无心机,是这深宫里难得的一抹亮色。
皇上也很喜欢她的活泼,常召她去伴驾。
那天,她兴高采烈地跑来找我,说晚上要去我那儿住,我们好久没一起说体己话了。
傍晚时分,她在园子里放风筝,风筝线断了,掉在了一处假山后。
她蹦蹦跳跳地跑去捡,却无意中听到了华妃与宫外朝臣私相授受的秘密。
我当时离得不远,只听假山后传来淳儿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一切归于沉寂。
我心中大感不妙,立刻带人冲了过去。
只见华妃的心腹太监周宁海正从假山后的水塘里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神色慌张。
而水面上,只漂浮着淳儿的一只绣花鞋。
“淳儿!”我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不顾一切地就要往水里跳,被槿汐和浣碧死死拉住。
“小主,您冷静点!您不能下去!”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看着周宁海,看着他身后闻声而来的华妃,那张美艳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她甚至还对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得意与警告。
淳儿的尸体很快被打捞了上来。
她小小的身体冰冷僵硬,眼睛还大睁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短暂的一生,竟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
皇上来了,皇后也来了。
我跪在地上,指着华尸,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皇上!是华妃!是她杀了淳儿!臣妾亲眼看到她的太监周宁海将淳儿按在水里!”
华妃立刻跪下,哭得梨花带雨:“皇上明鉴!臣妾与淳常在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性命?莞贵人这是血口喷人!她因小产之事一直对臣妾怀恨在心,今日是故意攀诬臣妾啊!”
曹贵人也帮腔道:“是啊皇上,方才大家都只看到周公公从水里上来,并未看到他推人。许是淳常在自己失足落水,周公公救人心切,才……莞贵人悲伤过度,许是看错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
我没有证据。
我的指控,在他们天衣无缝的配合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皇上看着我,又看看华妃,脸上满是疲惫与为难。
年羹尧正在前线打仗,他不能,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动华妃。
最后,他只是下令将周宁海关入慎刑司“详查”,便草草了结了此事。
我抱着淳儿冰冷的尸体,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这算什么?
一条人命,在他眼里,竟比不上一个武将的军功重要。
我看着他拂袖而去的背影,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化为了灰烬。
从那一天起,我不再寄望于任何人。
我明白,想要报仇,想要活下去,我只能靠自己。
我开始变得狠厉,变得不择手段。
我设计让曹贵人以为华妃要对她的女儿温仪公主下手,逼得她倒戈,向我交出了华妃多年来安插在宫中的所有眼线名单。
我将名单交给皇上。
与此同时,前线传来捷报,年羹尧大胜。
皇上龙心大悦,以为可以高枕无忧。
我却在他耳边,看似无意地提起:“年大将军功高盖世,连带着华妃娘娘在宫里也越发……有威严了呢。”
一句话,便勾起了他心中最深的忌惮。
帝王最怕的,就是功高震主,内外勾结。
很快,皇上便寻了个由头,罢了年羹尧的兵权,又借着曹贵人递上的罪证,将华妃的党羽一一剪除。
失去了所有依靠的华妃,就像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再也无力反抗。
最后,皇上将搜集到的所有罪证,包括她指使人谋害我腹中胎儿、害死淳儿、贩官卖爵等数十条大罪,一并摆在了她面前。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她被打入冷宫,赐死。
我去冷宫见了她最后一面。
她穿着一身素衣,卸下了所有华丽的钗环,反倒显出几分清丽。
她没有哭闹,只是看着我,平静地问:“你赢了,开心吗?”
我没有回答。
她忽然笑了,笑声凄厉:“甄嬛,你以为你赢的是我吗?你错了。你和我,我们都是皇上手中的棋子,是他的玩物!他爱你吗?他爱的,不过是你那张有几分像纯元皇后的脸罢了!”
纯元皇后?
那是皇上早逝的嫡妻,是他心中不可触碰的白月光。
华妃仿佛嫌这把刀插得不够深,又凑近我,在我耳边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你当初用的欢宜香吗?那里面有大量的麝香,是皇上亲手调配,特意赏给我的。他一边宠着我,一边又不让我有他的孩子。甄嬛,你以为你有什么不同?哈哈哈哈……”
我如遭五雷轰顶,踉跄着后退一步,浑身冰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的第一个孩子,不止是死于华妃的跋扈,更是死于我枕边人的算计!
