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乾隆二十一年,冬。紫禁城落了场天大的雪,将角楼上翘起的吻兽都覆上了一层纯白。慈宁宫里,药气与炭火气混杂着,浓得化不开。
弥留之际的皇太后甄嬛,那双曾颠倒众生的凤眼,此刻已浑浊如枯井。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住大宫女槿汐的手,枯瘦的指节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
“信……给他们……”她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眼中却迸发出一道骇人的精光,“告诉他们,谁才是……他们的亲爹。”
一句话,如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宫殿。槿汐骇然抬头,只看到太后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又极凄厉的笑意。
那笑容里,藏着一个颠覆爱新觉罗江山的秘密,和一个女人最恶毒的诅ASIN和最深沉的爱。
01章 帝心如渊
养心殿的东暖阁,地龙烧得暖意融融,与殿外的酷寒仿佛两个世界。新君弘历,也就是乾隆皇帝,正临窗批阅奏折。窗外,雪花在昏黄的宫灯下打着旋,悄无声息地落在汉白玉的栏杆上。
他手中的朱笔忽然顿住,笔尖一滴浓稠的朱砂,洇开在雪白的宣纸上,像一滴刺目的血。
太监王钦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将一盏新烹的雨前龙井放在御案一角。他知道,皇上又在为慈宁宫那位主儿心烦了。
“皇额娘的身子,如何了?”弘历头也未抬,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回皇上,”王钦躬身道,“太医院的几位院判都守着呢,说是……说是油尽灯枯,恐怕就在这一两日了。”
弘历“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他放下朱笔,指腹缓缓摩挲着腰间佩戴的一块和田玉。那是他幼时,还是熹贵妃的皇额娘亲手为他系的。三十年了,玉的棱角早已被磨得温润,可他与那位名义上的母亲之间,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
他敬她,因为是她,在九子夺嫡的腥风血雨中,将他这无甚根基的四阿哥,一路扶上了储君之位。
他也忌她,因为她的手段太过莫测。这偌大的后宫,乃至前朝,有多少双眼睛是她的,他至今都未能完全查清。一个能从先帝的后宫中杀出一条血路,最终荣登太后宝座的女人,她的心,比紫禁城外的护城河还要深。
尤其是,她对自己那对龙凤胎——果亲王一脉的六弟弘曕,和远嫁蒙古的妹妹灵犀,爱护得有些过了头。
弘曕,自幼被过继给了无嗣的果亲王允礼。这本是先帝的安排,却成了弘历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允礼是谁?是当年与皇额娘走得最近的王爷,是文采风流、名满京华的“十七爷”。朝野上下,关于他们的风言风语,从未真正断绝过。
而弘曕,偏偏长得不像先帝,眉眼间,竟有七八分神似当年的果亲王。
“传朕旨意,”弘历忽然开口,打破了暖阁里的沉寂,“命六王爷弘曕、和硕公主灵犀,即刻进京,为皇太后侍疾。”
王钦心头一跳。六王爷弘曕就在京中,召他入宫理所应当。可和硕公主远嫁漠北准噶尔部,这冰天雪地的,一来一回至少月余,等她赶到,皇太后恐怕早已入皇陵了。皇上这道旨意,看似孝心,实则……另有深意。
“奴才遵旨。”王钦不敢多问,躬身退下。
弘历重新拿起朱笔,目光落在奏折上一个名字上——“臣,弘曕,奏请……”
这是一封弘曕上的折子,内容是请求自领一军,去西北边陲屯田戍边,为国分忧。
弘历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想走?想带着果亲王府的旧部和声望,远离京城这个漩涡中心?皇额娘,这便是您为您亲生儿子铺的最后一条路吗?
可惜,朕是皇帝。
这天下,只要朕不想放手,谁也走不了。他提起朱笔,在那份奏折上,重重地批了两个字:
“不允。”
朱砂的颜色,在灯下看去,竟有几分狰狞。他要看看,在皇额娘即将撒手人寰的这个当口,她最疼爱的儿子和女儿,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来。这盘棋,从他登基那天起就在下了,如今,终于到了收官的时候。
02章 风雪归人
六王爷府,坐落在京城西侧的石虎胡同。比起其他王公府邸的喧嚣,这里显得格外清净。
府内,一株老梅开得正盛,殷红的花瓣上缀着点点白雪,煞是好看。梅树下,身着一袭月白常服的弘曕,正凝神看着石桌上的一幅字。
那幅字,笔走龙蛇,风流写意,正是果亲王允礼的真迹。
“额捏(满语:母亲)病重,皇兄召我入宫侍疾。”弘曕的指尖轻轻拂过字帖上“疏影横斜水清浅”一句,声音低沉。
站在他身侧的,是王府的老管家福安,曾是果亲王允礼的贴身侍卫。他看着弘曕与允礼酷似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王爷,您……当心。”福安欲言又止。
弘曕抬起头,他的目光清澈而沉静,仿佛能看透人心,“福伯,你想说什么?”
“当今皇上,心性深沉。他虽是太后抚养长大,但对您和公主,始终存着芥蒂。”福安压低了声音,“太后在时,尚能压制一二。如今太后将去,皇上这道旨意……怕是敲山震虎。”
弘曕何尝不知。他自幼聪慧,虽不过问朝政,却对人心洞若观火。皇兄弘历看他的眼神,从来都不是看一个弟弟,而是看一个潜在的威胁。只因为他是皇额娘的亲生子,只因为他继承了果亲王府的一切,更因为……那张与果亲王越来越像的脸。
为了避嫌,他主动上书请求去西北戍边,既是为国效力,也是向皇兄表明心迹。可那封奏折,石沉大海。如今等来的,却是这样一道旨意。
“额捏抚养皇兄,助他登基,于他有天大的恩情。他就算再多猜忌,也不会在此刻为难我。”弘曕淡淡说道,话虽如此,眼底的忧虑却挥之不去。
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远在漠北的妹妹,灵犀。
兄妹二人虽天各一方,却时有书信往来。他知道,灵犀在准噶尔过得并不好。她的丈夫,部落的可汗,敬她为大清的公主,却从不曾爱她如一个妻子。那片辽阔的草原,于她而言,不过是另一个华丽的囚笼。
如今,皇兄一纸令下,让身怀六甲的她顶着风雪赶回京城,这哪里是侍疾,分明是折磨。
“备马,进宫。”弘曕将那幅字帖小心翼翼地卷起,收入袖中。这是“阿玛”留给他为数不多的念想。
他口中的“阿玛”,是果亲王允礼。先帝于他,是君,是皇父,威严而疏远。而允礼,才是那个教他读书写字、陪他纵马射猎的父亲。
马车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弘曕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额捏的脸。那张雍容华贵的面容下,到底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楚?他忽然觉得,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自己的母亲。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漠北草原,一队快马正顶着漫天风雪,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
为首的女子,身披一袭火红的狐裘,衬得她本就明艳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凌厉。她便是和硕公主,灵犀。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她几乎捏碎了手中的马鞭。
“皇兄真是好狠的心。”她对着前来传旨的钦差,笑得无比灿烂,眼中却没有一丝温度,“本宫已有六个月的身孕,经不起长途颠簸。若是腹中胎儿有何闪失,不知皇上是会嘉奖钦差‘忠君体国’,还是会治你一个‘办事不力’之罪呢?”
那钦差被她一句话堵得满头大汗,连连请罪。
灵犀却不再看他,翻身上马,“备最好的马,最暖的毡帐,本宫……即刻启程!”
她身边的侍女急道:“公主,您的身子……”
“死不了。”灵犀打断她,目光望向遥远的南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额捏要不行了,我这个做女儿的,怎么能不去送她最后一程?也顺便……看一看我那位好皇兄,到底想演一出什么戏。”
这紫禁城,她逃了十年,终究还是要回去。那座吞噬了她母亲一生,也决定了她一生命运的牢笼,她倒要看看,这一次回去,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
03章 慈宁宫的棋局
慈宁宫内,寂静得能听到雪花落在窗棂上的声音。
甄嬛斜倚在引枕上,呼吸微弱。槿汐跪在榻边,正用沾了温水的软布,轻轻擦拭着她的额头。
“他们……到哪了?”甄嬛的声音细若游丝。
“回太后,六王爷已在宫外候旨。和硕公主的快马,估摸着也已过了张家口,只是风雪太大,路途艰难。”槿汐柔声回答,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她跟了主子一辈子,从无人问津的菀常在,到权倾后宫的皇太后,主子每一步棋,她都看得分明。唯独这一次,她看不懂了。
主子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知道皇上对六王爷和公主心存忌惮。按理说,此刻最该做的,是想尽办法消除皇上的疑心,为王爷和公主求一道“免死金牌”。
可主子却反其道而行之。她不仅没有安抚,反而故意将兄妹二人召回京城,将他们推到风口浪尖上。这不像是保护,倒像是……一场豪赌。
“皇上……来过了?”甄嬛又问。
“来过了。在殿外站了半个时辰,没进来,说是怕过了病气给您。”槿汐顿了顿,补充道,“皇上……驳回了六王爷去西北的折子。”
“呵……”甄嬛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带着无尽的嘲讽,“他自然不允。弘曕若是去了西北,手握兵权,天高皇帝远,他如何睡得安稳?他要的,是把弘曕放在眼皮子底下,放在这京城里,做一只拔了牙、去了爪的太平王爷。”
她喘了口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弘历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胸……太像他皇阿玛了。容不下一点沙子,尤其是,这沙子还可能硌着他的龙椅。”
槿汐默然。她知道,太后口中的“沙子”,指的便是六王爷的身世之谜。这个秘密,像一根毒刺,扎在三个人心里——太后,皇上,或许还有当年的知情人。
“槿汐,”甄嬛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力道之大,让槿汐都感到了疼痛,“我死之后,皇上必定会召你问话。他会问你,我临终前都说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奴婢……”
“你什么都不必说,”甄嬛打断她,一字一句道,“你只需告诉他,我走得很不安详,一直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谁的名字?”槿汐心头一紧。
甄嬛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吐出两个字:“允礼。”
槿汐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在皇上面前,提及先帝最忌讳的果亲王允礼?这不啻于火上浇油!这等于是在告诉皇上:没错,我就是到死都念着他,我的儿子,就是他的种!
这哪里是打消疑虑,这分明是坐实了皇上心中最深的猜忌!
“主子,您这是……”槿汐的声音都在发颤,“您这是要把王爷和公主往死路上逼啊!”