我走出冷宫,身后传来她最后的嘶吼:“皇上,你害得世兰好苦啊!”
随即,是一声沉闷的撞墙声。
我站在冷宫外,看着天边那抹诡异的血色残阳,忽然觉得一阵反胃。
我赢了吗?
我只是从一颗棋子,变成了一颗更有用的棋子。
而真正的棋手,还在那高高的龙椅上,冷眼看着我们自相残杀。
我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这张脸,这张酷似纯元皇后的脸,究竟是我的幸,还是我的不幸?
06
“菀菀类卿”,这四个字,是皇上醉后失言,却像一道天雷,将我从云端狠狠劈落。
原来我得到的所爱,不过是因为我长得像他的亡妻,纯元皇后。
我所珍视的“椒房之宠”,我以为的“情投意合”,甚至我的封号“莞”,都只是一个拙劣的仿制品。
我是个赝品,一个影子。
心死,莫过于此。
我自请出宫,前往甘露寺修行,名为祈福,实为自我放逐。
紫禁城的红墙高瓦,连同那至高无上的君王,都被我抛在了身后。
我只想寻一处清净地,舔舐我的伤口,祭奠我死去的爱情。
甘露寺的日子清苦,却也安宁。
没有了锦衣玉食,没有了勾心斗角,我每日只是诵经、劳作,看着青灯古佛,心也渐渐沉静下来。
在这里,我遇到了他,玄清,果郡王。
我曾以为初见时那个自称“果郡王”的男子是皇上,却不知,真正的果郡王,竟是这般风姿卓绝、心怀天下的男儿。
他知我心中苦楚,并不点破,只是默默地陪伴。
他会在我受静白师太欺凌时,悄悄送来伤药;他会在寒冷的冬夜,为我燃起一堆篝火,吹奏一曲悠扬的笛声;他会在我思念家人时,带来我父母的家书,告诉我一切安好。
他的温柔,像一缕春风,吹散了我心中的积雪。
我那颗冰封已久的心,渐渐为他融化。
在凌云峰的禅房里,我们抛却了世俗的一切。
没有莞贵人,没有果郡王,只有甄嬛和玄清。
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甚至怀上了他的孩子。
我以为,我可以就此与他携手,远离尘嚣,共度余生。
然而,命运却给我们开了一个最残忍的玩笑。
玄清奉旨出使准噶尔,归期未定。
他走后不久,我便收到了父亲病重,被贬宁古塔的消息。
宁古塔,那是人间的活地狱,以父亲的身体,如何能捱得过去?
我心急如焚,日夜祈祷玄清能早日归来。
可我等来的,却是他坠崖身亡的噩耗。
那一刻,天塌地陷。
我腹中的孩子,成了他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也成了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我不能让他唯一的血脉,不明不白地生在这荒山野寺。
我不能让我的家人,在冰天雪地的宁古塔活活冻死。
我要回宫。
我必须回宫。
我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眼中燃起了从未有过的火焰。
那是仇恨的火,也是决绝的火。
既然这世道不给我活路,我便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
我让槿汐想办法联系皇上。
皇上对我本就余情未了,又听闻我在寺中受苦,很快便派了苏培盛秘密前来探望。
我跪在苏培盛面前,面色平静,言辞恳切。
“我别无他求,只想保全腹中孩儿,救我甄氏一族。只要能回宫,我愿做牛做马,报答皇上恩典。”
苏培盛看着我隆起的小腹,叹了口气:“小主,您这又是何苦。”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苏公公,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甘露寺的苦,我已经吃够了。”
回宫之路,困难重重。
皇后是最大的阻碍。
她绝不容许我这个“纯元故衣”的威胁重回后宫。
她联合祺贵人,散布谣言,说我与寺中僧人有染,秽乱佛门。
我早有准备。
我请来眉庄,请她帮我演一出戏。
我故意在静白师太面前,做出呕吐不适的样子。
静白果然上当,立刻将此事报给了皇后。
皇后如获至宝,立刻带着六宫嫔妃浩浩荡荡地杀到甘露寺,要当场捉我的“奸”。
她命人将我死死按住,要请来太医“验明正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温实初赶到了。
他是我的人。
他跪在皇后面前,声称我并非有孕,只是误食了不洁之物,引发了时疫。
皇后自然不信。
她冷笑着,命人将我拖出去,准备用刑。
就在此时,皇上到了。
他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扑到他脚下,哭得肝肠寸断:“皇上!臣妾冤枉!臣妾若真有苟且,甘愿一死!只求皇上念在昔日情分,彻查此事,还臣妾一个清白!”