“死路?”甄嬛的眼中,竟浮现出一丝奇异的光彩,“不,槿汐,你错了。置之死地,方能后生。爱新觉罗家的荣华富贵,是这世上最华美的枷锁。我被锁了一辈子,不能再让我的孩子们,也被锁住。”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槿汐连忙为她抚背顺气。好半天,甄嬛才平复下来。
“把……我妆台下的那个紫檀木盒子,拿来。”她吩咐道。
槿汐依言取来一个雕花精致的旧木盒。盒子一打开,一股淡淡的合欢花香气扑面而来。里面没有珠玉,没有珍宝,只有一封早已泛黄的信笺,和一支小小的、雕刻成犀牛角的发簪。
那是当年,果亲王允礼送给她的定情之物。
“等他们兄妹二人到了,”甄嬛的目光落在信笺上,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就让他们在偏殿相见。然后,你把这个……交给他们。”
她将那封信,郑重地交到槿汐手中。
“主子,这里面……写的是什么?”槿汐颤声问道。
甄嬛没有回答,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却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微笑。
“一个真相,和一个……选择。”
槿-汐捧着那封信,只觉得它重逾千斤。她隐隐感觉到,这封信一旦打开,整个大清的朝局,甚至爱新觉罗的血脉传承,都将被彻底颠覆。
而她,将是这场风暴的中心,是那个亲手递出惊雷的人。
04章 帝王的试探
弘历再次踏入慈宁宫时,已是深夜。
宫殿里静得可怕,只有太医们跪在地上,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皇太后已经陷入了深度的昏迷,气息时断时续,全靠一口参汤吊着。
弘历没有看她,他的目光,落在了跪在一旁的弘曕身上。
弘曕一身素服,静静地跪着,背脊挺得笔直。他没有哭天抢地,脸上甚至没有太多悲戚的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沉静。
这种沉静,让弘历感到极不舒服。
在他的预想中,弘曕要么会表现出极度的悲伤,以示孝心;要么会流露出对自己的不满和怨怼。可他什么都没有,就像一潭深水,看不见底。
“六弟,”弘历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皇额娘病重,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去偏殿歇息吧。”
“谢皇兄体恤。”弘曕叩首,声音沙哑,“皇额娘养育臣弟一场,臣弟只想在这里,多陪她一会儿。”
“孝心可嘉。”弘历不咸不淡地夸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朕听闻,前几日,你府上的幕僚,与几位宗室王公走动颇为频繁?”
来了。
弘曕的心猛地一沉。他就知道,皇兄召他入宫,绝不仅仅是侍疾那么简单。他在王府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兄的监视之下。
他抬起头,迎上弘历探究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回答:“回皇兄,并非幕僚,是福安管家。他曾是果亲王府的旧人,与几位老王爷有些交情。年关将至,代臣弟去送些节礼,叙叙旧罢了。”
这个回答,天衣无缝。
弘历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可弘曕的眼神,坦荡得没有一丝杂质。
“是吗?”弘历轻轻一笑,转而看向跪在一旁的太医院院判,“刘院判,皇额娘的病,当真……没有转机了?”
刘院判吓得一个哆嗦,磕头如捣蒜:“回……回皇上,太后她……心脉已衰竭到了极处,非药石可医。臣等……罪该万死!”
弘历沉默了。他走到床榻边,俯身看着那个气息奄奄的老妇人。这张脸,曾几何时,是他童年唯一的温暖。她教他读书,为他谋划,甚至为了他,不惜毒杀了自己的亲姐姐。
可不知从何时起,这份温暖,就变成了猜忌和提防。
他伸出手,似乎想为她掖一下被角,但手到半空,却又停住了。他最终只是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淡淡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说完,他转身便走,没有再看弘曕一眼。
但就在他即将迈出殿门的那一刻,他忽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灵犀的队伍,已经到了居庸关。朕已派人快马加鞭,催他们务必在明日午时前赶到。你们兄妹,也好见上皇额娘最后一面。”
弘曕闻言,身体不可抑制地一震。
明日午时?从居庸关到京城,快马加鞭也要半日。皇兄这是在用灵犀的性命,逼她赶路!
“皇兄!”弘曕忍不住开口,“灵犀怀有身孕,如此疾行,恐伤及母子……”
“哦?”弘历终于回过头,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朕也是为她好。若是见不到皇额娘最后一面,岂非终身遗憾?六弟,你说是吗?”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交错。
弘曕从弘历的眼中,读懂了那未说出口的威胁:顺从,你的妹妹就能平安。反抗,那后果,你承担不起。
弘曕缓缓垂下头,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皇兄……圣明。”
弘历满意地笑了。他要的,就是这种无条件的臣服。他要让弘曕明白,无论他是不是皇额娘的亲生儿子,无论他背后有多少果亲王府的旧人,在这紫禁城里,在他这个皇帝面前,他永远只能是一枚棋子。
走出慈宁宫,冷风夹着雪沫子扑面而来,弘历却觉得胸中无比畅快。
王钦赶紧为他披上大氅,“皇上,夜深了,回养心殿歇息吧?”
“不。”弘历摆了摆手,目光望向慈宁宫幽深的殿宇,像一只盯着猎物的鹰,“去告诉粘杆处的人,给朕盯紧了。尤其是那个叫槿汐的宫女。皇额娘临终前,见的最后一个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朕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皇额娘的这盘棋,还没下完。
而真正的杀招,就在她咽气的那一刻。
05章 血脉的相逢
翌日,辰时。
一辆蒙着厚厚毡布的马车,在数名禁军护卫下,终于抵达了紫禁城的午门。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苍白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灵犀扶着侍女的手,缓缓走下马车。一夜的疾驰,让她看起来疲惫不堪,但那双眼睛,却依旧亮得像草原上的星星,带着一股不驯的野性。
她抬头望向那高高的宫墙,朱红的墙壁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压抑。
十年了,她又回来了。
没有时间感慨,早有内侍监的太监等候在此,引着她直奔慈宁宫。
穿过一道道宫门,走过一条条长街,那熟悉的压抑感再次将她笼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戴着一副看不见的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当她踏入慈宁宫偏殿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哥!”灵犀的鼻头一酸,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看到亲人的那一刻,瞬间崩塌。
弘曕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她,看到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和苍白的脸色,心中一痛,“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还不是拜我们那位好皇兄所赐。”灵犀冷哼一声,靠在弘曕的肩上,声音里带着哭腔,“哥,额捏……她怎么样了?”