皇上将我扶起,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落在静白身上。
“你说,你亲眼所见?”
静白磕头如捣蒜:“是,贫尼亲眼所见,莞贵人……不,废妃甄氏,与人行不轨之事!”
“好一个亲眼所见。”我擦干眼泪,冷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呈给皇上,“皇上请看,这是温太医为臣妾诊断的脉案。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臣妾所染的时疫,与当年沈姐姐所染的,乃是同一种。此疫,会令人气血两虚,状似有孕。当年沈姐姐因此被冤,如今,皇后娘下又要让臣妾重蹈覆辙吗?”
皇后脸色大变。
她没想到我竟会来这么一招。
我接着说:“臣妾身在寺庙,心向我佛,本不该再起红尘之念。可臣妾的家人远在宁古塔,生死未卜。臣妾听闻皇上近日龙体欠安,心急如焚,日夜祈祷,才致心力交瘁,染上疾病。若这也能成为被人构陷的理由,那臣妾无话可说,唯有一死以证清白!”
说着,我便要朝一旁的柱子撞去。
皇上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拉入怀中。
他抱着我,感受着我消瘦的身体,看着我满眼的绝望,心中的愧疚与怜惜终于战胜了理智。
“够了!”他对着皇后怒吼道,“你身为六宫之主,不思为朕分忧,反而在此捕风捉影,构陷妃嫔!你可知罪!”
皇后吓得跪倒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一日,我以“钮祜禄·甄嬛”的身份,被风光无限地接回了宫中。
我被封为熹妃,赐居永寿宫,协理六宫。
我站在轿辇上,看着甘露寺的山门越来越远,心中没有半分喜悦。
钮祜禄·甄嬛回来了。
而那个死在凌云峰的甄嬛,连同她的爱情,被永远地埋葬在了那里。
从此,世上再无甄嬛,只有熹妃。
07
重回后宫,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莞贵人。
我的名字是钮祜禄·甄嬛,我的身份是熹妃,我腹中怀着“龙裔”,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扳倒皇后,为我惨死的孩儿、为玄清、为甄氏满门,讨回公道。
回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威。
祺贵人,这个当年踩着我家人鲜血上位的女人,成了我第一个目标。
她仗着父亲在朝中的势力和皇后的撑腰,处处与我作对。
我生下龙凤胎后,皇上大喜,晋我为熹贵妃,地位直逼皇后。
祺贵人嫉恨交加,终于按捺不住,联合皇后,上演了一出“滴血验亲”的大戏。
她们收买了甘露寺的静白,又买通了一个叫玢儿的宫女,诬陷我与温实初有私。
在皇后的景仁宫里,当着六宫的面,祺贵人声泪俱下地控诉我的“罪行”,要求当场滴血验亲,以证我孩子的血脉。
我看着她拙劣的表演,心中冷笑。
这场戏,我等了很久了。
我没有慌乱,只是平静地看着皇上:“皇上,臣妾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祺贵人执意要验,那就验吧。只是,若验明孩子是皇上的血脉,这诬告之罪,又该当如何处置?”
皇上看着我坦然的样子,疑心去了三分。
他沉声道:“若验明是诬告,朕绝不轻饶!”
端来的水中,被皇后事先做了手脚,加了白矾。
我与六阿哥弘曕的血,果然没能相融。
一时间,满座哗然。
皇上脸色铁青,几乎要当场发作。
我却不慌不忙,拔下头上的金簪,在水中轻轻一划,然后对皇上说:“皇上,臣妾听闻,水中若加了不洁之物,血便无法相融。可否请皇上用自己的血,与温太医一试?”