弘曕摇了摇头,眼圈泛红:“太医说,就是这一两个时辰的事了。”
兄妹二人相顾无言,唯有悲伤在空气中蔓延。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槿汐端着一个托盘,从内殿走了出来。她的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但神情却异常镇定。
“六王爷,和硕公主。”她屈膝行礼,声音嘶哑,“太后……已经神志不清了。她怕是……等不到见二位最后一面了。”
灵犀的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晕厥过去。
“但是,”槿汐话锋一转,将手中的托盘举到二人面前,“太后留下了一样东西,嘱咐奴婢,务必亲手交给王爷和公主。”
托盘上,静静地躺着一封泛黄的信。
弘曕和灵犀的目光,同时被那封信吸引。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个朱红的“密”字封口。
“这是……”弘曕迟疑着,没有去接。
“太后说,这里面,是一个真相。”槿汐的目光,在兄妹二人脸上一一扫过,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带着千钧之力,“一个……关于你们二位的真相。太后还说,看了这封信,你们或许会恨她,但她不悔。她只希望,你们能活下去,自由地活下去。”
自由?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弘曕和灵犀的心里。
生在皇家,他们何曾有过真正的自由?
弘曕是背负着果亲王府荣辱和皇室猜忌的太平王爷,灵犀是维系边疆安稳的政治牺牲品。他们的人生,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写满了身不由己。
灵犀的性子更急,她伸手便要去拿那封信,“额捏到底想说什么?”
弘曕却拦住了她。他看了一眼殿外,虽然殿门紧闭,但他能感觉到,门外有无数双眼睛和耳朵,正盯着这里。
“槿汐姑姑,”弘曕的声音沉稳下来,“这里……方便吗?”
槿汐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王爷放心。这是太后寝宫的内殿,没有太后的旨意,皇上的人也进不来。太后交代,让二位就在这里看。看完之后,是烧是留,全凭二位做主。”
弘曕不再犹豫,他接过那封信,入手只觉得纸张脆弱,仿佛一碰即碎,却又重得让他几乎拿不稳。
他看了一眼灵犀,妹妹眼中满是催促和不安。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撕开了信封。
信纸只有薄薄的一张,上面是额捏那熟悉的、娟秀中带着风骨的字迹。但此刻,那些字迹却显得有些凌乱,似乎写信之人,心中正掀起惊涛骇浪。
兄妹二人凑在一起,目光落在了信纸上。
信的内容,很短。
“曕儿,犀儿:
额捏一生,两度为人母,却从未能给你们一个寻常人家的温暖。此生最大之憾,莫过于此。
你们并非先帝之子女。
那年,甘露寺修行,我与你们的生父……情难自禁。为保你们性命,我不得不重返宫闱,瞒天过海。
你们的亲生父亲,是果亲王,爱新觉罗·允礼。”
看到这里,弘曕和灵犀的身体,同时剧烈地颤抖起来。
弘曕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想起了那幅字帖,想起了福安管家复杂的眼神,想起了自己那张越来越像允礼的脸。原来……原来一切都不是巧合!他的“阿玛”,竟真的是他的阿玛!
而灵犀,则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满是惊骇和难以置信。她一生的悲剧,源于她是皇帝的女儿。可现在,她被告知,她根本不是!
然而,这还不是信的全部。在信的末尾,还有最后一行血红的小字,像是用血写成,又像是用尽了写信人最后的心力,字迹几乎要划破纸背。
那一行字是: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勿忘。”
06章 狂笑与悲哭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勿忘。”
这短短的八个字,像八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弘曕和灵犀的瞳孔深处。
一瞬间,偏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窗外风雪的呼啸声都听不见了。
弘曕握着信纸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那薄薄的信纸,在他手中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是他内心世界崩塌的回音。他的脸色,从惊骇的苍白,一点点转为血色尽失的死灰。
杀父之仇?
谁杀了他的父亲?
允礼……他的亲生父亲,史书记载,是病逝于府中。皇兄弘历亲临致祭,追封亲王,谥号“毅”,恩宠备至。
可额捏临终前,用血写下的这八个字,却将这太平盛世的表象,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雍正十三年,先帝驾崩,弘历登基。同年,果亲王允礼奉命执掌宗人府与户部。一时之间,权倾朝野。
可仅仅两年后,乾隆三年,允礼便“病逝”了。
病逝?一个正当盛年、精于骑射的王爷,怎么会突然病逝?
弘曕的脑海中,瞬间串联起无数被他忽略的细节:福安管家每每提及允礼之死时,那欲言又止的悲愤;宗室旧人看自己时,那混杂着同情与忌惮的眼神;以及……皇兄弘历那看似恩宠,实则处处提防的帝王心术。
真相,只有一个。
他的父亲,是被当今的皇帝,他的“皇兄”,亲手害死的!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毒的利刃,狠狠捅进了弘ems的心脏。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当场倒下。
“噗通”一声,他双膝跪地,手中的信纸飘然落下。
他没有哭出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混杂着震惊、痛苦、怨恨和无尽凄凉的血泪。
他为那个素未谋面,却给了他生命的父亲而哭。那个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十七爷,最终竟落得如此下场。
他为那个在深宫中隐忍了一辈子的母亲而哭。她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被自己的养子害死,却只能强颜欢笑,甚至还要帮助仇人稳固江山。这是何等的凌迟!
他更为自己而哭。他一直以为的皇恩浩荡,原来是杀父仇人的虚伪施舍;他一直敬畏的皇兄,原来是戴着假面的恶魔!他一生的尊荣,他的王爷身份,都建立在父亲的尸骨和母亲的血泪之上!