温实初立刻上前,割破手指,与同样滴了血的皇上在另一碗清水中验证。
两滴血,毫无意外地融在了一起。
真相大白。
我看向早已面无人色的祺贵人,声音冰冷如刀:“祺贵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祺贵人吓得魂不附体,语无伦次地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皇后身上。
皇后自然不会承认。
两人在殿上狗咬狗,丑态毕露。
皇上大怒,将祺贵人打入冷宫,并下令彻查其家族。
很快,瓜尔佳氏一族仗势欺人、贪赃枉法的罪证便被一一揭发。
皇上雷霆震怒,下令抄家,瓜尔佳氏一族就此败落。
祺贵人在冷宫中疯了,大雨之夜,她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在宫道上大声咒骂我。
皇上听闻,厌恶至极,下令将其乱棍打死,拖去乱葬岗。
处理完祺贵人,下一个,便是陵容。
这些年,她靠着皇后,也爬到了妃位。
她用特制的暖情香固宠,又用含有麝香的舒痕胶害我小产。
这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在心里。
我先是让卫临查出她用暖情香固宠的秘密,并告知了皇上。
皇上最恨被人蒙骗算计,当即便对她冷淡了下来。
接着,我借着眉庄难产血崩而死之事,将她当年用迷情香料害眉庄受惊的旧事翻了出来。
眉庄的死,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她是我在这宫里唯一的温暖,唯一的姐妹。
她临死前,将我们的孩子托付给我,让我好好抚养他长大。
我答应了她。
我也答应她,一定会为她报仇。
皇上彻查此事,陵容罪证确凿。
她被打入冷宫,日日被人掌嘴。
皇上保留了她的妃位,却不让她死,就是要让她活着受罪。
我去冷宫看她。
她老得很快,不过数月,已是满头华发。
她吃着苦杏仁,平静地对我说出了她所有的恨与不甘。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的那句‘姐姐送你的东西,怎么还退回来了’。你什么都有,家世、美貌、宠爱。你随手赏我的东西,是我一辈子都求不来的。你不知道,你的光芒,有多刺眼。”
“甄嬛,你以为你是赢家吗?你看看你,你失去了孩子,失去了朋友,失去了爱人。你现在,还剩下什么?”
她吃下最后一口杏-仁,倒在了地上。
嘴角,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我看着她的尸体,没有说话。
是啊,我还剩下什么?
我赢了她们,却也变成了我最讨厌的样子。
我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
陵容死了,祺贵人死了,华妃死了。
皇后的羽翼,被我一根根剪除干净。
现在,只剩下她了。
我走出冷宫,天色阴沉,像我此刻的心情。
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08
与皇后的终极对决,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也更惨烈。
我本想徐徐图之,可玄清的归来,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他没有死。
他从准噶尔九死一生地回来了。
当他在御花园里叫住我,那一声压抑着无尽思念的“嬛嬛”,几乎让我瞬间崩溃。
我只能强忍着泪水,对他行礼,恭敬地称他一声“王爷”。
我们之间,隔着君臣之礼,隔着宫墙内外,隔着我腹中那不能言说的秘密。
相思不得见,相见不能言。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我们的私情,很快便被皇上察觉。
皇上本就多疑,他对玄清的战功和声望早有忌惮。
如今,再加上对我这个“纯元替身”的占有欲,一桩桩,一件件,都成了催命的符咒。
他开始试探我。
他让我亲自去劝玄清,接受指婚,迎娶浣碧和沛国公的女儿孟静娴。
浣碧是我的义妹,也是他的眼线。
他要用这场婚姻,来斩断我和玄清之间最后的情丝。
我别无选择,只能答应。
大婚那日,我看着玄清一身红衣,与别的女子拜堂成亲,心如刀绞。
可即便如此,皇上仍不放心。
他设下了一个局,一个死局。
他让血滴子统领夏刈截获了玄清写给我的一封家书,信的末尾,是那句我们之间才懂的话:“熹贵妃安。”这四个字,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皇上将我召至养心殿。
殿内,只点了一盏昏暗的宫灯。
他坐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酒壶,眼神晦暗不明。
“嬛嬛,朕听闻,宫外有流言,说弘曕和灵犀,长得不像朕,倒有几分像老十七。”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我心中一凛,跪倒在地:“皇上,此等诛心之言,是何人如此歹毒,要离间我们父子之情?”
他没有理我,只是将那酒壶推到我面前:“朕知道你与老十七情分不同。这壶酒,你亲自送去给他。朕要你看着他喝下去。事成之后,朕便信你,信你的孩子。”
我看着那壶酒,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是毒酒。
他要我,亲手去杀了我最爱的人。
我颤抖着手,捧起酒壶。
我没有选择。
我若不去,死的就是我和玄清,还有我们的孩子,以及整个甄氏家族。
我若去了,死的,只是他一个人。
我去了桐花台。
玄清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屏退了左右,为我倒了一杯茶,笑得依然温润如玉:“嬛嬛,你来了。”
我将酒壶放在桌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擦去我的泪水:“别哭。能为你而死,是我心甘情愿。”
他拿起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又为我斟了一杯。
“这合卺酒,我们终究是喝上了。”
他将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自己端起了另一杯。
“嬛嬛,听我的话,好好活着,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说完,他一饮而尽。
我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我猛地端起我面前的那杯酒,也要喝下去。
他却眼疾手快,一把打翻了我的酒杯。
“你……”我惊愕地看着他。
他笑了,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傻瓜,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原来,他趁我倒酒的时候,将两杯酒调换了。
他把生路留给了我,把死路留给了自己。
“玄清!”我扑过去抱住他,痛不欲生。
他抚摸着我的脸,气息越来越弱。
“嬛嬛,我这一生,最好的时光,就是与你在凌云峰的日子……我答应过,会永远保护你……”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我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
我的心,也跟着他一起死了。
我杀死了我的爱人。
为了权力,为了生存。
我终于,变成了那个我曾经最鄙视、最憎恨的人。
玄清的死,成了扳倒皇后的最后一根稻草。
皇后以为抓住了我最大的把柄,联合祺贵人的父亲,在朝堂上发难,指控我与玄清私通。
我抱着玄清的灵柩,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的控诉。
然后,我缓缓拿出了一样东西——纯元皇后写给皇上的最后一封信。
那信里,写明了当年她是如何被自己的亲姐姐,也就是现在的皇后,下毒害死的真相。
皇上看着信,全身剧震,不敢置信。
我再补上最后一刀:“皇上,当年害死纯元皇后的,与害死臣妾第一个孩子的,是同一种毒。这种毒,无色无味,只有宜修姐姐,才懂得如何使用。”
宜修,是皇后的闺名。
人证,物证,俱在。
皇后百口莫辩。
皇上终于崩溃了。
他冲到皇后面前,嘶吼着:“为什么!她是你的亲姐姐!”
皇后也疯了,她笑着,哭着,指着皇上:“因为我爱你啊!可你眼里只有她!我怀着你的长子时,你却和她花前月下!我的孩子死了,你却只顾着安慰她!为什么!我哪里不如她!”
真相,如此丑陋,如此不堪。
皇上废了皇后,将她终身囚禁在景仁宫。
死生不复相见。
我赢了。
我终于为所有死去的人,报了仇。
可是,我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却感受不到一丝胜利的喜悦。
我赢了天下,却输了那个唯一想守护的人。
09
皇后的倒台并没有给我带来片刻的安宁,反而将我推向了与皇上之间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对峙。
他除掉了皇后,却也除掉了我和他之间最后一道屏障。
如今,后宫之中,我一家独大,而我的孩子弘曕,更是他眼中最不确定的威胁。
玄清死后,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他开始沉迷丹药,性情也变得越发暴躁多疑。
他时常在深夜惊醒,对着空荡荡的龙床,喃喃自语:“是不是很像?真的很像……”他说的,是弘曕,像玄清。
我知道,他起了杀心。
一个帝王,绝不会容忍一个血统存疑的皇子活在世上,更何况这个皇子,还可能继承他的江山。
我必须先下手为强。
我找到了叶澜依。
那个桀骜不驯、一生只爱玄清的女人。
她是宫里唯一一个,恨皇上入骨,又敢于将恨意付诸行动的人。
我不需要多说,只将皇上赐死玄清的真相,以及玄清是如何为了保全我而喝下毒酒的始末,告诉了她。
她的眼中燃起了复仇的烈焰。
我们达成了一个无声的联盟。
我开始在皇上的饮食中,不动声色地加入一些看似滋补,实则会与丹药相克的食材。
而叶澜依,则利用她侍寝的机会,将朱砂混入丹药之中,一点一点地侵蚀着皇上的身体。
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
皇上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太医们却查不出任何问题,只当他是丹药服用过度,掏空了龙体。
弥留之际,他召我到病榻前。
他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我一个。
他抓着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眼中满是血丝。
“嬛嬛,你告诉朕,弘曕……到底是不是朕的儿子?”