弘曕跪在冰冷的金砖上,身体蜷缩成一团,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如同野兽哀鸣般的哭声,从他的喉咙深处逸出。他将脸深深埋在掌心,仿佛要将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全都哭出来。
而他身旁的灵犀,反应却截然不同。
在看到那八个字时,她同样浑身剧颤,如遭雷击。但那极致的震惊过后,她的脸上,却慢慢浮现出一个诡异的、扭曲的笑容。
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夸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尖锐而疯狂的笑声,划破了偏殿的死寂,显得无比刺耳和诡异。她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花枝乱颤,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槿汐被她的样子吓到了,连忙上前扶住她,“公主,您……您别这样……”
灵犀却一把推开她,指着那封飘落在地的信,指着窗外那片被宫墙框住的四方天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一边笑一边说,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荒谬和讽刺,“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在笑什么?
她在笑自己。
她笑自己这十年来,为了一个“爱新觉罗”的姓氏,活得像个笑话。她被当成一枚棋子,远嫁漠北,在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身边,日复一日地消磨着青春。她怨过,恨过,却又不得不认命。因为她是公主,这是她的责任,是她流淌着皇家血脉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现在,这封信告诉她,她根本不是什么狗屁公主!她和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
她所承受的一切苦难,她所背负的一切枷锁,全都源于一个谎言!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哈哈……我不是公主……我不是爱新觉罗家的人……”灵犀扶着高高隆起的腹部,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凭什么要为他们的江山,葬送我的一生?我腹中的孩子,凭什么要生在那个鬼地方,继续做他们政治的筹码?”
她的笑声,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种大彻大悟后的癫狂。
那不是疯了,那是解脱了。
当一个人被关在笼子里太久,忽然发现那笼子根本就不存在时,除了狂笑,还能做什么呢?
一个痛哭,一个狂笑。
一个为血脉的真相而崩溃,一个为身份的谎言而解脱。
弘曕的哭声,是对过去二十年人生的彻底埋葬。
灵犀的笑声,是对未来挣脱枷锁的疯狂呐喊。
槿汐站在一旁,看着这对被命运捉弄到极致的兄妹,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凉。她终于明白了太后这步棋的真正用意。
这不是一封信。
这是一把刀,斩断了他们与爱新觉罗家最后的牵绊。
这也是一剂药,一剂能让他们从皇权幻梦中彻底清醒过来的猛药。
太后用自己最后的生命,给了她的孩子们一个最残酷的真相,也给了他们一个最宝贵的机会——一个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
07章 最后的棋语
灵犀的狂笑声渐渐停歇,化为剧烈的喘息。弘曕的悲哭也慢慢止住,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兄妹二人,一个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一个扶着桌沿,大口呼吸,眼中却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火焰。
槿汐走上前,拾起那封信,用烛火点燃。信纸在火焰中卷曲、变黑,最后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太后的意思,奴婢现在才完全明白。”槿汐的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平静,“太后知道,她一旦离世,皇上绝不会放过六王爷。皇上要的,是一个对他毫无威胁、安分守己的弟弟。可只要王爷您还是先帝的儿子,只要您还姓‘爱新觉罗’,您在皇上眼中,就永远是威胁。”
弘曕缓缓抬起头,沙哑地问:“所以……额捏告诉我们真相,是为了……救我们?”
“是救,也是还你们自由。”槿汐看着弘曕,一字一句道,“太后说,爱新觉罗的姓氏,是荣耀,也是诅咒。她被这个诅咒困了一辈子,不想你们也重蹈覆辙。她告诉你们身世,是让你们看清,你们与那个龙椅,与这座紫禁城,没有半点关系。你们的父亲,是果亲王允礼,一个被皇权吞噬的悲剧。你们不该为仇人看守江山,更不该成为仇人巩固皇权的垫脚石。”
灵犀冷笑一声:“说得好听。可我们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冲进养心殿,对着弘历的脸,告诉他你是个弑父杀叔的伪君子?然后被他以‘大逆不道’之罪,满门抄斩吗?”
“公主,这正是太后这步棋的精妙之处。”槿汐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太后留给你们的,不只是一个真相,更是一个选择,一件武器。”
她转向弘曕,问道:“王爷,您现在最想做什么?”
弘曕的眼中,燃起刻骨的仇恨:“我……我想为我阿玛报仇!”
“如何报?”槿汐追问,“凭您一个闲散王爷,和果亲王府那些早已失势的旧部?去对抗一个手握天下权柄的皇帝?王爷,那不是报仇,是送死。是让果亲王的血脉,彻底断绝。”
弘曕的身体一僵,眼中的火焰瞬间黯淡了下去。是啊,他拿什么去报仇?
槿汐又转向灵犀:“公主,您呢?您现在最想做什么?”
“我?”灵犀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我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带着我的孩子,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我们自己的日子。我再也不要做什么和硕公主!”
槿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这,就是太后想看到的结果。”她缓缓说道,“太后临终前,给奴婢留下了最后一道懿旨。她说,如果你们兄妹看了信,一心只想着报仇,那便让奴婢将这道懿旨烧了,任由你们自生自灭,因为那样的你们,早已被仇恨蒙蔽,救不了了。”
“但如果,”槿汐的目光在二人脸上一扫,“你们一个想退,一个想走,那这道懿旨,就是你们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的卷轴,上面盖着皇太后的凤印。
“太后算准了,她走之后,皇上一定会来找奴婢问话。奴婢会按照太后的吩咐,告诉皇上,太后临终前神志不清,一直在喊‘允礼’的名字,并且写下了一封‘疯话连篇’的信,交给了你们。”
弘曕和灵犀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皇上生性多疑,他不会全信,但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生长。他会立刻召见你们,试探你们的反应。”槿汐继续解释道,“这时候,你们要做的,不是辩解,也不是愤怒,而是顺着他的疑心,演一出戏。”
她看向弘曕:“王爷,您要做的,就是‘信’了这封信。您要告诉皇上,您看了太后的‘疯话’,无颜再做爱新觉罗的子孙。您要自请削去王爵,放弃宗室身份,只求以果亲王‘义子’的名义,为他守陵终老,从此不问世事。”
“一个对皇位毫无兴趣,甚至主动放弃皇族身份的人,在皇上眼中,还会有威胁吗?”
弘曕怔住了。他明白了。这不是退缩,这是以退为进,是用放弃一切的方式,来保全自己。
槿汐又看向灵犀:“公主,您要做的,就是‘不信’。您要表现出对这封‘疯话’的极度鄙夷和愤怒。您要告诉皇上,您对京城里的一切都已厌倦,只想立刻返回漠北,与丈夫团聚,永不回京。您腹中的孩子,就是您最好的筹码。”
“一个只想远离京城是非,对身世之谜嗤之以鼻的女人,在皇上眼中,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步棋,太狠了。
它利用了皇帝的多疑,将一个足以引来杀身之祸的秘密,变成了一张保命的护身符。
弘曕请求削爵守陵,等于是在告诉弘历:我信了我是允礼的儿子,所以我没资格跟你争,我退出。
灵犀请求远离京城,等于是在告诉弘历:我不管我是谁的女儿,我只想走得远远的,我没兴趣跟你玩。
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却指向同一个结果:我们对你的皇位,没有威胁。
而皇帝,最在乎的,就是这个。
“至于杀父之仇……”槿汐的声音低沉下来,“太后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皇上春秋鼎盛,大清江山稳固,现在绝不是时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们活着,自由地活着,就是对那个逝去的人,最好的告慰。也是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最长久的折磨。”
“因为他永远也不会确定,你们到底是真的信了,还是在演戏。他会一辈子活在猜疑里。而你们,却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弘曕缓缓站起身,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雪,似乎更大了。
他终于明白,母亲留下的那八个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是让他立刻去报仇。
而是要将这仇恨,像一根钉子,死死地钉在他的心里。让他在未来的岁月里,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能记住这份血海深仇。
记住仇恨,但不能被仇恨吞噬。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我明白了。”弘曕转过身,脸上的悲戚和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和坚定,“额捏的这盘棋,我们……接下了。”
灵犀也深吸一口气,抚着肚子的手,微微用力。
“好,我倒要看看,我那位好皇兄,是不是真的那么聪明。”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戏,开场了。
08章 养心殿的对峙
养心殿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
弘历端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他的面前,跪着三个人。
瑟瑟发抖的槿汐,面如死灰的弘曕,以及一脸倔强和不耐的灵犀。
就在半个时辰前,慈宁宫传来消息,皇太后薨了。
弘历第一时间封锁了慈宁宫,并将槿汐和刚刚见过面的弘曕兄妹,直接“请”到了养心殿。
他没有急着开口,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一扫过面前的三人。他在观察,在寻找破绽。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槿汐身上。
“槿汐,”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是皇额娘身边最贴心的人。她临终前,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五一十,说给朕听。若有半句虚言……”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那股森然的寒意,已经让槿汐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槿汐按照甄嬛生前的嘱咐,磕了个头,颤声回道:“回……回皇上。太后她……她走的时候,神志已经不清了。嘴里……嘴里一直在胡言乱语,谁也听不清……”
“胡言乱语?”弘历的眉毛微微一挑,“都说了些什么?”
“就……就一直在喊一个名字……”
“谁?”
槿汐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允……允礼……”
话音未落,殿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分。
弘历的眼中,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厉色。但他掩饰得很好,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然后呢?”
“然后……太后就让奴婢取来一封信,说是……是写给六王爷和公主的。太后说,那是她的疯话,让王爷和公主……看了就烧掉。”槿汐的声音带着哭腔,演得惟妙惟肖。
弘历的目光,终于转向了弘曕和灵犀。
“信呢?”
弘曕抬起头,他的双眼红肿,神情憔悴,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了。他从袖中取出一小撮灰烬,摊在掌心。
“回皇兄……信,已经按照皇额娘的遗愿,烧了。”
“哦?”弘历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那信里,都写了些什么‘疯话’,竟让你们兄妹二人,一个失魂落魄,一个……”他看了一眼满脸不忿的灵犀,“一脸怨气?”
灵犀不等弘曕开口,便抢着说道:“皇兄!皇额娘她……她根本就是病糊涂了!信里写的那些东西,简直是荒谬绝伦!是对先帝的侮辱,是对我们兄妹的羞辱!”
她表现得极度激动,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臣妹不明白,皇额娘为何临终前,要用这样的话来作践我们!臣妹不想待在这个伤心地了,请皇兄恩准,让臣妹即刻返回漠北!”
这番抢白,完全符合一个被流言中伤的公主该有的激烈反应。
弘历不置可否,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更让他忌惮的弘曕身上。
“六弟,你呢?你也觉得,信里是疯话吗?”
这个问题,是陷阱。
如果弘曕也说信是疯话,那就等于是否认了甄嬛的遗言,与灵犀的反应重合,反而显得刻意。
弘曕缓缓叩首,声音沙哑而空洞,充满了幻灭感。
“臣弟……不知。”
“不知?”弘历的眼睛眯了起来。
“臣弟看了信,脑子很乱。”弘曕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精神冲击,“皇额娘的话,或许是疯话。但……联想到臣弟的身世,联想到果亲王阿玛对臣弟的养育之恩……臣弟……无颜再面对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
他猛地一个响头磕在地上,额头与冰冷的地砖碰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臣弟弘曕,自请削去王爵,除去宗籍!”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决绝。
“臣弟愿以果亲王义子之名,去为他守陵。从此青灯古佛,不问世事,了此残生!恳请皇兄……成全!”