我看着他那张因纵欲和丹药而浮肿衰败的脸,心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无尽的冷意。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计较这个。
我俯下身,在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当然不是。不只是弘曕,您引以为傲的六宫,又有几人真心待您?您知道沈姐姐为什么会难产血崩吗?因为她亲耳听到您说,要将她的孩子,过继给别人。”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呼吸开始急促。
我没有停下,继续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您知道叶澜依为何从不与您欢好吗?因为她心里,只有王爷一人。她每日给您服食的丹药,都掺了让她慢性中毒的朱砂。”
“还有……您知道,您头上的这顶绿帽子,有多绿吗?您的皇贵妃,与您的亲弟弟,苟且私通,珠胎暗结。皇上,这滋味,如何?”
“你……你这个毒妇!”他用尽全身力气,想掐住我的脖子,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指着我,眼中满是怨毒与不甘。
“噗——”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湿了明黄色的龙被。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床顶的帐幔,生机,一点一点地从他的身体里流逝。
我慢慢地站直了身体,理了理被他抓皱的衣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至死都不知道,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告诉他的,关于眉庄的那个“真相”。
眉庄的孩子,确实是温实初的。
我只不过,是将这个秘密,变成了刺向他心脏的最后一刀。
殿外,苏培盛焦急地问:“娘娘,皇上他……”
我缓缓拉开殿门,对着外面跪了一地的人,声音平静无波:“皇上,驾崩了。”
哭声,瞬间响彻了整个紫禁城。
我站在一片哀嚎声中,恍如局外人。
我赢了。
我终于除掉了这世上最后一个能威胁到我孩子的人。
我将我的儿子弘历扶上了皇位,我成了这大清最尊贵的女人——圣母皇太后。
我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我保全了我的家族,我守护了我的孩子。
可是,玄清,你看。
这偌大的紫禁城,再也没有一个,可以与我共赏杏花疏影,共话西窗夜雨的人了。
10
新帝登基,我垂帘听政,成了这个帝国实际的掌权者。
弘历是个听话的孩子,对我言听计从。
我将弘曕过继给玄清,让他承袭果亲王一脉,永享富贵,也让他,永远地远离了那个充满了猜忌与杀戮的皇位。
这似乎是最好的结局。
我搬进了寿康宫,这里比碎玉轩更华丽,比永寿宫更宽敞,却也更冷清。
我时常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那几株不开花的杏树,一看就是一下午。
槿汐劝我:“太后,您如今已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何苦还如此郁郁寡欢。”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尊贵?
这尊贵,是用多少人的性命换来的?
流朱的血,淳儿的命,眉庄的嘱托,陵容的恨,玄清的爱,还有那个最初的、天真的甄嬛……她们一个个,都成了我登上这座权力孤峰的垫脚石。
有一日,弘历来看我。
他已经长成了挺拔的少年,眉眼间,依稀有了帝王的威严。
他陪我用了晚膳,说起前朝后宫的琐事。
临走前,他忽然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皇额娘,朕听闻,当年果郡王叔在准噶尔时,曾寄回一封家书,不知为何,竟落入了皇阿玛手中?”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又深不见底。
像极了当年的玄凌。
我忽然明白了。
他知道了。
或许不是全部,但至少,他知道了某些足以让他起疑心的碎片。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我庇护的孩子了。
他长大了,他成了皇帝。
而一个皇帝,是不会允许自己的权力受到任何威胁的,哪怕那个人,是他的母亲。
我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微笑:“皇帝长大了,懂得关心朝政了,哀家很欣慰。至于先帝与王爷之间的事,都过去了。你只要记得,你是皇帝,坐稳你的江山,便是对哀家,对列祖列宗,最好的交代。”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躬身行礼:“儿臣,谨遵皇额娘教诲。”
他走后,我一个人在殿内坐了很久。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
我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刚刚失去孩子的午后,我躺在床上,问玄凌:“是您让臣妾跪的吗?”
我这一生,都在与男人、与权力斗争。
我斗赢了华妃,斗赢了皇后,斗赢了先帝。
可我最终,还是要面对我的儿子,面对一个新的、更年轻的君王。
这场战争,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我轻轻抚上心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玄清最后的一丝温度。
玄清,我为你报了仇,我护住了我们的孩子,我登上了这权力的顶峰。
可是,我好累。
窗外,月凉如水。
我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却是那年初遇,杏花树下,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对我温和地笑着,念着那句: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一语成谶。
原来,我这一生,从起点,便已注定了结局。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来源:影视大哼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