说完,他便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心死。
养心殿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弘历看着伏在地上的弘曕,和一旁满脸决绝的灵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个激烈的否认,要求远离。
一个消沉的承认,要求隐退。
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却都指向了同一个目的——放弃权力,远离中心。
这……是真的吗?
还是皇额娘临死前,设下的又一个圈套?一出以退为进的苦肉计?
如果他们是装的,那这演技,未免也太好了。弘曕那心如死灰的样子,不似作伪。灵犀那被戳到痛处的愤怒,也合情合理。
可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
弘历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难道,弘曕和灵犀,真的不是先帝的血脉?
这个念头,让他的后背窜起一股寒意。如果这是真的,那当年熹贵妃回宫,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君大罪!
但紧接着,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如果弘曕不是他的弟弟,那他对自己皇位的威胁,就从根本上被消除了!他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亲弟弟”的名分,再也不用提防果亲王府的势力会拥立新主!
一个被证实是“野种”的王爷,还有什么资格和声望可言?
弘历的脑中,在飞速地权衡利弊。
杀,还是不杀?
杀了他们,可以永绝后患。但也会坐实自己“残害手足”的污名,而且是在皇额娘尸骨未寒之际,天下人会如何看他?
不杀,放他们走。既能彰显自己的“仁德宽厚”,又能兵不血刃地解除心腹大患。一个去守陵,一个远嫁漠北,从此淡出朝堂,对自己再无任何威胁。
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他看着地上跪着的三人,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但他不能这么轻易地答应。帝王之术,在于恩威并施。
“都给朕退下!”他忽然厉声喝道,“此事,朕自有决断!在朕下旨之前,六王爷和公主,不得离开紫禁城半步!槿汐,你就在慈宁宫,为太后守灵!”
三人如蒙大赦,叩首告退。
当他们走出养心殿,被殿外的冷风一吹,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刚才那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而龙椅上的弘历,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大殿里,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
“允礼……”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来人。”
“奴才在。”王钦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传朕密旨。”弘历的声音,冷得像冰,“彻查……当年甘露寺的所有旧人旧事。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他还是不信。
在做出最终的决定之前,他要亲自去验证那个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
他要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09章 天家恩怨
接下来的七天,是皇太后的国丧期。
整个紫禁城,乃至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肃穆的白色之中。钟鼓齐鸣,梵音阵阵。
弘曕和灵犀,被软禁在各自的宫殿里,不得外出。而弘历,则在天下人面前,扮演着一个悲痛欲绝的孝子。他亲临祭奠,数度哭至昏厥,其情之真,让满朝文武无不动容。
然而,每到夜深人静之时,粘杆处的密报,便会源源不断地送到养心殿的御案上。
那些密报,来自全国各地。它们一点点地,拼凑出了二十多年前,甘露寺那段被刻意尘封的往事。
“……熹妃娘娘当年在甘露寺,备受欺凌,数度病倒,皆为果亲王遣人暗中照拂……”
“……果亲王曾数次私访甘露寺,以‘探望废妃’为名,实则……”
“……甘露寺附近一位老尼姑回忆,曾见果亲王与熹妃娘娘在寺后竹林中相会,状甚亲密……”
“……查,当年为熹妃娘娘诊出有孕,并助其回宫的太医温实初,已于雍正末年告老还乡,三年前病故。其家人称,温太医晚年时常噩梦,口中常念‘欺君之罪,罪无可赦’……”
一桩桩,一件件。
证据链,正在缓缓闭合。
弘历坐在灯下,看着这些用蝇头小楷写成的密报,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宁愿相信弘曕是在演戏,也不愿相信他皇额娘的一生,竟是这样一个弥天大谎。
这不仅是对先帝的背叛,更是对他这个皇帝的愚弄!他,爱新觉罗·弘历,九五之尊,差一点就将一个“野种”,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来提防!
这简直是皇室最大的丑闻和笑话!
最后一封密报,被呈了上来。
“……查,乾隆三年,果亲王病重期间,皇上曾数次‘探病’。每次探病之后,果亲王的病情便会加重一分。据王府旧人私下议论,王爷……并非病死,而是被……毒杀。”
弘历看着“毒杀”二字,瞳孔猛地一缩。
他想起来了。
乾隆三年,他登基不久,根基未稳。而允礼,手握宗人府和户部大权,在朝中门生故旧无数,又深得太后信赖,声望甚至一度盖过了他这个新君。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于是,他借着一次次“探病”的机会,在允礼的汤药里,假借太医之手,下了一种慢性毒药。那种毒,无色无味,发作缓慢,只会让人一天天衰弱下去,最终心脉衰竭而亡,与常年操劳病故的症状,一模一样。
这件事,他做得天衣无缝。
却没想到,皇额娘竟然知道了。
她不但知道,还在临死前,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允礼的亲生骨肉。
“好……好一个皇额娘……”弘历的胸口剧烈起伏,他将那份密报揉成一团,狠狠地砸在地上。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和羞辱。
他愤怒于甄嬛的背叛和欺骗。
他羞辱于自己竟成了这出复仇大戏里的一个角色。甄嬛用自己的死亡,和这个惊天秘密,将他置于一个极其尴尬和被动的境地。
他现在终于明白,弘曕和灵犀在养心殿的那场表演,是何等的精妙。
他们把皮球,狠狠地踢回给了他。
他现在面临一个选择:
一,承认这一切。将弘曕和灵犀的身世公之于众,再以“欺君之罪”将他们处死。但这样做,等于向天下人宣告,他的生母是个与人私通的荡妇,他的皇位继承,也染上了污点。这是自揭伤疤,自毁长城。
二,否认这一切。将所有密报销毁,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然后,满足弘曕和灵犀的请求,将他们远远地打发走。这样做,可以保全皇室的颜面,也可以彰显自己的“仁德”。但代价是,他要一辈子忍受这种被愚弄的感觉,并且永远无法确定,那两个流着允礼血脉的人,将来会不会成为心腹大患。
弘历在殿内来回踱步,内心天人交战。
最终,帝王的理智,战胜了个人的愤怒。
他不能因为一时的意气,而动摇国本,玷污皇家的声誉。
他缓缓坐回龙椅,脸上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王钦。”
“奴才在。”
“传朕旨意。”弘历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六王爷弘曕,孝心纯笃,然性情淡泊,不慕荣华。朕念其为皇额娘守孝之心,准其……削去王爵,以宗室子弟之名,往遵化马兰峪,为果毅亲王守陵。非奉旨,不得回京。”
“和硕公主灵犀,远嫁漠北,劳苦功高。今皇额娘大丧,其思母心切,哀毁过度。朕不忍其久居伤心之地。着即刻启程,返回准噶尔。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以慰其心。”
“另,宫女槿汐,侍奉太后一生,忠心可嘉。特恩准其出宫,赐居城外一处宅院,颐养天年。”
三道旨意,干脆利落。
一个发配守陵,一个遣返漠北,一个恩准出宫。
他用最体面的方式,将所有知晓这个秘密核心的人,都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抹去了。
他要让这个秘密,随着皇太后的死,永远烂在所有人的肚子里。
至于那份血海深仇……
弘历的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
一个守陵的废人,一个远在天边的妇人,他们拿什么来报仇?
时间,会磨平一切。
他相信,用不了十年,他们就会忘记仇恨,只记得他这个皇帝的“天恩浩荡”。
这盘棋,终究,还是他赢了。
10章 天地为笼
圣旨下达的那天,雪停了。
久违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紫禁城洁白的琉璃瓦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弘曕换上了一身青布长衫,摘下了象征王爵的顶戴花翎。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读书人,眉宇间却多了一份洗尽铅华的从容。
灵犀也换上了来时的装束,火红的狐裘,在皑皑白雪中,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癫狂和激动,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兄妹二人,在出宫前的最后一刻,见了一面。
没有言语,只是一个深深的对视。
弘曕的眼中,是嘱托,是让他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灵犀的眼中,是决绝,是让他放下仇恨,好好活下去。
他们都明白,此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弘曕的马车,朝着京城东北方的遵化而去。那里,长眠着他的生身父亲。他不是去守陵,他是去认祖归宗。
灵犀的队伍,则朝着西北方的漠北而去。她没有回那个囚禁她的汗帐,而是在半路上,借口养胎,脱离了队伍,带着几个心腹,消失在了茫茫的草原深处。
她要去找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告诉他,他的外祖父,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而不是一个被毒杀的懦夫。
槿汐也出宫了。她拒绝了皇帝赏赐的宅院和金银,只身一人,去向不明。有人说,她去了甘露寺,在佛前削发为尼,为她的主子,也为那段孽缘,忏悔一生。
养心殿里,弘历听着粘杆处的汇报,脸上波澜不惊。
弘曕的顺从,在他意料之中。
灵犀的“失踪”,也在他意料之中。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在广袤的草原上,又能走多远?他早已命人暗中“保护”,只要她和那个孩子不踏入中原一步,他可以容忍她们活着。
一切,都按照他写的剧本,落下了帷幕。
他赢了,赢得干脆利落。
从此,朝中再无一个让他猜忌的“亲弟弟”,后宫也再无一个能掣肘他的皇太后。这万里江山,这无上皇权,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属于他一个人了。
他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冬日的暖阳,照在他明黄的龙袍上,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看着这壮丽的紫禁城,看着远处连绵的宫殿,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他赢了。
可是,为什么,心里却如此空旷?
他想起了那个在雪地里,背着他一步步走回宫殿的女人。
想起了那个教他写字,告诉他“忍”字诀的皇额娘。
想起了那个在养心殿,伏在地上,哭着说“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的弟弟。
他忽然发现,在这场胜利之后,他失去了最后一点可供信任的温暖。
他的母亲,用一生欺骗了他。
他的弟弟,与他有杀父之仇。
他坐拥天下,却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从此以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无人敢反驳。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对他俯首帖耳,敬畏有加。
却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对他说一句真话。
再也没有一个人,敢用真实的眼神,看他一眼。
他赢得了整个天下,却将自己,永远地囚禁在了这座名为“皇权”的、最华丽也最孤独的牢笼里。
一阵冷风吹来,弘历打了个寒颤,缓缓关上了窗。
窗外,阳光明媚,天地广阔。
窗内,龙椅冰冷,四壁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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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升华】
这段野史传奇,虽是文学演绎,却也折射出封建皇权下人性的悲剧内核。甄嬛的最后一搏,看似恶毒,实则是以最极端的方式,为子女斩断了与皇权的血脉诅咒。她深知,在“家天下”的逻辑里,任何亲情、爱情,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击。弘曕与灵犀的最终选择——一个归隐,一个远遁——并非怯懦,而是在认清权力本质后的主动剥离。他们放弃了虚假的尊荣,去寻找作为“人”的真实存在。而乾隆皇帝,作为这场博弈的胜利者,最终得到的,却是绝对的权力和绝对的孤独。他巩固了江山,却也亲手为自己打造了一座无法逃离的、名为“孤家寡人”的黄金囚笼。这或许,正是历史上所有集权帝王,都无法摆脱的宿命。权力是毒药,也是枷锁,它能满足人的一切欲望,最终却会吞噬人性中所有的温度。
来源:影视大哼唧